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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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明月刀-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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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活着就该奋发因强,清醒的作人,绝不能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这些话她全不懂。她已在泥淖中活得太久了,从来也没有人给过她机会让她爬起来。
  对她来说,生命并不是别人想象中那么复杂,那么高贵的事。
  生命并没有给过她什么好处,又怎么能对她有太多要求。
  傅红雪醉了,也不知已醉了多少天。
  一个人醉的时候,总会做出些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事,可是她全无怨尤。
  他要酒,她就去买,买了一次又一次,有时三更半夜还要去敲酒铺的门,她非但从来没
有担绝过他,也从来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只不过有时她去得太久买酒的地方却不太远。
  傅红雪当然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却从未问她为什么去得那么
  那天他给她的只不过是些散碎的银于,因为他身上本来就只有些散碎银子,他—向穷,
正如他一向孤独。
  可是他也从未问过她买酒的钱是哪里来的,他不能问,也不敢问。
  她也从未问过他任何事,却说过一句他永远也忘不了的话,那是在一天晚上,她有了几
分酒意时说的。
  “我虽然什么都不懂,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
  痛苦?他的感觉又岂是痛苦两个字所能形容?
  有一天她特别高兴,因为这天是她的生日,她特别多买了些东西,还买了只近来已很难
得再吃到的老母鸡,可是她回来的时侯,他已走了,没有留下二句话就走了。
  酒瓶落在地上,跌得粉碎。她痴痴地站在床前,从白天一直站到晚上,连动都没动。
  枕上还留着他的头发。她拈起来,包好,藏在怀里,然后就又出去买酒”
  今天是她的生日,个人一生中能有几个生日:
  她为什么不能醉?
  博红雪没有醉,这两天来,他都没有醉他一直都在不停地往前走,没有目的,也币辨方
向,他只想远远地离开她,越远越好。
  也许他们本就已沉沦,但他却还是不忍将她也拖下去。
  分离虽然总难免痛苦可是她还年轻,无论多深的痛苦都一定很快就会忘记的。年轻人对
于痛苦的韧力总比较强,再拖下去,就可能永远无法自拔了。
  走累了他就随便找个地方躺一躺,然后又开始往前走。他没有吃过一粒米,只喝了一点
水。他的胡子已长得像刺猬,远远就可以嗅到身上的恶臭。
  他在折磨自己,拼命折磨自己。他几乎已不再去想她,直到他忽然发现身上有个小小手
帕包的时候。
  绣花的纯丝手帕,是她少数几件奢侈的东西之一,手帕里包着的,是几张数目并不小助
银票,和几锭金镊子,这也是那天从垂死的“食指”身上找出来的,他随手放在怀里,早已
忘记,是他的病发作时,不停的痉挛扭曲这些东西掉了出来,被她看见,抽就用她最珍爱的
一块手帕为他包起。为了五钱银子她就可以出卖自已,甚至可能为了瓶酒就出卖自己可是这
些东西她却连动都没有动过。她宁可出卖自己,也不愿动他—点东西。
  傅红雪的心在绞痛,忽然站起来狂奔,奔向她的小屋。
  她却已不在了。
  小屋前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人,其中还有戴着红缨帽的捕快。
  “这是怎么回事?”
  他问别人没有人理他,幸好有个酒醉的乞丐将他当作了同类。
  “这小屋里住的本来是个胰子,前天晚上却逃走了,所以捕快老爷来抓她。”
  “为什么要抓她?她为什么要逃。”
  “因为她杀了人。”
  一杀人?那善良可怜的女孩子怎么会杀人?
  6她杀了谁?”
  “杀了街头那小酒铺的老板。”乞丐探拳作势“那肥猪本来就该死。”
  6为什么要杀他?”
  “她常去那酒铺买酒.本来是给钱的,可是她酒喝得太多,连生意都不做了,酒瘾发作
时,就只好去赊,那肥猪居然就赊给了她。”
  乞丐在笑“因为那肥猪居然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想打她的主意。前天晚上也不知道为
了什么,她居然一个人跑到酒铺里去喝酒,喝得大醉,那肥猪自然喜心翻倒,认为这是天大
的好机会,乘她喝醉时就霸王硬上弓,谁知她虽然是卖笑的,却偏偏不肯让那肥猪碰她,竞
拿起了柜上那把切猪肉的刀,一刀将那肥猪的脑袋砍成了两半。”
  他还想再说下去听的人却已忽然不见了。
  乞丐只有苦笑着喃喃自语:“这中头的怪事真不少,婊子居然会为了不肯脱裤子杀人,
你说滑稽不滑稽?”
  他当然认为这种事很滑稽,可是他若也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只怕也会伏在地上大哭一
场。

  傅红雪没有哭,没有流泪。
  街头的酒铺正在办丧事,他冲进去,拿了一坛酒,把酒铺砸得稀烂然后他就一口气将这
坛酒全都喝光,倒在一条陋巷中的构渠旁.
  也不知为什么,她连生意都不做了。
  —也不知为什么,她居然一个人跑去喝得大醉,却偏不肯让那肥猪碰她。
  她究竟为了什么?谁知道?
