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成远目光清凉,眼底隐藏着得意,他轻叹一声,说:“快过年了,王府上下几百口也要添置购买,还要给宫里预备年礼,朝堂同僚也要……”
“真罗嗦,你就说你想要多少银子。”
“一口价,五万两。”
北野枫呛得连声咳嗽,“南成远,算你狠,你记住,别犯我手里。”
南成远拍了拍北野枫的肩膀,“五万两对于你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别这么小气,学学你的王妃挥金如土的气魄。真弄不懂你为什么横插一扛,陪了银子,还授人以柄。对了,你打算怎么帮我摆平此事?一定要尽量把祸端压到最小。”
北野枫挑了挑眉头,他根本不在乎给南成远五万两银子。至于他横插一杠,确实没有江雪想得那么高深阴险的目的,他只不过是借机添乱而已。子母珠是他让人偷来送给江雪的,意义非同寻常,自然弥足珍贵。
关桑柔盗走子母珠,还在寿宴上献宝,他心里很不舒服。他本想教训关桑柔,拿回子母珠,可沐云霜竟然开口就让他把子母珠献给关太后,他气怒至极,才出此下策。他让黑白无常加大药毒的剂量,只想看热闹,而且他早想好了摆平的办法。是否给慕容玖惹来麻烦,他没过多考虑,一时疏忽,就被南成远抓住把柄。
“我想给寿宴增光添彩,这么热闹的事再齐越是看不到的。嗯摆平此事还不容易?呵呵,让子母珠和佛陀之缘帮忙,人做不到的事情,神一定能做到,人揽不下的罪过,神也一定能揽下,不管是真神还是假神,理由当然是人冲撞了神。”
南成远冲他竖起拇指,会心一笑,“你王妃的计谋被你破坏了。白玉蛟龙不能和蜂蜜同食,而叶家却没说明,光这一点就足够治罪了,你真是多此一举。”
他稍加寻思,叫过殿外候命的几个小太监吩咐了几句。北野枫说能压制子母珠的人必须清心正气、福运无双,否则会招来无端灾祸。太后过寿出此横祸,珠仙又出现在席间,只能说明太后不够清心正气,更不是福运无双之人。以此为由,摆平这件事,自然多方获利,有不服者尽管去找神仙理论。
人惹下祸,由神承担,当然罪责还是因人而起。这伴事在他心中已有结局,但他还会装模做样的严查严审,到最后,会捧出一个戏剧性的结果,让太后又皇上、御使言官和三大家族都无话可说。等风声过去,尘埃落定,他会好好跟慕容玖谈谈。既然两人手中都有彼此的把柄,不如由针对转为合作。
中毒事件过去两天了,除了叶家的人被抓、店铺被封,朝堂好象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气氛平静诡异到令人难以置信。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增添了许多禁忌的内容,比如太后寿宴的中毒事伴是因冲撞珠仙和佛陀而起。太后不够清心正气,更不是福运无双之人,甚至连太后和皇上有些首尾不净也在私下秘传。
珠仙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太后的侄女偷了子母珠,而寿宴之上,偌大慈安殿竟然没有清心正气、福运无边,可以压制珠仙之人。佛陀之缘本是佛陀的化身,更是慈爱、宽容、正气的使者,一朝幻化成花,却为庸碌苟且之人绽放。所以,佛陀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任由珠仙邪性害人,也不拿出无上法力制止。
真假贵妃和涣亲王是私生子的事也铺天盖地,广为传说,编得更是神乎其神。不过这件事似乎被人操纵,人们拿到的版本都不够真实。南宇涣和静贵妃与沐家荣辱与共,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也足够把沐家推到浪尖风口了。
江雪自送出威胁南成远的信,不知会收到什么样的答复,有点悬心。南成远督促刑部彻查此事,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把子母珠和佛陀之缘神话,根本没查到花香有毒。事情过去两天了,没人来调查慕容商会,羽凤国也平安无事。
南成远不声不响,替她摆平了事端,绝不是怕她手里的把柄。她不再担心中毒事件扩大的牵连,又开始琢磨另一件事,南成远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他是雁过拨毛的人,不花费大把的银子,能从他手里买到人情吗?
