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里十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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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花里十年歌-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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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元元年十一月,神武将军陈廷元抗旨滞留彰武,拒绝入京,发动叛乱。先后占领北方彰武,掖田,灵武三城,皇上派袁盟翊亲帅五万大军前去讨伐。十二月,北方突降暴雪,由于叛军粮草半路被劫,军需匮乏,十万士兵多被冻死饿死。十二月二十日,袁盟翊大破叛军,俘获陈廷元,凯旋而归。此次叛乱是新皇即位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叛乱,历时一个半个月,以少胜多,史称‘光武之乱’。
  陈廷元被押解回京,同党全部被打入大牢。薛氏药铺被封,薛荣贵入狱,其余家眷,男的流放岭南,女的没入教坊为婢。
  “夜生,今晚我们出去喝一杯如何?”梁甫之站在御花园的梅园内,对负手沉默的姬夜生说道。在私下,他们互称姓名,不以君臣论。
  “哈哈,还是甫之懂我。走,咱们今晚喝他个不醉不归。”姬夜生笑着,小声道,“老地方见。”
  姬夜生和梁甫之的老地方是郢城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酒家,在络花街街尾,临着洛河。河对面是郢城最大的教坊,倚翠坊。
  姬夜生和梁甫之要了两坛胭脂醉,一斤牛肉,坐在街边酒家的桌上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此时暮色四合,街上亮起了明亮的街灯,夜市上摊贩陆续开市。申国夜市繁荣,常常开至次日凌晨三点。收市后不久,白天的市集又开始做生意了,很是繁华。
  姬夜生和梁甫之喝着酒,突然看到一群人挤挤攘攘的往倚翠坊跑去。
  “老板,他们这是干什么啊?”梁甫之叫来老板问道。
  “今晚是倚翠坊新晋花魁第一次接客的日子,他们赶着去看她表演呢。”老板收拾着临桌桌上的残骸,一面说道。
  “新晋花魁?”梁甫之微微皱了皱眉,向着老板,“怎么她的名气这么大吗?”
  “公子有所不知,”老板放下碗盘擦擦手走过来,“这位花魁是前些日子被没入教坊的薛府的小姐薛帘霜,郢城的第一大美人呢。”老板说到这儿有些惋惜的摇摇头,“听说这位薛小姐,不仅长得好看,还很善良,经常接济穷人。哎,世事难料,谁想到她父亲竟是卖国贼,千金小姐一下变成了青楼女子,真是···”
  “老头子瞎说什么呢,”老板娘从屋内出来,朝老板吼道,“这薛府的人是你能同情的吗,走,走,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老板被老板娘拉进屋,留下姬夜生和梁甫之面面相觑。
  “夜生,”梁甫之一脸神秘悄悄道,“要不然我们也去看看。”
  姬夜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甫之,你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人啊···”
  梁甫之饮下一杯酒,笑笑,“这段时间总是听别人谈到薛帘霜,不知怎的,就想去看看,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薛帘霜···”姬夜生轻轻吐出这三个字,若有所思,随后也笑道,“甫之,走吧。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倚翠坊今夜热闹非凡,门口处五六个妓女挥着手帕媚笑着热情的招揽着客人。姬夜生和梁甫之刚走到门口就被老鸨媚姨亲自招呼着进去。
  “两位公子面生得很,可是第一次来?”媚姨谄笑着,一面打量着姬夜生和梁甫之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姬夜生不答话,梁甫之只淡淡笑着,“烦请老板娘给我们安排一个隐蔽安静又不妨碍视线的所在。”
