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抓起一粒花生豆,隔空而来,打在青衣小厮的手腕上,迫使他松开手。
羽千琼适时开口呵斥道:“没用的东西!还不下去!”
青衣小厮立刻垂头退下,回了隔间。
羽千琼笑道:“请夫人喝酒,却弄了一身酒水,不如去换一身。”扬声道,“来人……”
老妪摆摆手,佝偻着腰,随口道:“无碍。这衣衫随婆子,也是个贪杯的。”
羽千琼只得挥退小奴,继续陪酒。
不多时,美食被一小碟接着一小碟地呈上来,那诱人的香味弥漫在雅间中,令人垂涎欲滴。
老妪倚老卖老,也不等六王爷端木焱发话,提起筷子就尝起了美味。她每次伸出筷子,都要抖上几抖,让人担心那夹着的美食会落在身上,可结果却恰恰相反,无论她抖成什么样子,那美食都会准确无误地抖进她的嘴里。这,也算是门技术了。
孟天青道:“婆婆你抖成这样,可是有什么疾病?”
老妪又陷入到又聋又哑的状态中,听而不闻。
孟天青自讨没趣,道:“婆婆自己吃尽兴,想来也不需要人帮衬,在下回去了。”言罢,站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孟水蓝用余光瞥着秋月白,对孟天青道:“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却不珍惜,某觉得你会后悔的。”
孟天青直接怼道:“你这一生当中,每隔两天就会教训我一番,说什么我若不怎样,便要后悔。实话告诉你,而今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比你晚生几年。”
孟水蓝不置可否的一笑,看向老妪,道:“婆婆,明晚这夺宝大会,是个什么章程?不如先和我们说说,也好有个谱儿。”
老妪道:“错了。不是夺宝大会,是买宝大会。楼主说了,价高者得。每队人马只准一人进入。少于十万两,那是连摸门都不要想。”
孟天青道:“有没有摩莲圣果,都是你们自己说的。不拿出来,谁信?”
老妪眼皮一耷拉,又开始吃东西,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她又要装聋作哑时,她才吞下美食,回道:“楼主说,你们都能厚颜无耻地追到唐门,为何她就不能寻到红色的果实来卖?”
一句话,就好似一把匕首,扑哧一声捅入每个人的心口,直接扎在心上。痛吗?痛!但除了痛以外,更大的感觉是见到了阳光。是的,一直蒙在心上的那块又重又厚又沉又遮光的布,被这一匕首刺破,终于让心在鲜血淋淋中得以望向阳光。
是她!她还活着!
秋月白一直怀疑老妪的身份,听了这话,终于可以肯定,无论眼前的老妪是谁,定与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有种直觉,唯有紧紧抓着她不放,才能找到佳人。
端木焱在听说唐佳人跳入冰河为公羊刁刁殉情后,就恨上了所有人。这其中,包括他自己。今日他来,自然是来者不善。可一听老妪此言,他心中那些毒液就开始摇晃起来。一颗心跳动得不成样子,险些从胸口蹦出。
羽千琼见青衣小厮如同木头人般退进隔间,便知他没能从老妪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颗心也随之沉了下去。这老妪突然来了这么一嘴,令他就像牵线木偶,又再次活了过来。这世间,若没有唐佳人,他汲汲营营还有何乐趣?为了这份乐趣,唐佳人也不能有事。
隔间里,扮成青衣小厮的公羊刁刁已经离开,留下真的青衣在那里收拾这羽千琼的衣物。若公羊刁刁在此,定然控制不住自己,冲出来问老妪,那楼主到底在何处?!
孟天青和孟水蓝自问除了偷偷跟随佳人回到唐门,想要趁乱夺得摩莲圣果,与逼死公羊刁刁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如今听见老妪这话,越发觉得唐佳人非但活着,还正是这霸霸楼的楼主。他们二人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真是恨不得立刻去见佳人才好。
孟天青没有城府,屁股坐不住蒲团,直接挪回到老妪身边,急切地问道:“那位楼主在哪儿?她何时说的这话?”
