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办事不力……」无法在他面前说谎的冷玉堂,只好垂下头认罪。
舒河恼火地眯细了眼,「为什麽他还活著?」都说过杀庞云的事不能有片刻拖延了,居然当成耳边风?他知不知道现在庞云只要有一口气在,那麽南内就会因此而快没气了?
芸湘柔柔的嗓音自幽夜里传来。
「别怪他,是庞云先躲进了大明宫,所以他才会功败垂成。」自从冷玉堂在大明宫夺朵湛手谕不成後,冷天色就已经对朵湛做出承诺,将会采一切手段不让冷玉堂再次有机会踏进大明宫。
「他进了大明宫?」舒河万万没想到庞云竟会棋高一著。
芸湘走至他面前,「庞云把消息交给摄政王了。」据西内後宫的嫔妃指出,现在在大明宫的地牢里,正住了名姓庞的贵客。
「王爷,我尽力了,但就是拦不住庞云……」深觉失职的冷玉堂,也明白一旦失去了良机,将会为南内带来多少灾难。
她安慰地看他一眼,转首代他向舒河说情,「庞云不但私底下派人在後宫监视我,还叫其他嫔妃限制我在宫中的出入,若是玉堂今日没进宫代你向娘娘请安,并私下安排了这次的会面,恐怕此刻我也没办法把摄政王准备拿你开刀的消息送到你手上。」
舒河一手抚著下颔,「二哥他……准备拿我开刀?」铁勒竟受了庞云的威胁?庞云该不会是打算让西内与南内互斗,而他们卫王党再来捡便宜吧?
「你认为摄政王有什麽打算?」目前她只烦恼铁勒会对他采取什麽举动。
「碍於父皇的病情,他会先向我施压。」铁勒是个武人,因此在开战前,他都会事先给人一次最後投降的机会,而後再发下战帖。
她轻声猜测,「施压的内容,是不是要你和我划清界线或是离开我?」照理说,铁勒应当会优先保住这个皇弟,把箭头指向她。
舒河也是这麽认为,「应该不出这两者。」若是直接削了他的王权,那麽铁勒还得费工夫去向父皇解释,而後宫少一人或是多一人对父皇都没影响,铁勒当然会先采安全手法。
「你会答应吗?」她大概也知道顽固的他会有什麽想法。
「不会。」
「为了你好,你该答应的。」她摇摇螓首,语气里全无怨愤,有的,只是早已认命的自觉。
舒河紧握著掌心,「别说那种话。」
芸湘却要他看清现实。「他是摄政王,即使你不答应,他也有权做他认为该做的事,毕竟,摄政权在他手上。」在这个时候卯上铁勒是绝无胜算的,他要为她著想前,他应该先为他自己的性命著想才是,他不能错过铁勒给的最後一次机会。
「玉堂。」舒河不肯把她的话听进耳,朝冷玉堂勾勾手指,「给律滔的信你送去了没有?」幸好他在庞云找上怀炽威胁他之时,就已防患未然的先走另一步。
「送去了。」
「有没有回音?」时日都过那麽久了,律滔那小子怎还没给他答案?
「律滔避不见面。」日日去找律滔,律滔日日闭门不见客,他根本就是存心置之不理。
舒河不死心,「再派人去。」
「王爷,你真的要向律滔……」他都已经和律滔扯破脸了,而且律滔还杀了樊不问,他怎还会拉下面子去寻求律滔的后援?