慕容商会的事安排完毕,她把罗掌柜、楚易等几个心腹叫来细细嘱咐。又留了一封信给南成远,只要他亲自或派人上门,就把信交给他。信上罗列了她诸多的想法、要求和条伴,主要有两点,其一让胡公公继续任采买,这是胡公公大把银子换来的,其二,叶家的事不能牵连叶青玉,她受人钱财,必须替人消灾。她刚离开慕容居,南成远就派丫头上门问候。他看到信,暗自冷笑,要求都是份内的,他全部答应。这件告一阶段,他也该抽出时间好好会会慕容玖了。
江雪回到沐府,府内如死水冰冻般的阴冷沉寂令她心惊。孰不知,平静只是暴风雨的前奏,山雨欲来,短暂的平静只会让人受尽等待的煎熬。
第三卷 如花尘缘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贬身为奴
前几天,暖香传来消息说南成远要将她贬为女奴,江雪不以为然。慕容商会的事情基本就绪,她也放下心,回到沐府,等暖香确切的消息。听说沐云露在太后大寿当天就回王府了,三天过去了,为什么还没人责令她回王府呢?
日影移窗,棱纱染红。她窝在柔软暖和的被子里,身体翻转了几次,都舍不得离开。此时,她对床榻的眷恋无限绵延如潮涌,冬响惊雷也难舍难分。她睡眼朦胧,脑海的思路却极为清晰,接下来她要光明正大地用成亲王府的招牌,快乐舒适地做女奴。
“小九,起床了,瘦肉菜粥早就熬好了。”
江雪睁开轻松的眼睛,拉住柳姨娘的手,哼唧两声,“你们先吃,别等我。”
“再等你就吃午饭了。”她刚想说话,就听到青芷院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沐府的前院隐约有吵嚷呵骂之声传来。有人在院子里同冷香低声说话,她仔细听了半天,却一句也没听清。
“冷香,冷香。”冷香急忙进来,给柳姨娘请安,又问:“九小姐,你要起床吗?”
“等一会儿,外面出什么事了?”
“婆子说二皇子劫了静贵妃,皇上发脾气了,派人到沐府来找人,府里乱了。婆子一定弄错了,二皇子怎么会劫自己的亲娘呢?奴婢嫌她们乱说,币‘了她们。”
江雪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忙让冷香拿衣服,服侍她起床洗漱。冷香等人足不出户,当然不知道外面真假贵妃的事已风传到铺天盖地。嗯必南宇涣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劫持沐容清出宫,连皇上都惊动了,沐府还能置身事外吗?此时,她心里涌动着深切的焦虑与不安,沐府受到牵连,她也不能置身事外。梳妆完毕,她要去前院看看,被柳姨娘拦住了,非让她吃完早饭再出门。柳姨娘亲手给她盛粥,目光澄净,浅笑和顺,一片慈母情怀令她动容。
有时她也纳罕,为什么柳姨娘对她从不唠叨,也不多问。没陪嫁到成亲王府之前,她借口诵经礼佛,一走就是几天,她回来,柳姨娘也不盘问。陪嫁到成亲王府以后,她借口养病住在青芷院,接连几天几夜留宿外面,连礼佛的借口都懒怠编了。她回来,柳姨娘也不查问,青芷院的婆子和丫头们也不多嘴。她随便挑了两块点心,吃了半碗粥,漱口净手之后,穿上外衣要出门,柳姨娘也跟出来。母女刚走到院中,就见南宇涣大步走进青芷院,神色憔悴、双目通红。他进院后,也不说话,没等她们母女和下人行礼请安,他就跪到江雪脚下,恭恭敬敬地三叩三拜。拜完也不说话,转身快步向院外走去。
“二皇子,你这么是干什么?”江雪追到青芷院外,大声问。
南宇涣停住脚步,转过身,眼中泪水充溢,“那三个头是代我亲娘磕的。”
说完,南宇涣大步向家庙的方向走去。江雪猜到南宇涣一定把沐容清劫持到了家庙,那是他的生母彻夜哀嚎,最终丧命的地方,他要杀沐容清祭他的母亲。江雪快步跟上他,想劝他两句,又认为他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唉!”
