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东岩唇角依狂傲不改,年柏彦依旧风轻云淡。
半晌,年柏彦冲着他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嘴角微扬。纪东岩脸色变了变,原本含笑的目光倏然冷了,紧跟着冲着台上喝了句,“两千两百万。”
价钱已是成倍往上加了。
素叶很想知道这些钱都怎么进他们兜里的,如此大手笔教她们这些拼了命还只能望其项背的人该如何活下去?
纪东岩的喊价已令全场沸腾,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枚绿钻的价值再大也不可能高达两千多万,这比低价已高出一千万之多。
所有人都在准备着看场好戏。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年柏彦的再次出手。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一次年柏彦没再出手,似乎有放弃之嫌。素叶扭头看着他的侧脸,灯光下,他的脸亦如钻石切割面似的棱角分明,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
主持人开始倒计时,两千两百万。
台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因为在未落槌成交的那一瞬,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可现实是,什么都没发生。
年柏彦没再像刚刚似的做了程咬金,反倒是轻松自在地倚靠在椅背上,静静等候成交的那一刻。
最终,纪东岩以两千两百万的高价夺得了这枚罕见绿钻戒指。
全场起立鼓掌。
年柏彦更是大方,唇边沾笑。
素叶没笑,看着年柏彦,眼底隐隐掺了一点凉。
纪东岩上了台,拿到钻戒后众目睽睽之下竟冲着素叶方向走了过来,在所有人的诧异中,递到了她的面前。
“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极致的珍宝才能配得上极致的情人。”纪东岩丝毫没顾忌她身边的年柏彦,深情款款与她对视。
这一次,素叶成了众矢之的。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如镁光灯似的聚焦在她身上,灼得她眼球都跟着疼,但也许是这枚绿钻实在太耀眼了,差点晃瞎她的眼。
余光不难瞥见,年柏彦也朝着这边看,只是不知神情如何。
“两千两百万,我生怕转手卖了换现。”她开口,尽量让自己的笑看上去与钻石相匹配,雍容华贵。
纪东岩爽朗一笑,直截了当将首饰盒塞进她手中,“东西是你的了,怎么处理是你的权利。”话毕才看向年柏彦,“年总,不介意我借花献佛吧?美人要配美宝,只可惜我们纪氏旗下找不出第二颗比繁花绿钻更罕见的钻石了。”
年柏彦微挑唇角,“当然不介意,纪总是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花,我还要感谢你对精石的慷慨。”
两男人间是不动声色的波涛暗涌。
能出席这种场合的人全都不是傻子,各个看出门道来。
“这款钻戒我收了,谢谢。”素叶突然说了句。叶下吓超远。
年柏彦微怔,扭头看着她。
她则冲着纪东岩微微一笑,“让你破费了。”
“千金难买美人笑。”纪东岩笑逐颜开,“值了。”
素叶打开首饰盒,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绿钻,宛若一枚情人的眼泪,绿得耀眼。
竞拍会以繁花的三枚首饰各落名家之手而成功落幕,年柏彦向各位买主逐一致谢,媒体记者们自然不会错过这等机会,蜂拥而上,许桐发挥了铜墙铁壁的功能,开始筛选媒体提问。素叶将绿钻交给了宝石管家后做了次隐形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鄂尔多斯的天空始终蔚蓝。
如那串被江漠远买走的矢车菊蓝宝,深邃而神秘,蓝得令人想要飞身而上,融化在那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之中。
也许,矢车菊蓝宝还有另个功能,就是抚慰心灵。
至少,当她走出会场的时候,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抬眼望一下天空,一切的不快和郁结都已烟消云散。又或许是看开了,事情如何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小叶。”身后,是纪东岩的声音。
素叶顿步,等他走上前后笑道,“难得你没被记者缠住。”
“跟你一样,走了后门。”他的笑掺和着阳光的味道。
素叶垂睫,又默默地往前走。
“怎么了?”他追上前问。
“东岩。”素叶再次停住脚步,低着头,用脚搓着路边的小石子,“那枚钻戒我已经以你的名义交给宝石管家了,稍后你记得去取一下。”
纪东岩拉着她的手僵了下,好半天才道,“我是真心要送给你的。”
“但也是真心利用了我来打击你的对手。”素叶抬眼,有抹温凉却没怨怼,“你亲自来参加竞拍会并以高价收得了收藏价值极高的绿钻,成功阻断了年柏彦想要垄断繁花的计划,这点你是赢了;而后你当着年柏彦的面将绿钻送给了我,目的不过就是想要打击年柏彦。”
纪东岩脸色闪过尴尬。
“但是你错了,不是说他带着我来参加这场竞标会就代表了他心中有我,东岩,还是你告诉我的,年柏彦是个没心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入驻他的心呢?”素叶叹了口气。
“你在恨我?觉得我这么做很卑鄙?”
