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书桌前坐下,说,我开始写东西啦!~~~~我喝点酒之后总是思绪如潮。我觉得~~~~有点寂寞——现在。确切点说是有点悲伤,你悲伤过吗?你感觉到过悲伤在夜里或者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象从天而降的重物咣地砸在你身上的那种感觉吗?它象水一样无孔不入。有的时候,它就那么突然而至,让人手足无措;有时候它又象时间一样,无形无色,缓缓堆积,最后越来越多,砰——炸了!说出来恐怕你不相信,有时悲伤来临的时候,我都哭了!在静谧的夜色里,我哭了。我肆无忌惮,泪潮汹涌。我在夜里用泪水灌溉我的诗歌和一些微渺的希望。
我打了一个长长的舒服的酒嗝。在屋子里弥漫开来麦芽和啤酒花喷香的味道。
我说,~~~~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我不知道,~~~~你知道吗?~~~~你现在是我最好的听众。我喜欢你的沉默。因为你沉默,所以你象一切都了然于胸。和你说话,我有点儿心虚。
我和莲你也看到了,~~~~她走了,我才觉出生活一下子~~~~好象变了一样,缺少了点什么,或者说不是缺少了“点儿”,而是生活一下子变得不象是生活了。当然,你可能认为这是一种习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或许就好了吧?可我真感到痛苦了。如果这是一种习惯,那么爱情就是一种习惯。
我在书桌前抬起腿,架在桌子上,点燃今天的第四十九支烟卷。我希望在我抽到第五十九或者六十九支烟的时候,门外会响起莲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侧耳倾听。在夜里,我竖起耳朵谛听关于除了夜晚以外的任何响动,可我只听见夜象一只大耗子在吱吱地叫着。
我说,你看到了,我热切地盼望莲能重新回来,虽然我没错,可我愿意低声下气地告诉她我错了,然后跪洗衣板。可谁知道呢?她现在在哪里?还能回来吗?
我走到窗前,站在兰的旁边,看窗外。
如果我从这里和兰象鸟一样从容地跌落地面,不知道莲能不能从我象个肉饼似的身体上找到我脸上的那一抹悲伤。
我转过头去,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在这个没有女主人的房间里,一切都毫无生气,死气沉沉。
我哭了,感觉痒痒的泪珠滑过脸,凝聚到下颚。我饿了,我得去找点东西吃。
我握起兰轻盈的身体,象握着一只飘逸的羽毛,打开窗子,再对兰深情一望,然后把它用力地掷出去。
然后我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夜里清脆悦耳。
兰是我的小老婆。在圣诞节的那天莲送我了一个小瓷人。莲说她曾许诺让我纳妾,她兑现了诺言。
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莲已经离开我十六天了。
我不知道莲能不能在这个美丽的夜里回到我的身旁。这样的夜晚总让人浮想联翩。
现在我饿了,我关上窗户,趿着拖鞋到厨房,可厨房里却比墙面还干净。
我只好倒了一杯水,冲了点糖,想了想之后,又放了一点儿悲伤。
(完)
(外一篇)《鸟》
你不知道前方是通向哪儿的。
你穿过闹市、穿过人群。
前面人越来越少。
再往前是山,山那边是海,海那边是陆地。
陆地上还是有很多人。
你感觉阳光温暖地照射在身上,似乎有无穷的精力要从体内喷发而出。
你就这么一直走。
你的脚步很轻快,有时蹦两下,象快乐的鹿。
你每走一步,影子就移动一步。
你走不出影子,可是你想。
前面已没有人。越过山,你不知道是什么景色。
路的两边你看到了野生的不知名的花草越来越繁茂。
偶尔有两只蝴蝶在花间飞舞。
有鸟吗?你想。能不能有几只山羊或者老虎。
你胡思乱想。
太阳越来越近。你把外衣脱下来。
走的时候,你看到路边有石碑,上面写着35、或者36,越往前走数目越大,你想象着走到1000或者10000,那你就走到了另一个新的世界了。
太阳在头顶上。
影子变成一个黑圈,跟在你的脚下,跟着你移动。
就象是画地为牢。
你走不出自己画的牢了。你这么想着。
你先是感觉到胃里空了,然后感觉到饿得难受。
饿是先从脚下产生的。
你的脚饿得不行了。
然后是你的四肢慢慢地不协调了。
最后你感觉到头昏昏沉沉抬不起来。
你想在这空旷的地方听一听你的声音。
你振奋了一下心情,喊:吆~~~~嗬!
