要萨珊玖夜一声令下,就会有千支箭、万把刀刺向他。
可萨珊玖夜没有充下动手,他拎着那把圆刀,狠狠地砍向身边的一棵花树,树应声而断了,花瓣乱飞,在血色残月里,妖艳娇冶,一如现在他泛着血丝的双瞳,令人不寒而栗。
萨珊玖夜一直没看懂白鹤轩,他最初去收买白鹤轩的时候,只报了百分之一的把握,毕竟白家世代为护国大将,传至他这一代,荣宠倍至,又晋封了侯爷,真想不到他背|叛焱国的理由。
可是当他砸下不可思议的重金之后,白鹤轩真的来见他了,接触之后,他见白鹤轩从未拒绝过他的金银,便以为这一个胃口极大,金银珍宝喂不饱的男人,可是慢慢的,他发现白鹤轩是真的很难琢磨的一个人,他看不透他的心思,若说他想造反,他又迟迟不动,若说他没有反心,却给他一切焱朝边境的防御地形图,以至于他都以为那些图是假的——他派人去查,这些图和实际防御果然一模一样。
他又尝试和白鹤轩结为异姓兄弟,歃血为盟,约好将来平分天下,白鹤轩也不拒绝——可他又不肯出兵,助他登上萨珊国的王座。
他对这男人,又气又恨又想仰仗,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对白鹤轩隐隐生起了一丝忌惮之意,越看不清心,就越可怕,白鹤轩一天目的不明,一天就会是他将来最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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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踏雪驮着二人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有追兵一直在穷追不舍,利箭不时从手臂上、头顶上擦过,越无雪只能死死地趴在阿罗的身上,用力抓紧了缰绳,腿在马肚子上用力踢打,促它跑得更快。“站住……”
后面的追兵又射出一轮箭雨,有一支箭擦过了越无雪的头发,一缕青丝随风而落。马蹄声愈近,凡尘踏雪再快,快不过如疾电般的彩羽箭!
她抬头看了看星星,辩了一下方向,心一横,在凡尘踏雪耳边低吼:
“好马儿,你不要停,使劲跑,绝对不许停。”
她吼完,抱着阿罗往下一滚,被摔出了老远,骨头都要碎光了,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阿罗庞大的身躯就摔在不远处,她才爬过去,那些追兵就来了。
茂盛、高及人膝的草藏住两个人的身影,马蹄几乎从腿边踏过,她强忍惊恐,用力咬着拳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直到那些人一直追出老远,才跪坐起来,用力地拖起了阿罗,往东边的方向拖去。
只要能到镇上,她就能从鞋底取出银票,变成现银,送阿罗离开。阿罗不适合这险恶的宫廷,他应该去过更轻松惬意的日子。她想把欠阿罗的还给他,这之后她不会再去牵连任何人。天下浩大,江湖浩瀚,总有她能落脚的地方,她以后就一个人走,一直走到走不动的那一天为止。
阿罗实在太重了,她拖了百多米,就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全身虚脱,大汗湿透每一层衣,脚重得无法再多迈一步。
可就在这样险恶的时刻,她居然看到了幽幽绿光——
狼群!
绿光慢慢逼近,似乎是在探究猎物是否容易捕捉。低忍的狼的粗|喘声,让越无雪屏住了呼吸,心都悬紧了!
奶|奶|的,要不要这样背?
阿罗满身是血,狼群一定是闻到了血腥味,才追逐而来。它们可比那些侍卫更难对付!它们的利爪将她和阿罗撕得粉碎,最后连骨头也吃干净——她要不要死得这样惨啊?
“小雪,拿我、拿我胸口的哨子……”
阿罗醒了,大手握过来,紧紧地在她的手上握了一下,然后松开,低喘着说。
“好。”
越无雪连忙从他的胸口摸出一枚碧翠的哨子,小声问:
“要我吹吗?”
