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苏小姐,你知道五分钟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五分钟,我可以处理掉两份文件,可以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可以下达很多个行事命令,等等等等。我想你不会不知道,那些对于一个公司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吧!”
苏青哑然。
她怎么忘了,他本是那天上的神,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尊贵犹如王者。而她,不过是汹涌人海中的一颗小水滴,每日庸庸碌碌,为家人,生计,工作奔忙不停。
他们,本就是天上地下,不同世界的两类人。当初那场爱恋,如一场浩劫,她几乎用尽所有力气,甘愿为他倾尽一生情意。现在看来,这不是什么童话,而更像一个滑稽的笑话。
他们,最终是各归各位。他在天,她在地,他俯视着她,她却不愿仰视他而活。
“我知道了!”苏青的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语毕,不等对方梵音,迅速掐断电话,手指狠狠掐住电话边缘。没错,她在害怕,她害怕他会说出更伤人的话,她怕心再疼一点。
原来,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
与外间的喧哗相比,洗手间显得安静许多。水龙头未关,水声锐利,砸在莹白的水槽上,飞溅起星星水花。
她伸手关上水,将手机放回包里,慢慢挪到门边,做完这些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奈,只好背靠着门喘气,身子不自觉地向下滑落下去,她蹲在门边。
厕所里冲水的声音悉悉索索传来,苏青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世界变得好吵。她忽然就厌倦了,捂着耳朵将脸埋在臂弯之间。
“青青!”沈浪的声音,掩饰不住惊讶,“是你吗?”
苏青抬头,望见脸色担忧的沈浪,扯起嘴角笑了,“是我!”
沈浪大步迈上来,“你怎么在这里,我都找你好 久:炫:书:网:了!你居然藏在这么一个旮旯弯角里头!”
说着,便伸手要来拉苏青。
“哎,别,慢点,脚麻了,我没力气了!”苏青呲着牙道。
“你到底在这里蹲了多久了,居然蹲到脚都麻了!”沈浪眉头一挑,放慢动作。
苏青低着头笑,这副场景让她想到了半年前那个雨夜,沈浪也是这般狼狈地蹲在深夜的街灯下,哀伤凄惶的等待着她的救赎。
好笑的是,她救出了沈浪,却把自己搭了进去。现在,谁来救赎她?不会有人回答,苏青收起这个奇 怪{炫;书;网}的想法,抬眼,“等很久了吗?”
“可不是,还以为你掉进厕所里去了呢!”沈浪不掩饰埋怨。
“呵呵,那我们走吧!我请你吃大餐赔罪如何?”
沈浪惊讶地看着她,伸手探她的额头,爪子被苏青一掌击落。
“你没事吧?我看看发烧没?你打我干嘛?没病你干嘛没事破财,最近中五百万了还是在路上捡金元宝了?”
沈浪一路喋喋不休,苏青但笑不语。笑是掩饰情绪最好的方法,而吃,则是发泄情绪的最好办法。
二人一同来到a城最大的火锅城。一下计程车,沈浪就蔫了。
“大姐,这么热的天,你居然拉着我来吃火锅?”沈浪指着天上的大太阳,面上的表情又惊又痛。惊的是,苏青这天气来吃火锅,痛的是,她又舍不得不去,早听说这里的东西好吃。可碰着这天气,这再好吃的火锅,那也是一团火下烧得旺旺的一锅沸水啊,热上加热。
这真不让人好受。
“去不去?”苏青头也没抬,快步朝大门走去,“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啊!”
“哎,谁说我不去了!”沈浪的挣扎,终于弃械投降,赶紧追了上去。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五分钟后,沈浪望着一桌子的菜傻眼了。桌子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小了,除了桌子正中央冒着腾腾热气的鸳鸯锅外,周围摆满了各式下锅的菜色。
“这么多,能吃完?”沈浪皱着眉头。
“吃不完你可以打包!”苏青伸手开始下菜,她朝其中一只鸳鸯锅中狠加了些辣椒水,接着不忘添了把辣椒,看得沈浪一阵心惊。
“加这么多等会儿可有的你受了!”
“你又不吃辣,你担心个什么劲?”苏青开始下菜,“今天这个辣锅,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你别插筷子进来啊,等下被辣得倒下了,我可不想送你去医院!”
沈浪皱皱鼻子,撅着嘴不说话了,开始给另一个清汤锅里加菜。吃人嘴软这话可是一点没错,请客的是大佬!
