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莲就这样扛了整整一个月。
她昏迷在床上发起了高烧,管家的妻子看她可怜叫来了大夫,那大夫深深叹了口气,给她开了许多滋补的药。
还有。。。。。安胎药。
管家的妻子出于女人的敏感,觉得战胜回来的王爷十分不对劲。她不懂得朝堂上九王爷高调挑衅的举动有什么背后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像初莲这样的美人,这样他曾经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宝贝,不应该被折磨成如今这副样子。
管家的妻子对九王爷甚至是自己的丈夫都瞒下了初莲怀孕的事,她偷偷给初莲喂了许多补药,终是拉回来两条命。
得知自己怀孕的初莲眼神变得很温柔,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想到里面有一个小生命,长到七岁也不会被天后发现带回三十六重天任人宰割,就一点也不后悔自断了仙骨。
初莲心静如水地养胎,只是偶尔听到有关东逸辰的事,还是会怔然发愣,觉得那些浓情蜜意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
又过了半个月,她开始昏睡并且常常做梦,梦里东逸辰一身玄色的长衣鲜艳得像是被血染红,总是带笑的俊朗眉眼密布浓郁的愁云,他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说:“初莲,快走。。。。。”
他说:“初莲,离开王府。。。。。。”
他说:“初莲,你不能有事。。。。。。”
初莲初莲初莲,他声音沙哑地叫着这个名字,像是活着的时候唯一的寄托,死了以后唯一的挂念。
初莲惊坐而起,掌心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在,她俯身在床边剧烈地孕吐,抬头后真的看见了九王爷东逸辰。
不,这不是东逸辰,这是荣泽云君蒙蔽凡人的法术,可初莲看不出来。
荣泽云君见她呕吐起了疑心,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初莲侧过脸回答:“冻得想吐而已。”
荣泽云君见状不再管她,他再过十天就可以回天界了,那时东逸辰的七魂六魄都会被融化干净,只是昨夜他打开法器,竟然发现少了一个魂。
一个凡人的魂,竟然能偷跑出来,而且就跑到了初莲所在的房间。
荣泽云君一眼就看到了床帐后的魂灵,伸手抓过来后直接纳入法器。
被扯住的东逸辰拼尽全力靠近初莲,这是他最后一次碰到初莲的脸,可她。。。。。感觉不到。
十天后九王爷东逸辰消失,与此同时当今皇上以谋反罪名通缉整个九王府的人,除了心灰意冷一早离开王府的初莲,其余人等无一幸免。
初莲带着自己养大的鹿、兔子和两只凶猛的狼狗在极其偏僻的荒郊安了身,她找到一个荒废已久的破房子。
又过了几个月,初莲生下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婴,她给这个女儿起名叫了了,因为了了,她又变得十分喜欢笑。
只是她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
了了有时候会问到自己的父亲,初莲会和她说有关东逸辰的事,但是初莲觉得了了的父亲大概是死在了战场上,后来回家的那个人,她不认识他。
初莲出神地说:“你的爹要是回来接我们。。。。。该有多好,他可以带着了了骑马,陪了了写字,给了了画画。。。。。”
了了七岁那年,初莲怎么也想不到,家门口到底还是出现了天兵天将。
她只以为是自己仙骨没断干净,哪里想到问题出自了了的父亲。
天兵重伤了初莲,她抢不到自己孩子,看着家里的狼狗被天兵砍了一刀摔在墙边,呜咽着断了气。
初莲摔倒在家门口的水池里,池水淹过她耳际的时候,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东逸辰。