  “两位公子是来看我们帘霜表演的吧,媚姨我这就给你们安排,保管公子们满意。梅妆···”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子被媚姨叫过来,将姬夜生和梁甫之带上二楼的雅座。
  姬夜生和梁甫之落座后,便四处打量着。倚翠坊人蛇混杂,一楼的客人吵吵嚷嚷,让媚姨快些把花魁叫出来。
  未几,本来奔放的乐声停止了,轻缓的的乐声奏起,泠泠中似有水声,像深山流过青石的清泉,有深夜或黎明熹微时的寒冷雾气,清幽中渗出忧伤。
  一个女子身着一身白色水纹的广袖裙,头发高高绾起,梳成一个远山髻,髻上插着一个芍药吐蕊的玉钗。女子的额心处用红色的胭脂画着一朵芍药,欲放未放。
  薛帘霜出来的一瞬间,倚翠坊的所有人都安静了,所有的眼睛都看着那清冷的身影一步步从二楼的楼梯处下来,慢慢走到一楼舞台中央。
  薛帘霜眼神冷冷的慢慢地一一扫过众人,接触到她目光的人浑身不由得一僵,犹如置身数九寒天,从头到尾冰冷彻骨。
  乐声慢慢细微,几不可闻。薛帘霜收回目光,下巴微微高扬,双袖同时甩出,左脚支地,右脚轻抬,身体随着此刻突然激进的乐声急速翻转。乐声渐渐悠扬,旋转的白色身影慢慢停下,薛帘霜双眼微阖,双手微微遮住面容,纤腰轻摆,一步步慢慢随着乐点向后退,此时舞台上空突然飘落一片片的芍药花瓣,微红花雨中,薛帘霜慢慢睁开眼睛,眼中隐隐有泪光。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就在薛帘霜睁眼看过来的一刹那,姬夜生和梁甫之同时愣住了。
  花魁薛帘霜,不就是那日净慈寺的白衣女子吗···
  第37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番外一) 
  二楼最里的房间里,姬夜生和梁甫之分坐在桌子两侧,薛帘霜此时从帘幕后走出。她已换下刚才的白色衣衫,穿了一身如丹青墨画的牡红薄衫,头上斜插着一支芍药吐蕊的玉钗,略带了笑意的走向桌边的二人。
  “两位公子,别来无恙。”薛帘霜坐在二人对面,施过脂粉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半点身世的伤感。
  “没想到你我再见竟是这般境遇,薛小姐可还好?”梁甫之声音中透出殷切,薛帘霜的眼神悄悄扫过他的面庞。
  “虽然一朝沦落青楼,但目前境况还不算太坏。”薛帘霜微微笑笑,“更何况能得两位公子相助,包下场子,免我···”
  免我沦为真正的青楼卖笑女···
  “你的父亲···”梁甫之犹豫着问道,一面观察着薛帘霜的神色。
  姬夜生看到薛帘霜脸上流露出眷恋悲伤之意,心忽然微微一痛。
  “在我心中,父亲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不管是对娘亲还是对我,他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薛帘霜摇摇头,眼中有隐隐泪光,“只是如今父亲被处斩,母亲伤心而亡,我却沦落青楼···”薛帘霜努力控制住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低下头,使劲咽泪。
  姬夜生和梁甫之对看一眼,这一眼包含的情绪太多了。就是这一眼,注定了他们以后将因为这个女子而互不相让。就是这一眼,他们就彼此了解了对方此刻的心思。也就是这一眼,让他们瞬间觉得不安,这样的国仇家恨,恩怨纠葛,让他们如何面对此刻对面正咽泪装欢的女子。
  “但是我不恨皇上,”薛帘霜突然抬起头笑笑,“也从不怨恨为何自己如今沦落青楼。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我虽不知道为何父亲会那样做,但我也不埋怨父亲。在我心中他永远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薛帘霜自顾自说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才见过两面的人说这么多心里话。
  “薛小姐···”梁甫之默默看着女子虽然笑着但仍然让人感觉悲伤的面容,轻轻叫道,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薛帘霜给自己的酒杯斟满酒仰头一饮而尽,姬夜生分明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泪光。薛帘霜脸颊晕红,醉意朦胧的用手托着下巴。她对梁甫之笑笑,眼泪却簌簌落下。
  “我不怪任何人,更不恨任何人,我只是···只是···”薛帘霜趴倒在桌上,眼睛闭上,周遭一切忽然安静。我只是···想念我的父亲母亲。