老妪又开始装聋作哑,那样子真是令人恨得咬牙切齿,偏生又不能拿她如何。旁人可以威逼利诱,可对于这样一个孤寡老妪而言,给她一拳头都能要她性命,谁还敢太过激烈的盘问?
孟天青得不到回答,直接抢走老妪手中的筷子,大声道:“你拔我胡须时,我都没有和你计较!眼下问你话,你若不答,我就拔你银发!”
如此胡搅蛮缠,也着实令人没有办法。
唐佳人怕孟天青犯浑,真薅她银发。那银发是她偷偷剪了几缕别人的,然后一根根捆在了自己头发上,最不经折腾。平时梳理,她都格外小心。若被薅上一薅,一准儿大片掉落。那她可真就要现出原形了。
唐佳人略一思忖,开口呵斥道:“你这个后生,真是无礼!我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若诚实回答,婆子我自然不会耍滑。”
孟天青直接道:“你问。”
唐佳人道:“你们百川阁的秘密,你会信口开河吗?”
孟天青当即回道:“怎么可能?我若随意说出口,孟水蓝岂不会要我命?”
唐佳人笑了笑,道:“你能保密,老婆子自然也要忠于楼主。所以……不能说。”
孟天青感觉自己被耍了,却又无可奈何。
孟水蓝道:“回来吧,别丢人了。”
孟天青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孟水蓝站起身,道:“某去和婆婆促膝长谈。”
孟水蓝来到老妪身边,坐下,风度翩翩地笑道:“婆婆今年可有四十?想必定有过人之处,才被霸霸楼楼主看中。”
老妪扯着脖子喊道:“老婆子今年七十六了。楼主说了,婆子这个年纪好啊,看谁的脸都像猴屁股,不至于被谁迷了眼。”说完,自己笑上了。
孟水蓝铩羽而归。
羽千琼打趣道:“看样子,大家怎么都是奔着霸霸楼楼主来的?如此说来,那传说中的摩莲圣果是真的喽?”
端木焱问:“本王问你,那楼主是不是唐佳人?你若撒谎,就是灭族重罪!”
老妪放下筷子,眯眼望向端木焱,老老实实地回道:“婆子没见过楼主真容。楼主说了,想见她,唯有月末之时。诸位,婆子吃饱了,你们慢慢享用吧。”说着话,站起身。
端木焱追问道:“是男是女你总能分得清吧?”
老妪问:“啊?你说啥?”
端木焱无语。
秋月白也站起身,道:“我送婆婆。”
老妪一抬手,阻止道:“婆子孤身惯喽,这就回家睡觉去,无需人陪。”
第六百零三章:休休要吃了我()
唐佳人迈着一步三颤的步伐在热闹的集市里溜达一圈儿,停留片刻,看一个耍猴人在指挥猴子要铜板。那猴子看见唐佳人,直接跳到了她的身上,从她斜挎在身上的大布兜里翻找出一把瓜子,学着人的模样,嗑着瓜子吐着皮,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唐佳人等它吃完了,才转身回到霸霸楼,准备躺在摇椅上小睡一会儿。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穿过空空如也的屋子,去往里间,竟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
那是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说不上蓬头垢面,却满脸胡茬,发丝凌乱,一张脸唯有眼睛周围还算干净,透着麦穗的颜色。
他的左手臂从扶手上垂下,手中还拎着一只酒壶,酒壶底儿差点磕碰到地上。他摊开的四肢修长,却并非重点。重点是,他的鞋底磨漏了,露出两片不算白的脚底,明晃晃地引人侧目。
唐佳人终于明白,为何在她易容成别人后,唐不休能一眼认出她。正如眼前这个看似乞丐又不像乞丐的男子,就算遮挡住整张脸,她也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休休。
以往睡不着的时候,她就会想,若再次看见休休,她会不会像以往那样,委屈到哭鼻子?答案竟然是一定的。
可现实却是,她没有委屈可诉,也不想钻入他的怀中寻求庇护,她只是有些心疼他。是的,心疼。心疼他明明分不清方向,却要在这混沌世间寻找她;心疼他在得知她为刁刁殉情后,经历了怎样的伤痛?!