山也在喊:吆~~~~嗬!
还是有点紧,没放开。你又再喊:啊~~~~哈!
声音高亢,你看见它在云端,飘渺而去。
还是饿。你路边有蒲公英,绽放着黄色的花朵。
在书上,你了解到兔子爱吃蒲公英。人当然也可以吃。
你把蒲公英摘下几片叶子,仔细地擦干净,放到嘴里嚼——苦的。
但是你还是咽下去了。
你听到水的声音象音乐般美好地灌到你的耳朵里。
在河边,你满满地灌了一肚子清冽的河水,这让你走起路来丁冬做响。
你想应该高兴一些。然后你就唱歌。
后来声音嘶哑了。你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嗓音,有点想哭。
夜晚渐渐将近。你爬到了山顶。在山顶你看见云彩是红色的。你想,这么壮观的景色你一辈子也忘不了。
你躺在草丛里,有虫子的鸣叫。你感觉到耳朵有点热。是泪水。
在寂静的夜里,你听到汽笛声若隐若现地送过来。
你站起来看到远处的小站。
你苦笑。走了这么长时间,你只不过是沿着一条铁路线在前进。
在列车上你看到了两种景象:你的脸在玻璃窗上,苍白可怖;窗外熟悉的树木向后退去——这是一条返回去的路。
然后你回到了你的城市。穿过夜市,你回到屋里。
在屋里,你感觉到屋子象一只鸟笼。
于是你打开窗户,站在阳台上,张开双臂,你想着,你是一只鸟。
你是一只鸟吧!然后你就飞了。
(完)
《暗恋》
《暗恋》
(一)
那一年的夏天在我的记忆当中是一片杂乱无章的色彩。
那一年我十五岁,上初一。
我姐杜鹂上初三,比我大三岁。可我从不管她叫姐,我一直管她叫杜鹂。
当然,她也不可能管我叫小妹,或者直接叫我杜鹃,她总是管我叫小毛丫头或者黄毛丫头。
且说我这个姐吧,杜鹂——身高1。68米,马尾巴角,脸上比例恰当,眼睛、鼻子都长在该长的地方。脸色呢,“白里透红,与从不同”。嘴一张,嗬,哔哩吧啦,二三十个贝齿就在粉红色的双唇之间若有若无,时隐时现。
杜鹂总是不闲着,特别是吃饭时。
有诗为证,“两个黄鹂鸣翠柳,一个杜鹂闹翻天”。
“妈!我们班那个李强,你说他多傻他,”杜鹂左手端碗,右手执筷,剑招频出,“踢球把鼻子踢破了——倒钩!哈!”杜鹂左右两个腮帮子上出现了两个深深的酒窝,里面盛的全是笑。
我讨厌她的酒窝,因为我没有。
“妈,你猜,我们给他起了个什么绰号?”酒窝中间的嘴扒进两口饭说,“都管他叫‘大头鹅’!”
好象就你一个人的妈似的,整天妈妈妈地叫个不停,我对这点很不高兴!
“妈!”我对妈说,“你看看,你也不管管她,满嘴大米饭粒都喷我碗里了。”
嘴上说,杜鹂这个人不怎么样,其实,心底我还是蛮佩服她的,人长得精神,嘴上功夫厉害,心狠手辣,颇有大将之风,她们班的女生都和她好,听她的,男生也对她很尊敬。
那次,我班上的两个男生在我背后喊我外号,又兼之手舞足蹈。杜鹂扯过来就一人赏了一个耳光,给那两男孩子吓得,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张大了嘴巴,木立在那儿了,可能他们心里想呢吧:这老娘们儿怎么这样儿呢?!
