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铄几番求情之下,皇帝才肯放过驸马。念及玄潇昀家世显赫,不仅钱粮无数,且朝廷内部也有不少他的朋党,江湖上黑白两道更是多不胜数。若真造起反来,也甚是可怕。但若不究其罪,又恐难堵悠悠众口。再三考量之下,决定剥夺玄潇昀的驸马称谓,以后生儿育女也随母姓月,玄潇昀本人十年之内,不得搬离公主府半步。
罗浮听到这里挺为这个爹叫屈的,皇帝老儿小惩大诫,可对男子汉大丈夫而言,简直就是丧犬之辱。
只是思来想去,月铄此人虽说清冷严厉,却也不似会干出红杏出墙这种事的人。更何况她口口声声念着“颜面”、“教养”,应该是将皇家尊严看的比命还重的,既是如此又何来桃杏风波。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经此一事,公主与驸马之间的感情可想而知。直至月铄挣扎着诞下罗浮,玄潇昀都未曾正眼瞧过,哪怕只是一次。
那日月铄携幼子借外出访友,于宕崖山一带途遇盗贼,中了他们的埋伏。钱财被一抢而空不说,小郡主也不幸落入贼人手中,从此踪迹不明。公主负伤而归,下人们怕招主子伤心,无人再敢提及此事。
罗浮觉得这番话漏洞百出,似有人故意有所隐瞒,说的也不全是实情。想了又想,怎么也闹不明白究竟哪里有问题。本来就是道听途说,不一定就是真的,对于这类狗仔信息还是保留一些意见比较好。
接下来的情节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就可以脱口而出,用脚丫子想想也能猜到。譬如,小罗浮之所以出现在罗浮村,是因为那帮土匪将她转卖给了一户人家,赚了一些银两就走人了。如此尔尔!
“哎。”罗浮不自觉的叹气,怎么麻烦的事老摊在她的身上,真是头疼的要命。这些个恩恩怨怨合计起来,大概十天半个月也理不清哪。该从哪查起呢?
摇了摇头,抖落一脑子的繁绪,先清空了再说。
刚才月铄差人来报,说是明日让她和月翊去一趟校场,从数百人中各自挑选五名精兵亲卫作自己的贴身侍从,各自调教两个月,然后来场对决一战定雌雄。
早听闻月铄擅兵,是位巾帼英雄。钦月王朝虽是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可自靖纥帝即位以来,严打重男轻女的腐朽观念。扬言只要有才德有本事,女子一样可以入朝为官,一样可以带兵打仗。月铄是天子钦点的神勇女将军,可谓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身先士卒为天朝表率。
一决高低便一决高低,指不定谁怕谁呢。罗浮算了一算,隐忍了这么许久,也是时候可以出去见人了。再不然,性子都要被磨尽了。
23 校场选兵
校场空旷宽敞,旌旗招展,沙石铺成的地面高低起伏不定,百来位将士围成一个圈绕着场子跑,严装以阵且步伐统一,飞沙走石如履平地。听说月铄常年在此练兵,这些人不过是她手下将士中的一拨,如同凤毛麟角冰山一尖。
十三岁的罗浮个头比先前高了一截,玄衣束腰,挺身立在战鼓一侧,威风凛凛秀丽无双,颇有几分月铄的风范。只是脸上表情如痴如呆、似笑非笑,完全一个长不大的稚童模样。
月翊紧贴着月铄高高站在栈木校台之上,据高临下八面威风。
“众将士听令,列队五排!”一声恫令,月铄轻挥手中佩剑。底下兵士即刻停下饶跑,队整为五列,竖字排开;前后用了不过五秒钟。
队形一分为五,每队约摸二十几人,个个神情肃然严阵以待。月铄手一指,对她俩道:“你二人过去,各挑出五名甲士。”
“是,娘。”月翊兴高采烈的应和,纵身便要下台。
“站住!”月铄冷眼一逼,声音寒若冬霜,斥道,“校场无父子,哪来的娘!”