他于她而言,不单单是第一个男人那么简单。他是良师损友,是玩伴,是爹爹,是情人,是可以陪自己上天入地的那么一个人,是天地间唯一一个能令她脱掉利刺,敢于露出柔软的那个人。
许是经历了太多,现在想来,一直都是自己对不起他,而非他算计自己。
曾经的懵懂与复杂感情,在经历了万丈红尘后,被净化下了什么?谁又说得清。
唐佳人觉得有些犯困,干脆坐在地上,依靠着墙面,半眯着眼睛望着唐不休,直到睡意袭来,她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酣甜。
醒来时,天边只剩下一丝红线,泛着夕阳特有的颜色。
唐佳人下意识看向摇椅。摇椅仍在,人却不见了。她一惊,立刻扭头去找,恰好与唐不休的目光撞到一起。
原来,唐不休就坐在她的身边,静静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唐佳人被那张靠得极近的毛脸吓得倒吸了一口短促的凉气,转而恢复如常。
唐不休盯着唐佳人的双眸,直接开口问道:“你是谁?”
唐佳人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暗道:我是谁?我能告诉你吗?唐门被大火所没,定是你放火烧的。你这人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实则相当重视唐门里的一草一木。你定是怪我招来那么多别有异心之人,还威胁你放过他们。我是应该乖乖承认自己就是唐佳人,争取宽大处理,还是绷着,先套套你的话?现如今,我容貌变化极大,骨骼都与以往不同,就算被扒光洗净,只要我不承认,谁也不能耐我何啊。
唐不休第二句直接逼近,道:“你若是普通老妪,定是我失散多年的祖奶奶。”
唐佳人向后挪了挪,被这突然而至的认亲打乱了思想步调。
唐不休向前凑了凑,继续贴着老妪的脸,问道:“你躲什么?”
唐佳人掏出木板,示意唐不休看正面。
唐不休一伸手,将木板压下,道:“糊弄谁呢?你刚才睡着了,把呼噜打得跟吹叫叫儿似的,哑巴可发不出这么齐整的声音。”
唐佳人表示,不信!可唐不休言之凿凿,还真令她对自己产生了几分怀疑咧。
二人相对无语。
半晌,唐不休突然伸出手,抱住老妪的肩膀,将其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唐佳人的心跳漏了一拍,继而狂跳起来,暗道:这……这是干什么?霸王硬上弓?她的身子一扭,就想要挣脱。
唐不休抱紧老妪,声音沙哑地道:“你别挣。你若是老妪,我这么抱着你,你不亏。你若是蘑菇,我这么抱着你,你应笑。”
唐不休看似随意,甚至有些调戏老妇人的顽劣,实则在伸出手时,已然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他看不透她、看不清她、看不明她,唯有…… 抱紧她。
她不再是他眼中的唐佳人。她高了、胸部丰盈了、腰部纤细了、大腿修长了、想必就连眉眼都长开了。所以,他迷茫、不安、心怀忐忑,不知自己是否寻对了方向,找对了人。唯有…… 抱一抱。是的,唯有抱一抱,将那人拥入怀中,才知道,她是不是那个占据他整颗心的人。所有的相思苦,分别痛,他都可以承受,唯有…… 经不起得而复失。只求老天看在他受尽折磨的份上,不要戏耍他。
唐不休那话说的有几分莫名其妙,甚至轻佻,却令唐佳人的鼻子一酸。她知道,自己挺不是人的。什么事儿都先考虑自己,竟没有将休休的感情珍而重之。想来也是,若自己眼瞧着休休为其他女子跳入冰河,生死不知,苦寻无果,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有几分像他的臭老头,却又死活不承认自己就是休休,自己还能抱着他寻求心灵上的片刻安慰,他是应该笑的。不想笑?好吧,来吧,承受我的怒火,先捅一刀再说!