“站住,不许跟来。”
南宇涣想孤注一掷,杀不杀沐容清,他都是死路一条。他很清楚他没了皇子的身份,对于沐家来说他只是弃子。丑闻传开,皇上曾经是潘王政敌,斩草必会除根,决不通融于他。即使他是沐家的外孙,沐家只会自保,决不会管他的死活。
江雪看着南宇涣的背影消失在竹丛中,暗叹一声,喊过冷香吩咐了两句,又让仙草扶柳姨娘回去。她迟疑片刻,叫上两个婆子跟她一起朝家庙走去。
家庙黑漆剥落的木门敞开,里面蛛丝交错,破败狼藉。外面冰雪晶莹,绿竹苍翠,红日释放出些许暖意,也难抵青砖灰瓦的家庙,触目可见的森寒阴凉。
沐容清被绑在家庙门口的杨树上,嘴里塞着一团巾布,丢钗弃履,衣衫凌乱。她面色青黄,目光沉暗,目光追着南宇涣,眼底不时闪过侥幸。
庙门口,一张破旧的方桌上摆着几样吃食,花瓷碗里插着三柱清香,方桌一边放着一把长剑。南宇涣冲着庙里九叩九拜之后,双手颤抖着抽出长剑。沐容清看到寒剑出鞘,全身不由打起了哆嗦,她拼命挣把,喉咙咕噜着,嘴里呜呜直叫。
南宇涣怒哼冷笑,并不理会沐容清。他注视着家庙,又疯又哑的女人仿佛就在庙里,冲他敞开胸怀,招手徵笑。回想起那个女人曾经被他谩骂戏耍,他心底涌出无边的罪责与悔疚,更有深不见底的怒恨。他咬紧牙关,转身看着红砖绿瓦辉煌、亭台楼阁林立的沐家宅院,嘴角挑起噬血的冷笑。
江雪来到竹丛边,看到此情此景,便明白南宇涣已不畏死,他想杀沐容清祭他的生母,这也是对皇权、对沐家最极端的挑衅与报复。她转头看了看,身后人影全无,她怔了片刻,示意两婆子跟她一起上前阻止。她想阻止南宇涣杀沐容清,并不是她萌生出圣母情怀,要宽容原谅他们。南宇涣对慕容商会的栽脏挑衅,沐容清害死九小姐,又屡次陷害暗杀于她,他们的所作所为永远不可能在她的记忆中抹去。她之所以要阻止,是想拖延时间,她让冷香去报信,可沐家人还没来。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人来得越多越热闹,最好连沐乾柱也惊动了。南宇涣有今天,沐容静得此报,跟沐乾柱的冷血残忍密不可分。
“二皇子,你就想这样杀了她吗?”
南宇涣拿剑指着江雪,阻止她们靠近,“你少管。”
沐容清看到江雪,眼中光芒乍盛,嘴里呜动着,摇头晃脑地求救,好象一个溺水多时,即将殒命的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眼前的女孩是她一直想置于死地的人,就算不能救她,能拖延时间,让她多看看人世间的太阳,她也知足了。
江雪睥睨着沐容清,九小姐的仇、沐容静的恨,还有她无端遭受的暗杀和陷害,都齐齐化做绵延不绝的怨愤弥散心间。此时,即使让她手刃沐容清,也难消她心头之恨。然而,真恨极一个人时,无须亲手杀她,而是看着她无力求生,在等待死亡的恐惧中消磨掉一点一滴的意志,慢慢崩溃至死。沐容清是南宇涣的幕后帮凶,真相大白,他们反目成仇,就要你死我活,还有比这更大快人心的事吗?
“我不会阻止你杀她,只是觉得把她一剑刺死,太便宜她了。她设计毁了静姑姑的清白,还让静姑姑疯哑无助,在家庙里受尽折磨、含冤而死。她怕自己残害骨肉、取而代之的事情泄露,连一个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她所做的孽、犯的罪,千刀万剐不为过,我只是想看着她求生的希望完全破灭之后,慢慢死去。”
南宇涣长剑横在江雪的脖子上,牙齿打着哆嗦,问:“你全知道了?”
“当然。”
“那你就要跟她一块死。”
江雪挑起嘴角,摇头冷笑,“你真的很愚蠢,现在还是杀人灭口的时候吗?这件事在京城广为流传,没有九成人知道,也有七八成人知道,你杀了过来吗?”