月翊怯懦的收回了脚步,面色赤红,轻声细语的道歉:“是,母帅。”
恨恨的瞟了她一眼,暗地里摇了摇头。月铄转而对一旁呆若木鸡的罗浮道:“月绝,你先去选。”
月翊愤愤的咬唇,嫉恨的瞅着罗浮,那眼神凌厉的可以在她身上打几百个洞。
罗浮傻傻的眨了下眸,低着头娇滴滴的回道:“还是让月翊先选吧,我不打紧的。况且,我也没想要赢……”
话越说音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月铄奇 怪{炫;书;网的盯着她,一场大病外加三年的光景,这丫头脾气倒是温和了不少,可胆量怎么也随着消失全无了?
本宫的女儿,岂可如此无用!对此,月铄不是不难过的。但转念一想,觉着这未尝也不算是件好事,最起码罗浮不会再对她阳奉阴违出言不逊了。养一个乖乖女,好过养一个恨着自己将娘亲视为仇敌的女儿。
见状,月翊赶紧插话:“母帅,既然月绝都这么说了,就请成全她吧。”
看了一眼暗里偷笑的月翊,再看一眼胆怯羞懦的罗浮,月铄若有所思,却也点头同意了。
早在来校场之前,月翊就利用人脉私下打探清楚了,哪位士兵擅长摔跤,哪位勇士枪法超群,哪位将士骑射之术百里挑一,如此等等。
一下栈台,月翊装模作样的在百位甲士中走马观花了一遭,最后葱指一点,五位厉害人物已尽收囊中:“你,你你你,还有你。”
五位魁梧彪悍的人物站作一排,齐刷刷抱拳作揖,声大震天:“愿为小姐效力,肝脑涂地再所不辞。”
月翊很是满意,回头朝罗浮示威性的笑,清眸含烟喜不自禁。
罗浮回她一笑,十分真诚。尔后迈步上前,对着甲士们道:“曾经从商者,请后退出列。口才奇佳者,请前面出列。懂工匠木械技艺者,请左移出列。擅骑射者,请右移出列。”
烈日炎炎之下,众将士无不面面相觑,显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情。待前后左右站立端正后,罗浮从四队人马里各挑了一名列入自己帐下。尔后歪头思忖,还差一个,该选谁呢?
一眼望去,近百人组成的队伍整齐划一如同一片小小丛林,这些人里头身板尺寸有高有低有胖有瘦,可谓是参差不齐。罗浮仔细看了看,朝一名身高不足五尺、腰围却过两尺又六的男儿走去,在众人当中这位士兵可以算是最矮却也最胖的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祖籍哪里啊?”罗浮问的有模有样,神情却调皮似兔,稚嫩异常。
“回郡主,小的名叫张奎,家住洛水清河一带。”这厮声音脆朗,只是底气不足,好像生来就很是缺乏自信,甚为卑怯的样子。
“你从军之前都做什么为生,可有拿手绝活?”罗浮眼冒精光,似对这事情很感兴趣。
“小的以前做过账房,在当铺里给人看看货算算钱。要说拿手的么,小的会烧饭做菜,味道还算过的去。”张奎憨厚老实的回答。
罗浮猛的一下子跳将起来,一把抱住张奎笑哈哈的道:“真是忒棒,月绝我最爱吃东西了,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放过呢。就你了,本郡主就选你了。”
一时受宠若惊,张奎吓的不轻。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亲密的抱着,对方可是堂堂天朝郡主,以往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真乃何其幸哉。
罗浮像是雪中仙子,白净透澈。对着如此天真善良的小郡主,张奎狠狠抹了一把眼水:“小的日后定当全力以赴,为主子办事。”
听到这里,月铄悄悄扯了下眉,张奎的话没有月翊部下说的那么有气势,但这一声主子,却能叫到别人的心坎里,似乎此刻开始,这个人的心便完完全全属于罗浮了。俗语有云,善得人心者,成大器。
瞥眼看去,月翊还在那边洋洋得意,对罗浮的言行也是颇为不屑。而罗浮心性清纯,很容易惹人心生怜爱,这一点全写在了张奎的脸上,他便是活生生的人证。一切尽收眼底,月铄邪邪的抿唇,勾起一抹复杂却浓彻的笑。
