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怀炽捡起他掉落至地上的外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在写好折子后取腊封折的举动。
舒河拿着折子急急走向他,“你立刻代我走一趟定威将军府,记住,动作一定要快广。
“现在?”在这个时候?半夜?
“就是现在。”舒河不容置疑地将折子塞进他的掌心里,“在风难或是掉泪得到定威将军前,咱们得把定威将军抢过来广
@@、@
雪日的脚步迈入隆冬,驱车进入环京七郡外围后,路程上的风景摇身一变,由漫无边际的雪野,转成为雪树银花掩蔽天际的树海,在璀璨琉光的反射下,幽静萧索的冬林,犹如初出大地母胚般的纯净安宁,像个不受外界纷扰的寂静世界,将外来客们所有忐忑不安的心情,都掩盖在纷飞的雪花下。
由于落雪深积的缘故,风准一行人的车行很慢,正好也让赶返京兆后又随即起程前往定威将军府的人们,有个稍稍可以喘息的空间。
“好奇怪。…··”趴在车窗上的无愁,神色并没有因外头的景物而放松许多,反而一道柳色眉紧紧深锁着。
“怎么了?”和她同坐一车的风淮,在她的纳闷声中放弃闭目养神,再次伸手将那个迟早会被冻僵的女人拉离富边,并顺手放下帘子。
无愁不解地抚着下颔,“我一直以为路上会有很多同伴。”照庞云的推理,应当会有很多人来阻止他们去定威将军府的,可是眼看目的地都快到了,一路上却是无风也无雨?这未免也太顺利了吧?
风淮笑了笑,“之所以会没有那些意外的同伴同行,这要归功翁庆余的事前准备工作做得好。”
“他做了什么?”她边搓着被冻冰的小手将它阿暖,边满足地看着他唇畔的笑意。
“散财。”瞥见她的举动,他干脆将她的一双小手合握在他温热的掌心里,“老翁将自京兆前去的定威将军府的民道全都买下来了。”若是没有他的允许,或是向翁庆余留下天价的买路财,王内想拦他们的人恐怕过不来。
她赞叹万分,“真是有钱……”虽然早就知道赞助他们的大财主很有钱,但她却没想到是这种有钱法。
“我也事先以办案为由封锁了环京七郡的官道,无论是谁,一律不放行。”虽然说民富两道都已经堵住了,但他依然有些担心某些人还是可以闯关成功。
她挑挑黛眉,“难得你会公器私用。”不知道是不是庞云洗脑成功的缘故,还是他的脑袋已不再坚持食古不化了?
风淮以下巴努向一旁的公事折子,“我的手上是真的有几件案子得办,这并不算是私用。”
“到了定威将军府后,你打算怎么请我伯父帮忙?”无愁打了个哆嗦,索性整个人偎进他的怀里,效法她的掌心取暖。
“不知道。”与初时相较之下,风淮已经比较能适应怀中多了个人儿的情形,而他也试着习惯将她融进他的身体里的感觉。
舒舒服服偎在他怀里的无愁身子忽然僵了僵,难以置信地仰首看他。
“你都没事先计划的吗?”这么重要的大事他就只有一句不知道?一路上看他都悠悠闲闲的,她还以为他早就知道该怎么去对付她伯父了。
“有。”风淮无奈地摊着两掌,“只是再怎么计划,也敌不过届时的变数。”虽然他早就知道定威将军不好相处
了,但与其事先做了太多的预设立场,还不如到时再随机应变。
“说到变数……”愈想愈为他担忧的无愁忽地在他怀里转身坐正,一本正经地按着他的肩头,“我得先告诉你,我伯父的脾气有点怪。”
“怎么怪?”他很难得看到她会有这种表情。
“嗯这个嘛……”她皱了皱眉心,也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你别问,反正到时由我来代你开口就好了,你只管别说话,知道吗?”还是采最保险的作法好了,就让他一句话也不要说,由她代打上场。
“你在担心什么?”好象自从她认识他之后,她就常为他烦恼东烦恼西的。
无愁的芳容显得很严肃,“我怕你会被他给踢出去。”
“啊?”底下的马车忽地剧烈震动,令他一时没有听 清。
“王爷,咱们到了。”宫悬雨在外头轻敲着车门。下了车后,一块前来的庞云,便忙不迭地凑至风淮的身边传授教战守策,无愁听了只是摇摇臻首,并不多予置评,但在他们四人走入将军府偌大的前庭时,无愁却停下了脚步,兴昧盎然地瞅着厅门门槛外的凌乱雪地。
“原来已经有先烈来报到了啊……”她一手掩着小嘴,爱笑不笑地看着雪地上类似人形的印子。
前行的宫悬雨,在风淮与庞云准备好了时,便朝厅门处的小厮递交上了拜帖,但门口的小厮却连拜帖的内容和造访者是谁也没看,转身就直接朝厅里大喊。
“大人,又有客到!”
