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诚实地摇首,也对那方面无从想像。「我没有那种野心。」她只想平静的度日,并不想和他一样,在朝野的浪涛中挣扎浮沉,努力想攀上龙门。
[野心,并不是个坏东西,相反地,它是一种动力。」怀炽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释清楚她总没看到的那一点。「我知道我的能耐,我有能力为这个国家做些什麽,我可以改变这个国家,让它变得比现在更好,所以我不能放弃我的野心。在成亲之後,我更想当上天下第一臣,因此我也加快了我的脚步,好让我的理想国能早日来临。」
堤邑凝腊著他问:「成亲和你的理想有什麽关系?」
「我想给你一个新世界。」他双手捧著她的面颊,低低地在她面前道:「一个,由我亲自打造的世界。」在朝政一统之後,就不会再有三内之乱的情况发生了,而那时,无论是要推行新政还是要重整政治资源,都再方便不过,但在黎明前的这段黑暗,总要有耐心去度过。
「所以你就要铲除会阻挡你的敌人?」她按著他的胸膛轻轻推开一个距离,很明白想要得到那种成果,必须得牺牲多少人。
「在那些人眼里,我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敌人?」他反过来要她将心比心,「难道辛无疚就当以女婿的身分看待过我,或是放我一条生路吗?只要所站的地方不同,就都是敌人,在这朝中,想铲除我的敌人多得让你无法想像。」
一个辛无疚,看在堤邑的份上,他可以忍下来,但对其他的政敌若也是这般的话,那麽他要死几回?不想被敌人吞噬的办法,就唯有在敌人张大了口想吞下他之前,先采取行动将敌人反噬下腹,这麽做纯粹只是为了自保。他是这麽做的,而其他人也是为了相同的理由这麽做的,他们这群朝野中人,不过只是想在这场宫争落幕之前尽力的活著而已。
堤邑哑口无言地看著他,从没听过他还有别的敌人和他在朝中的处境。
「我并不是个生来就爱玩弄手段,或是天生就懂得慎谋的人,我是没得选。」他再导正她一直深植在心中的错误观念。「在我周围的政治游戏,并不是我主动求来的,是创造我的环境将它们加到我的身上来的。」
「创造你的环境?」皇家中人与他们这些百姓有什麽不同吗?
他微微苦笑,「我生在皇家,而皇家,就代表著人吃人的世界,同时也是一辈子不能脱离的天牢。」玩弄手段的方法,没有人是与生俱来的,他会有今日,全都是他的兄长们长期调教出来,二十年来,在他的生命里所接触到的也只有这些,而他相信,在他终老闭上双眼时,他也不可能离开这锁住他人生的牢笼。
堤邑不禁为他感到心酸,像她,她在无法接受这个环境时,可以选择离开,但他呢?他连选的权利也没有,除非他像太子卧桑那样放弃一切,否则他一辈子也离开不了他身上的皇家血脉,他比她还要不自由。
「那些朝政上的事,你不必想得太多,它只不过是一场政治游戏。」怀炽拍抚著她的背脊,看向窗外的目光显得很悠远,「政治游戏的玩法,就是要想尽办法让自己活著,铲除敌人、运用手段,在政客们的眼里,这都是很平常的事,胜败生死,只是在转眼之间,在这场永不会结束的游戏里,并没有真正正义的一方,也没有什麽是非对错,只是端看你是站在哪一方的立场来看而已。」
堤邑觉得好恍惚,在她心中的价值观已经模糊了,再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又或许,就像他说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谁是对或谁是错,不管是东内、西内还是南内,只是端看人们用哪一种角度来看待而已。
「你将一直待在南内,直到舒河成功为止吗?」虽然她不认为像舒河那种人有什麽好,但以他的角度来看,或许在他的眼里,舒河才是他政治仕途里的明灯。
「你还是认为舒河不好?」怀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好笑地看著她怀疑的小脸。
她很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担心,「除了他能给你的地位,他是哪一点适任下一任的太子?万一你投错了明主怎麽办?」万一舒河不如他所想像的呢?万一舒河败了呢?到时他会不会被当成战败的政敌,被胜利的一方处理掉?
