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仰望遥空,喃喃的道:“看来他真是朱衣教主齐天宸!”
唐绳武道:“怎么?老丈怀疑他不是齐天宸么?”
小老头道:“小老头儿也弄不清楚,只是他如果真是齐天宸,那么铜沙岛主又是谁
呢?”
唐绳武道:“老丈既然连他是真是假都没弄清楚,怎么怂恿在下和姑娘拜他为师呢?”
小老头笑道:“方才他逼着你们非拜他为师不可,小老儿只好劝你们答应下来,其实记
名弟子,只不过是记个名罢了,那也作不得真。”
唐绳武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咱们拜了他做师父,那有不算之理?”
小老头笑笑道:“你们磕了几个头,也并没有白磕,他传你们的这套剑掌十三世,确是
旷世奇技,不可轻视!”
龙珠珠道:“萧老丈,你说我们拜的这位记名师父,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小老头道:“这很难说,如论齐天宸的为人,原极正派,但他一身武功,却是极为诡
异,高不可测,江澜上没有一个人说的出他的来历,因此名门正派,还是把他视作旁门中
人。”
唐绳武道:“只要他为人正派就是了。”
小老头道:“但三年前突然不见的铜沙岛主齐天宸,却是个作恶多端,为害武林江湖的
邪恶之人。”
唐绳武疑惑的道:“老丈说他是铜沙岛主?”
小老头道:“自然也有可能,因为铜沙岛主也已经在江湖上失踪了三年了。”
龙珠珠道:“你这么一说,把我也弄糊涂了。”
小老头笑道:“齐天宸本来就是极神秘的人物,唔,反正你们两个也没吃亏,真的也
好,假的也好,咱们目前也不用去计较他,过些时候,自会知道。”
说到这里,目视两人,耸耸肩,又道:“我们三人,是入宝山空手而返,捞着老命出
来,还算运气,现在你们打算到那里去了?”
龙珠珠道:“我要赶回去看奶奶,阿福,你呢?”
她俏目瞧着唐绳武,一股合情脉脉的模样,小姑娘情窦初开,经过这一趟艰险的旅程,
她对“阿福”居然发生了极深的好感。
唐绳武道:“先师遗命,要小可去找一个人,这人住在崤山,小可要到崤山去。”
龙珠珠问道:“崤山在那里?”
唐绳武道:“小可从没出过伺,不知道崤山在那里,正想请教萧老丈呢。”
小老头道:“嵋山在河南洛阳之西,小哥要到崤山什么地方?”
唐绳武道:“小石涧。”
“小石涧?”龙珠珠接问一句。
小老头目中闪过一丝奇光,问道:“令师要你到崤山小石涧去找什么人?”
唐绳武道:“找司马长弘。”
小老头奇道:“小哥找他有什么事?”
唐绳武道:“唐门有一种暗器,只有司马长弘才会打造。”
小老头哦了一声,摇摇头道:“难,难,小哥就是找到崤山小石涧,也未必找得到小鲁
班,就算找到了他,他未必肯替你制作。”口气一顿,接着说道:“这样吧,小老儿反正闲
着没事,陪你去一趟崤山,我和小鲁班还有些交情,看看他肯不肯卖我的面子?”
唐绳武大喜过望,说道:“有老丈同行,小可求之不得。”
龙珠珠望着唐绳武问道:“你们从崤山回来,还要到那里去?”
唐绳武道:“小可行止未定,还没有去的地方。”
龙珠珠眼珠一转,喜孜孜的道:“那就到岳西天柱山来,我奶奶就住在那里。”
唐绳武道:“小可从崤山回来,若是有便,就去拜访姑娘。”
龙珠珠道:“我们说好了,你一定要来。”
小老头耸耸肩,嘻嘻笑道:“小老儿要不要去?”
龙珠珠粉脸一红,说道:“你们自然一起来了。”
小老头连连点头道:“小老儿一定去,多年不曾见到七太婆了,理该去问候问候,嘻
嘻,得便,小老儿还要向令祖母讨杯喜酒喝喝呢!”
龙珠珠跺跺脚,嗅道:“人家和你说正经,瞧你嘴里永远也长不出象牙来。”
小老头嘻的笑道:“谁说小老儿说的不是正经话,小老儿一番好意……”
龙珠珠红着脸,看了唐绳武一眼,说道:“我不要听,我要走啦!”扭扭腰,翩然掠
起,朝山下奔去。
唐绳武目送着她远去,心头好像若失。
小老头耸耸肩,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掌,嘻的笑道:“这位小姑娘不错吧?”
唐绳武被他说的俊脸通红,嚅嚅的道:“老丈说什么?”
小老头正色道:“人家小姑娘对你小哥一见钟情,你还在小老儿面前装佯,孟夫子说的
好:知好色,则慕少艾,难道你心里不喜欢她?”