「叫你去听见了没有?」舒河懒得向他解释其中内情,只是不耐烦地催促。
「是。」不想再触怒他的冷玉堂,只好赶快去亡羊补牢。
冷玉堂走後,芸湘有些好奇地走近他的身边。
她偏首看向他,「你呢?你又该怎麽办?」她所面对的,顶多就是一死,而他身后还有那麽多的南内人,他断然不能为了她而不顾自己。
「别担心,你只要等著我就是了。」他与铁勒,还是未定之数,对於有五成把握的事,他不做出任何会失败的预测。
「还能等什麽呢?我们的时候……已经到了。」他们的爱情,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旦时间到了,谁也不能阻止离别的时候来临。
他的声音里却隐隐透著笃定,「还没到,时间还太早。」不会的,他不会就让他们这般结束,那些快要失去的,他会去把它捉回来。
「你打算怎麽面对摄政王?」夜凉沁骨,她忍不住深深偎向他,让他温暖的体温再一次地包围她。
「只有硬碰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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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太极宫的宫灯依然灿灿燃烧著,律滔的影子在灯焰下摇晃不定。
将手中的信缄摊在光影下,他的双眼一一滑过舒河的每个字迹,那字迹,潦草不工整,看来像是急於就章,他大约可以猜测出舒河在写著它时的心情,更知道那时舒河的心里有多紧张和不安。
但他还是不懂。
就为了她?为了那个芸美人?舒河怎会因一个女人而有这些他从没看过的情绪?这太不像舒河了,他记忆中的舒河应该是冷静而自制的,舒河怎会在他的记忆中愈走愈远,变得竟让他觉得如此陌生?
葛沁悠静立在他身後,望著他手拈信缄的神情,她决定,她对他所有的容忍和耐性,就到这一刻为止。
她出声打破一殿的宁静,「你不去看他吗?」
「看谁?」回神的律滔,立刻将手里的信缄收进怀中不想让她看见。
「舒河。」会藏就表示心虚。
他沉默了许久,表情木然地回过身来。
「不去。」罪是舒河自找的,那就叫舒河自己去受。
葛沁悠微蹙著黛眉,愈来愈讨厌他这种自欺欺人的德行。
实在是想不通,舒河那家伙究竟是哪来的魅力呀?或者他原本就是潘安投胎的?私下对他爱慕不已的众臣女眷们不知有多少,圣上的妃子抵挡不了吸引力就罢了,为什麽就连他的兄弟也……那家伙究竟是哪里好、哪里迷人?
好吧,当舒河笑得一脸坏坏时,她承认,是满勾人的……但那也没办法呀,谁教舒河和霍鞑一样,全都是个美男胚子,他们南内净是出产这种拐骗良家妇女和别人未婚夫的男人!
「你应该已经听说芸美人的事了。」她压下满腹妒意,决心把话题说开和他好好谈一谈,不再让他继续日日瞪著那封信。
律滔冷冷淡淡的,「那又怎样?」
「昨日仇项告诉我,你莫名其妙的突然停止对西内的行动,反而想把矛头转向南内。」她直接兴师问罪,「告诉我,你为什麽要给西内有机会喘息?」当初他们不是决定用攻击西内来掩饰他们暗地里的行动吗?现下罢手,万一他们秘密进行的事曝光了怎麽办?而且若是不趁朵湛伤势未复元没有亲政能力前再接再厉,那麽先前所做的就全功亏一篑了。
「不为什麽,这是个对南内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烦躁地拨拨额前的发,实在是很不想在这个时候领教她跟舒河一样,总是能够看穿别人心事的本事。
她不信任地绕高黛眉,「喔?」
「舒河那小子向来就没什麽弱点,难得出现了一个,不把握这个机会我就是傻子。」舒河的罩门他自小找到大,结果还没找著,庞云却把它掀出来了,他当然要乘机好好利用。
「你确定你这麽做,不是在报复舒河爱的人不是你?」葛沁悠不疾不徐地朝他投下一块大石,老实说出他这个当局者迷,而她旁观者清的看法。
他咬著牙,「沁悠,我没有断袖之癖,他是我兄弟。」此爱非彼爱,为什麽她就是分不清?