“不,你和他的这场较量中,表面上看是双赢,实际上都输了。”她轻轻摇头,“年柏彦意外提高了竞价,就是算准了你肯定会跟他竞争到底,从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两百万,他成功赚了你七百万的差价,而他的代价就是失去了繁花的主首饰;你呢,赢了首饰却折了钱。而我,则成了你们两个男人争斗的棋子,他利用你的误觉请君入瓮,我被瞬间推上了浪尖,你说,这场暗战究竟谁才是赢家?”
纪东岩轻轻摇头,目光诚恳,“小叶,我知道你很聪明,完全看得懂我和年柏彦之间的这场较量,但是请你相信,我是真心想把这款戒指送给你。”
“知道我为什么会当众收下首饰吗?”她清清淡淡地笑。
纪东岩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差价的七百万,我觉得年柏彦是纯心故意,所以才想着帮你扳回一句,毕竟你当着他的面儿将戒指送给他的手下,的确会引起外界遐想。”素叶将脚底的小石子轻轻踢走,语气淡然,“现如今,我和你互不相欠了,这样挺好的。”
“难道你不认为你才是最大的赢家吗?拿上戒指,这是我对你的真心。”纪东岩拉紧她的手,神情严肃,“我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素叶眯着眼睛躲开头顶的阳光,“我呢,是很爱钱,但也清楚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至于你的喜欢……”她迟疑了下,抿了抿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决定嫁人,一定会找个简简单单的男人,他可能不会那么有钱那么出色,甚至只是个上班族。我不用去费心猜测他的心思,单纯地、简单地去恋爱结婚生子。东岩,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纪东岩愕然,良久后苦笑,“你要不要拒绝地这么干脆?”
“我不想浪费彼此时间,也不想给彼此更多的遐想空间。”素叶的笑眼犹若璀璨晶玉,“这样不好吗?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
纪东岩欲言又止却又选择了沉默,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你是个太过聪明的女人了。”
一句话,包含太多感慨。
竞拍会过后就是庆功宴。
宴席之上,年柏彦举杯答谢各位负责人们的辛苦筹备,素叶在旁只是默默喝酒,对白天发生过的事情只字不提。
此次竞标会开得如此成功,最大功臣还是巴纳师父,作为全球都数一数二的切割师傅,在对钻石切割工艺的讲解上让人看到了更多精湛的技术。年柏彦示意他以茶代酒,巴纳师傅举杯时手指又微颤了一下,茶水洒出了些,这一幕恰巧落进了素叶眼里。
“巴纳师傅,你的手怎么了?”年柏彦微微蹙眉。
巴纳低头看了一眼手指,倏然收回,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嘴巴嚅动了两下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素叶反应灵敏,伸手拉住了巴纳的手,笑米米道,“不好意思啊,刚刚撞了你一下,茶水没洒身上吧?”