官悬雨当下拧紧眉心,“又有?”
庞云一手拍着他的肩头解答,“王内的人定是先到了。”没想到特意耗了那么大功夫,三内的人却还是能突破封锁先行抵达,喷,白费力气。
“将……将军,别、别……不要啊——”厅内忽地传出仇项慌张不安的高扬声调。
“咦?”三个好奇的男人皆探首往里头看去。
下一刻,被东内派来当说客的仇项,已遭人不客气地踢出门外,再由等在门口的小厮们抬起他的四肢,同心合力地将他扔出府院大门,反应敏捷的风淮等四人,见状赶紧闪过那抹飞出的人体,然后看仇项在落地后在雪地上
滑行了数尺,最后一头栽进雪堆里,呈大字状地趴卧在地。
“哇……”头一回见识到如此待客之道的三个男人,整齐一致地张大了嘴。
“你所担心的……”风淮的表情有些僵硬,纳响地一手指着前辈的下场,“就是这个?”真是周到的待客礼仪。
无愁快乐地耸耸肩,“不想被踢的话,记得待会进屋后就统统都供声。”很好,想跟风淮抢兵源的东内已经被踢出局了。
“明白明白……”受教的三个男人乖乖地点头。
庞云脸色难看地指着里头那名安然在坐,至今躺未被踢出阵亡的怀炽。
“雅王怎么没被踢出去?”素闻雅王详熟拉拢之道,该不会是定威将军已经决定接受南内的招拢了吧?
无愁胸有成竹地漾出一笑,“别紧张,那只代表他沉得住气而已。”伯父才不吃文人的那一套呢,怀炽顶多只是没踩到伯父的忌讳,所以才还没被踢出去而已。
风淮满面担忧地看着里头久未见面的小弟,既是担心他会代南内得到定威将军,也烦恼他会像仇项一般被人踢出去,可是随着时间不断的过去,厅里却始终没有交谈声,也没有如方才般的暴力举动。
“将军……”坐在客席上的怀炽,在久攻不克后,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地打破厅内的沉默,打算重新再对视客人于无物,正潜心抄写兵书的莫远游说一回。
“来人,送客。”逮着他开口的莫远,马上放下手中的笔,头抬也不抬地朝身后拍拍两掌。
无愁痛快地看着另一名耐力不足的说客,同样也是因踢到铁板,而不得不被铁面无私的小厮给强行逐验出厅,可是与她一同前来的三个男人,却始终不明白怀炽究竟是错在哪里,所以才会被莫远给撵出大门。
好不容易又解决一名不速之客的莫远,心底老大不痛快地接过小厮新呈上的拜帕,一双有些泛白的粗厚一字眉,紧紧连整成一条直线。
大雪目的,这些皇子们是都闲着没事做吗?先是有东南两内的人来访,莫名其妙地对他端出了一大堆威胁加利诱,现在又来个什么卫王党?他何时跟这些人这么熟络了?之前三内不是都没有人要理会地吗?怎么在这个卫王党冒出头来后,又有人突然想起他们天朝还有他这个定威将军的存在了?