我还羡慕她和她的同学在一起谈天说地,从古今中外到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我多想象她们一样整天忙忙碌碌,叽叽喳喳,庄重严肃的侃大山啊!可我还小,十七岁对我还说是遥不可及的。
杜鹂有一次和她的同学们谈论爱情被我偷听到了。
那时,我刚洗完头发,头上捂着毛巾,水淋淋地满哪儿找吹风机,杜鹂和她的死党肥猫、鸭子正神秘地窃窃私语。
我到她们附近的抽屉里翻吹风机,偶尔听到一句话:“啊呀,当时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脸上热极啦~~~~~”鸭子用略沙的嗓音极富感染力的描绘使我对她们的谈话产生了兴趣。
我在抽屉边蹲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耳朵却早支起来了。
肥猫忘了手里拿着薯条,象是喘不过气儿来似的问:“那后来呢,后来呢?!”
鸭子叹了口气说:“后来~~~后来,他就拍了拍我的头,笑了笑,转身走了。哇!他的身影潇洒极了。我真想冲上去告诉他,我喜欢你!!可是我一直就傻傻地站在那儿,一动也没动,直到上课。”
肥猫激动地站起来,举起右手,庄严宣誓:“哇!帅呆了,酷毙了!现在我郑重宣布:徐少华就是我的第一偶像!”
杜鹂白了她一眼:“你少神经了!坐下听我说。”她一把把肥猫拉到椅子上,三只脑袋凑在了一起。
她们的声音一下子降低了好多,我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个纸条~~~~他怎么~~~~他不~~~~那不就惨了~~~~”
为了听到更准确的信息,我向她们那挪了两步。然后右脚碰倒了椅子,被杜鹂骂了好几句:“臭丫头,大人讲话,滚一边去。”
我站起来,用毛巾在头上抹着,嘴角撇向一边,不屑地说:“嘁!一个个地就臭美吧,你们!”
(二)
那天夜里,窗外的月亮静静地照进屋子。
我听到杜鹂失眠了,在被子里头辗转反侧,象我妈烙饼一样。
我也睡不着。
她们白天说的话对我也产生了影响,在我的心里也泛起了如水的波纹。
在有限的几本姐姐的藏书中我曾领略过何为爱情:就是一个男孩子想和一个女孩子好呗!这方面有一个叫琼瑶的可能是专家,杜鹂她们整天说她厉害!
还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话、呓语啦,山盟海誓啦,天长地久什么的,最后男孩子走掉了,女孩子哭了,就是这么回事儿呗,反正爱情就是挺坑人的东西。
这是,突然从我的心底涌起几行字,然后读出来是这样的:
那位翩翩的少年
骑着白马而来
经过我身边
他的身后是夕阳
他的来处是天边
他为什么停了下来
下了那美丽的鞍鞯
我想呵,可能是漂亮的马儿
想要大便
“哈哈哈!”乐死我了,我捂着头在被窝里乐得不行了。“嗳!”我捅了捅杜鹂,“没睡呢吧?”
“讨厌!”杜鹂训我,“黄毛儿,有什么心事三更半夜不睡,讨厌死了!”
“唉,失眠哪——姐,你说什么算是爱情啊?”
我本想是让她训我几句“小毛丫头,想得挺多啊”之类的话。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杜鹂沉默片刻之后,对我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语调深沉极了,象是她知道什么叫爱情似的。
“哎,姐,给你念一首诗,是我刚才想出来的。”我把刚才的几句话念给她听,把她乐的卟哧卟哧的。然后,她竟然点亮灯,铺开纸问我怎么说来着,把它记到了纸上。
这是我今生的第一首诗作,它为我后来在诗坛上叱咤风云奠定了雄厚的基础。
杜鹂说要第二天带到班上给她的同学看。
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呀,无忧无虑,充满阳光欢笑。在那时候,我们写诗、唱歌,象一群快乐的鸟。
在我们班成立了“星星诗社”,我是其中一员。
星星诗社的社长是我们班长李刚。
李刚,男,十五岁。
李刚和我同岁,但生日比我大,他是二月的。
那时候,我们定期出刊,每周一期。这是我们业余生活中最振奋人心的事情。
李刚的诗充满了灵感,就象是山和水原本就那么存在着,却又充盈着美感。
在我们星星诗刊第六期,李刚有一首诗很受欢迎。学校对我们诗社也重视了起来,在学校的大会上表扬了我们。
这是多么令人激动、自豪的啊!