“一次只能吹一声,狼害怕这种声音。”
阿罗又说。
越无雪连忙把哨子放进了嘴里,用力吹了一下。
对面的狼群出现了简短的sao乱,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草响,狼群在后撤,可越无雪听得出它们并未跑远,而是在这里等着机会。
“你一面吹,一面走,你自己走,快。但是切记不要乱吹,吹多了狼群会乱,会进攻,你间隔时间长一点,足够你跑出一段路,不要管我了,赶紧跑。”
阿罗又推推她的手,小声说。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阿罗,我们是朋友,你是我这在这里第一个异|性的朋友,第一个对我倾心相对的朋友,做朋友的,两肋插刀,我万死不辞。”
越无雪把哨子含进嘴里,双手从他的腋下叉过去,用力地拖住他,慢慢往后退,退上十米,她会吹一下哨子,给自己鼓劲壮胆,如果是被狼吃了,这也算是给自己放了鞭炮,免得死得孤单清冷。
“小雪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
阿罗又低低说了句,奋力动了一下,似乎是想靠自己的力量,让越无雪减轻一点负担,可惜有两箭射中他的膑骨,将骨头击得粉碎,他根本不可能用力。
剧痛让他大汗淋漓,却硬是一声未哼。
“小雪你放下我,你自己走。”
阿罗又说。
“一起走,你带我来,我带你走,很公平。”
越无雪喘着,一句话都分了好几回才说完整。
惨淡的星光照在她的脸上,汗水把她的头发粘在了脸颊上,双腿已经开始颤抖,力气已经快流光,她眼前有些黑,觉得自己快晕了,可是她不能晕啊,阿罗的命还在她的手里抓着的……
她开始叨叨,不停地叨叨。
“阿罗,我很后悔,若非我逞一时之气,激起你的斗心,不会让你陷入到这般境地。你不适合这样的生活,你应该去当马场的主人,爱马,贩马,骑着马天下逍遥。阿罗,你我朋友一场,能这样死在一块儿也行,我们结个伴儿,起码在黄泉路上,我还能帮你物色个好姑|娘,让你好好享受老婆的温柔,你还能陪我喝酒,帮我打欺负我的恶鬼。”
阿罗想看她,可是脖子有些僵,月辉星光,青草飘香,他看不到他心爱的姑娘……
他眼皮子有些重,想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
“小雪,我还是喜欢你……我不想你死……”
他含糊地说了一句,眼睛闭上了。
“阿罗,你坚持住啊。”
越无雪察觉到他的僵硬,喉咙越来越紧,几乎是尖叫起来。
“在这里!”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又急促地传过来了,越无雪扭头看,只见那群萨珊国的追兵,面目狰狞的杀人犯们,正恶狠狠地冲她们扑来。
越无雪又扭头看那些狼,它们听到马蹄声,开始蜇伏不动,就躲在草丛中,狡滑得令人咋舌。
越无雪拿起哨子,狠狠地一顿乱吹,哨子的声音尖锐刺耳,激得狼群亢奋,又站了起来,嗷嗷地长嚎。
战马被狼嚎声惊扰到,开始乱掉乱奔,一时间追兵们就有些乱了,狼群扑过来,越无雪也被扑到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头,等着血盆大口咬下……
它的大口是压下来了,可是一动不动,血腥从狼身上涌出来,淋了越无雪一头。
很快的,草原上就静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越无雪推开了狼,抬眼看,只见数十名身着焱国衣饰的军士骑于马上,中间那人银甲加身,威风凛凛。
那是焱极天。
她躺着,他在马上,对望片刻,焱极天转头就走。
侍卫们一言不发地过来,抬起了阿罗和她,往马上一放,往回疾驰而去。越无雪心里百味杂陈,大难不死,却偏是焱极天所救……
让她如何面对他?一日一夜的奔袭,一刻也没停过。
越无雪最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似是被人丢到了哪里,身下硬梆梆硌得慌,像是马车,又像是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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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
有人拍她的脸,她睁眼看,是一个圆脸盘的女人,内着暗色抹胸,外罩酱色短衫,梳着双螺髻,正拧眉看着她。
“快洗洗,吃饭了”
女人见她醒了,匆匆说了一句,转身走开。
越无雪坐起来,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睡在一个简易的大帐里,里面铺着一张通铺。看样子住着不少人。
她身上的衣裳还没换,血污满身。她连忙起来,脚踏到地上时,一阵虚软,差点没栽倒,勉强撑了一会儿,才站直了双腿,慢慢往大帐边走去。
那里放着一桶水,她脱了脏衣,取了一方帕子,用力擦洗着身上的血污,又把头发浸进去,用力地揉搓。
正洗得努力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抬头,只见焱极天高大的身影站在帐门处,背光而立,表情沉静地看着她。
对望片刻,越无雪小声说: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焱极天不出声,慢步过来,伸手掐起她的小脸,迫她和自己继续对望着。
这种眼神,有几分憎恶,几分火热,几分锐利,几分寒冽,总之……是说不出的复杂!越无雪没动,她身上只着了一条绸裤,刚刚擦身上的血污,把衣裳脱|掉了。被帕子搓红的皮肤,在这微热的空气里,又开始微微冒汗。
“越无雪,找死的事,好玩吗?”
焱极天终于开口了,冷冷地问。
越无雪不知如何回答,她低估萨珊国争权夺利的险恶和残酷,和阿罗去萨珊国,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应该在那个小镇上就和阿罗分手,从此各不相干,起码那些人不会这么快逮到了机会,陷害阿罗。要知道,她是焱极天的妃子,仅凭这一点,那些人就足能把她和阿罗定成焱极天派去的刺客。
“朕给你宠妃的路你不走,你说,朕以后应该怎么对你?”
焱极天又问。
越无雪低垂下了长睫,呼吸微微急促了。
“越无雪,朕真想杀了你!”
他的语气突然就凌厉起来,手指用力扣住她的咽喉,狠狠一锁,越无雪就无法呼吸了,被他往摁着往后退,一直退到了榻边,重重倒下去,脸憋得青紫,脑中又渐渐的一片空白。
可被他打的日子,真的就好过了吗?
若不是那天他强行整她,她又如何会再生逃走之心?