  傅红雪忽然放声大喊“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T
  知道了只有更痛苦I
  她已逃走了,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击?最多也只能从这个泥掉逃人另一个泥淖中去。另一
个更臭的泥淖。
  傅红雪还想再喝,他还没有醉,因为他还能想到这些事。
  ——明月心和燕南飞是为了谁而死的?—小婷是为了谁而逃?
  他挣扎着爬起来,冲出陋巷。巷外正有一匹马急驰而过,健马惊嘶,骑士怒叱,一条鞭
子毒蛇般抽了下来。
  傅红雪一反手就抓住了鞭梢。他狂醉,烂醉,巳将自已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他毕竟还是
傅红雪。
  马上的骑士用力夺鞭,没有人能从傅红雪手里夺下任何东西,“卜”的一声马鞭断了。
  傅红雪还站着,马上的骑士却几乎从鞍上仰天踩下去,可是他的反应也慢,甩蹬离鞍,
凌空翻身,奔马前驰,这个人却竞稳稳地站在地上,吃惊地看着傅红雪。
  博红雪没有看他连一眼都没有去看,现在他唯一想看见的,就是一坛酒,一坛能令他忘
记所有痛苦的烈酒。
  他就从这个人面前走了过去,他走路的样子笨拙而奇特这个人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很奇怪
的表情,就好像忽然见到鬼一样.
  他立刻大喊“等一等。”
  傅红雪不理他。
  这个人又问“你是傅红雪?”
  傅红雪还是不理他。
  这人突然反手拔剑,一剑向傅红雪肋下软肋刺了过去,他出手轻灵迅急,显然也是武林
中的快创。可是他的剑距离傅红雪胁下还有七寸时,傅红雪的刀已出鞘。
  刀光一闪,鲜血飞溅,一颗大好头颅竞已被欧成两半☆
  人倒下,刀入鞘。傅红雪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这个人一眼。
  夜已根深,这小酒铺里却还有不少人因为无论是谁,只要一进来就不许走。
  因为傅红雪说过:6我请客,你们赔我喝,谁都不准走。’
  他身上带着令人厌恶,血腥令人害怕,那满把的金银却又令人尊敬,所以没有人敢走。
  他喝一杯,每个人都得陪着举杯,外面居然又有两个人进来,他根本没有看见那是两个
什么样的人,这两个人却在盯着他,其中有一个忽然走到他对面坐下。
  他举杯☆一饮而尽,居然还是没有看看这个人.连一眼都没有
  这人忽然笑了笑,道:“嗯,好酒量。”
  傅红雪道“嗯,好酒量。”
  这人道“酒量好,刀法也好。”
  傅红雪道“好刀法。”
  这人道:“你好像曾经说过,能杀人的刀法,就是好刀法。”
  傅红雪道:“我说过?”
  这人点点头,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杀的那人是谁T”
  傅红雪道:“刚才我杀过人?我杀了谁?”
  这人看着他,眼睛里充满笑意,种可以令人在夜半惊醒的笑意“你杀的是你的大舅
子。”
  博红雪皱起眉,好像拼命在想自己怎么舍有个大舅子?
  这人立刻提醒他“你难道忘了现在你已是成过亲的人?你老婆的哥哥,就是你大舅
子。”
  傅红雪又想了半天,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这人忽然指着跟着他—起进来的那个人,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跟他来的是个女人,正远远地站在柜台旁,冷冷的看着搏红雪.
  她很年轻,很美,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正是每个父母都想有的那种女儿,每个男
人都想有的那种妹妹,每个少年都想有的那种情人。可是她看着傅红雪的时候,眼睛里却充
满了怀恨和怨毒。
  傅红雪终于也始头看了她一眼,好像认得她,又好像不认得。
  这人笑道“她就是你的小姨子。”
  他生怕傅红雪不懂,又在解释:“小姨子就是你老婆的妹妹,也就是你大舅子的妹
妹。”
  傅红雪又开始喝酒,好像已被他说混乱了,一定理喝杯酒来清醒。
  这人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想干什么?”
  傅红雪摇头。
  这人道:“她想杀了你:”
  傅红雪忽然吸了口气,喃喃道:“为什么每个人都想杀了我?”