二人埋头开吃。苏青低着头,全副精神都在桌上的吃食,沈浪则是吃一阵,停一阵,也没工夫说话了。
结账走出来时,门口有许多人都在等车。这里地段不差,车也不少,但现在正是高峰时期,车再多也不够。
两人在大太阳地下站了十几分钟,也没能成功拦截到一辆车。沈浪一脸愁苦,太阳镜在强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要不,我们走一段过去坐公车吧!”苏青道。
沈浪纵使不愿意,但眼见等车的人越来越多,便点了点头。
刚转身,身旁的路边猛地刹住一辆车,一阵唏嘘声自身后此起彼伏。苏青转眼,原来是一辆超豪华的奔驰轿车,在看之下,却总觉得有些眼熟。
没再多想,继续往前走自己的路。奔驰缓缓开动,跟了上来。沈浪拉住苏青的手,凑上来,“哎,那辆车好像在跟着我们呢!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苏青再回头时,奔驰已经开到她身侧,车窗摇下来,他这一回头,正巧撞上车内人的视线。那一刻,苏青的身子有些僵。是林清源。
“苏小姐!”林清源向不大自然地苏青打声招呼,又向她身旁的沈浪微微一点头。沈浪仿若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回应。
“需要送你们一程吗?”林清源展现他永远亲和的微笑,苏青却感到头发一阵发麻。
“不用麻烦林董您了,我们打车就好!”苏青赶紧回。
沈浪皱着眉不解地望着她,却也没做声。
林清源也不勉强,嘴角的弧度拉大了一点,气定神闲,“苏小姐确定自己现在不需要帮助?”
苏青一愣,却没有否认。
林清源笑意更深,“若果苏小姐信得过林某,今晚八点,华天大酒店901房,我会在那里等你。如果想要得到帮助,我也想看到苏小姐的诚意,如果不需要,就不必赴约了!”
说完,向驾驶座的老王点头示意,奔驰扬尘而去。
苏青呆呆地站在那里,阳光刺眼的金线在眼前恍惚,晃成白花花的一片。
林清源和a大关起匪浅,他可能早就知道苏彤的事情了,却一直等到苏青知道后求告无门之时出现。他这么有身份的人,却不顾声名,不惜对她使出这招趁人之危,实在算用尽了心思。
狐狸的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轻轻,到底什么事啊?”沈浪上前追问。
苏青只是摇头,不语。
“你可千万别去啊!我看那人没安什么好心,一看就是不那么好对付的人。晚上叫你去酒店房间,居心险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沈浪一脸忿忿。
苏青不答。
她已别无选择。
暮色四起,城市的霓虹次第升起,染透了城市的天空。车流如虹,行驶在其中的车仿佛凝滞在河底的沉沙,缓慢断续的流动。
苏青坐在车中,抬腕看表,七点半。抬眼,车窗外,闪烁的光射进车内,车玻璃上漾起五颜六色的光波,喧嚣的市声穿透玻璃,隆隆滚进耳朵。
不急,她还有半个钟头可以赶过去。如果时间可以再慢些,再慢些,该有多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最好永远不要到八点。那些不想面对的人和事,就被需要再逼着自己去解决了。
不过,现实永不遂人愿,更何况是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很快,华天大酒店便在眼前。这一路,其实走了近一个钟头,苏青却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沙漏里的时间沙粒,在指间流泻而过,无声无息,无知无觉。
除了渐渐深沉的暮色,提醒着她,时间在动。
下车后,抬眼望了望眼前这座巍峨雄壮,美轮美奂的建筑,她心中敬畏的同时,陡然升起一丝厌恶。在它面前,她是那么渺小卑微,面对它,她无法不扬起脖子,仰视着它。
就像面对林清源,她就是这般,似乎总在悲怜的祈求。即使在明知他有预谋的情况下,却依然别无他法,主动跳进他的陷阱。
现在,眼前这座高楼,已然化身为了那个利用权势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男人。
天穹高远,夜色纷乱。
举步迈入,才到了大厅,便有侍者迎上来,恭敬的递上一枚钥匙,不等苏青开口,已经将事情原委交代完毕。
苏青只听了个大概,林清源还没到,所以让苏青先上去等。她没说什么,接过钥匙,很精巧的金色金属薄片,锁齿尖锐,在光下泛着冷光。
这里居然不是用的时下最流行的房卡,而是制作得这般细致的金属钥匙片。返璞归真么?
在侍者的带领下,苏青迈入电梯,却没让他再跟着上楼去。虽早已做了心理准备,但转身的那刻,侍者脸上一闪而过的好奇与鄙夷之色,还是刺痛了她的神经。
电梯上升,夜,一圈一圈在视野里扩大。灰暗飘渺的天边,有着城市另一端的繁华,那里,是否同样在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悲喜剧?
