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亲自过去抓她呢,为何不紧紧抓住她再也不放手呢?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勉强她,不想违背她的意愿,更不想她痛苦的同时还怨恨着他。他承诺过,此生此世绝不伤罗浮的心,他承诺过的。
殿前的女子或弹琴或弄箫,婀娜的腰肢、曼妙的舞步,生的是月貌花颜、长的是如水含烟,席间看客瞧得是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如慕如诉。
“好!”菱梦璃突然抬头,拍着手掌放声高喝,“美人如玉剑如虹,良宵美景昆仑殇。”
“昆仑殇”是一种美酒,此刻众人正在品尝的百年佳酿。见英亲王兴致如此之高,诸臣僚自然也就跟着随声附和。于是呼,眨眼间,喝好声此起彼伏,响彻苍穹。菱梦璃痛快的笑着,心里面的感受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举起酒坛开怀畅饮,菱梦璃借酒抒怀,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狡笑,端着酒坛子离席,一大碗一大碗的敬着众人。最后喝了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了,至于有没有错过那两位“准王妃”的演出,他更加的不清楚了。当然,也不想清楚。
多年的行军打仗,同战士们茹毛饮血、分甘共苦,早练就了一身豪迈爽阔的气魄,再加上他本身便是狂放不羁的性子,就算有意这般放纵自己也不至于招来别人的质疑。只不过令人可气的是,竟然酒量也练得如此的好,好像无论怎么努力地喝都不能醉倒。
“皑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头水。躞蝶御沟上,河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聚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摆摆。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殿前的女子轻纱遮面,手舞落雪飘花剑,口述一首白头吟。眉似天边云,眼若秋波水,身姿纤巧,剑气生风。
菱梦璃愣了几愣,尔后顾自轻笑:“好一个‘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就好比那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此动听的誓言,又有几个可以实现?
长笛悠悠,丝竹悦悦,吹的一曲《凤求凰》,刹那间勒住了众人的呼吸。菱梦璃抬眸去望,只见那名女子依旧起舞翩翩,剑扫裙如雾。清越的音喉,念起了另一首诗。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菱梦璃终是忍不住走了过去,猛地用力抓住那名女子的胳膊,紧紧盯着她那双莹眸问:“为什么戴着面纱?这两首诗本王不曾听过,可是你做的?”
因为从小习武的缘故,凤尧并没感到手臂生疼。笑盈盈的靠近他两步,斜斜的扬了扬下巴:“看吧,你还是被我俘获了。上次见面就告诉过你,你是我的,反抗了也没有用。”
心下一阵好奇,抬手便是一掀,菱梦璃可气又可笑:“是你?碐国的公主殿下。”
“可不就是我嘛。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凤尧巧笑嫣然,生来便有几分霸气的她竟也显出女儿家的娇态,“我已经与你皇兄谈妥了,他答应让我向你提亲,并安排我来参加这场选妃宴。本公主不喜 欢'炫。书。网'强扭的瓜,我就是要同这些个胭脂俗粉比上一比,看看谁才能博得你的青睐。果不其然,我赢啦。”说完,又洋洋得意起来。
菱梦璃松开手,又后撤了几步。似笑非笑的扯唇:“你说,你是来提亲的?”