灯火阑珊,帘账纱幔,他轻吻她的额角,郑重许诺道:“我会回来,等我回来。”
晶莹剔透的泪水滑过眼角,没入那幽暗的池水,奄奄一息的初莲含着泪小声说了句。。。。。
骗子。
东逸辰,你这个骗子。
☆、第29章 秋河晓碧
彤云密布;仙雾起伏,三十六重天的天后毫无征兆地驾临歆芙公主府;甚至没有在之前同歆芙公主打个招呼。
金凤翅羽装饰的银丝裙摆在明亮宫灯的照耀下更显得耀目;天后抬手抚平华贵长裙上一条不显眼的褶痕;端坐主位背靠那青玉石的椅背;身旁的茶桌上放着一只褐黄色的信鸟。
这只生来擅长拟音的信鸟,不停的重复着令听者心惊的话:“把他杀了;剁碎以后喂给银尾白狮。”
信鸟十分尽职尽责;将歆芙公主的声音。。。。。模仿得极为逼真传神。
荣泽云后面色平静地站在天后陛下的身后;她身着刺绣蛟龙游鳞的玫红锦缎长裙;精巧的翘角绣鞋上缀满润泽白亮的鲛人珍珠;左右手腕各戴一只价值连城的红玉玲珑镯;保养得当的姣好面庞像是不曾经历过丝毫岁月风霜。
荣泽云后在嫁给荣泽云君前,乃是当今天后唯一的贴身侍女。
当然那个时候的天后也不是天后,不然只有一个贴身侍女实在太没有面子了。
景瑶天女的脸色有些不同往日的苍白,她静静地站在荣泽云后的身边,柔嫩的十指反复绞着雪白的丝绸绣帕,百转柔情的含水明眸有意无意地看向天后陛下。
一众手持银刀的天兵站在花厅外围,坚厚的铠甲泛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寒光。
歆芙公主来到花厅以后,所见到的就是这么个阵仗。
她紧闭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后直视坐在主位的天后,姿态凌人地冷笑出声:“瞧这架势,是赶着来废了我这个公主吗?”
她抬手指着那桌上的褐黄色信鸟,宽大的芙蓉镶金袖摆晃出一阵金色波浪,声音里带着愤怒至极忍无可忍的颤抖道:“有人胆敢如此栽赃陷害我,我的地方又站满了持刀的天兵,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一头任人宰割的猪还是三十六重天名正言顺的公主?”
“歆芙,说话声音别这么大。”天后叹了一口气,柔声开口道:“你这孩子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荣泽云后殷红的唇角上挑,额头上质地莹润的南海珍珠吊坠微微轻摇,语声不温不火地淡然接话道:“歆芙公主一向都是明礼的好孩子,最懂拿捏分寸,也知道什么样的事能做,什么样的事做了以后。。。。。会有什么后果。”
歆芙公主冷哼一声,她拍掌两声以后,便有四个侍卫将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季九抬了上来。
季九身上的几处大伤均已被敷上了止血的良药,虽然是非比寻常的良药,但这药的效用也就仅仅是止血而已。
荣泽云后一看到心爱的大儿子被重伤成这幅样子,连眼角都僵硬了,她像所有心疼孩子的慈母一样急忙赶到他身边,柔软的丝绸手帕小心擦拭着季九头上豆大的汗珠,抖着声音问:“阿九,阿九,你怎么样了。。。。。快和娘亲说句话。。。。。”
季九疼得叫唤了一声,显然已经说不出来一个字,更没办法和他娘亲说上一句话。
景瑶天女泣不成声,她站在荣泽云后的身边,整张苍白的小脸梨花带雨显得好不可怜,声音极为悲戚低软地叫道:“哥哥。。。。。”
歆芙公主坐在天后身边的位置上,端起青玉石的茶盏,眼角扫到花厅外围的天兵后,反手一摔将那茶盏重重惯到了地上。
她站起来面对天后陛下开口道:“儿臣今日第一次见到季九时,他已是这副样子。有个混账把他放在儿臣的院子里刻意栽赃,甚至模仿儿臣的声音传了信鸟。”
歆芙公主一脸的问心无愧,甚至是理直气壮道:“儿臣从未想过要对季九做什么,如果儿臣要做什么,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更不会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动手。”
她一指厅外的天兵,眼角上挑毫无畏色:“如果天后您执意要搜查公主府,干脆现在就来查,也好让旁人知晓儿臣的清白!”