这么一想,唐佳人越发觉得自己特不是人。休休从未对不起她,她却刻意隐瞒自己生还的消息。不知道现在坦白,会不会被原谅?
唐佳人伸手抓住唐不休的衣襟,深吸一口气,刚要张口说话,就听唐不休道:“你这老太婆身材还真不错,抱在怀里,柔玉满香。”
唐佳人顿觉手痒,真想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扇过去!让他随口调戏!让他混不吝!
唐不休先一步放开老妪,转开目光,透过敞开的窗口,望向窗外的夕阳,声音沙哑地道:“抱也抱了,你总要雇我,给个容身之处才好。”手指在微微颤抖,嘴角却上扬、上扬、继续上扬,“像我这种壮年,最是孔武有力,雇我不亏的。”
唐佳人微愣。她不是跟不上唐不休的思想变化,而是不明白他这又是唱的哪出戏?若是以为一个抱抱就能换得栖身之地,在隔壁百娆阁还是有可能的。
唐不休等不到答案,扯头看向唐佳人。
夕阳的光束落在他的眸间,将那颜色较为浅淡的眸子染成了*,为那眸中尚未收干净的泪痕镀了层粼粼春色,煞是动人心弦。
唐佳人从未见过唐不休落泪。在她眼中,他是强大无敌的。不但内心强大、坚不可摧,就连外在武功也是强大,否则怎么能成为人人忌惮的大魔头,专干那屠人满门的勾当?
可此时此刻,当她在他眼中看见泪痕时,她才知道,唐不休不是强大到无敌的那个人,他也有弱点、也会心痛、也有纠结、也会不安……
只因,他的心中有她。有她这个从小养到大的白眼狼!
唐佳人的眼眶一红,一把扯住唐不休的衣襟,将他整个人薅过来,一口吻了上去。那画中人虽不太美好,一位是白发苍苍的老妪,一位是蓬头垢面的乞丐,但在夕阳西下中,却有种穿越时光荏苒的美好,散发着令人痴迷的芳香,氤氲开一朵朵花儿,悄然绽放。
你便是你,在我的心里打下烙印,唯一的那个你。
唐不休的感情,好似洪水猛兽,被他自己关押在牢笼,困于井下。如今那唯一一把能打开铁锁的钥匙,已经入孔,他还能控制住自己?见鬼的控制!再控制下去,他就要碎裂成千片万片了!
唐不休直接将老妪捞入怀中,好似饿狼般回吻上去。
许是太过动情,失而复得令人忘乎所以,唐不休这一嘴下去,直接啃坏了老妪的嘴唇。非但如此,还啃下来一块皮肉!
“嘶…… ”唐佳人痛呼出声。
唐不休立刻放开怀中老妪,一边看着她的嘴唇,一边从自己的嘴巴上取下那片皱皱巴巴的假皮。
唐佳人不再刻意更改声线,直接道:“休休,你这是要活吞了我吗?”
一声休休出口,险些令唐不休再次发狂。他忍了又忍,还是将人抱进怀中,用手压着她的手,用力揉搓了两下,久久不语。
唐佳人挣扎着抬起头去看唐不休。
唐不休压着她的头,不让她看自己。
唐佳人道:“上不来气了。”
唐不休这才稍微松开些力道。
唐佳人借机抬起头,看向唐不休。
但见这位自称不休老祖的人物,正在那里噼啪落泪呢。
他扭开头不让唐佳人看自己,恨声道:“为师这辈子就没这么哭过。此事传出去,杀你灭口!”
唐佳人的心已然柔软成一片,忙哄道:“好好,我绝对不会对别人说,人人惧怕的不休老祖,就坐在霸霸楼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不休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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