她直接指著他的黑脸,「可你脸上就是这麽写的。」他只差没浑身散发出酸味了。
律滔屏著气息与她大眼瞪小眼,葛沁悠微微抬高了下颔用力的瞪回去,半晌过後,心虚的律滔自动在她眼中败下阵来。
他别过脸,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我只是……不能谅解。」
「不能谅解什麽?」葛沁悠叹口气,把他拉至一旁陪他坐下。
律滔的眼中藏著痛苦,「他竟然爱上父皇的人……」
他无法想像,这些年来舒河的日子是怎麽过的,舒河怎有办法把那段情藏得那麽久?躲躲藏藏的爱一个人,好受吗?背负个秘密的感觉是多麽的沉重,为什麽舒河不来告诉他?
「那麽他该爱上什麽人才算正确?」爱情这种东西,有资格限制的吗?爱就是爱上了,事前哪有法子选?
他紧握著双拳,「至少他也别跟铁勒一样弄出个皇室丑闻来!」一个铁勒他就受够了,现在还多个舒河,他们怎麽都那麽自私不为他人著想?
「你也明白,其实芸美人并不是圣上的人,她只是被困在那个身分下罢了。」葛沁悠觉得他实在是很小题大作。「在我看来,我倒不觉得他们在一起有多悖乱伦常或是什麽大逆不道,这只是道德洁癖的问题。」
「你同情他们?」律滔横睨她一眼,转而研究起她今晚的心态。
她眨眨眼,「是啊。」
「你不可能会同情舒河。」别开玩笑了,把舒河当情敌的她,只差没恨舒河入骨,同情?
「没错,我只是很高兴那个心腹大患心中另有所爱。」在知道舒河有爱人时,她乐得差点去放鞭炮来个普天同庆。
「说来说去就是你在吃味。」这才是她会站在他们那边的主因。
「正解。」葛沁悠笑咪咪地弹弹两指,然後玉掌朝他一摊,「好了,拿出来。」
「拿什麽?」律滔防备地问。
「那封信。」她一手指向他的胸口,「你拿著那封信已经很多天了,里头到底是写了什麽让你脸色一直这麽臭?」
「你知道多久了?」监视他?他是她的未婚夫又不是犯人!
「很久。」她勾勾玉掌,「识相的就快点说实话。」
他深吐一口气,「舒河提供了一个互惠交易。」
「互惠?」她的兴致被勾起来了,「他不记樊不问那笔仇了吗?」
「他当然记,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要那个小人不记仇,下辈子再说。
葛沁悠竖起两耳,「说吧,他能给你什麽?」
「他愿与东内联名罢免摄政王。」不愿让西内专权却又一直扯不下摄政王的东内,要是多了南内这份助力,或许摄政王很快就会下台了。
「听来挺不错……」她频频点头同意。
他的声音大大降了个调,「前提是我得先去皇后那里留住芸美人的性命,并且保证日後芸美人在後宫里的安全。」
她喃喃自语,「怪不得脸色会臭成这样……」简直就是要他帮助情敌嘛。
律酒再赏她一记白限。
「怎麽样?这个交易你答不答应?」葛沁悠不以为忤,还心情很好的问他有什麽结论。
「我……」
她两手重拍著他的肩上鼓作气地说出他此刻的心情。「你何不就老实说,你很担心舒河,你很不愿见他就这麽毁在一个女人手上,害得你既是打翻心中的醋坛子,更让你赢得一点也不痛快?」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掐死你。」律滔已经开始想像在成亲之後,他会不会经常有这种念头了。
「你舍得吗?」她笑吟吟地问。
他拉过她重吻她一记,「这就是你能活到现在,以及我会想娶你的主因。」唉,要是少了她,人生就太没乐趣了。
「舍不得就好。」她满意地亲亲他的脸颊,「喂,答应他吧。」
「你真认为这麽做有利可图?」再怎麽看,扯下铁勒不让他当政,也不过是让朝局变乱,好让三内趁乱而起罢了,其实东内能得到的好处也真不多。
葛沁悠的明眸闪闪发光,「帮助舒河是否有利可图,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能不能把铁勒自摄政王的位置拉下来,又很重要吗?」他们现在谈的,对象并不是东内,而是他。
律滔不语地凝视她的眼眸,在那灿亮的眸子里看见了他想掩藏的真心。