怀炽笑开了,「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但我认为,心如发细的舒河,他是个很适合当太子佐国的人,只要有舒河在,这个国家就有未来,就算是输了,也值得一输。」
「真的吗?」如果棋局终有定胜负的一天,她真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临。
「等时候到了不就知道了?赌一睹吧。」他朝她眨眨眼,抬首看了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想带她出去走走。
在堤邑想下地穿鞋时,怀炽先一步蹲下身抬起她的玉足,一如往常地为她穿上丝履。堤邑看著他,感觉那些风风雨雨都走远了,现在在他们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对平凡相守的夫妻。
「今後,不要理会在走出这门外的怀炽,你只要记住眼前这个只想珍惜你的怀炽,好吗?」为她穿好鞋的怀炽,抬起头向她殷切地请求著。
她俯身想要拥抱他,但她的衣袖间,却掉出张被摺叠得整齐,又用丝线细绑住的绣帕。怀炽拾起它,拆开丝线将它摊开时,一株似曾相识的乾燥桃花出现在他的眼底,他讶异地望向她的眼眸。
「这是……」他伸手指著绣帕里的桃花押花,「这就是你存著的秘密?」是他头一回为她簪上的桃花?原来那时她说她还存著,就是这个原因。
堤邑自他的手上将绣帕接过来,小心地将它摺叠好,将她最纯挚的爱恋梦想继续收藏在里头。
「就照你说的,我不去看门外的你,也不管门外的其他人,无论他们是不是我的亲人,我都不看。」她弯下身环抱著他的颈项,在他的耳边说出她微小的心愿,「但在你的游戏之外,请你把你生命中剩馀的时间都留给我,让我保有门内全部的你,我要一个完整属於我的怀炽。」
她愿照冷天海所说的,要爱就爱全部的他,不管是哪一面全都包容进她的生命里,并像冷天海一样,为他而存在著。即使她并不知道这麽做是为了什麽,但她明白,爱情本来就不需要什麽理由。
「我答应你。」他将她抱起,眼眸齐对地向她允诺。
站在门畔,空气中暗暗浮动著夏日果实酸甜的香味,小径上的阳光正灿眼,将一片绿意照射得四处蔓延,无论在哪个角落,都可以看见夏日悄悄走来的身影。
「怀炽。」在踏出房门前,堤邑轻拉著他的手。
「嗯?」
「来年的春天,再带我去湖畔看烟花好吗?」一朵细致的微笑停伫在她的唇畔,「就我们两个人,没有朝争、没有别人,好吗?」
他倾身掬取她的那朵笑靥,「好。」
堤邑紧握著他的手,与他一同步入园中绿意漾漾的世界里,让身後的黑暗走远。也许,她可以等到有一天,有一天,她可以与他像这般走至外头,一起加入那个充满危险和刺激的游戏里,与他一同拥抱另一个充满野心的怀炽。
☆☆☆
「怀炽的仙子回家了吗?」
当舒河正专心在研究手上的密摺时,一抹人影,无声进入他的书斋,他没有抬首也知道来者是谁。
「回雅王府了。」刚办完事的冷玉堂疲累地坐在他的对面,对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好奇,「你在看什麽看得那麽尽兴?」
持著手中的密摺,舒河的眼中闪烁著某种光彩。
「圣上在私底下亲颁了一道手谕。」全朝大臣苦等不到下一任太子的圣谕,但他父皇却在众人的等待中,在背地里偷偷下了一道手谕。
冷玉堂不怎麽感兴趣,「圣谕里头写了什麽?」若是可以揭晓太子是谁这个谜底的圣旨,他或许听了会开心点,一道手谕?那有什麽用?他才懒得去管圣上的琐事。
「听说里头写明了下一任的太子是谁。」舒河在他起身准备走人时,冷不防地在他的身後把未说完的下文说完,笑看他马上急急转身冲至他的面前。
冷玉堂难以置信地瞠大了眼。
下一任太子人选的名单出来了?圣上终於决定好要册立哪个皇子了?「现在圣谕在谁手上?」他急著想一睹内容。
「朵湛。」舒河道出了个意想不到的人名。「它在朵湛手上。」
