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初元年四月十五,容国发动战争攻打彰武,彰武告急。申皇急火攻心,历年积存的小毛病数病齐发,情况堪忧。太医建议皇上不要太过劳累,少费神熬夜,可如今非常时期,皇上不肯懈怠。
“依卫大人的意思,派陈廷风率兵保守彰武,众卿以为如何?”申皇坐在御座上看着满朝的大臣问道,拿手捂了嘴咳嗽了一阵。
“陈大人武功卓群,又曾在刑部历练,堪当大任。”一大臣说道。
“微臣以为不可,”沈公觉说道,“陈大人没有带过兵,这次容国来势凶猛,恐怕陈大人缺乏抗敌经验。”
“沈大人这话有些偏颇,”陈琰说道,“陈大人虽然没有带过兵,可是论谋略智慧在当今年轻武将中亦可是数一数二的。谁不是从无到有,这次正好是一个锻炼的机会。”
“陈大人这是拿战场当练武场吗,”沈公觉说道,“彰武事关重大,一旦失守,容军便可一路南下直捣皇城,派一个没有一点经验的年轻人去,实在不当,皇上三思啊。”
皇上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皱着眉头思考着。
“皇上,微臣愿意随军前往。”卫桓延站出来说道。皇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御桌上的军情折子,咳嗽了一阵,良久说道,“彰武重大,皇城亦要加强防卫,卫大人就留守皇城。朕现在任命袁盟翊为主将,陈廷风为副将,带领十万大兵即刻前往镇守彰武。”
“微臣领命。”袁盟翊和陈廷风跪下接旨。沈公觉看了好几眼陈琰,陈琰并不理他。
“袁将军和陈将军昨日已经出发了。”胭脂给皇后梳着头说道。
“听说陈琰这次也帮他们说话了?”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是,还和沈大人险些吵起来。”
“哼···”皇后冷哼一声,随即垂下眼睑,“也罢,他为了容嫔的事怨恨我也是应该的。”皇后看了看桌上的烛台,把手中的信放在烛火上烧了。
“娘娘就这么任由他这样吗?”
“不然还能怎样?”皇后突然站起来,一把拂掉桌上所有的首饰,吓得胭脂手上的梳子都掉在了地上。“怪只怪我当时太心急,留了把柄在他手中,不然怎么会现在日日担惊受怕。”
“娘娘不必动怒,”胭脂小心翼翼道,“现在他已经登基成了皇上,想来也不会再让娘娘为他传递这边的情报了。”
皇后摇着头,有些惊惧,“他这个人野心大得很,成了皇上野心就更大了。不过才登基两个月,就发动了战争,我怕再这样下去,他到时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威胁到皇上的利益,更怕如果我被揭发会连累莘儿···”皇后身体有些颤抖,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胭脂第一次看到皇后这样,也开始有些害怕。那个叫川御安的人,果然不简单。皇后从没有认输过,这次却没了主意。
皇后抚着胸口担忧道,“如今皇上又病了,太医也劝要好好休息,皇上却不听太医的话,若是皇上有个不测···到时莘儿怎么办?”
“皇上驾到···”正这样想着,皇上来了。
“皇上···”皇后正欲行礼被皇上一把扶住,“免了吧。”又让宫人们都下去。
“皇上近日身子好些了吗?”皇后关切道。“还是老样子,总觉得力不从心,”皇上坐到榻上,笑道,“看来不服老都不行了···”说着又咳嗽了数声。
“都这时候了皇上还开玩笑···”皇后嗔怪道。“不说朕了,皇后呢,身体怎样?”“太医说好好调理就是了。”
“恩···”皇上不说话,静静坐着。
“皇上来···有什么事吗?”皇后有些不安。
“恩···”皇上点点头。
“什么事?”皇后小心问道。
“爰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皇上关切道,“今日的药喝了吗?”