「不重要。」他终於吐实,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来。
「不重要的原因,你知道吧?」她伸指轻点著他的胸口。
他犹豫了很久,「我只是……很羡慕他们可以活得那麽诚实而已。」
对於铁勒的仇视,其实,并不是出自於铁勒爱上了自己的妹子,而对於舒河的不谅解,也不是因舒河爱上了父皇的人,他只是出自於妒嫉而已,他妒嫉他们可以不顾世人目光,只遵循自己心意而行的勇气,即使,那些原本就是错误的。
但眼看著他们为自由而付出的代价,他又不免为他们感到心酸,甚想拉他们一把,将他们自错误里拉出来,让他们都能回到原本该走的轨道上,可是他们是那麽的不顾一切,那麽不计後果代价,这让他……束手无策。
「他们很苦的,别太羡慕他们。」她叹了口气,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你也别太爱舒河,不要忘了他是你的敌人,你还要跟他抢皇位呢。」
「嗯。」私事归私事,他才不会放著那个九龙椅而不要。
居然不否认?好,看他现在那麽可怜,她就大人有大量,改天再来找他算他对舒河这门馀情未了的闷醋。
「沁悠。」律滔忽然将她搂得更紧。
她仰起螓首,静静看著他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脸庞。
「关於舒河的事……」他欲言又止,但最後还是作出决定,「这会是最後一次。」
「当然。再有下次,我就要休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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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让父皇知道半个字。」
早朝後即命所有臣子、宫人退下,将整座朝殿封锁,只留下舒河与冷玉堂的铁勒,在走下殿里的玉阶时,边对站在玉阶下的舒河警告。
「这句话你该去对庞云说。」舒河瞪著他那张已经闷怒太久而看不出表情的脸庞。
「我已将他关在大明宫地牢,短期内,他不会再开口。」铁勒走至他的面前,将一身独断的气势压向他。
舒河笑出声,「短期?」这个短期有多短?他是在等什麽?等父皇驾崩吗?是啊,等父皇驾崩後,那谁也都不必藏著秘密了,庞云怎能再威胁到他?
铁勒懒得理会他那讽刺的笑,「立即与芸美人断绝关系。」
「这是在威胁我?」已有心理准备的舒河淡淡地问。
「这是命令。」
「命令?」他挑挑眉,不以为意地耸著宽肩,「我不是你座下那些一板一眼的铁骑兵,别以为你一个口令我就会乖乖的一个动作。」
铁勒沉著声,「离开她,在父皇还未发觉前马上离开她。」此刻的父皇不能遭受一丝的打击,父皇更不能在什麽都还没有准备好前撒手归西,这个国家,禁不起。
「我不会离开她。」舒河敛去了笑,神色严肃地向他明确表示。
「你想加重父皇的病情吗?」铁勒有些恼火,质问的音量也逐渐扬高。
「如果我说我想呢?」他似假似真地问。
冷森的大掌迅雷不及掩耳地抓紧他的颈项。
「你会杀了我吗?」舒河先是低首看看他的动作,再抬首看进他阴郁的眼瞳里。
他缓缓用上力道,「我会。」
舒河扬掌斥下一旁忍不住想冲上前来救他的冷玉堂,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不肯露出半分神情的铁勒,可是却在他泄漏秘密的双眼里,看见了悲伤。
凝望著那张冷酷的脸庞,舒河很想问,为什麽要为他心痛?要是铁勒的心根本就是铁做的,那麽就不该怜悯他的处境,为何铁勒老是跟律滔一样,做的是一回事,心底想的又是一回事?他们怎都不对自己老实一点?他们到底是在害怕自己些什麽?
「为什麽我不能和她在一起?」舒河定定地启口,闪烁的眼瞳透著怀疑。
他不可思议地问:「为什麽?」这小子昏了头吗?居然还问这种问题?
舒河撇开他的大掌,摇头晃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