李刚的那首诗叫《寻找》,多年以后,我仍能把这首小诗背诵如流。这首诗象水一样,在我心底流了好多年。
诗是这样写的:
《寻找》
我们常常寻找
一种幸福
就是人们常说的
那种成熟
而当找到之后
才发现
单纯
也是一种美丽
〈四〉
由于诗的联系,李刚和我的接触多了起来,我们常在一起谈论诗歌什么的。
从他口中我知道李刚的哥哥李强是个很了不起的诗人,李强曾经在《诗潮》等刊物上发表了几十篇诗歌,他还写小说呢!
李强?!这个名字好熟啊!
记忆中有一点白色晃来晃去……我想起来了,那次饭桌上姐姐讲的大头鹅。
杜鹂真是有眼无珠,这么出众的人她竟没有发觉。
李刚把李强的诗集借给了我。那天晚上,我捧着厚厚的诗集,读到了深夜。
诗集的首页用遵劲的钢笔字题着《驽骀诗集》,我查看字典后才知道驽骀的意思是劣马——李强真是一个谦虚的人啊。
扉页上写着“献给我梦中的D。L。”
我沉醉地翻阅着。一页一页的诗化成一片蔚蓝色的天空。我变成了一只鸟,在天上自由地翱翔着。
深夜,我从诗中抬起头。
窗外,依然是熟悉的夜色。
双眼累了,闭上,李强的诗又浮现在眼前。
李强的诗比李刚写的大器得多,引经据典,穿梭时空,过去将来。还有一些比较深的东西,我体会不了,但也能振憾我的心。
诗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真实。从他的诗中我了解了他的人和思想,还知道他偷偷地喜欢一个叫D。L。的女孩子,因为这个名字在诗里就象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我把诗集抱在胸前,幻想自己就是D。L。,和李强一起看月亮、数星星、采野玫瑰。
思绪在我脑中涌动,满脑子全是李强的影子。
那一夜我彻底失眠了。
〈五〉
在往后的数不清的日子里,我晕头胀脑,迷迷糊糊。常常傻傻地愣半天,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有机会,我就到杜鹂的班上找她,有时候是拿钥匙,有的时候是借钢笔,目的只有一个——是极度保密的——那就是为了能够见上李强一面。
有的时候,看不见他,有的时候,眼光扫到他的身影,心里就咚地一震。
回去之后,半天时间,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李强穿的是什么衣服,他在做什么,看书还是写字儿,这些东西在我脑中一遍一遍重复着,我象嚼甘蔗一样,拼命吸吮里面的糖汁。
这个秘密是可耻的,又是甜蜜的。我不敢对任何人讲,只有把它放到心里,有时它就象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在我的心里塞的满满的,后来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幸福。
有时,思绪是空白的,我就拿起笔在纸上划着,竟成了一首首颇具灵性的小诗。
很久以后,我听过一句话,感触很深:一个人的创作灵感来自于两方面:一个是爱情,一个是孤独。
我不知道当时的感觉算不算是爱情。
我把这些诗交给李刚,叫他请李强帮助指导一下,然后我就拿了带有他笔迹的纸,整夜整夜地发呆。
〈六〉
这时,突如其来的事件,使我从恍如梦境般的生活中惊醒了。
爸爸因工作需要,调往北京。
我们全家也要搬走了。
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知道无法挽回地非走不可之后,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见见李强。
可我找遍了学校、宿舍、他家,都没有李强的半点影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