选兵结束之后,罗浮和月翊各自领着本人千挑万选所得的侍从回府去了。接下来的任务更是艰巨,因为万事都不懂得他们得开始学着操练兵士。兵法这东西,因为没试过,总还是生疏的。虽然月铄有心想要栽培,可此事也只能循序渐进才行。
话说回来,不仅是月翊,连罗浮都不见得有什么信心。
当天晚膳,他们母女三人难得的聚在一起共进了一次晚餐,至于玄潇昀不在现场的事,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因为三年来罗浮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其背影,另一次也还是他的背影。所以,用惊鸿两瞥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的了。公主府吧说大不大,可说小也还真不算小,再加上这个爹爹整天忙着他的生意可能根本无暇他顾吧。
虽然明知道那是借口,可无人会笨到去故意捅破。
月翊性急,仍是不忘挖苦罗浮,笑话她挑的侍卫高矮肥瘦不分,能力本事不足,其言外之意是说罗浮必败她必胜。
压根没有争执的欲望,罗浮只是嫩着嗓子憨笑着回答她说:“我本人天性淡薄最爱玩耍,对工匠木械这类技艺很感兴趣,无聊的时候也想骑骑马射射箭,找点儿事情做做也好打发打发时日。嘿嘿~”
月翊嗤之以鼻,只是一个劲的讽刺她就晓得玩,简直“不务正业”。
席间,月铄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要说风吹草动嘛,顶多也就是拿眼睨了罗浮一会,素眸清淡,神态自若。
24 如意算盘
病愈后的罗浮,在众人眼里是时而清醒时而浑噩,或者顽劣或者娇羞。如此作为,其实罗浮真正的用意,是想告诉大家,她虽憨傻却还不至于笨拙,也不是任谁随便都可欺负的人。
自从校场选兵以来,已有一月之多了,眼见着与月翊对决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几乎可以说是咫尺之距。可罗浮每天只是闷在院子里,让她的五位侍从替她搬木头、找兽皮、制铁具,总之没一件事是与练兵布阵或者打仗对决有关的。
这天,张奎又来催罗浮了。郡主待人处事什么都好,可也不能总只顾着玩小孩子家家的游戏啊。再如此下去,输了比拼可怎生了得呢。
罗浮像是没有听见,继续刨木凿轮、制圆桶、做木屐,一股脑儿的全神贯注可说是专心致志之极,瞧着她那狂热的劲头,张奎也不忍再多说什么。毕竟还是孩子,哪里懂得练兵打仗的事。再说了,公主也只是让她小试牛刀玩玩而已,估计也不会太作认真的吧。
离规定的日期只有半月的时间了,狡猾的月翊时不时还会派人前来刺探敌情。听说罗浮除了不务正业还是不务正业,那叫一个高兴,简直笑破了肚皮,嘴里还一个劲的骂着“蠢货”。
说到罗浮,那日夜深了还躲在房里偷笑,整夜整夜激动地难以入眠。她自制的一批“滚轮滑板”和“抽水马桶”终于问世了,此外,她绝世独创的“高脚木屐”也收藏了有数百个之多。待明日得了钱财,她罗浮非得大展拳脚不可。
美滋滋的想了一夜,几乎没舍得合眼,她已经亟不可待的想要看到明天的日出了。
次日天微微亮的时候,罗浮就顶着一对熊猫眼,急急忙忙将众人集结在了庭院里。
为了将这五人收归己有,罗浮早在一个月前就另外给他们特别编了个号。曾经商的刘某取名青衣,能说会道的关某取名青凌,做过工匠的韩某取名青木,擅长骑射的陆某取名青佩。至于张奎,取名青梧。此五人当中,除了张奎以外,个个都是清俊少年貌比潘安。这一点,也成了月翊茶余饭后拿来取笑的话柄。说是罗浮奇色,专挑美男,中看不中用。
“青木不愧是能工巧匠,手艺极好啊。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此事办成之后我要好好赏你。”谁也没睡醒,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罗浮也不管这许多,激情澎湃的她冲上前一把就握住了青木的手,感激涕零的谢着。
