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设计陷害她入狱,难道是想将她留在此处?
以往,她觉得易容之术最是有用,如今却也因这千变万化的易容之术失了目标和分寸。想来,那幕后之人就在她身边,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却因那人是真真正正的易容高手,所以……她无法从细节上分辨一二。哎……还是眼力、阅历、精力不如人呐。
步让行的出现总是那么巧合,巧合得令她心中生疑。可也正是这疑惑来得太直接,反倒让她不那么在意了。
尤其是刚刚,她掐住步让行的脖子,确实没有手软。若他真有能力反抗,绝不会坐以待毙。除非……他能看穿她的伎俩。
端木夏见唐佳人不语,也挺顿片刻,这才继续道:“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眼前没有其它路可走,是否甘愿被抹了脖子,从此香消玉损?”
唐佳人的心思一动,琢磨出特别的味道来,顺着端木夏的话,道:“公子所言极是。县令为了快些结案,只想着屈打成招。我一个弱女子,无法自救,心有不甘,却又能如何?”
端木夏不置可否,打开扇子,勾唇一笑,道:“我能救姑娘性命,却不知姑娘是否能以性命相托?”
唐佳人知道端木夏不会无的放矢,却不认为他属于那种色令智昏的男子。她从端木夏的言谈举止中,窥探到一丝的阴谋味道。若非她还算了解夏坚,这一丝还真是抓得不易。
唐佳人谨慎地问:“公子要小女子做什么?”
端木夏反问:“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唐佳人暗自腹诽道:哎呦,了不得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话说得挺有意思啊。
唐佳人目露一分不安与两分惶恐,以及七分试探之意,问:“公子如此问,令小女子心生惶恐。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知公子是看上小女子的有才无德,还是有德无才?”
端木夏打量了唐佳人一眼,玩味地问道:“绕圈子,累不累?”
唐佳人点头。
端木夏直接道:“好,那我们明说。本公子看中你了,你想不想成为本公子的人?”
唐佳人的嘴角抽了抽,腹诽道:夏坚啊,你这是找死啊?!
阿潘插话道:“公子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是要死在大牢里,还是跟着公子享受荣华富贵,自己想明白了。”
唐佳人眉眼低垂,用手揉了揉衣襟,显得十分犹豫不安,终是一抬头,看向端木夏,问道:“公子,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端木夏颇为意外,问道:“你不愿意跟着我?”
唐佳人装出感动的样子,回道:“公子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让我跟着。小女子何德何能,能让公子如此相待?实话对公子说,小女子是江湖中人,惹了麻烦,才浪迹此地。莫名其妙沾了人命官司,心中忐忑不安,却不想连累公子。”
阿潘狂傲地道:“什么麻烦敢惹我家公子?!”
端木夏收起折扇,凑到唐佳人的面前,隔着木栏看着她的脸,眸光轻柔似水,柔声缓缓道:“如此人间绝色,若香消玉损于此,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端木夏的温柔并没有令唐佳人怦然心动,反而有种毛骨悚然感。因为,那是假的。
她身陷牢房,偶遇权势滔天的英俊贵公子搭救,自然会春心荡漾,想要以身相许。若她不认识夏坚,若她不是唐佳人,定会为端木夏所心动。可经验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它让人能够辨别真伪。有意思的是,正因知晓端木夏的假,唐佳人毅然决定陪他演下去。
这个决定有些仓促,却也在情理之中。
躲在暗处的那个人,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悄然无声地布着局。那人想将她留在此处,定是还有后招。她已经暴露行踪,无论怎么躲避,都不能隐于江湖。与其如此被动,不如她干脆跳出江湖,去朝堂上混迹一圈。
若能借助端木夏之手,揪出幕后黑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人生中,恰恰是这虚假的一眼,才能起到神转折的作用。
唐佳人回望端木夏,道:“既然公子有怜香惜玉之意,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
端木夏呵呵一笑,赞道:“真是个聪明的女子。”扬声道,“阿潘,把人放出来。”
阿潘上前开锁。
唐佳人也不言语,直接从木栏中间钻出来,动作从容优雅。
端木夏扫了眼被砸坏的木栏,又扫了眼唐佳人的胸,眸光中多了些深意。
唐佳人抬手指了指步让行,道:“公子,我要他。”
第七百五十九章:君已变,知不知?()
在唐佳人想来,端木夏贵为二王爷的儿子,想提走两名看似有罪实则冤枉的犯人,简直易如反掌。就如同她的那套“魔教之杀你全家”的理论一般,身为什么样身份的人,自然就要做什么样的事儿,这样才不愧对于身份二字。
但是,当她坐在马车里,看见阿潘走进布店老板的家中,而后自然而然地回到马车上扬起马鞭时,她第一次对身份二字有了厌恶之心。
车轱辘向前滚动,碾压着土地前行。
布店老板的屋子里吐出火舌,在熊熊燃烧中掩盖了残忍的真相。
布庄老板被杀,没有人会继续追讨一个公道。