领人进厅的无愁,在一进厅内后,立即安排他们三人坐在远处,而她自己则是搬了张椅子至莫远的面前坐下,并在坐定后就掏出放在袖里的刺绣,低下臻首便专心地在帕子上绣花,而莫远则是根本不看来者是谁,依旧半转着身子抄写他的兵书。
时间一点一滴在寂静中逝去,眼看他们两人对坐都快近两个时辰了,安坐在后头等待的三人虽是不耐到了极点,可看在无愁的叮咛上又不敢妄动,就只能等在那里看他们两人到底是谁先放弃沉默。
就在这时,安静的大厅忽地响起一阵轻脆的响声,耐心耗尽的莫远,忽地折断手中的狼毫笔,满脸忿恼地瞪向对面的亲侄女。
“说……”他输得很不甘心,“有话就快说!”再让她绣下去,她就要绣完一打帕子了!
‘伯父。”沉默抗战获胜的无愁,慢条斯理地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笑靥如花地抬起臻首,“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跟她比耐性?在等过一个风淮后,她已经练就一身等遍天下无敌手的本事了。
“什么东西?”瞧了瞧坐在远处的风淮后,莫远心头老大不舒服地拧起一字眉。
她温婉地浅笑,‘人情。”
莫远暴嚷地指向风淮,“为了那个抛弃你的男人?”打从那小子走进来后,他没派人把他大卸十八块他就该榆笑了,他还有脸派她来借什么人情?
“他没有抛弃过我,他只是忘了。”无愁拉下他的手,直来直往地导人主题,“我不想客套,也不想拐弯抹角,总之一句,你借不惜?”
他得意地抬高下巴,“不借!”
“好。”早就有数的无愁轻耸香肩,站起身来在厅里左顾右望。
他有些好者,“你在做什么?”
“伯母人呢?她在府内吗?”
“你找她做什么?”患有严重惧内症的莫远瞬间拉起了紧报。
她笑得很无害,“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她一些只有我们两人才知的秘密。”她太了解这个军人作风不吃软不吃硬,什么罩门弱点都没有,却只深恐太座变天的伯父了。
“秘密?”他不安地咽咽口水。
“你忘了?那我来帮你复习一下好了。”无愁微笑地坐在他面前,开始扳着白润的手指头细数起他不为人知的光辉历史,“在我七岁的时候,你在淮东郡内养了个美丽的阿姨;十岁的时候。你在淮北郡帮那个老是穿金戴银的陌生阿姨,盖了幢美仑美美的大屋;十四岁的时候,你趁伯母回娘家时,把京兆第一教坊的所有歌姬舞妓带回府里住了整整一个月…··”’
脸色大变的莫远立刻沁出冷汗,‘林还帮作我记录?”
这小侄女是在想什么呀?打从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就懂得捉人把柄?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没理会他的无愁,依旧继续朗诵敌不过女色魅力的伯父,这些年来洋洋洒洒,但保密工夫却到家的情史。
“你想怎么样?”他忙不迭地掩上她的小嘴,并将她拉来身畔低问。
无愁徐徐吐出四字,“神风大军。”
他紧叹着牙,“那是圣上的……”就知道她的目的也是这个!
“借用一下。”
莫远凶蛮地对她拧起两道横眉,“倘若我对圣上不忠,一旦东窗事发了,到时诛连九族也会有你的份!”她忘了她也是他的直系血亲了吗?
“又没人叫你明目张胆的把一整只大军都扛到风淮那里去,你想造反啊?”无愁淡淡轻哼,把事情撇得很清楚,“我只是要你拒绝三内的利诱拉拢,并且在暗地里帮风淮撑腰而已,这跟你对圣上忠不忠诚有何干系?”