酒店长廊,以金色布置为主,灯饰名贵,奢华高贵,却无形中给人压力,苏青并不喜 欢'炫。书。网'。兜兜转转,终于找到目的地,那片冷调的金属薄片,竟已被捂得温热,黏黏腻腻的贴在手心。
插入,旋转,推门,开灯。
优雅的香槟色装潢,欧式繁复的设计,高贵中带着神秘。和厅廊里的风格不太一样。
苏青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按下床边的按钮,香槟色的流苏窗帘自中央缓缓朝两边拉开。
这真是个观赏夜景的绝佳位置,苏青走到窗前,环抱着双臂,眼神迷离,投向城市无边的梦幻倾城之色中。
如果不是来见林清源,她想,她会很喜 欢'炫。书。网'这里。
回身,那张大床静静横在房间中央,床罩上有精致的暗纹与蕾丝花边。它就那么与苏青对视着,泰然镇定,趾高气扬,仿若一个公主,高高在上,不容侵犯。
这注定不是她能睡的床,苏青暗想。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苏青有片刻的怔愣,紧接着,脑子里那根弦开始紧绷。来得好快,她不过来了五分钟光景,林清源那边就赶过来了。
可他没有钥匙吗?为什么还有按门铃。莫非,这也是他所谓英式绅士风度的体现?苏青暗自嘲讽,都做到了这般田地,何必再来这些虚假的客套。
商人所谓的风度,永远只会用在小事情上,或者说,与自己利益不相冲突的事情上。
苏青慢慢走到门前,等着门把手望了半晌,门外的人似乎也没了耐性,铃声大作。苏青无奈,抬手开门。
门才开了条缝隙,便被一股大力从外面推开来,苏青不妨,被门板撞到,生生后退了一步。
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人捉住。苏青又惊又痛,可当抬眼看到来人时,整个人瞬间石化。
当然不会是林清源,在人前,那个高傲的贵族到死都不会抛却他虚伪的风度。可是,这样野蛮粗暴的处事作风,也不是同为贵族的江容天该有的啊!
可偏偏,眼前这个人,就是他!
正当她发呆这空挡,半个身子已经被拖出门外。苏青这才惊醒过来,反手攀住门框,试图阻止他突然狂躁的举动。
“你干嘛?放手!”苏青一手抓着门框边缘,一手还在江容天如铁钳般的掌中,她试图挣脱,却不得法。
“放手?”江容天满面怒容,猛地回头盯住她,额上青筋突起,眼里仿佛看得见那一星星的小火苗。
被他这么一望,苏青心里禁不住一抖。她从未见过他这幅摸样,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虎,暴躁到抓了狂。
江容天停下拖曳,回身,他没系领带,白底蓝条纹的衬衫扣子开了几颗,露出小小的一块胸膛,黑色的西服外套有些皱了,头发稍显凌乱,一绺额发微微垂在额前。这些,都让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完全不像平时的江容天。
加上此时好不加以掩饰的暴怒,样子实在有些骇人。苏青不禁缩了缩脖子,避开他凶恶的眼神。
“怎么,让我放手,好让你去爬上林清源的床?钓上了他儿子,还想去给老子暖床?”盛怒之下的江容天似乎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着怎样伤人的话了。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朝着苏青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疼得她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抬起眼,恶狠狠的剜看着他,她感觉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有句话是,爱越深,恨越痛,果然没错。
江容天似乎被她的眼神威慑到,呆了一呆,苏青猛的一甩手,挣脱开了他。
“江董!”苏青的声音冷冷的,有着金属的光芒,“我们连朋友都不是,我想你无权过问我要做什么。是,我现在就是要去爬上您老子的床,那又怎样?如果你想阻止,也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来拿我说事。他,毕竟还是你父亲,而我们只是陌生人,不是吗?”苏青说着这话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
手腕再次被攫住,江容天身子靠过来,将她抵在门框上,眯起眼睛,像一只慵懒迷人的豹子,用沙哑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接下来的问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青不答,也不看他,砖头看向屋内落地窗外,渐渐升起的旖旎夜色,眼神凄迷。很美,真的很美,却为何透着落寞孤单与凄凉呢?
“不说吗?还是你觉得这样做很好玩?”江容天将脸再近一分,口中的气息喷在苏青耳边,似有若无,荡起她颊边的几缕发丝,飘来荡去。
苏青头微微向后退了一点,砖头看着他。此刻,他们如此之近,却又咫尺天涯。
“我说!”苏青淡淡开口,声音荡漾在门廊金色的光点中,“江董,你,是寰宇的董事,时间多宝贵,您为我劳心费神,我就一小小的公司职员,实在当不起!您和我苏青,不过,是陌路人!”
没人知道,苏青究竟是怀着怎样的痛与怨愤说出这番话的。是的,她卑微,她贫贱,她平凡无奇,可她还有自尊,她可以在诸如林清源这样无关的人面前卑微,却唯独不能容忍她最爱的男人轻贱侮辱自己。
好 久:炫:书:网:,两人都没了声息,苏青倔强的昂着脖子,手死死的抓住门框,江容天有些怔怔的,仿佛自己在做梦。
而梦境里,他的念想,被彻底撕裂。
半晌后,江容天的手终于自苏青肩上,缓缓滑落。他轻轻摇着头,嘴唇翕合。
“陌生人?呵呵,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他退开一步,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眼里却有亮光,“你早已把我从你生命里剔除了,我却还总幻想着,自己还住在你的心里。真是错的离谱,很可笑吧?”
他忽然仰起脸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真是滑稽的笑话!你为什么不笑,还是你在心里早笑够了?”
苏青有些无措,她心里没有笑,她只感到心很疼,疼得鼻头发酸。
“苏青,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心。”江容天侧着头,眼中状似无物。
当然有,而且会疼,疼到甚至想将它挖出来。苏青望着他,心里回答道。
“陌生人——”江容天终于止了笑,再看向她时,眼神已然清明,霸气而沉稳,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