“那可不!本公主给足你面子,我入赘启国总可以了吧?”凤尧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位手持凤笛的女子,“国相大人,麻烦叫人帮我把聘礼搬上来。”
“是,殿下。”罗浮脸上蒙着紫纱,额头被刘海遮住,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刚才的那曲《凤求凰》便是她吹的。
闻言,原本噤声看好戏的官员们突地捧腹大笑,转瞬间底下已是一片哗然,讥笑或者爆笑止都止不住。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听说,女人家自己领着聘礼来向男方求亲的,不说“求嫁”也就罢了,竟然还委委屈屈说是“入赘”,这种道理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史无前例的吓死人不偿命哪。
“笑什么笑!”凤尧怎么说也是一国的公主,哪里受得了别人这般不加修饰的嘲讽。一张俏脸顿时阴成了乌漆抹黑的夜,语气更是森冷森冷的凌锐,“谁敢再取笑本公主,我现在就赏他几个耳掴子。”
大臣们虽然偃旗息鼓了,可他们带来的女眷妻妾,却免不了私底下议论纷纷。
“身为公主,怎么这样子不懂礼数。”
“就是。我看啊,就算嫁进了门也做不了贤妻良母。”
“什么贤妻良母?不是母老虎就不错了。”
最后不知谁的一句话,又惹来一阵低低的哄笑。
“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贱胚子!凤尧刚想出手,却被罗浮拦下,顺便给她一记眼刀,提醒她这种场合切不可“出口成脏”,更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不仅失了碐国公主的威仪,还会给宣景帝留下很糟的印象。
凤尧才不管什么威仪不威仪,要不是菱梦璃站在她面前,怕有损她在人家心目中的形象,铁定一准出手教训了那帮无知妇孺,看谁还敢在她面前嚣张。
“殿下息怒,容臣说几句话。”罗浮往前迈出十来步,最后站定在其中两位官员的坐席之间,“刚才本相见你二人笑的最是欢喜。吾国公主亲自前来提亲,按理说是给了你们启国天大的面子,你们皇上尚且没有拿此事取笑,试问二位又有何不耻之处?若有意见,但提无妨。”
那二人霎时面如土色,心里暗暗叫道:“这女人好不可怕,一开口便搬出皇上保驾护航。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岂敢再有甚意见!”
罗浮嘲弄的笑笑,转而将目光投向菱昱。眼神不偏不倚,态度不卑不亢,语气句句锋利:“殊不知,你们启国就是如此待客的。看来启王亲善交好的心意还不够谨诚。既是如此,我们碐国也要重新考虑考虑才是。”
头顶紫金玉冠,身穿明黄龙袍。远看眉疏目朗,近观清俊如风。菱昱嘴角噙着轻笑,凤眸深不见底,举起酒盅敬她道:“不过是酒后戏言,国相切莫当真。来,这杯酒,朕且敬你,以尽地主之谊。”
这菱昱,既有君主威严,又能礼贤下士,为人深不可测,果然不可小觑。罗浮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多谢了。”
转而瞥了眼烈碧柒,罗浮吩咐道:“将女皇送给启王的贺礼以及公主殿下的聘礼都搬上来。”
烈碧柒应道:“末将遵命。”
这女人不简单。菱昱颔首:“国相请坐。”
罗浮拉着凤尧回到座位。谁知才消停没多久,菱梦璃突然拎了坛酒过来,斜眯着眼缝定定的盯住她。
“喂,看什么看。”见不惯自己的男人盯着别的女人随便乱看,凤尧骤然立起,脸色颇为不悦。
菱梦璃借酒装疯,半醉半醒的笑说:“皇兄都敬你们酒了,我这位亲王当然也要尽尽地主之谊。”将杯盏倒满,豪爽的碰了过去,“来,本王陪你们喝几盅。”
凤尧拿起杯子正要与他对碰之时,菱梦璃却一个踉跄,将酒水泼到了罗浮的脸上。
“你故意的!”凤尧几乎是怒了,差点打算揪住他的衣服领子猛揍一顿。她不是笨蛋,他的心思全打在国相身上,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瞧过她。
罗浮淡定的拉住凤尧,低声劝道:“别惹事!”
