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烈的唇轻抿起来,唐致远已不止一次和他谈及殊月,连唐致远都感觉不对,何况是他这个当丈夫的人。可是,殊月就是殊月,他不能说她是假的,她身上的纹凤做不了假,她也依然为他尽心尽力,一路追随不离不弃。
“一王两后?还是让她们自相残杀?”唐致远站了起来,冷冷说了一句,“颜千夏可不是吃素的,殊月也不简单,你的后宫可热闹了,到时候你要护着谁?”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误,慕容烈,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在颜千夏身上分了太多的精神。想要君临天下的人一旦有了弱点,你就落于败势。颜千夏已经成了你的软肋。你可以骗自己说,你要杀魏王是出于大局考虑,可是你要明白,不管是宁王还是肃王,当初都是极力反对王上助你为帝的,他们心里,你是最大的敌人,只会想尽千方百计除去你。鬼面人躲在暗处,他看得比谁都清楚,他无情,你有情,你就已经输了半局。”
唐致远盯着他,说得铿锵有力。
慕容烈何曾不懂这些道理,可是人的心又怎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他就是控制不了去想颜千夏,他已经一脚踏进了情局,除了迎面而上,打起精神迎接鬼面人的挑衅,难不成真把颜千夏杀了,以绝后患?
若真下得了手,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钢铁的心,早被颜千夏那小野猫给挠开了一条缝,让她钻了进去,牢牢霸占。
“或者,有一天我也会遇上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吧。”看着他渐渐寒下来的脸色,唐致远长叹一声,“我走了,不能再久留,你自己好好考虑。不管怎样,我真不希望你我为敌,若真有那一天,我希望……越晚越好,毕竟,魏国有我的家人。”
唐致远掉头走了,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慕容烈慢慢地站了起来,缓步往营外走去。
明天他要回京,大军会继续西进。
“妹妹呢?”殊月慢慢走来,站到了他的身后。他的脸上脖子上全是抓痕,不用说,他又和她和好了。
殊月的眼底一片死寂,只定定地看着那些抓痕。慕容烈拉起了外袍,起身看向她。
“你想要妹妹,派人接她去绪城就可,可是夫君,你已经受伤了,连身家性命了不顾,就为了回来讨她欢心,我问你,你就这样为她着迷?”殊月抬起头来,双眼里盈满了泪水。
慕容烈微皱了下眉,低声说道:“朕知道了,明日,你回宫去吧。”
“你我是结发夫妻,我为你付出的一切,你都可以当成看不到……你可以冷落我……只是,你对我未免太无情了些,我问你,你又为何追去暮谷,何不让我在那里安静生活,你把我带回来,又想千方百计让我回忆……你对我太狠!”殊月说着,泪珠滚滚落下,慕容烈只静静地看着她,千言万语堆在心头,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罢了,我明儿就回去。”殊月扭过头,慢慢地往大帐中走去。
路过王帐时,她扭头看了一眼慕容烈,伸手掀开了帐帘,看向正歪在浴桶里的颜千夏,颜千夏也抬眼看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遇上,好半天,殊月才挪开了视线,放下了帐帘,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去。
“皇上。”暗卫快步跑过来,大声说道:“年将军到了。”
“哦?”慕容烈转身,一眼看到了正策马奔来的年锦。
“你伤好了?”他看着跳下来的年锦,虽然瘦了点,可是看上去精神抖擞,是大好了。
“宫中御医精心救治,又有千年灵芝续命,臣已无碍。”年锦大声说着,抱拳下跪参拜。
“起来吧。”慕容烈单手拉起他,低声说道:“既然来了,就先去安顿一下,晚些随朕来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行军事宜。”
“是……皇上,您脸上怎么了?”年锦盯着他的脸,好奇地问道。
“猫挠了,你先去吧。”他淡淡地说了声,往小湖的方向走去。
唐致远的话不能说完全没有作用,他对颜千夏所做的一举一动,他情迷其中,而那在暗中看着的人又会是何感受?鬼面人操纵着碧落门,神秘莫测,取人性命如同囊中取物般简单,若不除去,真令他寝食难安。
可是,鬼面人能利用颜千夏,他却不能,他舍不得将颜千夏推入险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引鬼面人现身?