不需要舒河吩咐,冷玉堂随即转身往外走去,而他的步伐未曾如此急切过。
望著冷玉堂一转眼就消失的背影,舒河含笑地弹了弹手中的密摺。
「躲了那麽久,也是该把你挖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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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花(九龙策 卷四) ★
作 者:绿痕
慈悲仁善、一心学禅修佛?世人全被他高明的欺世功夫所蒙骗,费这么大的劲演戏只是为避开朝争,一道来得突然的手谕打碎他的假面具,让这条杀戮本性尽现的亢龙出世。
为保命,他连当众弃婚的恶劣事都做得出,为夺权,他大开杀戒扫除挡路的石头,心爱女人也被他当成猎鹰攫取他要的一切,利用她倾城美颜诱惑众人改投明主,这原是件助他站上权力顶峰的完美计策,只不过他忘了把自己的嫉妒心算进去。。。。。
楔子
第1章第2章
第3章第4章
第5章第6章
第7章第8章
第9章
楔子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封神四十六年正月,洪钟旷雪声中,即将续接帝位的太子卧桑,於策妃之日弃位远渡东瀛,顷俄问,天朝群龙无首,宫变遂至。
宫变後,陷於政乱隐忧之际,皇帝迟不发诏宣揭继位储君,以致太子储位空悬,於是,龙诞九子,九子中馀八皇子们,纷纷竞相而起,皆意欲逐鹿东宫执鼎策国。
风起云涌的波涛间,史家默默隐身幕後,备好一笼薰香,摊开簇新的卷册、备好笔墨,在烛火下,将那些素来隐於汪洋中的八条蛟龙,一一摊开细看与端究,就不知,在滔滔的历史沧浪下,取代过往英雄豪杰的八皇子中,谁终将跃登於顶。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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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明白你修佛的虔心,也知道你是为了什麽而修佛。但我得告诉你,在佛前,你得不到你要的宁静。」
暮冬的落雪尚未止息,寂静的禅堂里,暖气薰人,但座间两人交谈的对话,却比外头缤纷的雪花还要寒冷。
襄王朵湛松开手中拨拈的菩提念珠,缓缓抬起头来,双眼迎向禅座上的方丈。
「为什麽?」
「因为你只是逃到佛这里来,你的心,并不在这里。」银眉白须的方丈走下禅座来到他的面前,笑指著他的胸口对他摇首。
朵湛没有否认,在他面庞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两潭不安定的水。
日前,原本该是即将接帝位的太子卧桑,出乎意料的,竟在策妃之日弃位了,那场来得措手不及的动乱,就像一小撮的火苗,开始在庙堂中燃起,而那些在暗地里酝酿已久的野心,很快地,即因燎原星火迅速壮大蔓延,像一场来势汹汹的野火焚烧至整座皇朝,任谁也再不能遮掩。
从很久前,他就不过问朝中之事,也不和那些皇兄弟掺在一块钩心斗角,明哲保身之态更是表露得很明显,无欲无求的过著半隐居的日子,但在这场宫变的风涛来临时,他却无法和以往一样无动於衷。
在听见宫变的消息时,他能感觉,潜藏在心底深处的另一个自己,似乎苏醒了。
对於卧桑,他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曾经,他在卧桑遇刺的那段期间保护过卧桑,想藉著卧桑稳住整个朝局,好保住卧桑一手支撑著的短暂太平,可是卧桑却突然撒手放弃了一切,也摧毁了他小小的太平心愿。
但在背叛之後,他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他也在期待著卧桑撕开那表面的假象,把黑暗还给黑暗,让人们一起去正视这皇朝背後暗涌的风云。
