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唤醒我,原来是想分我的力量,使自己不陷入沉睡。”烺纯微微抬头,眼睛深邃如宇宙,唇边一抹极淡的微笑,却是无比的温暖,“当年是我将你封印的吗?为何我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你对我下了诅咒——天地湮灭,九阙塌陷,苍茫枯竭,你们也无法执手偕老。这个你们,除了我,还有谁呢?我和谁无法执手偕老呢?”
风雨夜难相依(8)
天穹之神突然很想笑,但她不会笑,她是无形无相的远古之神,即使能够化成人类的形态,她还是不会笑,因为那个叫忆涵的人类没有教过她怎么使用五官勾勒笑容。
然而,她不会再让他教了,也不会再回去找他了。虽然她会想起他,可她是神,永恒不灭的神。而他是人,眨眼间就消失的人。
他太渺小,而她太巨大。
她的广博会显出他的卑微,会带给一个人类无穷无尽的恐惧感。
“你可曾记得有个人类少女,名叫紫晴?”天穹之神问。
烺纯静静地抬眸,望向幽蓝城的方向,静静地说:“我记得有个人类,我似乎对她许诺过什么,那个人类是叫紫晴吗?”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醒来。”天穹之神毫无感情地说道,“如果你能把所有的记忆全部记起,你就不会在乎,我曾经对你下的这个诅咒了。”
烺纯的食指转向幽蓝城的方向,停在指尖的萤火虫飞了起来。
“那个地方,有两股与我相似的灵力。一股灵力正戴在一个人类的腕上,那个人类正在痛苦,我刚才稍稍守护了她一会儿,可是,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颠倒的时空很快就会回转,很快,她就该转世投胎了。”他的手指稍稍移动,“同样的地方,还有另一股灵力,非(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常的熟悉,但又很可怕。那股灵力,不是我被他吞噬,就是他被我吞噬。”
他站立起来,悲悯地望着幽蓝城,“那个地方聚集太多的怨气,死而复生的人沾上的阴气尚未消除,忘川河的怨魂上得岸来,终不得安息。冥神放出太多不干净的死物到人间,那会影响活着的人啊!”
******
翌日。
帝都城东,某小巷深处的民宅内。
窄小的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姚大的众弟兄们,他们和衣而眠,累的不省人事。
唯一一间可招待客人安睡的房间里,此时,一个体态肥硕的中年妇女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盯着那张临时搭起的板床,板床上铺着薄薄的草席,睡着一个样貌俏丽的少女。少女的呼吸很沉,应是熟睡了。
帝都祸乱(1)
那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妇女打量苏简言许久,她眼里含怒却不发作,薄情寡义的唇边挂着冷笑。
“这位大爷,我是接生婆,接生婆懂吗?”她尖声尖气地对姚大说道,“就是给即将临盆的孕妇接生。”一双迎接过无数生命的手,在自己的肚子前比划出怀胎十月的样子,冷眼瞥着苏简言,“她像是快要临盆的样子吗?”
“他娘的,老子也知道你是接生婆,不都是伺候孕妇的吗?”姚大粗声粗气地说话,但他不敢吓跑好不容易找来的“大夫”,“老子请你来,是要你瞧瞧我妹子和我妹子肚子里的娃娃有没有事。”
“大爷,你跟我开玩笑是吗?老娘只会接生,不懂看病。你们要看病,去找济世啊!”中年妇女不畏强势,顶了回去。
“你你你……泼妇!”姚大气得牙痒痒,“你以为老子不想去找济世神医啊!他娘的,昨晚济世突然被官府围了,甭管医馆也好,药铺也好,凡是打上济世的名号,全都封了!老子一帮弟兄想去城外找个乡野大夫回来,他娘的居然又封城,不让出去。还以为帝都是个繁华的好地方,居然弄的除了济世大夫就剩皇家太医了,难道要老子去宫里抢个过来?”
“那是你的问题。既然这里没有需要接生的孕妇,我就走了。”中年妇女毫无畏'TXT小说下载:www。87book。com'惧地拍拍姚大的胸膛,昂首阔步地离去。
济世一夜变天,大清早就已经传遍帝都的大街小巷,有人欢喜有人愁,喜的是那些出来行骗的假大夫,愁的是病榻上的病人极其家属友人,这其中就包括了姚大。
姚大等人昨晚赶到济世医馆时,济世医馆已经被大批官兵重重围困,历来官匪势不两立,他们下意识里就避道去找别家的大夫,结果是一个都没找到。
由此可知,济世的普及范围有多广,帝都有名有姓的大夫居然全是济世名下。
姚大惊骇之余,不得不想办法去城外找,结果又封城了……
这种找不到大夫的局面,令姚大不敢对任何行医救人的职业有所埋怨,当然接生婆也是救人的崇高职业。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接生婆离去,无奈叹息,却没有注意到苏简言正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他们刚才的谈话声音太洪亮,吵醒了她的睡眠。
帝都祸乱(2)
“济世……出事了吗?”苏简言问,声音仿佛不是由自己发出去的,机械而僵滞。
“小妹子,你又醒啦!”姚大见苏简言的脸色红润不少,心想年轻人的体质就是好,也许不用请大夫,熬个三两天,差不多就能没事。
他一边吩咐屋外的小弟们准备些吃食,一边回答着苏简言的问题:“济世的少庄主白羽谋杀八王爷未遂。外头传言,少庄主想替当年同为济世的紫晴报仇,我看这传言不可信,听说少庄主和八王爷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就算少庄主想杀光皇室宗亲为紫晴报仇,也不可能对兄弟出手吧?妹子,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白羽当然不会杀烺纯,可是对象是八王爷我就不确定了。”苏简言愁眉不展,“济世整个都被封了吗?里面的人会怎么样呢?”