他拧着眉,慢慢地到了湖边。眼前湛蓝的小湖,湖边顽强地钻出几丛青青绿草,在这荒凉的戈壁滩上,这点绿意足以压倒一切灰色,让人精神振奋。
他甩了外袍,跃身跳进湖中。冰凉的水让他从情|欲的狂潮里冷静下来,头脑开始逐渐清醒。他最近一直被鬼面人牵制着,迷失方向。
鬼面人似乎非常了解他,深知他在看到颜千夏和魏王躺在榻上时,一定震怒,当时不会深究,鬼面人在赌,赌他多长时间会冷静,那么,鬼面人要在他震怒的这段时间里做什么事?
他潜进水底,又猛地睁开了眼睛,幽暗的水底,有小鱼快速游过。他脑子里突然一麻,暗道声不好,猛地从水里跃了出来,上了岸,捡了衣袍披好,大步往营中走去。
他要证实一件事,若鬼面人真的做了,那他即使不是池映梓,也和池映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像池映梓那种擅长奇门左道的人,装死并非难事,倒让颜千夏白哭了几天。
他冷着脸,大步进了营地。
年锦已然换好盔甲,在王帐前等他。他也不换衣了,就敞着衣衫,赤着胸膛,大步走进了帐中。
“速令宫中人看老太后是否活着。”他提笔,铺开丝绢,快速说道:“让惠儿把红衣圣姑盯紧一点,务必尽早问出暮谷的幕后主人。”
年锦微怔一下,连忙说道:“可是皇上,臣出宫时,老太后还好好的,每日在宫墙里唱些凄凄苦苦的歌谣,无甚大碍。”
“这鬼面人深知朕的弱点,朕留老太后并不是为了折磨她,而是要从她嘴里探出一件往事的真相,如今你我皆已出宫,他想下手,易如反掌。”
“怪哉,就算臣和皇上在宫中,他也一样进出自由……”年锦说了半句,自知失言,连忙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见他脸色无异,这才继续问道:“为何要等皇上和臣出宫才去办这件事?”
“因为他也想知道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朕和你都不在宫中,太皇宫里守卫必然松散,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端贵妃腹中的龙子身上。他比我聪明,借我之手,除去太后一族,以血他心头之恨,又站在暗处,把这水搅得一团浑,可小白脸毕竟是小白脸,再白,也成不了大事。”慕容烈写好旨意,交于年锦手中,年锦迅速拿出银哨,细细封好,大步出去之后,双手撮在嘴前,尖锐地吹了声口哨,一只黑鹰盘旋而下,落在他的肩上。
他的手臂突然被一双小手拉住,扭头一看,只见颜千夏正瞪圆了双眼,满眼是泪花,兴奋地盯着他看着。
“放手。”年锦一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抖着胳膊,大声嚷嚷,“你这妖|妇,都拿着刀砍我了,你还想我怎么着?”
颜千夏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摇晃着他的粗胳膊,嘴里咿咿哑哑地唤不成声,那泪珠也成串往下落。银梭鱼的肉果然够坚硬,挨那么多刀,还活得好好的……
“本将军警告你,再不放手,本将军斩了你。”年锦黑着脸,刷地一声就拔出了宝剑,挥起来往她身上砍。
“住手。”慕容烈眼疾手快,拔了侍卫的刀,掷向了年锦手中的宝剑,两刃相撞,锃锃作响。
看着,年锦都想要她的命……慕容烈拧了眉,看向颜千夏,她赤着双脚就跑出来了,可能是听说年锦来了,发上的水都没擦干,衣衫的腰带也没系紧,一面落泪,一面笑,一直盯着年锦看着。
她这样子,倒让年锦不好意思了,一张黑脸皮猛地涨得通红,连连着她的手,“你、你干吗这样盯着我看?你有何居心?皇上……皇上,臣可和她没关系……”
他一紧张就结巴,一结巴就语无伦次,一语无伦次就让这话听上去不伦不类,可颜千夏不管,她太高兴了,她一直把年锦当成最好的朋友,他如今活蹦乱跳,还有力气喊打喊杀,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落了地,越想越兴奋,干脆一下跳了起来,用力地抱住了他。年锦甩不脱,连连后退中,脚被石子儿绊住,庞大的身躯重重往后砸去,抱着颜千夏一起跌到了地上,而颜千夏的身子完全压在他的胸前,她的小脸近在咫尺……
“啊……非礼……”年锦的怒吼声响彻云宵,一掌把颜千夏挥开,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窜起老高,飞快地跑开。
颜千夏这回没再追上去,只爬起来原地站着,一手掩着嘴,一手指着他,眼儿弯弯的,居然是带着眼泪笑了。
这兔崽子,怎么就这么怕她碰到呢?