“……”
“放开她。”
沐宸钰凌空跃起,长剑弹出,挑飞南宇涣的剑,身形一转,揽着江雪的腰,把她带出几步远,落到竹丛旁边。散碎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沉声低语传来,其中夹杂着苍老的咳嗽声。江雪知道沐家的死士已经包围了家庙,沐乾柱就要到了。
南宇涣再不动手,只能束手被擒,他已不是皇子,必死无疑。沐容清手里有皇上的把柄,皇上不让她死,会有千万借口替她开脱。而沐家一向不问是非曲直,他们只保能给家族带来荣光、对家族有用的人。
沐容清听到脚步声,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眼底希望重生,脸上密布得意的狠厉。江雪冷哼一声,沐容清必须死,否则后患无穷。她要替自己、替九小姐报仇,就要让南宇涣在沐容清萌生希望的时候动手。
江雪趁沐宸钰不注意,抢过他的剑,扔给南宇涣,“动手,替静姑姑报仇。”她突然的举动令沐宸钰非(提供下载…3uww)常吃惊,沐宸钰反映过来,刚要阻止,江雪脚下一滑,顺势倒进他的怀里。沐宸钰犹豫了一下,抱住了她,却不及阻止南宇涣了。
南宇涣拣起剑,双手用力,一剑刺穿了沐容清的胸膛,腥红色的血喷涌而出。他快速拨出剑,又狠命一剑刺去,剑柄没入了沐容清的身体。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遍地白雪,沥沥血腥弥散着妖冶诡异的红雾,渐渐向四周漫延。
“娘,儿子不孝,替你报仇了,爹,……你瞑目吧!”
两个健壮的小厮抬着一架软藤椅快步走来,沐乾柱坐在藤椅上,身上盖着皮褥,连声咳嗽。沐容初和沐宸霆、沐宸雷兄弟护在藤椅两边,神色焦急。
软藤椅落地的时刻,沐容清拼尽最后的力气,哀嚎自喉咙底部发出。她睁大眼睛瞪着沐乾柱,满眼仇恨与不甘,头猛然歪下,血自嘴角喷出,染透了巾布。
沐乾柱全身一阵颤抖,他拄着藤椅,狠厉指挥,“将逆贼余孽拿下。”
南宇涣哈哈大笑,他是潘王的儿子,在外祖父眼里,他是逆贼余孽。他纵身跃起,想拣起地上的剑自刎,剑被一个死士一脚踢飞,他也被人控制了。
沐乾柱猛咳几声,歪倒在藤椅里,沐容初忙让沐宸雷侍俸沐乾柱回崇威院,请医调治,让沐宸霆进宫报信,又呵令死士把南宇涣关进家庙,严加看管。
江雪在南宇涣一剑刺入沐容清胸膛的时候,就装晕倒在沐宸钰怀里。众人忙乱成一片,她来这里的原因及所行所见,没人多问一句。沐宸钰把她交给两个婆子,让她们扶她回去。刚离开家庙,她便松了口气,摆脱婆子的搀扶,步伐轻快,向青芷院走去。沐容清已死,她又解除了一桩心事,该好好庆祝庆祝。她刚回到青芷院歇了一口气,便有沐府的婆子带着成亲王府两个小太监进来,说是奉沐侧妃令,要接她回王府。她轻哼一声,没说什么,只吩咐冷香收拾了一些随身物品,又安慰了柳姨娘几句,就跟他们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天已过午,两个太监带她到莹露阁复命请安。沐云露没见她,直接让一个婆子带她到浣衣房,连溢梅斋都不让她回。江雪强忍怒气,边走边跟婆子问长问短套近乎,从婆子口中得知沐云露自太后寿宴回来就病了,关桑柔被贬到浣衣房为奴,是关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南成远想求情也被驳回了。
江雪暗笑,南成远想求情是假,关太后恨关桑柔是真。就因为一颗子母珠,扰乱了寿宴,堂堂一国太后背负千万人所指,却无法与神仙辩白,只能沉默。此事不是关桑柔所为,却因她而起,关太后要找借口发泄无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