巴纳木讷了半天才慌忙摇头,“哦,没事……没事。”
年柏彦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巴纳,又将目光落在了素叶身上,没多说什么。
☆、蒙古包的一晚1
次日,年柏彦辞别了几位友人后便带着素叶踏上飞往海拉尔的航班,许桐知道这项安排后有点奇怪,悄悄对素叶说,年总已经很久没休过假了,素叶没去多嘴问多久到底有多久。
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刻,素叶有片刻的恍惚。望着机舱外层层叠叠的云絮,一时感叹浮生如梦,上一秒她还看着他在为竞拍会积极做着准备,冷眼看着他如何周。旋于那些虚假的面孔中亦笑亦暗斗,这一秒她便跟着他前往呼伦贝尔,享受大自然赋予的最纯粹得美。
那达慕大会其中的一个会场就设在呼伦贝尔,在那天年柏彦答应带她前往凑热闹时,早早儿地就安排好了一切,素叶喜欢这种不费心思的旅行过程,她热爱行走,却很厌烦行走前的繁琐,年柏彦倒是替她省去了不少时间,于是,在鄂尔多斯的时候,她便买了不少东西塞进了背包,年柏彦在旁看着她一样一样检查不由觉得好奇。
“听说呼伦贝尔早晚温差很大,所以我备了长衣长裤,还有防蚊水。”
年柏彦无奈摇头,“这些东西我会让当地那边都备好。”
素叶愣了下,“那边已经备好了吗?”
“应该差不多了。”
她挠挠头,“哦没关系,那我留着下次用。”
年柏彦调整了下坐姿,饶有兴致,“看得出你很喜欢旅行。”
日位着经位。“旅行简直是我第二生命,第一生命是钱。”素叶将东西又一样一样地重新塞回背包,冲着他笑米米,“我更喜欢的生活是边旅行便赚钱。”
“很显然只是奢望。”年柏彦打消了她的念头。
素叶努努嘴,“也不算是奢望,只是过这种生活要么孤独一生,要么两人志趣相投,蒋彬曾经就……”说到这儿便止住了话,垂下长睫没再继续说下去。
有微弱的浮光流连在她的睫毛之上,像是窗外一闪而过的光亮,又像是她内心不经意流窜的不堪回首的记忆浮于眸底。年柏彦没催着她说下去,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素叶却很快低头,继续收拾背包。
后脑勺有男人的大手轻轻抚慰,紧跟着是低柔的嗓音,“一切都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往前走。”
“我知道。”她抬眼,轻轻笑着,“我的记性一向不好,所以会忘记很多事。我想总有一日随着时间流逝,蒋彬这个名字怕是也记不起来了。”
“如果你想忘记。”他轻声道。
“可是我不想。”素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执拗,“有时候记得不是因为难以忘记,而是时刻要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年柏彦看着她,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心疼,良久后低叹,“这又是何必呢。”
“人总要经历惨痛教训才能成长不是吗?所以人生无论到了哪个阶段,都离不开痛苦涅盘的经历。”素叶勉强笑着,“我想成功如你,更会深刻体会这个道理吧。”
年柏彦眸底跃过一抹暗光,很快,也很细微,却还是被素叶捕捉到了,于是她便笑了,看似很开怀。他则无奈地看着她,“如果消遣我能让你开心的话,倒也无妨了。”
素叶闻言这话心里倒是有了点暖,半晌后道,“看在你努力却又笨拙得安慰我的份儿上告诉你件事吧,繁花我没要,又还给了纪东岩。”
她以为他会追问为什么,不成想只是淡淡地点头,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似的。素叶反而不解了,皱眉看着他。
“你当场接受繁花,只是气不过我利用了你提高竞价,从中获利;而你事后交还繁花,不过是想全身而退。”年柏彦低头边看报纸边淡若清风说道。
素叶侧过身,“全身而退?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了。”年柏彦轻笑,“你怕纪东岩误会,所以交还繁花。”
心思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的确不好,应该说,在这场三人的战争中,他们彼此都不是瞎子,都将彼此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纪东岩喜欢我,很喜欢。”她重重说了句。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年柏彦由衷说了句。
素叶压了压气,“女人是最容易受感动的动物,保不齐哪天我被他感动了就会爱上他了,爱情其实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年柏彦闻言,放下手中报纸,目光如炬盯着她,“你不能。”
“我是心理医生,对于人的心理变化是最有资格发言的。”素叶开始跟他较真。
谁知年柏彦却依旧道,“你不能。”
“为什么?”