  “她喝醉了···”几乎同时,姬夜生和梁甫之站起身走到薛帘霜身边,伸出手扶住她险些滑落倒地的身体。
  两人有些尴尬的缩回手,薛帘霜的身体绵软倒地,在碰到地面的刹那,又同时被两双手扶住。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薛梅妆是薛荣贵收养的义女,薛帘霜待如亲妹妹。她把薛帘霜扶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再用热毛巾擦了脸,帮她换上干净的亵衣。她做这些的时候,姬夜生和梁甫之就坐在屏风外的桌边,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酒。
  “多谢两位公子。”薛梅妆从屏风后走出,深深福了福。
  “好生照顾你姐姐,告诉她,我们日后会再来。”姬夜生说着,站起来准备走。
  “公子的话梅妆定当转达。”薛梅妆又微微福了福。
  “你叫梅妆?”姬夜生突然问道。
  薛梅妆轻轻点点头,看了一眼问话的男子,天青色暗纹银边的衣袍,隐隐透出的尊贵潇洒,她的心莫名的跳得好快。薛梅妆低了头,不敢再看男子的眼睛。
  “清晨帘幕卷青霜,呵手试梅妆。果然好名字。”梁甫之笑道。
  “公子谬赞了。”薛梅妆脸上现出凄凉之色,“如今我和姐姐这样的境遇,倒是应了词中所说,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没想到一语成谶···”
  “薛二小姐不要再伤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姬夜生说道。
  薛梅妆看着他,心下突然莫名一酸。这样安定的话语,劝慰的语声,这段日子以来,她所受的所有委屈此刻突然都往她心头钻,好似故意要让她卸下防备,好好的,无所顾忌的大哭一场。
  第二日,郢城人人皆知倚翠坊来了一个绝色妙人,一曲惊鸿舞,舞动流年,惊了多少世间男女的心。
  姬夜生回到承乾宫,看着房中刚吩咐人新摘的芍药,眼前浮动着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已经有一月了,不曾去见她。不知甫之有没有再去过。想到这儿,姬夜生微微皱了皱眉,突然很想见到她时而欢喜,时而蹙眉的脸庞,就他一个人。
  姬夜生骑着马,带着薛帘霜一路疾驰在郊外。风在耳边呼啸,姬夜生深深吸入一口带着青草和微风的空气,感受着身前女子的温热气息,脸上是暖暖的笑意。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人生在世,有佳人在侧,有无边无际的自由,夫复何求。
  “夜大哥···”薛帘霜躺在草地上,侧过头看着身旁的男子。姬夜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叫夜生。现在他还不敢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判处她父亲死刑,让她沦落青楼的少年天子。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薛帘霜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缺乏安全感,对所有突如其来的好,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倾心的观望,迟疑,想接受而又怕失去。
  姬夜生看着女子不安的脸庞,心下微微叹息,眼睛却不自觉的溢满了疼惜。
  “因为你值得拥有这样的好,阿帘,你值得别人倾心相付。”
  姬夜生的右手拉住薛帘霜的左手,给了她一个安定温暖的微笑。青青的草地上,女子和男子并肩躺着,眼睛微微闭着,十指交握,脸上都是灿烂的微笑。
  薛帘霜闭着的眼前突然浮现另一个男子的面庞,总是温润的笑着。她想起半月前的那一天。
  那日她刚刚起床,还未绾好发,梁甫之就来了。梅妆悄悄退出去,留下两人。
  “梁公子···”薛帘霜有些诧异的从镜中看着身后的男子,他脸上有焦急还有兴奋。
  “帘霜,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梁甫之拉住薛帘霜的手,眼里满是愉悦。
  “去哪儿···”薛帘霜站在梁甫之身前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梁甫之说着便拉着薛帘霜下了楼。此时的倚翠坊静静的,没了黑夜的喧嚣。薛帘霜坐进停在门前的轿子,轿夫跟着马上的梁甫之一路前行。