此时明明与唐佳人无关,她也只是一个被恶鬼盯上的鲜嫩灵魂罢了。可如今,端木夏为了带她走,竟派出阿潘杀了布庄老板!只此一举,唐佳人再也无法站在圈外看待此事。旁人的生死,似乎都系在了她的身上,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活法,却与老百姓无关。
压实骆驼的重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一根根的稻草堆成的极限。
唐佳人没有因为布店老板的死而变得歇斯底里,却在心里给端木夏记上了一笔。这一笔,划得有些深,已经见血。
车厢里,唐佳人放下小窗帘,似乎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收回了目光,似乎就看不见那些火舌的肆意狂笑。
端木夏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唐佳人的一举一动,以及她的每一个神色变换。他对她有种好奇心,甚至可以说,是探索欲。他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时,就笃定,她会成为他的人,且不局限于女人。
她不但拥有绝色美貌,且思维敏捷,能言善道,最重要的是,她让他想笑。
他现在是端木夏,每天都要微笑。恰到好处,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争取做父王最疼爱、最懂事、最有担当、最善隐忍、最像他的那个儿子。他知道自己的不足,知道没有人支持的痛苦,却不准备回头。他再也过不得被人踩在脚下的生活。看,眼下多好,他高高在上,别人的性命对于他而言,如同蝼蚁。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他希望有个人和自己分享。
好到……他不想继续伪装自己。
好到……他愿意冒一次险。
端木夏勾起唇角,道:“害怕了吗?”
唐佳人抬眼看向端木夏,问:“你希望我如何回答?哪种回答又对应了哪种结果
?”
端木夏伸出扇子,挑起唐佳人的下巴,慢慢靠近,俯视着她,慢慢地道:“你是个有意思的女子。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二选一。其一,你可以选择成为我的玩物,一个在后院里争宠的女人;其二,你可以选择成为我的刀子,有资格站在我身边。”
唐佳人慢慢坐直身子,与端木夏对视。
端木夏颇为意外,问:“你敢与我平等对视?”
唐佳人道:“不是二选一吗?我选敢。”
端木夏眸光悠悠,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道:“你可知我是谁?”
唐佳人十分聪明地回道:“我对你的了解,一如你对我的了解。”
端木夏向后退去,重新打量了唐佳人一眼,道:“我已经很久没遇见过有脑子的女人。”
唐佳人嘲讽道:“那是因为你一直盯着那些女人的胸脯看吧?”
端木夏一哽,心里泛起了怪异的滋味,有些喜悦有些气恼,还有一些说不明的感觉搅拌其中。
他干脆闭嘴不语。
唐佳人道:“长夜漫漫,车轮滚滚,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端木夏问:“你想说什么?”
唐佳人道:“我挺纳闷,你怎么就瞧上我了?甚至连我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都不问一问?”
端木夏将目光从唐佳人的身上移开,看向气死风灯,道:“我不知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却知你不是为我而来,这就足够了。我需要一把刀子,却不想让刀尖对着我。这世间人来人往,追根究底与擦肩而过没什么区别。晓得越多,未必就能结伴而行。偶然执手,未必就不是一场机缘。”
唐佳人倚靠向车板,慢慢放松身体,细细打量着端木夏,品味着他说得话,心中竟划过一丝感伤。
端木夏的脸不是战苍穹般的棱角分明,也不是羽千琼般的柔美,更不是公羊刁刁的靡丽和秋月白的冷俊。他的脸是清秀的,看起来就如同邻家哥哥,理当扬起笑脸,令人欢快。可如今,他的脸在摇曳的灯光下,染了沧桑和落寞,眼中却渐渐堆积起了锋利和欲望。
唐佳人很想问问,若时光倒流,他可还愿意认下二王爷为父?
也许,她应该问得不是这句,而是……是否恨过她?
若没有她的出现,他不会被二王爷的抓走;若没被抓走,就不会认其为父;若没有认其为父,许就没有今日的荣华富贵;没有今日的富贵,就不会手沾血腥,踩白骨继续上位;不踩白骨,便不会令熟人认不出眼前的这张脸。明明应该纯粹而快活,却不得不用假笑说自己过得很不错。
唐佳人的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吐出一个字。
今时今地,她与他不再是胡同里住着的傻胖丫头和嗜赌成性的平民夏坚。
即便她坦言承认自己就是胖丫头,又能如何?当初二王爷派人抓她,夏坚也深受其害,可转身间还不是认贼为父?她不怪夏坚,也认为他这么做无可厚非。可那份可以亲近的心,却也因此而悄然疏远了。
她与他之间,隔着不只是身份,还有一些拐了弯的仇恨。她想杀了二王爷,不是一天两天了。此番前去,正是机缘。而二王爷对于端木夏而言,却是一棵可以借势攀爬的大树。想要拔掉大树,定会伤害端木夏的利益。也许,这又是一场波涛汹涌的较量吧。
唐佳人闭上眼,感觉有些累。休休和刁刁还没找到,又惹了一身麻烦。哎……对了,自己的小宝贝们还在小雪花身上。想想就肉疼。
时间悄然滑过,在车轮颠簸起一个小小的高度时,阿潘的声音传来,道:“公子,可要休息一下,还是连夜赶路去潇潇雨歇?”