她虽能习惯烺轩阴鸷的个性,偏激的脾气,但总是摸不透他的心思。她已经逃离烺轩的掌控范围,不敢再回去跟烺轩商量释放白羽。她知道这样做没有骨气也没有义气,可她身份已变,她是母亲,会为孩子而自私。
姚大想了想,道:“这我也不大清楚,案情如实的话,大概就是主犯处决,家属流放,之类的吧。”
“株连九族?”苏简言颤声道。心,顿时沉了下去。白羽叫她放松心情,否则对孩子不利,然而眼下的局面如何叫她放松?她没有哭出来,已是很了不起。
姚大满脸纠结地摸了摸脑袋,显然不知该怎么接话。他以前是强盗,可对律法还是一窍不通,只知被官府逮到就必死无疑了。
“姚大叔,你可以帮我打听白羽现在在哪里吗?如果可以,我还想知道济世以后会怎么样。”苏简言面带尴尬,小声道:“可是,我出来的时候很急,什么都没带,没有可以报答你的贵重物品。”说着,她的手悄悄地掩盖住另一只手腕上的影水月隐,脸上顿显心虚,目光垂下,不敢去看姚大。
“小妹子,太见外了,当年的豪迈跑哪里去了?”姚大有些不悦,但过片刻,他又有所理解,“想当年我那婆娘怀上我的心肝宝贝女儿的时候,也是性情大变,难倒这是孕妇的统一症状?”
帝都祸乱(3)
苏简言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沉默很久,直到姚小弟领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走进屋子,她看了眼老妇人,接过老妇人端来的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粥是温的,吃在嘴里满口都是肉香,味道意外的温馨。
她忽然想起烺纯熬的粥,软软的,粘粘的,吃在嘴里也是满口肉香,透着温馨。
她鼻子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然后无声地掉进粥碗里,又被她吃进肚子。
众人看着苏简言一边默默掉泪,一边坚持吃完满满一碗粥,心里都不是滋味。他们不了解苏简言的经历,然而她委屈的神情,凄楚的眼泪,已经够令姚大这些凶悍的强盗在心底默默流泪。可是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
苏简言吃下最后一口粥,紧紧地捧住那只空荡荡的碗,她的心此刻也是空荡荡的,更多的委屈涌上心间,眼泪泛滥成灾,她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姚大等人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眼巴巴地看苏简言哭,心都被揪了起来。
“他们都不是坏人,是兄弟,是真正的亲兄弟啊!为什么都像仇人一样,恨不得对方死掉?”苏简言大声哭喊,“他们每个人都好像有很多很多的秘密,他们不告诉我,我也不问他们,反正以前我不是这里的人。可是现在,我已经认识他们了。忆涵避我,我不怨;瑾然要对付烺纯,我也不怨;烺轩要杀白羽,我也不恨。我不怨、不恨、不讨厌,就希望他们能和睦相处,为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她。
她继续嚎啕大哭,哭到眼泪干竭,眼睛肿痛。然后,她不哭了,她做出一个不知前景是危是福的决定。
******
盛夏炎热的气息催得人心惶惶。帝都仿佛又回到四年前众皇子被毒杀的那段恐慌的日子,全城封锁,实行戒严。
当年的诸多疑点,再一次被老百姓们在私下里激烈谈论。
到底是济世替紫晴报仇?还是济世图谋不轨?
似乎后者比较可信,如此才能解释与朝廷毫无瓜葛的紫晴为何会突然毒杀三殿下,若真想解除跟九王爷的婚约,直接毒杀九王爷似乎更说得通一些。可是,济世这么多年普济众生,博施于民,百年仁心已树立。况且济世的历代庄主几乎都推脱过朝廷的诸多封赏,济世没有野心对朝廷不轨。
真相令人费解,很多时候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就在老百姓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朝廷又传出另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三朝元老李太师,同时也是李贵妃之父,瑾然王爷之外公的李沛,被革职流放离州!
帝都祸乱(4)
朝廷的一半天就这样陨落了,留给世人诸多的疑问。
瑾然王爷失去最大支持,原本以为此次瑾然王爷必会输给八王爷。然而半个月过去,瑾然王爷与李贵妃联手,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八王爷的最大支持——骠骑大将军寇翼扳倒。人人都知泰安皇帝极其宠爱寇翼,但这次泰安皇帝竟然冷眼旁观。寇将军和先一步陨落的李太师同样命运——革职流放离州!
