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皇吏鸣翠柳74- 第17部分

　　
　　接下来几日，柳苒继续隔日便到城外施粥。这日，碰上柳蓉小日子，三太太便留了她在家，柳苒便一人带了妈妈、丫鬟以及护卫出城。那日回来晚，进城后天已擦黑，柳苒的车行到银链河边时，突然听到前面有打斗之声。
　　




☆、奸细

　　最近宵禁，虽然还没到时辰，但是街道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商店也已经关门，仅有隐隐的灯火透出纸窗，照得路上一片黑，一片黄。仔细听来，打斗声其实还很远，却渐渐朝这边来；银链河边平安街，除非后退，别无旁道。柳苒深吸了一口气，道：“柳憨，靠边停车，招呼大家都聚到一起，不要出声。”
　　
　　一行人追打的声音越来越近，柳苒凝神听了一下，一共是四人，兵器都是长剑。交战的四人只顾着戳刺，一声不出，柳苒猜测，很有可能是杀手间的火拼，不由非（www。kanshuba。org：看书吧）常紧张，很担心车外的护卫会忍不住叫出声，惹来杀身之祸。
　　
　　谁知，忍不住的竟然是柳苒身边的柳条儿！柳憨刚才停车急了一点，车帘一掀，挂住了壁上的把手，留了一条缝，河边蚊虫很多，一刻钟之内好多都钻进了车里。柳条儿紧张之际，脖子被蚊子叮得发痒，不由一巴掌拍了上去。巴掌声不是很响，可是静夜里却很突兀。柳条儿的手刚放下，交战的四人中突然一起向这边攻来，其中两人同时发声。
　　
　　一人道：“难怪你们这么笃定，原来还留了人手在这里！不过，不管你们有什么后招，都已经来不及了！”
　　
　　另一人则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你们的同伙在这里，今天就一块料理了！风声，上！”
　　
　　柳苒大骇：车里车外十几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会些功夫，这下被两方当做仇人，哪里会有活路？眼看四人就要攻到，柳苒情急之下，撩开车帘子大喊了一声：“我等为东京柳府家眷，来者何人？”
　　
　　四人听见大喊，滞了一下之后，停止攻向马车，转身又马上叮叮当当的互相打了起来，越走越远。柳苒听得隐隐传入耳膜的呵斥之声：“……无耻奸细，欺我天启无人么……”以及得意的大笑：“哈哈哈，天启是人才济济，可惜‘天时、地利、人和’，你们缺了天时，这是天要亡你天启……”
　　
　　柳苒听得打斗声音远去，马上吩咐柳憨赶车快跑。待车启动之后，她静静坐在马车里，凝眉细细想着刚才两伙人之间的对话。她基本能够确定，这两伙人不是杀手，而是跟政治有关的人。天启国的奸细，是东湘国，西隆国？还是南岳国？想着想着，柳苒突然烦躁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可是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柳苒一心想事情，不妨柳条儿道：“小姐，进府了，该下车了。”
　　
　　柳苒茫然伸出手，任柳条儿、杨枝儿搀了她下车，一路往裕寿堂而去。杨枝儿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提醒她道：“小姐，一会还要给老太太请安呢，你若累了，便靠着奴婢罢。”
　　
　　柳苒听了，赶紧摒弃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站直了往前走。柳苒还在院外，便听到裕寿堂中传来一片笑声，不由很是纳闷。自惊闻明江决堤以来，老太太就没有一天真正地开心过，如今，谁有这么大本事逗得她发笑？
　　
　　进了屋一看，原来是姑太太带着云桑，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呢。老太太看见柳苒进屋，招手唤她道：“三丫头，快过来，看看这个。”
　　
　　柳苒上前，先跟老太太和姑母行了礼，这才道：“祖母可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了？”