“谢皇上关心,喝过了,就是刚刚开春不久,季节变化还未适应。皇上刚刚说有事,究竟是什么事?”
“是莘儿和歌鸢成亲的事,这都拖了好几月了,现在前线在打仗,朕想不如早点办了,一来可以振振士气,二来也好给你冲冲喜。”皇上说道,“朕打算莘儿成亲之后便立他为太子。”
“皇上···”皇后没想到是这事,心下一激动又一连咳嗽数声。皇上看着皇后有些疲惫的脸色,微微偏过头看向别处。
第69章 剪不断理还乱
长武县衙内,姬婴坐在书房听着李延年讲着容国的地理地貌。萧城站在姬婴身后,张庭武和福寿也在房内。
李延年说完后,便坐回椅上。张庭武开口道,“这次袁盟翊将军和陈廷风掌握了兵权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大好消息。现在郢城的军队一半在卫桓延大人手中,一半在陈琰手中,王爷的机会来了。皇上现在病重,看情形撑不过多久了,王爷要抓紧啊···”
“听说陈琰现在和沈公觉断绝了来往,说不定连这另一半的军队我们亦可以拉拢过来。”福寿说着。
“我们再安抚好禾国,不让它趁乱起事,到时从长武起兵,一定势如破竹。”萧城道。
姬婴默默听着,随后说,“起兵当然可以,不过如果能不战而胜才是最好的。”
李延年皱眉道,“皇上现在立四王爷为太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差一道圣旨,更有传言说,再过一月,六月初三四王爷大婚后圣旨便会下来。到时如果圣旨一下,王爷起兵可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
“是啊,如今是绝好的机会,王爷断不可犹豫。”萧城说道。
姬婴坐在椅上,“不是犹豫,而是···”穹月生前最讨厌战争,如果可以不战而胜,岂不更好?不过,不管这场战争能不能避免,他是一定要达到目的的。没有谁比他更想打回郢城,没有谁了解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计划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就一切照计划办事。”姬婴说道,“不过不可操之过急,我们还有一月时间。”
秦澈一连几月不见人,开春之后更是辞去了朝中职务。羡鱼去东湖找他,虾兵蟹将却说他根本没回来过。羡鱼不禁有些奇怪,更有些不安,秦澈怎么会不辞而别呢,难道他回天庭去了?
羡鱼正坐在扶风亭百无聊赖,姬莘和沈子衿过来了。
羡鱼现在自己也不知道对姬莘是什么感觉,想见又怕见,一想到他半月之后就要成亲,心里又是莫名的烦躁。而对于远在长武的姬婴,羡鱼奇怪的是,自己想起他来的次数竟一次比一次少。开春之后羡鱼本想着回长武,只是秦澈一直没有音讯,羡鱼便告诉自己,等澈哥哥回来了自己再走。没想到这个想法一冒出,心下便立刻肯定了,而且觉得轻松不少。羡鱼隐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时不免觉得懊恼和羞愧,自己怎么会如此三心二意!所以每次见到姬莘便更加躲闪。
“秦澈还是没消息吗?”姬莘坐到石凳上问道。
羡鱼摇摇头,随后想到什么似的说道,“皇上的身体好些了吗?皇后呢?”
“父皇常年处理国事从未好好休息,如今又逢战乱,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姬莘担忧道,随后皱眉道,“至于母后,那些个庸医,只管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母后的病却总不见好。”姬莘又想起近来城中关于母后的谣言,只觉得离谱可笑。只是他没想到,父皇竟然不相信母后,一连一月没有去过椒房殿。
羡鱼知道姬莘在想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转了话题,对沈子衿说道,“你和画知还有联系吗?”