第七百六十章:要吓尿了()
潇潇雨歇?
唐佳人正在打盹儿,听到这话,立刻惊醒过来,心中疯狂跑过一万头野牛,震得胸腔都疼,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啊!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从潇潇雨歇跑出来,端木夏竟还要将她带回去?!我去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唐佳人险些抓狂。
端木夏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直接回道:“连夜赶路。”
唐佳人不想被看出异样,重新闭上眼睛,暗自揣测道:权叔那死老头子以死,羽千琼此时应该还在回王府复命的路上,端木夏大老远的赶来,难道是为了权叔?不不,与其说是为了权叔,不如说是为了战苍穹。端木夏回到王府,却没有根基,正是需要有人相助之时。可他不晓得,战苍穹没有了内力,与普通人无异。若他知道战苍穹没了内力,定不会要他相助。此事表面上看,端木夏失了助力,实则却是少了催命符。休休曾揣测过战苍穹的身份,虽无法确定,但定是准的。以战苍穹的身份,又怎么会实心实意帮助端木夏?不背后捅刀子,都是因为要正面弄死他!图个爽快!
想到战苍穹,唐佳人真是连挠墙的心都有了。
她害过他,他没死,公羊刁刁也没死,她与他之间就应该两清了,可为何却总要搅在一起呢?命运啊,你就是稀泥吧,看谁不顺眼就糊他一脸!
唐佳人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不太顺的气儿。
端木夏睁开眼,问:“怎么心绪不宁?”
唐佳人暗子心惊,没想到端木夏竟如此敏感。她忽然想起,自己被孟天青那厮炸裂脸后有好几天无法言语,夏坚却素来晓得她的心意,配合默契。他并非了解她,而是有种近乎危险的直觉,好似发丝,能插入她的想法中,明白她要得那个点。
唐佳人收敛情绪,道:“做了个梦,有些心惊。”
端木夏温柔地一笑,柔声道:“别怕,梦都是反的。”
唐佳人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端木夏也闭上眼睛,却是问道:“你做了什么梦?”
唐佳人回道:“梦见你被一只狗追着咬。”
端木夏睁开眼,看向唐佳人。
唐佳人睁开眼,装模作样地感叹道:“看来,是你追着一只狗咬。”言罢,自己也觉得好笑,竟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端木夏看着她笑,心中一暖,转而却变得十分烦躁,呵斥道:“放肆!出去!”
唐佳人收敛了笑,装出害怕的样子,掀开车帘,规规矩矩地跳下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唐佳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很快就被扔下一段距离。尾随在马车后的二十骑不明所以,不知道这红裙女子闹得哪样,所以并没有多言寻问。倒是第二十一骑,向唐佳人投来复杂的目光。
第二十一骑是谁?
正是步让行啊。
他被捆了四肢扔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颠簸费力地抬起头,看向唐佳人,眼神那叫一个凄苦、哀怨,一张嘴……哇地吐了。
唐佳人立刻向一旁跳开。
步让行吐过后,用半死不活的调调儿对唐佳人道:“我……要……死了。”
唐佳人靠近一点儿,问:“要留遗言吗?”
步让行翻了个白眼,咬牙道:“姑奶奶,求……求你别耍我了。快帮我放下来吧。我……呕……我快死了。”
唐佳人琢磨了一下,道:“若这是你的遗言,我努力办到。”
步让行被逼得无法,只能点头称是。
唐佳人抬头看向坐在马上牵着缰绳的第二十骑,问,“公子吩咐带上他,而不是折磨他。你要不要考虑看看,听从公子的吩咐?”
谁敢不听从公子的吩咐?只不过,公子也没特意吩咐过什么罢了。如今被唐佳人钻了空隙,他也不好继续捆着步让行,干脆松了缰绳,乐得轻松自在。
唐佳人牵好马,解开缠住步让行的麻绳。
步让行呲牙咧嘴地活动着四肢,慢慢从马背上爬下来,跌坐到地上,直喘着粗气。
第二十骑催促道:“快跟上!”
唐佳人不动,步让行也不动。
第二十骑拔出大刀,将刀尖对准步让行的脸。
步让行一抖,立刻爬起身,一颤颤儿地奔向马匹,踩着马镫,撅着屁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马背,然后颤着双腿对唐佳人道:“我我我……我不会骑马。”
唐佳人一甩长发,道:“姐会!”
步让行的眸光瞬间绽出惊喜之色。
唐佳人却接着道:“没空教你。”
步让行哀怨地望着唐佳人,道:“不耍我,好不好?”
唐佳人眸光坦荡,道:“好。”
步让行继续道:“那你教我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