　　
　　老太太递过来巴掌大一尊玉佛，笑道：“这是你云桥大表哥的未婚媳妇儿、杨家大小姐孝敬我的。看看，这玉质多温润，这玉色多柔和，这弥勒佛，笑得多开心。”
　　
　　柳苒还未回话，三太太笑道：“老太太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的不是玉，而是人吧？杨家的大小姐，可是有名的贤淑。如今做了你的外孙媳妇，可够开心一大段日子了。”
　　
　　柳苒赶紧接道：“恭喜姑母，恭喜祖母。”
　　
　　柳熙拉过她，道：“你大表哥也耽搁了好几年了，姑母即使不能给他最好的，这千挑万选，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以后，你就有大表嫂疼你了。”
　　
　　柳苒“噗嗤”一笑，道：“大表嫂疼不疼我不要紧，要紧的是，以后姑姑也有儿媳妇孝敬了。”
　　
　　一旁的柳蓉也笑道：“姑姑可是高兴坏了吧？”
　　
　　三太太道：“姑太太这下总算如愿了，以后，就等着享福罢。”
　　
　　柳熙一笑，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一向只盯着十之一二的如意过日子，什么时候都快乐，三嫂不妨学学。”
　　
　　老太太道：“熙儿这话是正理，我们都要盯着好的、对坏的视而不见，才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她看了看柳苒，又看了看柳蓉，一手拉了一个，道：“你们如今都大了，你姑母的活法，是糊涂活法，却也是聪明活法，可得记在心里了。”
　　
　　柳苒望着柳熙，看见她满脸舒展的笑容，脸上一丝郁郁的痕迹都无，由衷佩服：面由心生，姑母只记着好的，便能过乐观的人生。于是，她心悦诚服应了，道：“祖母说得是，苒儿记下了。”
　　
　　柳蓉却有些不服，道：“祖母，酸甜苦辣方是人生，只记得好的，有什么意思？”
　　
　　老太太一笑，道：“四丫头，你现在还小，先不论这话对不对，记下了总没错。好了，三丫头回来了，摆饭吧。熙儿，你今晚就跟我住在裕寿堂，桑丫头，你随了你三表妹住云深居吧。”
　　
　　云桑却道：“外祖母，四表妹的双面绣比我绣得好，我今晚要住她那儿，跟她切磋切磋呢。”
　　
　　老太太道：“也好。今日，你三表妹也累了，你一向闲不住，去了云深居恐怕也会吵得她睡不好，你就去闹你四表妹吧。”
　　
　　柳苒的确很累，用过晚膳之后，就告退出了裕寿堂，回了云深居。然后草草洗漱，便上了床。然而，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头昏脑涨之余，她反复咀嚼几个字眼：奸细，天时，亡天启。
　　
　　临近天亮之时，柳苒“噌”的坐了起来，快速把薄被一掀，摸索着，赤脚走到书案前。她又摸了桌上的火石，划着了，点亮蜡烛。而后也不坐下，而是抓起一块墨、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快速勾画。一刻钟之后，她望着纸上的山川、河流，颓然坐下，冷汗泠泠。
　　
　　




☆、暗算

　　接下来几日，柳苒留意到，京城开始搜捕东湘国奸细，宵禁更为严格，城门紧闭，灾民的安抚工作彻底由官兵接手，已经不许各家女眷出城施粥。柳苒日夜忧心，害怕自己的猜测会成为现实，她每日去给父亲请安，企图从父亲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柳宗焕却显得很平静，每晚都会到老太太处问安，顺便传递给老太太江南最新的消息。柳府的主子们都已经知道，现下两江洪水已退，只是百姓流离失所，恐怕得三五年才能缓过劲来，大伯一家，很有可能年底回不来了。
　　
　　对于这个结果，三太太既担心，又松了一口气。柳府一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伯要是被问罪，阖府都不会有好日子。但是，大嫂她们暂时不回来，她还可以再当一阵子家，出门的机会多，能够留意的人家也多。自从在姑太太那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她忙活了一个多月，明里暗里留意了十几家人家，总是没有合意的。