  这人又笑了:“你说得一点都不错,这屋里坐着十三个人,至少有七个人是来杀你的,
他们都想等你喝醉了再动手。”
  傅红雪道:6要等我喝醉?我怎么会醉,再喝三天三夜都不会醉。。
  这人微笑道:“既然再等云天三夜都没有用,看来他们现在就会动手了。,
  就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响,一只酒杯掉在地上,粉碎。本来拿着这酒杯的人,手里
拿着的已是把厚背薄刃的砍山刀。他向傅红雪冲过来时,一柄练于枪,一口雁钢刀,一条竹
节鞭,一把丧门切,也同时击下。
  使剑的一个中轻人眼睛里满布血丝,口中还在低吼着:“黑手复仇,道上的朋友莫管闲
事。”
  说完这句话,他就怔住,五个人就像石像般动也不动地站着因为他们手里的兵刃已没有
了,五件兵刃都已到了坐在傅红雷对面的这个人手里。
  他们开始行动,他也动了,左手在肩上一拍,右手已将兵刃夺下,五个人只觉得眼前一
花,人影闪动间,手里的兵刃巴不见了。
  这人已坐回原来的地方,特五件兵刃轻轻地放在泉上,然后微笑着道,“我不是道上的
朋友,我可以管闲事。”
  快剑的年轻人怒喝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道“你”
  他们本来还全都好好的站在那里,这个字说出来,五个人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全身的
血肉好像一下子就被抽干五个生气勃勃的壮汉,忽然间就变得于枯憔淬,忽然就全都倒了下
去。
  傅红雪却好像还没有看见。
  这人叹了口气,道“我替你杀了这些人你就算不感激我,至少也应该称赞我两句。”
  这人道“难道你看不出我用的是什么功夫?”
  傅红雪道“我看不出。”
  这人道“这就是c天地交征阴田大悲赋》中,唯一流传到人世的两种功夫之一。”
  傅红雪道:“哦?”
  这人道:“这就是天绝地灭大搜魂手。’
  傅红雪道“哦?”
  这人道“还有一种,就是你已学会的天移地转大移穴法。”
  他笑了笑,又道“你能将穴道移开一寸,至少已将这种功夫练到了九成火候。”
  傅红雪道“你呢?你是谁?”
  这人道“我就是西方屋宿海的多情子,甚至比你还多情。”
  傅红雪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好像直到现在才知道对面坐着的是个人。
  这人笑得狠温柔,眉目很清秀,看来的确像是个多情人的样子。
  “多情人也杀人?”
  “情到浓时情转薄,就因为我的情太多太浓,所以现在比纸还薄。”
  多情人微笑着又道:“只不过我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就杀人的。。
  傅红雪道“哦?”
  多情子道“我杀这些人,只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在他们手里。·
  傅红雪道:“为付么T”
  多情子道“因为我想要你死在我手里。”
  傅红雪迢“你真的想?”
  多情于道“我简直想得要命。”
  远远站在柜台边的那个女孩子忽然道“因为他若杀了你,我就嫁给他。”
  多情子道“你看,我已经三十五了,还没有娶妻,当然也没有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
大,你总不能叫我做个不孝的人。”
  那少女抢着道“他不会的。”
  多情子道:“你怎么知道?”
  少女道:“现在他刀上的鬼已经到他自已心里去了。’
  多情子故意问道:“怎么会去的?”
  少女道“为了两样事。”
  多情子道“酒和女人?”
  少女点点头,道“为了这两样事,以前他也几乎死过—次。’
  多情子道“可是他没有死。”
  少女道:“因为他有个好朋友I”
  多情于道:“叶开?”
  少女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现在叶开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多情子道“那么现在他岂非很危险T”
  少女道“危险得很”
  多情子道“你看我是不是接得住他的刀?”
  少女笑了笑,道:“你那大搜魂手连真的鬼魂都能抓住,何况一把已没有鬼的刀?”
  多情子道“就算魏能抓住他的刀,我的手岂非也会断?”
  少女道:“不会的。”
  多情子道:
  少女道“因为你抓的法子很巧妙,你的手根本碰不到刀锋,而且你另一只手已捏去了他
的魂。”
  多情子道6这么说来,他这个人岂非已完了z”少女道:“他还有一点希望。”
  多情于道“什么希望?”
  少女道“只要他告诉我们两件事,我们连碰都不碰他。。
  多情子道“两件什么事?”
  少女道6孔雀翎在哪里?《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在哪里?”
  多情于道“他若有孔雀翎,若已练成了‘大悲赋’,我们就完了。。
  少女道“也许他的手已不够稳,已没法子使用孔雀翎,也许他虽然练成了大移穴法,却
已没法子再练别的功夫的。”
  多情子笑了“看他这样子,的确好像没法子再练别的功夫了.。
  少女也笑了“现在他唯一还能练的功夫,就是喝酒。”
  多情子笑道“这种功夫他好像已练得很不错。”
  少女道“只可借这种功夫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他变成个酒鬼,死酒鬼。”
  他们说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根针,他们想把这一根根针全都刺到伯心里让他痛苦,让他软
弱让他崩溃,只可惜这些针却好像全都刺到块石头上去了,因为傅红雪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已完全麻本.
  麻木距离崩溃已不远,距离死也不远。
  多情子叹了口气,道:“看样子他像已决心不肯说?”
  少女叹了口气,道6也许他—定要等到快死的时候才肯说。’
  多情子道:“现在时候还没有到T”
  少女道“你一出手就到了。”
  多情子已出手。他的手又自又细,就像是女人的手。他的手势柔和优美,就好像在摘
花,一朵很娇嫩脆弱的小花。
  无论多坚强健壮的人,在他的手下,都会变得像花一样娇嫩脆弱。
  他出手仿佛并不快,其实却像是一道很柔和的光,等你看见它时,它已到了,
  可是这一次他的手还没有到,刀已出鞘。
  刀光一闪,他的手忽然也像花瓣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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