没等大家摸清楚情况,罗浮又道:“青衣,我令你去北市‘闹斛’买下一间商铺,地界要选最繁华的那一块。青凌,我命你去北城各皇亲贵胄以及官衙王府门外走一遭,街头巷尾敲锣打鼓宣传我们的作品。青佩,借你的体力帮忙协助青凌,只需滑着踏板穿街走巷招摇过市便算完成了任务。至于宣传口号嘛,你自己想一个,要响亮一点、有些创意且最好还很有感召力的那种。”一口气说完,她想了想补充道,“青木还有青梧,你们两个负责将院子里的这些‘商品’秘密运送出去,将店铺按照我原先说过的方式重新粉刷和装修一遍,然后建个仓库先把货存进去,等到开张的时候再摆放出来。”
最最重要的一点,罗浮再三强调:“给我往死里记了,你们必须得乔装改扮后才能行动,决不能让人一眼认出身份。再者,动静也不可闹的太大,得懂得适可而止。”
安排妥当之后,罗浮傻嘻嘻的笑了。心里乐兮兮的想:到时候,青衣做老板,青凌做顾问,青梧做账簿,青佩功夫好做跑腿的再合适不过,至于青木嘛,负责制作商品以备随时供给货物。
众人皆惊到无语。直至此时,他们才搞明白罗浮所想,原来是要凭着这些超具想象力的工艺品狠狠发一笔横财来着。可大家想不通的是,这小郡主有那么需要钱么?小小年纪而已,怎么她的思想总是那么,那么诡异的“特别”呢?
见大家聚首俯耳围成了团团儿在一旁窃窃私语嘀咕了半天,罗浮觉得需要摆出一些威严方可服众。于是头一抬,喊出了自己百试百灵的杀手锏:“哥们,说说咱‘青一色帮’最崇高的一项职责是什么?”。所谓的“青一色帮”是罗浮为他们这个小团体取的名儿,其实说来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觉得与众不同才给这样叫的。
众将士如闻军令,个个面容严峻,不约而同的厉声回道:“保密保密,还是保密。低调低调,绝对低调。”
罗浮算了算,公主府在月兮城的正南边上,而市集“闹斛”处在最北端,相距好几百里。纵使自己的手下全员出动了,只要别把声势搞得太大,按理说是不会被月铄发现的。当然,风险还是无可厚非的存在着的,不能说一点没有。可罗浮也管不得那么多了,现下先赚足了银子再说。
“恩。”罗浮很满意现在的效果,贼笑一声,道,“记住,我们的销售对象是儿童、少男少女以及中低龄妇女阶层。顾客是上帝,你们切不可怠慢。若是赚了钱则一分为九,我占四份其它的你们拿去。若是生意奇好,年底还会有分红哦。”
原来他们也有的分啊,众人大喜,齐道:“属下定不辱使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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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胜负未定
罗浮将这帮人差去了“闹斛”,自个留守公主府,若不是月铄管的严,不许罗浮随便外出,否然她早就插着翅膀飞出去了。
好在月铄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根本分不开身来管她们,就连比拼对决一事也来不及挂在心上,所以罗浮更加有了安全充裕的时间放手让底下人去替自己办事。“青一色帮”的人十几日不见踪影,月翊那鬼丫头来找罗浮挑事的时候也问起过,罗浮总拿借口敷衍,说是交代他们去寻好吃好玩的东西去了,没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月翊心思不深,再加上罗浮一直处于“半疯癫”状态,做出这档子的事也属正常,故此就这么信了去。
最近这段日子,小虾米总苦着个脸提不起劲来,罗浮暗地里好笑。为了筹足开店的银两,她可是下了血本啊。再一次将菱梦璃送来的“红翡翠滴珠耳环”和“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给便宜的当了。其实罗浮已经手下留情了,那块说是祖传的“玲珑白鸾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