　　
　　不过，现在她可以缓一缓了。如今，三小姐既有了好归宿，蓉儿的婚事，自己可以慢慢来，肯定能挑到一个蓉儿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老爷和自己也都满意的女婿。三小姐平安归来之后，跟锦州谢家议了亲，只等下定。谢家虽不是读书人家，大老爷谢怀宇袭的却是一等侯；明灏随不是长房长子，却也是二房长子，本身人品、相貌、本事都无可挑剔，二老爷也是一个官身。谢家在锦州几代经营，东北三郡，整个就是谢家的天下。以后，三小姐一房，既不需像长房一样出生入死，却也能够同享富贵。据说，谢家二太太也是个好相处的，五年来一直都很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三小姐，明灏，明灏自然是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三小姐的，三小姐能嫁到这样人家，的确是好福气。
　　
　　当然，老太太也不是十分满意的，毕竟，柳家的小姐，还是嫁给读书人家比较好。老太太能点头同意，还是看在先头二嫂的面上吧——老太太对她，终归有愧。不过，三小姐跟五年前真是大不一样了，的确很讨人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她姑母看不上蓉儿，老太太却也不把三小姐给她，也算平了一些儿闷气。云家大小姐，倒是见过几次面，贤淑是贤淑，只是未语脸先红，恐怕难当侯府大任呢。再说，云桥那么无趣话少，这样的两人在一起，恐怕不是很妥当呢。三太太想到这里，突然省起三老爷的话‘人家是为母则刚，你是为母则昏’，果然是昏了，以前，自己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云桥是个无趣的人呢？现在想来，蓉儿肯定是不会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她大表哥的。
　　
　　三小姐定了好人家，大嫂一家暂缓回京，她有时间慢慢挑选，她一定得看准了。蓉儿跳脱，不能选那些太古板的人家；但是，没有规矩也不行，否则，姑爷若纳了小、宠妾灭妻，到哪儿说理？三太太想到这里，对玉嬤嬤道：“嬤嬤，你去好好准备一下，我们后天去参加冰月公主的赏荷会。”
　　
　　玉嬤嬤道：“太太，老太太会一起去么？”
　　
　　三太太道：“天气太热，老太太不会去，但是会打发四小姐跟我一起去，你好好去准备吧。”
　　
　　第二日去请安，三太太对老太太说起冰月公主的赏荷会，老太太道：“天太热我就不出门了。只是这些日子太闷了，司徒府的荷花池是东京一绝，你就带着三丫头、四丫头一起去吧。”
　　
　　三太太笑道：“是。”然后，犹豫了一会，低声道：“若有人问起三小姐，我该如何回答？”
　　
　　老太太道：“实话实说便可。”
　　
　　回了荷园，三太太对玉嬤嬤道：“也不知老太太是如何想的，三小姐既已在议亲，便不宜出席此等聚会，若出席，便是可以相看的意思。可是，如今两家并未下定，老太太却吩咐，若有人问起便照实说。若亲事最终不成，可不是害了三小姐？”
　　
　　玉嬤嬤道道：“老太太不过是体恤孙女，让她们出府结交同龄小姐罢了。以后三小姐若嫁去锦州，不定哪一日便回京来，若能在离京前交得一两个密友，可不是好事？如今把议亲的话放出去，一来可断了别人的心思，落得清净；二来，也是告诉大家，柳府和谢府，并没有嫌隙。至于三小姐，即使跟谢府婚事不成，但也并没有定亲，也碍不着什么事，再找一家就是了。”
　　
　　三太太想了一会，道：“也对。柳谢两家，本为姻亲，议亲再寻常不过，两家既有意，谁还会不识眼色凑上来？三小姐稳重，有她陪在一旁，蓉儿也能让人放心不少。”
　　
　　柳苒探听不到消息，心情既低落又烦闷，得知要去司徒府赏荷花，出口就想推辞，李嬤嬤劝道：“小姐，你离京五年，对东京人事本已生疏；上回在欧阳府又发生了那样的事，都没有跟各家夫人好好见一次面。俗话说，朋友不怕多，以后虽说要去锦州，可是终归还是要回到京城来的，如今去认识些夫人、小姐，以后相熟了，便可相邀到一起玩耍，可不比你成天圈在府里面强？”