‘刚把话拐来拐去的,反正怎么说都是你的理。”他挥着手,两只老眼直不隆略地瞪着让他恨得牙痒痒的风淮,“哼,说白了你就是为了那个言而无信的混小子,单看那小子利用你走后门的这一招,本将军就看不起他!”当年硬是失约不来娶他的侄女,如今有求于他才又去找回未婚妻?
无愁捧着他的脸,将他瞪人的怒容转回来,语调冰冷地警告他。
“我说过他忘了,他也从不记得有圣上踢婚这回事,所以不许你瞪他更不许你抵毁他,即使你是我的伯父也不成。”她可不是特地带风淮来看他的臭脸的,无底下除了她外,谁都没有资格找风准兴师问罪。
他几乎想掐死她,“你……”他是在为她出口等人等了六年的闷气,可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尽是把胳臂往外弯!
‘“还有,走后门的人是我,他才不屑这么做呢,他的脾气比你更硬。”要不是她怕风淮出师不利就被踢出去,只怕想用诚意打动人的老实风淮,一定像个傻子般地亲自上场了。
“喔?”他不屑地挑挑眉,并不怎么相信。
‘伯父。”无愁换上了一张笑脸,凑近他的身边以肘撞撞他,“你想不想籍由风淮,利用这个机会跟三位大将军来个一较高下?’咱从那三位王爷被圣上荣晋为大将军后,虽然他的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她知道,他可是在心底深深结下了三个疙瘩已经很久了。
“哼,就那三个嘴上无毛的小毛头?”莫远用力哼口气,下巴更是扬得高高在上了、“本将军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真好笑。”无愁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故意戳向多年来他心中永远的痛,“那三个小毛头说什么也是“大”将军,而你呢,不过只是区区一介将军而已,他们有没有把你看在眼里,那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激——将——法?”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又提起他锥心刺痛的女人。
她丝毫没有同情心,“受不受用?”
“很受用……”满腹呕气无处泄的莫远一拳重重捶打在胸口上。
说起身为武人的最高荣誉,不过也只有镇国大将军。辅国大将军、瞟骑大将军这三者而已,在沙场上战功辉煌他,戎马多年为圣上立下了难以计数的汗马功劳,可是到头来,他的血汗却连个大将军的边也沾不上,在名份上输给那三个无论是年纪还是战历都比他少的王爷们,这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老气?
“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她又打铁趁热地在他耳边吹哄,‘伯父,你若是想让圣上对你刮目相看的话,眼下你就只有这个机会。”
“这……”莫远听了不禁有些摇摆。
眼看他动摇了,深谙见好就收的无愁,立即得意地朝后扬扬掌。
“悬雨,把我们的行李全都搬到客房去,我们将在这住上一些时日。’刀下不答应不要紧,只要能住下,那她日后可以找机会慢慢游说。
莫远忙吼回去,“且慢,我还没答应!”跟他来这套?
硬生生止住脚步的宫悬雨,要进不进、要退不退地卡在厅门边缘,很为难地转首向无愁求救。
无愁马上继续朗诵出刚才未背完的历史,“在我十七岁的时候,为了不让伯母发现你的奸情,所以你就放技重施,去淮东郡偷腥时,美其名是带着我去散心,实际上是拉着我去好当你私会相好的挡箭牌…….”在厅内所有人都有兴趣地竖起双耳,聆听起这段野史韵事时,深怕有人去向太座打小报告的莫远,口风顿时又一转。
“来人,快帮宫少爷带路!”
‘我有叫你那么做吗?”风淮怒目横眉地把无愁拉来自己的客房内,进门后就迫不及待地与她大眼瞪小眼。
“你想把我关进天牢里去吗?”无愁边问边把一片剥好的甜橘塞进他的嘴里。
口中充斥着浓浓甜味的风淮无言地看着她,所有囤积起来的怒火,正一点一滴地消失在她那比甜橘还要甜上百倍的笑意里。
她居然威胁她的伯父,而且就在他的面前,要不是当时庞云一手掩住他的嘴,宫悬雨使劲全力压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