在接受了宫变这事实後,现在的他,并不想知道他的手足们在太子弃位後的未来将怎麽做,也不想让自己在脑中一片昏乱之际作出任何决定,於是,他选择了在那场将掀起的漩涡卷上他时及时逃开,避开了那些纷扰的人群和政治力庞大的诱惑,将自己关进禅堂里求得一个宁静,忘却外头的那些风雨,好能换得片刻的无忧。
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安宁,心中还是有著放不下的牵挂,彷佛血液里的某种东西正蠢蠢欲动,催促著他必须去做些什麽。
原始的野性在呼唤他,呼唤他去……
方丈仔细看著他躁动不安的眼眸,半晌,叹了口气,伸手拉来一席软垫在他的面前坐定,执起他一手,专注地看著他手心里的掌纹,指尖在紊乱的掌纹中试图理出一条路来。
读著他歧岔如枝的掌纹,方丈不禁敛眉摇首。
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王爷,学禅修佛了十年後,在人前,他那总是平静安详的神态,宛如一池无波无澜的池水,任谁都觉得他的心地宽放慈悲,俨然就是众皇子中唯一未被权力野心染黑的白莲,可是却无人知道,他的心,并不似他的外表……
虽然,他的确是一池水,可是他却是一池把暗涛藏在水面下的湍流,而在他的心中,还有著一团看不见的野火。
「其实,你并不适合宁静,为什麽偏要隐藏你的本性?」方丈微微抬起眼,把搁在心底已久的问号问出口,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麽而躲自己躲了那麽久。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的本性是什麽,所以我才要藏。」一丝笑意自朵湛的唇边释出,而朵湛也不介意将自己的内心摊露在他的面前,「从很久前,我就知道定会有宫变这一日的来临,因此我花了多年的时间来塑造另一个自己,为的就是想避开朝中的战火。」
「万一避不开呢?」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恐怕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置身事外,只要他身为皇子,那麽他便是这场权势角力中的一枚棋。
「避不开的话,我会选择放手。」他的笑意很快地变了质,丝丝冷意覆盖在他的脸庞上。「可是我不知道,一旦我放手去做後,这个国家将会变成什麽样。」
望著他犹疑不定的眼瞳,方丈沉默了一会,低下头来,指尖又开始在他的掌心中游移,而後止顿在掌纹中的一个分岔点上不动。
「如果有天,你真是逼不得已,逃不开也避不了那场战火,那麽在你放手去做前,请你先去找一个人。」
「找谁?」他可不认为有任何人可以帮他,而他也不怎麽相信,他的命运会因什麽人而改变。
方丈抬起头来,笃定地望进他的眼,「你的命里,注定有个魔。」
他有些讶异,「魔?」
「她是朵烈焰,只要你能找到她,那麽她将会烧尽横挡在你面前的一切阻碍,你的天地,将因此辉煌灿烂,并保有一世的太平。」
朵湛怔了怔。
保有一世的太平……这不是他一直在佛前许的心愿吗?但他为什麽却在这一刻混淆起来,不断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要太平?不,他的心愿不仅只是这样,他要的也不是什麽辉煌灿烂,他要的是……
「但请千万记得,成也箫何,败也萧何。」方丈按了按他的掌心要他回神,并殷殷向他叮嘱,「倘若你无法掌握这朵火焰,那麽,它将会烧伤你,而你的所有,也将尽殁於祉。」
尽殁於她,那麽……不是全输,就是全嬴?
这世上有什麽比这更乾脆的赌注?光明与黑暗仅在一线之间,根本就不需要苦苦去计较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