凤尧虽气,却还是忍了下来。也不知道究竟是看罗浮的面子,还是看在菱梦璃的面子上。
原来公主也得听她的!菱梦璃心念转动,急急忙忙伸出手去,猴急的想帮罗浮擦掉脸上的水渍,顺势揭开她面上的紫纱:“瞧我醉的,都失手了。赶紧擦擦……”
“不必烦劳王爷了。”罗浮立时撇开脸去,以便闪开他的攻势,“我自己来。”
近在咫尺,听的如此真切。菱梦璃深深地锁住那双莹彻灵动的月眸,心脏无来由的如人击鼓,勃勃突跳的同时也在隐隐作痛。先思想一步,酒泪夺眶而出。赫然抓起她的一只手腕,沉沉的埋怨说:“别告诉我,不是你……”
罗浮挣扎着褪去他的手,那掌心的温度还很熟悉。漠然的眨了眨眼,她说:“我想,王爷是认错人了。”
面露危险之色,菱梦璃阴狠的问:“为何不让我见见。心虚了是吗?”她的手,只要牵过一次,他便不会忘记。这种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王爷醉了。”罗浮避开他眼中的锋芒,尽量用最清淡最平静的音调提醒他,“这是你的选妃宴,众目睽睽。请王爷自重,不要失了身份。”
这种时候,居然还敢叫他冷静!菱梦璃扫了眼周边,大家都在饮酒赏乐,歌舞笙箫没人注意这边。况且他们对话的声音也不大。
凤尧拉过他的手,裹在自己手心里,好脾气的劝他说:“你兴许是醉了,我也不跟你计较。国相受了风寒,不宜露面示人,免得传染给了你。”
都说他醉了,他能不醉吗?菱梦璃笑眯了眼,余光瞟向玉罗浮,勾起唇冷嘲热讽的道:“原来你们国相也会生病的!本王还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才会生病受伤呢。”真真可笑的紧。
“岂止。”不管菱梦璃用意为何,凤尧都想彻底打消他的念头,“国相不好男色。”
不好男色?菱梦璃嗤笑连连,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原来如此,呵,原来如此啊。”
罗浮淡淡的吃着酒,听着他讥讽而又悲戚的漫笑。心里头聚着百般滋味,道不明是忧是喜、是怒是怨。竟有些后悔来了启国,为了他重又卷入无休止的纷争。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居然就被刺的胸口生疼,往后的路,岂不更是艰辛?
“凤尧,本王明日得闲,可否陪我去琉璃河走走?”菱梦璃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这位生性豪放的公主表现出亲热的模样。
“当然好了。我巴不得天天陪你!”凤尧激动的搂住他的脖子,也不管这是什么场所,只知道心中极其欢喜,迫不及待要和他在一起。
菱梦璃也没推开她,只是颇为不自然的嗔了句:“淘气。”
握住杯盏的手,微微紧了紧力,罗浮仍旧冷然的控制着自己,仿佛置身事外与己无关。
远处射来两道深幽的眸光,菱昱与孟允梁对望了一眼,心下似已有所了然。
……完……
07 多情自恼
一如十年前那样,宣景帝仍旧安排她们住在了“鰋鲤阁”。罗浮随凤尧进了屋子,拿手将门轻轻掩起,心中却在感叹事过境迁、物是人已非。
“累死我了。穿成这样淑女,本公主浑身都不自在。”凤尧进了房间就屏退左右,急着扒掉身上那些累赘的裙黛,一边还在埋怨罗浮,“除了碐国,其它国家的女人都是变态。穿成这样子做个娇滴滴的小女人,男人看了就会我见犹怜爱到骨子里去?我还就不信了,英亲王肯定不会这般眼拙。还有今天吟的那两首诗,鸡皮疙瘩都念出来了,真是肉麻兮兮的啥玩意儿。都是国相出的瞎主意,我怎么就照做了呢。”
口是心非,女人都一样。罗浮见怪不怪,由着她又爱又恨的折腾,自己则懒懒的往软榻上一躺,声音轻飘飘的似在讥嘲:“殿下有所不知,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娶妻都希望她贤良淑德、大方得体,入得厨房出得厅堂。没有哪个男人真的喜 欢'炫。书。网'女强人,打心底爱的还是小女人。娇俏婀娜,仪态万千,裙衫飘飘,还得听话。”
凤尧嗤之以鼻:“厨房的事情自然有奴才们会做,我堂堂一个公主是要做大事的人。女强人又怎么了,我还能帮他打天下呢,王爷理应高兴的合不拢嘴才是。”
说你不懂了吧,傻不傻啊你。高不高兴得人家说了才算!罗浮也懒得跟她较劲,干脆眯着眼睛休息:“既然殿下有自己的那一套手段,又何必虏了小屁又来求我呢,岂不多此一举么!”