  “到了。”梁甫之的声音从轿帘外传来,薛帘霜掀开轿帘走了出去。
  薛帘霜环顾着周遭的一切,现在自己站着的地方是一条青石板路,几步开外是一座别院的朱漆大门。抬头看,可以看见伸出墙外的翠竹竹梢。她跟随着梁甫之走进别院,院子不大,只有四间厢房,却错落有致。两间相对,隔着一个月牙形拱门,后面又是两间。前院墙内种了一圈的嫩绿翠竹,有小山雀在上面啼叫。过了月形拱门,便看到后院中架着的紫藤萝花架,阳光洒下来,地上都是摇曳着的片片叶影。厢房旁边是一棵大枣树,垂垂的吊着青色的饱满的果实。院子中央有一张石桌,周围四个小石凳。桌上是一个天青色的瓷瓶,里面插着几枝芍药。
  薛帘霜一路慢慢地看过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喜欢吗,我寻了好多处,才终于找到这么一个好的所在。”梁甫之淡笑着,眼睛在女子的脸上逡巡着,想要知道她的心意。
  “梁大哥···”薛帘霜侧头看着身旁的男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帘霜,看着我。”梁甫之轻轻扳过女子的双肩,看进她的眼睛,“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可又怕吓着你,又怕你不答应,又怕···可是今天我必须告诉你,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
  梁甫之慢慢地说着,声音温暖如此时的阳光。
  “帘霜,嫁给我吧。我会拼尽一生来爱你。”
  风从墙外吹来,白色的紫藤萝花轻轻摇曳,阳光透过花架,洒在薛帘霜惊诧却感动的脸庞。
  远处的马细细的嚼着青草。薛帘霜的眼睛闭着,眼角却渗出泪来。她何其有幸,生命中能遇到这样好的两个男子。只是现在,她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和他们谈笑风生了。
  “夜大哥,”薛帘霜轻轻抽出了被男子握在掌中的手,“我们回去吧。”
  建元二年三月二十日,姬夜生忽然收到一封信。信封上是娟秀的蝇头小楷,姬夜生握着信的手突然有些颤抖。
  就在刚才,他去倚翠坊找阿帘,她却早已不知所踪。媚姨只是惶恐的把这封信给了他,便慌不择路的跑走了,深怕面前这个红着眼的男人一怒之下伤及无辜。
  信是阿帘写的,她说,夜大哥,我走了,不要找我。阿帘有幸,遇见了这样好的夜大哥,但是阿帘想要的夜大哥给不了。您是皇上,我一早就知道了。但是我离开无关我的身世,我只想要我内心的那一点可以抓住的安宁。夜大哥,感谢你在我生命里走过,给我欢笑。我会一直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哥哥,在我最无助悲伤的时候拉住我。夜大哥,阿帘走了,愿勿念勿悲。
  第38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番外一)  
  建元二年四月十五,姬夜生坐在御书房中,面前摊开着梁甫之的奏折。姬夜生眼睛紧紧盯着上面的一句话,‘臣乞辞去左相一职,归野山林。’
  ‘哗’的一声,御桌上的所有奏折都被姬夜生扫翻在地。一旁俟立的张德申慌忙跑到大殿,拾掇地上的奏折。
  “你先下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姬夜生坐在御座上,脸色阴沉。难道在他们心中,他是这样一个容不得人的人吗?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他?
  早在他看到阿帘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以前自己忽略的细节。自那夜在倚翠坊见过薛帘霜后,甫之日后那一再反常的言行,还有他们三人见面时,甫之和阿帘间的眼神交汇,默默情愫。
  姬夜生一遍遍的看着信,终于黯然,既然他们两情相悦,自己就心照不宣,不拆穿他们的谎言。所以他没有派人去找寻阿帘下落,也不在甫之面前提起她。他想,这样甫之和阿帘二人应该就能安心了吧。
  然而他不闻不问,什么都不追究,甫之和阿帘为什么还是要离开?
  “皇上,梁大人求见。”张德申进来轻声禀报。
  “让他进来。”姬夜生抬起头看着殿门处一步步走来的梁甫之,这个他从小到大一起学习,一起骑马射箭,一起偷玩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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