闭目养神的天后陛下抬手挥了挥,她身边两鬓花白的年迈女官立刻会意,站到天后的身侧,手法颇为轻柔地给天后按揉太阳穴。
天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温吞和蔼的声音里已经多了些责备:“季九伤的那样重,你看阿瑶和她母亲多伤心,你这孩子怎么就尽想着自己。”
天后转过脸看向歆芙,手上的玳瑁护甲敲击灵玉茶壶发出清脆的响声,复又接着说道:“傻孩子,谁说这些天兵是要来查你的,当然是要去查那栽赃你的恶棍。”
歆芙公主攥紧双拳,带着冲冠的怒气说道:“这个下作的恶棍。。。。。做了这样的事还想嫁祸于我。。。。”
天后没有再接歆芙公主的话,她缓慢地站起身来,姿态优雅地走到双目赤红的荣泽云后身边,镶嵌金凤翅尾的拖地裙摆随云雾摇曳,尽显普通人见之难忘的奢靡与华贵。
跪在季九身侧的荣泽云后满脸泪痕地抬头看着天后,她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是眼中通天的怒火正在无声地熊熊灼烧,彰显着她势必要将伤害季九的所有鬼怪神佛都千刀万剐的决心。
相比歆芙公主喋喋不休的埋怨,荣泽云后这般不言不语的震怒才更为可怕。
天后安抚般地拍了拍荣泽云后的肩,轻声许诺道:“我会派个经验老道的仙医,去荣泽云海给季九诊病。”
荣泽云后伏地拜谢,只是低头时,她的眼神无比刻毒地瞄向坐在主位上的歆芙公主。
无论歆芙公主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无论将季九害成这样的是不是歆芙公主,荣泽云后都已经将她记恨在心里。
只因季九乃是荣泽云后搁在心尖儿上的宝贝,荣泽云后以为所有不把季九当宝贝的人都有罪。
由三足金乌鸟拉着的乌木飞车上,荣泽云后和景瑶天女静坐于软榻,景瑶哭肿的双眼只顾着看她躺在毛垫上浑身发颤的季九哥哥,直到荣泽云后叫了一声阿瑶,她才转过脸泪眼汪汪地看母亲。
景瑶天女神情悲戚,乌黑的发髻略显松散,苍白的脸颊泪痕未干,看得荣泽云后又心疼起这个小女儿来,拉过她的手哄着:“阿瑶别哭了,下车把今日的事同凌泽说一说,看他能帮上什么忙。”
景瑶低头依偎着荣泽云后,一如所有粘着母亲的小女孩,声音楚楚可怜地颤颤道:“娘亲,你一定要找到将哥哥害成这样的畜生,百倍千倍的回报过去。。。。。。”
荣泽云后拍着景瑶的后背,眼底布满通红的血丝,应声答道:“自然必须如此。”
景瑶顿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一向以为自己与歆芙公主交情算得上好,却不想她原来这样嫌恶哥哥,甚至连伤药。。。。。都只用了止血的。。。。。”
景瑶的眼泪打湿了手中的丝绸白帕,一副还想说下去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的伤心模样。
荣泽云后抚着小女儿的后背,看向平躺在软毛垫上的长子,目中满含怨恨地接话道:“日后定有她好受的。”
景瑶闻言,明亮的双眸仍往下掉着晶莹的泪水,却是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
天后名经宴上歆芙公主扔给凌泽上神的绣球,天帝寿宴上歆芙公主声势浩大引人注目的金龙舞,还有歆芙公主送给凌泽上神之母的那串千金难求的翡翠项链。。。。
这些都让景瑶天女打从心眼里备感警觉。
她不止要掐断一切可能的苗头,而且一定要让每一个敢和她抢凌泽上神的仙女吃尽苦头。
即便景瑶天女已经与凌泽上神成婚三百年,她仍然觉得如今的幸福不够真实,并且唯恐有谁来破坏她的美满日子。
赤红的环蛇在软榻的角落里缠绕着一只褐黄色的信鸟,深红色的蛇信子不住吐出,发出沙沙的阴毒响声。
荣泽云后看向那只褐黄色的可怜信鸟,毫无怜悯地威胁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当时到底还看到了什么?”