“现在正是非常时期,我们便没再通信,不然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又造出什么通敌叛国的谣言。”沈子衿看了看姬莘,说,“这次显然是有人故意散播皇后的谣言,你马上就要大婚,皇上又属意你为太子,这个时候有些人便按捺不住了。”说了,眼神掠过羡鱼,停在院中的翠竹上。
羡鱼心里一跳,突然有些明白了。城中近日流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皇后和容国新皇有勾结的事不会就是他让人干的吧···
皇上坐在御书房,看了折子,突然开怀大笑。张德申侍立一旁,高兴道,“许久不见皇上这么高兴了。”
“是啊···”皇上拍拍衣袖站起来,“彰武昨日告捷,容军已被逼退至彰武郊外三百里。袁盟翊不愧是申国老将,陈廷风也确实是个人才。卫桓延荐的人没错。”
皇上往殿外走去,张德申在后跟着,“皇上去哪儿?”
“去长倾殿看看淑妃。”
椒房殿内,皇后靠坐在床上,无言的看着窗外青青的柳树,不时咳嗽几声。
“娘娘,该喝药了。”胭脂端了药碗进来。
“不喝!”皇后头也不回大声道,“喝它有什么用,这个身体一点不见好转。就是好了又怎样,皇上还是不肯见我。”皇后的神色有些哀戚,哽咽道。
“娘娘不必伤心,皇上是明君,会想明白的。”
“可是···”皇后突然像个孩子般无助的看着胭脂,“我确实和川御安有过往来啊,我如何为自己辩解···皇上现在只是起了疑心,一旦被查实,夜生他一定会厌恶我的···”皇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无意识的喊出了皇上的名字。
“皇上是爱娘娘的,娘娘放心,到时娘娘矢口否认,皇上不会为难娘娘的。如果真有那么一日···”胭脂说着,脸上忽然现出坚定,“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奴婢会拼死保护娘娘的。”
皇后听了,看着胭脂,眼神有些迷茫。
“来,娘娘先把药喝了。”胭脂用勺子舀了口药递到皇后嘴边,皇后张嘴喝了。
“皇上万福···”淑妃行着礼,半蹲着。“眉儿不必多礼。”
“皇上今日心情似乎很好,脸色也比往日好多了。”淑妃坐到榻上递给皇上一杯茶。
“这还得谢谢你的父亲,昨日彰武告捷,陈廷风功不可没啊。”
淑妃妩媚一笑,“父亲身为皇上的臣子,自然应为皇上尽忠。容国和申国历来不和,申国全国上下自然同心协力保家卫国。”淑妃忽又微微皱了眉,有些担忧道,“皇后的身子还是一直不见好吗?”
皇上一听说皇后,脸色便沉了下来,片刻后终于说道,“皇后身子弱,多注意调理就行了。”
淑妃点点头,笑道,“昨日臣妾家里派人送来了好些新开的芍药,臣妾见着好生欢喜便命人种在了后院,皇上不如随臣妾一同去看看。”
“芍药?”皇上起身,咳嗽了几声,说道,“走,看看去。”
“臣妾小时,母亲常跟我说若论喜欢芍药,没人比得过臣妾的二舅母。母亲说帘霜舅母是世上第一爱芍药之人。直到进宫见了皇上,臣妾才觉得母亲这话不对,母亲若是见到皇上对芍药的痴迷恐怕就不会那样说了。”淑妃说着自顾自笑了起来。
皇上默默听着,看着满院盛开的芍药,轻轻说,“你母亲是对的。”
转眼半月已过。天元六年六月初三,四王爷姬莘大婚,娶的仍是沈家的小姐,沈歌鸢。
皇上穿好礼服,正欲往椒房殿去,同皇后一同去王府主婚,陈琰忽然在殿外求见。
“陈大人说此事十分紧急,必须马上见到皇上。”张德申说道。
皇上微微皱了眉,还是说道,“传他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陈琰跪在殿中。
“究竟何事,陈卿一定要现在见朕?”
“臣刚刚截得一封从容国而来的信,”陈琰从怀中掏出信件,“事关重大,微臣不敢隐瞒皇上。”
“容国?”皇上眉头深皱,示意张德申把信呈上来。
皇上打开信封,慢慢看完信中内容,手因为盛怒而有些颤抖。
“摆架椒房殿!”