“好了,别闹了。”慕容烈站在一边,心里嫉妒得想把年锦揍一顿,颜千夏为何对他表现得那样亲密,对他可从来没这样过。
颜千夏朝年锦每走一步,他就警惕地倒退一步,颜千夏没办法了,左右看了看,捡起了被击落在地上的宝剑,抡了一下,吓得慕容烈和年锦都是眼神一紧,以为她又要掷剑砍人,可她却弯下了腰,用年锦这杀敌无数的宝剑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
银梭鱼,你活着太好了,对不起!
银梭鱼,我是你朋友。
银梭鱼,我等下请你吃饭。
真的,能在这里看到银梭鱼,是颜千夏这几天来最开心的事,她抬起头,冲年锦一笑,转身就跑向了大厨的方向。
慕容烈阴恻恻的眼神投向年锦,抬脚,把这几句话碾了个稀碎,年锦只把脑袋扭到一边,假装看不到的样子。
“进来。”慕容烈把字碾得血肉模糊之后,才冷冷地看了一眼年锦。
年锦挠了挠后脑勺,慢吞吞跟着他进了大帐。真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颜千夏看见他会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动作,可是……明明之前恨她恨得牙痒痒,差点没被她一刀给砍死,他居然在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之后,那气全烟消云散了。
哎,只要颜千夏真的能改邪归正,那么,他流点儿血也就流了吧。年锦这样想着,又昂首挺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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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绿,帮我洗萝卜。”颜千夏在厨房里忙开了,把小绿也扯来帮忙,用小木棍在地上写字,指挥小绿。
“做萝卜炖肉。”她又写,然后一挽袖子,抄起了菜刀,咚咚咚地剁起了士兵打来的野猪肉。
“姑娘……我听说,今儿是皇上把你抱回来了,你是不是要当皇妃了呀?”小绿一面洗萝卜,一面好奇地问。
颜千夏嘴角抽了抽,她就是皇妃啊,四妃之中,排位第四,不过她住的璃鸾宫可是排在第一。慕容烈就会讨女人喜欢,你瞧瞧,打着救结发的幌子闯暮谷,闯完了,又来占她便宜。
颜千夏就是觉得慕容烈不够真心,属于爱玩女人的那种坏类型。
“姑娘,我求你个事好么?”小绿抱着大萝卜站起来,贴近了她,一脸央求,“如果你能当上皇妃,能不能把我带走?这地方……我求求你。”
颜千夏扭头看她,这几日士兵大捷,找姑娘们狠狠发泄过,小绿的手臂上,脖子上,还有胸前有好多咬痕。
她知道的,那种事若非两情相悦,女人一定受罪,还是一天受无数次罪,这些女人看上去无所谓,可是心中的苦,身上受的苦,别人无法体会到。
颜千夏拉了拉她的手,想了会儿,用小木棍在地上认真地写道:“好。”
小绿大喜,当下就给她跪着了,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嘴里泣不成声,“谢谢娘娘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绿一定以命相报,小绿今生今世都会在家里长供娘娘的长生牌位,为娘娘祈福,祝娘娘增寿添福。”
她拉起了小绿,用力地摇了摇她的手,冲她微笑着,示意她不要担心。
小绿有了希望,干活更有劲了,颜千夏要切萝卜,她立刻过去拿了菜刀,说要自己来。颜千夏要剥菜梆子,她伸手包揽过来,搞到最后颜千夏不得不拉开她,告诉她,这饭菜她必须亲手做时,小绿才抹了把汗,笑着退到一边。
颜千夏不能回罪奴营去,也没有自己单独的营帐,更不想和慕容烈窝在一起,他时时兽|性来了,又要那个咋办?她一想着昨儿和他在马上的荒唐,就羞得想撞墙。