天冥二界传信的信鸟分为两种,一种是法术所化的信鸟,无魂无心,只知道传信。
还有一种就是实实在在从蛋里爬出来,并且被鸟妈妈养大的小鸟,不幸被捉来当了传信的奴仆,基本等同于人界的信鸽。
这只褐黄色的信鸟便是属于后者,它有魂有心极其擅长拟音,被荣泽云后放在季九身边专职通风报信。
但我们可怜的小鸟真的被绿藤的巴掌给抽晕了,晕晕乎乎到记不清嗜血绿藤的模样,无法回答荣泽云后的问题。
直到赤红环蛇尖锐的毒牙咬上了信鸟的小脖子,它浑身一激灵大声叫出:“绿色的长着藤蔓和触角的怪物。。。。。”
环蛇不想放过进嘴的猎物,仍旧一口咬了下去。
荣泽云后面容带笑,重复一遍道:“绿色的、长着藤蔓和触角的、怪物。。。。。”
云海奔涌,浅风波动。
凌泽上神在那三足金乌鸟飞车落地的地方等着,在景瑶天女下车的时候,伸手过去牵过她的纤纤柔荑,而后见到被横着抬出的季九。
凌泽上神搂着景瑶说道:“我已经听荣泽云君说了大概,方才收到天后的信鸟,天后的仙医今晚便会抵达荣泽云海。”
他修长的手指将她松散的发丝搭上耳背,俯身轻吻她的额头,沉声宽慰道:“阿瑶莫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景瑶低着头应和道:“是啊,都会好起来的。”
天界广烟神殿。
云雾缭绕的阴森暗室,珞姻上仙背靠石墙看着面前的仙医,白嫩的掌心处平躺着一个精致的瓷瓶,声音低脆悦耳地勾引着听者的耳朵:“在你去荣泽云海给季九治病前,我决定把这个送给你。”
这位风姿翩翩衣冠楚楚的仙医看着珞姻上仙和她的瓶子,终是笑出了声。
他说:“除了珞姻上仙您以外,再没别的仙家知道我从前是个树仙,上仙何必用这样的毒物控制我?”
俊朗不凡的仙医向前一步靠近珞姻,青衫袖摆皆沾着沁人心脾的药草味,只是他的声音却是十分暧昧不明道:“用别的东西,不是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这个礼拜三要入V了,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入V当天三更
入V以后我会努力日更,希望你们还能来看看我QAQ
由于我的低产。。。一章大概只要一毛钱QVQ所以求你们不要抛弃我
还有一件事。。。那个尘缘相思锁我重写的差不多了,下个礼拜就会更新复原解锁了,不过大改了,从我们的毛球挽挽遇到师父开始写起,依旧第一人称,冥君出场比较靠后
☆、第30章 拂墙影动
年岁已久的斑驳石墙上悬着几盏青铜壁灯;洒下一片忽明忽灭影影绰绰的昏黄暗光。
容形俊俏的仙医靠墙而立,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青衣长衫风姿翩然;便是在这阴冷不见白昼的暗室里;都显得颇为闲雅清幽。
珞姻上仙站在这仙医的身边,手中精致的白瓷瓶泛着润泽的光晕;她拔掉了瓷瓶的盖子;瓶口处立刻爬出一只肉粉色的小虫。
纤长白嫩的手指拈着肉粉色的小虫子;珞姻上仙看着那衣冠楚楚的俊俏仙医道:“你怎么忍心叫它毒物;它听了得有多伤心。。。。。。”
小虫子仿佛听懂了一般;委委屈屈地扭了扭;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可伤心了。
珞姻上仙摸了摸它的脑袋,才继续说道:“虽然它确实是用广烟神殿的蛊虫培育而来的品种,但现今只吃腐肉,吃东西又总是很快,我想着是不是能用在处理*伤口上,造福一下仙友。。。。。”
小虫子羞答答地甩甩头,偷偷望了一眼近在眼前仙医大人。
仙医大人轻笑出声,他接过珞姻上仙的白瓷瓶,将这只虫子重新装进了瓶里,方才回话道:“我们上仙好本领,竟然能将那凶猛的蛊虫。。。。。调|教成这般柔顺的样子。”
小虫子安安静静地缩在白瓷瓶里,闻言想到自己被地狱鬼火驯化调|教的过程,洒下一把辛酸的热泪。
仙医大人收好了白瓷瓶,莞尔而笑道:“你送我这只虫,定是知道了我近来的难处。”
手中刺绣百花的锦纱团扇微挡了绝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