他唇角微扬,“不关乎人的心理,我所讲的是人的信誉。”
“啊?”素叶不解。
“虽说对女人的要求犯不上一定要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总不能出尔反尔。”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发顶,像是在惩罚她刚刚的假设问题,“喜欢这个词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不管你是真是假,总之我是听进去了。”
男人的语气似严肃又似认真,眉宇间的神情也亦是如此,使得素叶的胸口被突然窜起的心脏狠狠撞击了一下。
“听进去又怎样?”她排斥着时有时无的悸动,神情转淡,语气却有一丝嘲弄,“已婚男人,就算我敢大胆追你,你也未必敢大胆接招。”
年柏彦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点若有所思了。
——————————
没抵达之前,素叶对呼伦贝尔的向往就已达到了空前,一下飞机,虽说还没立刻领略到草原的地域辽阔与风光旖旎,但空气中已浮动着远离都市的清雅与恬淡,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天很高,虽说她是刚从天上下来。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其实人原本就是脚踏实地的动物,飞得再高看得再远都像是脚底无根的热气球,同样是看向天空的角度,她觉得,从地面看上去的角度最好。
来接机的是一早联系好的当地师傅阿木尔,年轻热情,做事快手快脚的,见到年柏彦和素叶两人后就笑呵呵得将行李全都扛在身上,而素叶看到不远处的车子后潇洒地吹了个口哨,冲着他竖起拇指,是辆视觉超霸道的越野车,可以想象到这辆越野车在穿过一望无垠的草原时多么舒坦自在。
阿木尔十分健谈,说了一口略带口音的可爱汉语,他边开着车边向他们介绍自己,他祖祖辈辈都是蒙古族人,而他的名字在蒙语中是代表着太平安逸之意,是他父母希望他的一生都能够平平安安。
车子直达呼伦贝尔的腹地莫日格勒草原,途径的路上,素叶领略了野花绣地、河水弯弯,绿草茵茵之中牛羊成群,蔚蓝色的天空似乎更宽阔,油绿色的草原似乎更壮伟,再远处便能见到毡房点点,蒙古族人崇尚白色,所以一处处的穹庐宛若坠在草原上的羊脂白玉,煞是开眼。
“我们这儿的夏天最是气候宜人了,空气还干净透亮,秋天呢景色是十分美的,特别是湿地、白桦林和大兴安岭,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的,冬天更美了,白雪皑皑,很多游客都喜欢在这里滑雪。”阿木尔一脸骄傲地说。
素叶眼中浮现出一幅幅连绵不断的巨型油画,是草原的春夏秋冬。
问及那达慕时,阿木尔更是喋喋不休,“能参加一场那达慕,我保证你不枉此生了。”
素叶被他的话逗笑。
越野车一路狂奔,在这里没有所谓的堵车,亦没有一路飘红的景观,阿木尔的车上正放着一首嘹亮的草原歌曲,素叶看着窗外的风景,再听着这音乐也忍不住跟着轻哼了。
高原红啊
高原蓝
想念高原上
纯洁的那一朵蓝
天也蓝地也蓝
想起阿妹心底暖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后,年柏彦和素叶两人接受了蒙古族最隆重的迎宾仪式,下马酒,因为那达慕会进行好多天,他们两人也不着急,先是参加了草原祭敖包的活动。所谓祭敖包,是蒙古民族盛大的祭祀活动之一,以高山或丘陵之地采用石头堆成一座圆锥形的实心塔,顶端插着一根长杆,杆头上系着牲畜毛角和经文布条,四面放着烧柏香的垫石;在敖包旁还插满树枝,供有整羊、马奶酒、黄油和奶酪等。
相传,这种祭祀可保佑蒙古牧民平安无事、人畜兴旺,是吉祥的象征。
入乡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