所以,这饭局就摆到了院中的小石磨上。一小盆萝卜炖野猪肉,一碟炒菜梆子,还有几两粗酿的米酒。
年锦迟迟未到,颜千夏便让小绿去跑腿。暗卫一直在暗中保护她,所以侍卫们都不拦她和小绿。小绿一溜小跑到了王帐前,此时慕容烈和年锦正一前一后出来。这还是她第一回近距离靠近慕容烈这样的大人物,还没靠近呢,腿就开始哆嗦了,等站在王帐前的侍卫低一声:什么人 ?'…99down'小绿就扑嗵一声跪到了地上,额头紧贴着地,哆哆嗦嗦地说道:
“姑娘请大人去用膳。”
“哪个大人 ?'…99down'”慕容烈满嘴的酸意,冷冷地问了一句。
“大人,大人您……”小绿头都不敢抬,抖得更厉害了,这回话的声音都转了弯儿,溃不成形。
谁说慕容烈没天威的,只有颜千夏那女人才不知好歹。慕容烈拧了浓眉,又问一句:
“到底是谁?”
“您、您……”
慕容烈自然知道是请年锦,可是……他此时偏又装了傻,冷冷哼了一声,“年锦你去吧,朕没空。”
“哈……皇上,一起,难得她……咳……一起吧。”年锦打着哈哈,话都编不完整,这事谁心里不清楚呢?
颜千夏没请慕容烈,他自然不能厚脸皮前去,他不去,年锦当然不能自己一个人跑过去,他皮又不痒,去触慕容烈这样的霉头。
颜千夏是慕容烈心头的宝,谁碰到这根宝,慕容烈就让谁不得安生。
如今,吴国的猪都看懂了这回事!
慕容烈扭头看向年锦,他黝黑的脸上堆满了假笑,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了。
“朕没空。”他一恼火,就拂袖走向殊月的营帐。殊月刚刚也遣人来请他用晚膳了,有些事他要和殊月谈谈。
年锦咧开的嘴巴合拢来,揉了揉鼻头,低头看向小绿,“起来吧,带本将军过去。”
方才慕容烈和他分析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同意慕容烈的看法,鬼面人拿着颜千夏作文章,其中定有隐情。对于殊月,他看不出真假,又不是他媳妇儿,他只觉得殊月似是不如以前那样温和了,这种温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装不成。
“娘娘。”年锦站在她身后,低低喊了一声。颜千夏飞快地转头,一见他,眼晴立刻快活地弯起,月儿似的,亮晶晶闪耀着。
“别叫娘娘了,我叫舒舒。”颜千夏跳起来,拉他过来,又用小树枝在地上写。
“免了,我不自找麻烦。”年锦一笑,上下打量着她,先前见面只顾生气,没仔细看她,现在看看,真是瘦了好多好多,站在夜色里,像楚楚可怜的一朵蔷薇花儿。
“哎。”他叹了口气,又觉得颜千夏可怜了,如果鬼面人真是池映梓,这不是要了颜千夏的命么?难怪慕容烈一再叮嘱他,即使是找着了真相,也不可在颜千夏面前透露半点风声。他是亲眼见着颜千夏在林子里抱着池映梓是如何悲痛的,她好容易从悲伤里走出来了,若把她推回去,那确实太残忍。
颜千夏不知道他在愁什么,可怜什么,只以为他还在生气,又用手指在他的脸上戳了戳,嘴儿一咧,无声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她把筷子塞给他。
“我在这世上第一次下厨,你好福气。”她写完,托着腮在旁边看着他,拉着他的袖子促他吃饭。
“你也吃。”年锦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一瞧,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小砂锅里,猪肉萝卜炖得香喷喷的。
“配给是定量的,只有这么多肉,姑娘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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