“谁求你了,本公主不过是借鉴借鉴。再说了,你不也在启国呆过一段时间么,知道的肯定会比我多些。如若不然,菱梦璃今日也不过对我另眼相看。”能利用的,干嘛不用,面子能值几个钱。再说了,她也不是那种气量狭窄的人。
罗浮嘘了口气,心意沉沉:“我以前不过是个经商的,在启国虽然呆过一阵子,却也不见得比殿下知道的多。”
“少来!”凤尧奇 怪{炫;书;网的看向她,凝眉问道,“我瞧着王爷对你好像别有用心,莫不是你们以前认识?”
认识?算是吧。罗浮不想说谎,却也不能说实话。攸地睁开眼,睥睨向她:“殿下兴许还不知,英亲王以前喜 欢'炫。书。网'过谷月国的一位郡主。只是可惜,她已经死了。也许是我与那位郡主面有相似,才让英亲王误会重重。”
“有这么回事?”怪不得总觉得他心有所属,原是对老相好的念念不忘来着。凤尧有些不悦,“你都蒙着脸,他还觉得相似。看来他对那个女人倒是用情很深。不行,我得提防着点,决不能输给一个死鬼。国相以后就天天戴着紫纱,尤其是在英亲王面前,绝对不可以摘下来给他看。”
“本相有那么可怕么,犯得着让殿下设防?”罗浮不禁笑意冉冉,胸口上下起伏。
凤尧心想,国相天生丽质,本就倾国倾城,若是又与那位郡主面似,菱梦璃肯定挡不住这种诱惑。这样思来,更觉几分可怕,于是黑着脸对她道:“别说我没警告你,英亲王是本公主的,谁也别想跟我抢,否则休怪我对她不客气。”
罗浮面露讥诮,神色冷然:“既然是你的,还怕被人抢吗?公主就对自己这样没信心?”
“本公主当然有信心。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殿下还是早些睡吧。”起身朝屋外走去,罗浮闲闲的说道:“明日琉璃河幽会,我陪你去。”
凤尧来气了:“我和王爷幽会,你去凑个什么热闹?”
拉开门,罗浮回首见她:“臣奉陛下旨意,保护公主安全。我可不想出了事,吃不了还得兜着走。”
“本公主不许你去!”
“殿下愈是任性,臣就越不能省心。你还是长大点,少闹些性子的好。”罗浮轻笑着扬长而去。
凤尧在门内咬牙切齿。等我将来做了女皇,头一个就要毙了你!自负、傲慢又无礼的女人。
罗浮走出房门,踏在玉石阶上,悠悠的迈着碎步。天上明月疏朗,婵娟皎魅,无来由的觉得很是清冷,孤芳自赏的清冷。眸光低垂,在心里哀哀的叹着气,手不自觉的摸上腰带。骤地一惊:“遭了,玉佩不见了。”
……
紫林园一片诡寂,几盏宫灯也是寂寞的亮着。罗浮在牡丹丛中贯身穿梭,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一共也就这么大的地方,来来回回都寻了好多遍了,却是怎么找都找不到,究竟丢在了哪里?夜色越深,心里越急。可千万别被巡夜的侍卫给撞见了,否则在宫里准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都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在找什么?”
身后突然蹦出一句男声,着实吓了罗浮一大跳。
见她瞪圆了眼珠子,身体绷得僵直。菱梦璃双手抱胸,故作惊讶的道:“原来是碐国的国相大人。”
定了定神,罗浮往后退两步,紧紧锁住他的双眸:“是你!英亲王。”
英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