越无雪的眼角微微有泪光,可很快就忍回去了。她宁死也不说话的继续沉默,让焱极天的呼吸更重了。
“越无雪,朕对你,仁至、义尽!以后好自为之。”
他终于松开了手,空气往她的肺里灌去,她大声咳嗽了起来。
“就不能放我走吗?我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眼见他就要离开了,越无雪急急问了一句。
“不能。”
他冷笑一声,不客气地说:
“你如今欠朕一条命,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再说,你对朕还算有一些用处。”
他说完就走。越无雪咬紧下唇,开始穿衣,简单地梳好了头发,出去吃饭。
这是焱军驻在胡域边境的大军后营,他的王帐离这里有些远,只能看到王旗在王帐上方飘摇,放眼看,密密都是墨色的大帐。
她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下等奴役们所在的地方,因为四周都是正在干活的奴役们,身上的衣服,背上印着偌大一个奴字,官奴!
还好,不是官ji。
焱极天只怕还不会大方到,让伺侯过他的女人被千人压万人枕,也算是对她的恩典。
只是,不知道阿罗在哪里,伤势怎么样了。
越无雪拉住了刚刚叫自己吃饭的女人,想打听一句,她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小声说:
“我只是个奴才,怎么知道这样的事?你干吗问这个?”
越无雪见她一脸不解,只能走开,去放着粥锅的地方,自己舀粥吃。
“每人只能吃一碗,吃多了会挨打的。”
那女人在她身后又提醒了一句,越无雪饿得想吃光这锅粥,却不得不听从忠告,只吃了一小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菜是别想的,都成奴才了,还想吃菜?作梦!
她知道焱极天这回是下狠心了,罢了,就这样。
刚放下小碗,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慢吞吞地过来了,左顾右盼的,让她眼中一热。
“天真。”
“哎呀,小祖宗!可算找到你了。”
天真一见她,立刻往这边快步过来,越无雪发现他的脚有些跛,难道上回焱极天踢的那一脚还没好?
“你腿怎么了?”
“被那啥移魂虫咬的,就在马车上,御医不知道咋治,给我割了两刀子,放了好些血,可痛死我了。”
天真咧嘴,一脸痛苦,上下打量了她又说:
“你好了?”
“嗯,烧了那虫子,冲了酒喝就好了,你没这样弄吗?”
“放了血才让我喝,哎哟,那些没用的御医!”
天真又咧嘴,似是在回忆当时的痛苦。
“坐。”
越无雪拉天真坐。
四周有人往这边张望,天真穿着是真丝绸缎,拿的拂尘也不凡,所以倒没人敢来问他是谁,也没人立刻叫越无雪去干活。
“阿罗可好?”
越无雪压低声音问。
“还好,正在养伤。”
天真犹豫了一下,点头。
越无雪立刻知道情况不妙,连忙问:
“你说实话,他怎么样了?”
“哎,你和他这一跑,皇上恼上了,怎么可能会还像以前一样对他呢?皇上对他也算有情有义,他要回萨珊国,皇上便派一万铁骑护送,要保他登位,以永久和萨珊国修好,可是你跟着跑去了,皇上一怒之下把军队召回,这才让萨珊玖夜之流有了可趁之机。
现在萨珊玖夜以清王侧的旗号住进王宫,代行王权,肃杀英庭一派,萨珊大妃也在他的手中,一直昏迷不醒,他便日夜衣不解带,随身伺侯,大妃后戚一族都称他有孝心,要拥立他为新王无雪,你虽生得伶俐,却不懂这宫中权谋之术的阴险厉害,稍有一步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他也是从血雨里这样一步步过来的,自然懂得,所以才不许你和阿罗继续来往。如今阿罗王身受重伤,就算回国,也再无掌权的可能,皇上不得不和萨珊玖夜打交道,那可是只恶狼,万一哪日反咬过来,就是个大祸害。”
“是我的错。”
越无雪轻喃一声。
天真又安慰道:
“也不能全怪你,哪个女子会懂这些?我也是跟在皇上身边久了,才知道这些,皇上最初封为王爷时,也不懂这些,都是一步步摔过来的。而且你们女子也不要懂这些,太狠了,太脏了,把人的心都弄脏了,人人都是利用,人人都想往上爬,什么兄弟父母,都可以不要,这是什么世道?”
天真说着,又抬眼看她,沉默了会儿,小声说:
“我只怕你今后日子不好过……要不要我安排一下,你去给他认认错,你放柔和一点,他骂几句,打几鞭子你就忍下来,不过疼那么一会儿,让他出了气就好了……”
“他刚来过了,只怕没那么容易放过我,我看……他恨不得想我死呢。”
越无雪摇头,轻轻地说了句。
“也不是让你死……只怕他会把你交给萨珊玖夜,那边派人来了,还是坚称你是刺客……”
二人一起沉默着,过了好久,天真才站起来,轻叹道: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我说过我会尽力护住你,只要我能办到……”
“天真……谢谢你。”
越无雪感动地拉住他的袖子,仰头看他。
“不必谢我,我开始也是想借你的手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