“娘娘,皇上马上到宫门口了。”胭脂开心的跑进内室对皇后说道。皇后也是一脸高兴,摸了摸头发,又理了理衣服,手足无措的样子,问着胭脂,“本宫这样装扮看着可好?脸色憔悴吗?”
“娘娘国色天香,今日又是王爷大喜,娘娘脸色红润着呢。”胭脂笑着过去搀着皇后站起来,走到宫门迎接皇上。
“皇上万福。”皇后及阖宫宫人行礼问安。
“所有人都下去!”皇上怒吼道,“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准入内!”
“皇上···”皇后从没见过皇上发这么大脾气,有些惶恐的看着他。
等所有人都下去后,皇上一把把信掷在皇后面前,“你自己看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后看着被扔在自己脚下的信,恐惧从心底无限的蔓延。她慢慢俯下身手指颤抖的捡起信,看了眼皇上,慢慢把信打开。
“叶皇后原来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叶皇后似乎忘了你我之间的协议,那么御安就在此再次重复一遍,希望叶皇后不要再忘记。叶皇后曾说,只要我能帮助姬莘成为太子,叶皇后便会把申国军情密报告之于我。如今四王爷大婚,不日就要被立为太子,可是我容国军队却惨遭败退,叶皇后你如何解释?御安当然理解叶皇后之处境,御安愿意给叶皇后时间,不过如果明日我还未收到叶皇后手信,叶皇后就不要怪御安绝情···”
皇后的身体剧烈颤抖,手中的信飘落在地。
“皇上,皇上,”皇后跪在地上抓住皇上的下衣摆,“皇上你相信臣妾,臣妾是冤枉的,这是一个阴谋,是容国的阴谋!”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皇上后退一步,挣开皇后的手,“我从未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皇上有些心痛又有些厌恶的看着皇后。
皇后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弯下身咳了好一阵,这才慢慢直起腰看着皇上,“夜生,我是将死之人。古人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夜生,你相信我,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更没有做过任何危害你利益的事。我爱你,夜生。”皇后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皇上,伸出手想拉住皇上的手。皇上把手往后一缩,皇后的手落了空。
皇后定定的站在原地,手就一直那样伸着,神色悲凉的看着皇上。“夜生,从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你。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深爱着薛帘霜,我也知道你娶我为妻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她。当初父亲看出你对我并非真心,我却不肯听他的话,执意要嫁给你。我告诉自己,薛帘霜早已成为过去,我才是你的现在。总有一天,薛帘霜的一切都会从你心中遗忘,我将占据你所有的心思。”
皇后神情憔悴的笑着,“夜生,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叶七爰从前是那般不肯认输不肯妥协的人,我却对你无能为力。我输给了薛帘霜,我却甘愿成为她的影子陪在你身边。只要能看到你的喜怒哀乐,就算不是为了我,我也觉得那般欢喜。”
皇后慢慢往后退,身子抵在梳妆台的桌沿。她仍是笑着,看着皇上,“夜生,我很高兴此生成为你的妻子,我很高兴我给你生了莘儿。只是···”皇后忽然留下眼泪,神色凄楚,“夜生,你不该不信我,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皇后的手在身后摸索着,皇上还未及看清,只见皇后突然笑容灿烂的看着他说道,“夜生,我爱你。”随后皇上只觉眼前一红,等看清楚时,皇后已经倒在地上,心口赫然插着一把剪刀。
“爰儿···”皇上急忙跑到皇后身边,跪在地上抱起皇后。皇后的眼睛仍然睁着,嘴角虽带着笑意,眼里却满是不舍,不甘和悲伤。
“爰儿···”皇上颤抖着手拂过皇后的眼睛,又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对帘霜情意···”皇上看着怀中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女子,容颜虽还是那般姣好,只是脸色苍白,病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