　　
　　柳苒心里暗道：“离了东京之后，我绝不再回来。”却也只得答道：“嬤嬤说得有理。”转脸又吩咐柳条儿：“把最近做的新衣裳都拿出来，我要好好挑选一番。”　
　　
　　赏荷会前一天，天擦黑了司徒凡才急冲冲带着连城从外面回来，刚进府就被冰月公主身边的侍女茴香拦住了，道：“公主请四公子到正屋说话。”
　　
　　司徒凡满脸不耐道：“茴香，你去回了公主，就说我今日忙得很，没有时间陪她，改日再去给她请安、陪她聊天。”
　　
　　茴香道：“四公子，公主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你……”
　　
　　司徒凡打断她：“不管什么事，都暂且放到一边，你回去吧。”茴香无奈，只得转身，小跑着回去了。
　　
　　连城一边跟着司徒凡快步往他的院子走，一边笑嘻嘻道：“四公子，你的桃花运要来了。如果我记得不错，明日便是府上的赏荷会，到时京城的所有适龄女子，都会前来供你挑选呢！”
　　
　　司徒凡猛地站住，脸上是少有的正经：“连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连城面上神情不变，道：“我实话是说。不过，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包管明天的赏荷会将会非（www。kanshuba。org：看书吧）常有意思。”说完，他上前一步，附耳到司徒凡耳旁说了几句话。司徒凡听了，脸色舒展，伸手拍了一下连城的肩，大声道：“连城，做个小厮，真是委屈你了！我们到书房等着吧。”
　　
　　司徒府正院里，冰月听了茴香的回话，也不恼，站起来道：“四公子既忙着，我们就去找他。”冰月带着四个侍女，进了司徒的院子，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便径直往书房而去，推开门，果然发现主仆两人趴在书案前，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于是“咳”了一声，道：“凡儿，你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去给我请安了，是逍遥庄来了豪客？还是吟香院新到了美人？”
　　
　　司徒凡站了起来，呵呵一笑，道：“娘，你猜错了。这些日子，我在城外忙着安抚灾民呢。”
　　
　　冰月一撇嘴，道：“凡儿，这些事，你不会越帮越忙吧？”
　　
　　司徒凡也不恼，递过来一张纸，道：“娘，你看看，这是我算出的接下来的时日需要的粮食和药材，现有的还差得远呢。娘，我想过了，你明天就可以帮帮我。”
　　
　　冰月接过一看，果然是账本一类的东西，粗粗瞟了一眼之后，不由围着司徒凡慢慢转了一圈，末了，道：“你小子，终于开始正经做事了！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娘，明日你想想办法，让那些前来赏荷的夫人、小姐们捐银子，捐得越多越好。”
　　
　　冰月皱起眉头，道：“凡儿，十几年来，我的赏荷会是何等风雅之事！来人皆为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如果跟银子挂上钩，那便得多俗啊？不行！只要你明日不出府，陪着娘办赏荷会，你需要银子，我给你就是了。说吧，要多少？”
　　
　　司徒凡“咳”了一声，连城立即上前一步，道：“公主有所不知，赏荷会上捐献银子救助灾民，不但不会损了风雅，还可以一试各家小姐是否具有善心，这可是一举多得之事呢。”
　　
　　冰月想了一下，道：“主意倒是不错，可是，如何开这个口？”
　　
　　司徒凡上前几步，对着她耳语了一会，冰月听了，有些为难，道：“凡儿，她一个小姑娘家，会有什么办法。这不是为难别人么？”
　　
　　司徒凡又对她耳语了几句，冰月听了，睁大眼睛道：“如此，为娘就放心了。”
　　
　　这晚，柳苒已经睡下了，却被李嬤嬤叫了起来，道：“裕寿堂来人，传三小姐即刻去见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