朝廷呈现八王爷与瑾然王爷的凶猛对战。济世少庄主谋杀八王爷未遂的案件似乎就这样被人遗忘了。
八王府书房。
未央推着轮椅里的忆涵慢慢地走进去,轮椅在书案前停下。忆涵抬起头,去看正在用右手练习书法的宫烺轩,宫烺轩并不擅长右手握笔,但那几个字的力度也绝不输于普通的人。忆涵又看了会儿神态怡然的宫烺轩,摆手示意未央退下。
“你失去了寇翼。”待未央离去,忆涵淡淡开口。
宫烺轩看也不看忆涵一眼,掀去写满字的纸头,右手搁下笔的同时,左手又握起另一支笔,蘸了蘸墨,在新的宣纸上随意地勾了几笔人物的轮廓。
“你以为凭瑾然的手段也能拔掉我身边的人?”宫烺轩冷笑,笔下不停,却很随性,“是我暗中帮了瑾然一把,他才能扳倒寇翼。我早就看不顺眼寇翼了,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自然可以滚蛋,让他过去和李沛做个伴,算是我的一点仁慈。”
“果然是你的作风。”忆涵淡淡地瞥了眼宫烺轩正在描绘的画,也没去多在意,继续道:“若李沛和寇翼不是当初害死你的人,岂非冤枉了他们?”
“冤枉?不是留了命给他们吗?等把瑾然的翅膀碾下来,我会慢慢地调查当年的冤案,倘若并非李沛和寇翼所为,我便让他们在离州养老,若是他们所为,离州便是他们的坟墓!”宫烺轩恨恨地笑着,眼底闪过一丝阴险,语调却是慵懒至极,“下一个该是李贵妃了。”
“言儿呢?”忆涵换了个话题,声音里透着疲惫,“我不知她已怀孕,那日拒绝了见她。”
帝都祸乱(5)
宫烺轩手里的笔顿了一下,继续低头作画,声音冷冷,“怎么?现在后悔了?”
“烺轩,别再逼言儿,放过她和孩子。烺纯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是你太偏激。烺纯的身份,他的地位,甚至名字相信他都愿意送你,你何必再夺他的妻儿呢?你还想再造成一次紫晴的悲剧吗?”
忆涵的声音里透出淡淡的哀愁,淡淡的倦意,“烺轩,我现在不劝你收手。但若你肯放过烺纯、言儿和他们的孩子,我便向你发誓,我宫忆涵今生不插手你的事、瑾然的事、朝廷的事,往后绝不迈出听风斋半步,不过问外头的任何风雨,从此隐匿独居。”
宫烺轩默默作画,画中一名风姿卓越的翩翩少年立于早春的湖畔吹笛,背影清冷而幽寂,整幅画的气氛散发浓郁的忧凄。他作画很快,除了刚才那一下顿笔没有任何的停顿,一气呵成。
结束最后一笔,他搁下笔,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最新画作,脑海里突然想起曾经有个人对他说的话——“你也帮我画幅画吧?”
那是初见苏简言时候的事,事隔一年有余,他竟还能想起。
求他放过烺纯和苏简言吗?
他已经放任苏简言离去,甚至烺纯那边都很久没去看过,连济世的命运他都暂缓一旁,一门心思对付瑾然,还要他如何收手?
“条件很诱人。”宫烺轩终于抬眼直视忆涵,冷冷地笑,“白少庄主前不久对我说过几句话,他说我毫无信誉可言,我说的话他全都不信,现在,我非(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常能理解他当时说话的心情。”
忆涵不作声,等待下文。
“老三,四年前你说的话,我可能会信。”宫烺轩手按画作,上身前倾,几乎贴近忆涵的脸,残酷地笑道:“而今,你同我一样没有信誉可言,你说的话我全都不信,真是越来越狡猾了,你最擅长的地方,可不就是避世在家掌控天下事吗?”
忆涵叹气——烺轩不信任任何人啊!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背脊往后靠了靠,尽量跟宫烺轩拉开一段距离。
然后,他缓慢而冷淡地说道:“你可以不顾后果只顾心情地除掉寇翼和李沛,但你最好能想清楚,济世如果被除去,你准备怎么收拾余下的残局?朝廷玩腻了,你可以推给我。但济世垮了等于民众的心散了,这个心我没法替你安抚。”
帝都祸乱(6)
烺轩无心帝位,他从很久以前就明白。
这次烺轩以近乎肮脏的手段栽赃嫁祸寇翼和李沛,也仅仅是为了报复和平复内心的怨恨,甚至不考虑朝廷失去寇翼和李沛会溃散成什么样子。父皇不理朝政,瑾然人单势孤已被逼得近乎颓废,烺轩根本是在毁灭国家,他绝无可能为民生社稷着想。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也一如既往的可怕。”宫烺轩坐进椅子,隔着书案对忆涵露出讥笑,“我心里想什么,你比我自己还清楚啊!这个皇位我没兴趣,我只是看不惯很多人而已,也看不惯你,所以等我腻了,麻烦你收拾一下烂摊子。不过,你不收拾也无妨,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早发生晚发生都是会发生的。”
“烟雨楼的殷素素,”忆涵顿一顿,“此人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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