唐绳武红着脸,没有作声。
小老头嘻的笑道:“成!这件事包在小老头身上,咱们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从这里赶到
镇集,怕不还有几十里路呢,别错过了宿头。”
两人从大巴山动身,穿过湖北的西部,就是河南境界,再由浙川北行,横穿伏牛山脉,
这一条路,走的虽不是官道,但却是赶赴崤山的捷径。
唐绳武早就戴上了师父给他们的面具,化名王阿福,不虑有人认得出他,何况又有萧不
二这样一个老江湖同行,路上自然不会发生什么事故。
小石涧,这是崤山南麓的一个小村,村子东首有一条小涧,涧水不深,却是终年不涸。
村中不过二十三户,都是些贫苦的山居人家,但村子东首却有一座庄院,傍山面涧,气
势宏伟。
这幢巨宅,就是名闻江湖的赛鲁班司马机的故居,只是当年原是一所小屋,屋旁就是司
马机的坟墓。
后来据说小鲁班把这土地卖给一个姓冯的人,改建了一所大庄院,当地人就叫它冯庄。
这天午前,小石涧来了一老一小两个外路口音的人,他们向村人询问了冯庄,就径向庄
前走去。
这一老一少,正是萧不二、唐绳武两人。
路上,萧不二皱皱眉,奇道:“司马长弘干吗要化名冯之奇,他纵然化了名,但却依然
住在小石涧。那等于和没化名一样,要找他的人,还不是会找上门去!”
唐绳武道:“小可觉得他在庄院中,一定布置了许多机关埋伏,不怕有人找他。”
萧不二道:“这个自然,小老儿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有二十来岁,他睡觉的那张木板
床上,就装了不少古怪玩意,他们一家,就只有父子两个,老的住在后面,小的住在前面,
有什么人敲门,就得小的去开。
司马长弘自小就是酒鬼,喝醉了,就躺在床上懒得动,于是他在床上装了一支铜管,可
以和门外的人对答问话,问清楚了,只要在床头按按机篁门就会自动开启。
有一次小老儿在他那里住宿,天色刚亮,屁股上就被狠狠的打了两板,小老儿没有看到
人,正感奇怪,来不及起床察看,脚上又被戮了一针,痛的我差点滚下床来……”
唐绳武听的出神,间道:“那为什么呢?”
萧不二笑道:“那是因为司马长弘时常赖着不肯起床,他老子就在床上做了些手脚,只
要天色一亮,你还躺着,就是狠狠的两板,你若再不赶快起床,钢针就跟着轧来,据司马长
弘告诉小老儿,他到处找过,就是找不出这两记板子,一记钢针,是那里来的。”
说话之时,已经走近庄院前面,但见两扇入大门紧紧闭着,萧不二跨上一步,举手拍了
两下。
过了半晌,只听里面有人问道:“是什么人?”
萧不二道:“老哥开门,老朽专程拜访你们庄主来的。”
大门呀然开启,但只开了一半,一个老苍头模样的人,当门而立,朝两人打量了一眼,
拱拱手道:“两位要找谁?”
萧不二道:“管家请通报一声,老朽要见你们庄主。”
那老苍头摇摇头道:“庄主不见外客。”
萧不二笑了笑道:“老朽和你们庄主是旧识,别人不见,听了老朽的名字,一定会
见。”
老苍头迟疑了下道:“尊客如何称呼?”
萧不二道:“老朽卜二。”
苍老头敢情从没听过卜二之名,说道:“那么卜爷请稍候,我进去问问。”
萧不二道:“麻烦管家。”
那老苍头缩回身去,重又关上了大门,一阵步履声,往里行去。
萧不二回头低声道:“小哥,情形有些不对。”
唐绳武道:“小可瞧不出来。”
萧不二道:“大门里面,还隐着两三个人。”
唐绳武问道:“里面隐着人,有什么不对?”
萧不二道:“司马长弘不会用这许多下人。”
唐绳武道:“但先师信封上写的明明是冯之奇,这里是冯庄,并没有错。”
萧不二道:“老朽没说咱们找错地方,只是……”
话声未落,大门呀然大开,那苍头迎了出来,拱拱手道:“两位请进。”
萧不二笑道:“如何,你们庄主答应延见了?”
老苍头等两人进入大门,回身关上了门,才道:“两位请随我来。”说完;走在前面领
路,萧不二、唐绳武随在他身后未去。
老苍头没把两人让入大厅,却从左首一道侧门折入长廊,行到一间厢房门口,脚下一
停,抬手道:“两位请到里面宽坐。”
萧不二略一打量,原来这厢房中是一间小客室,收拾得窗明几净,敢情司马长弘常在这
里会客,当下就和唐绳武一同走了进去。
老苍头把两人领到此地,便自退去。
两人坐了一会,也没见下人送来茶水,更没人出来招呼。
萧不二渐渐有些不耐,不觉搔搔头皮道:“看来那苍头还没通报去。”
活声方落,但听走廊上传来一阵步履之声,正有三个人朝客室走来。
萧不二回头看去,只见前面一人约四十出头年纪,面貌深沉,穿着一件黑缎长袍,身后
两人,也同样穿着黑色长衫的中年汉子。
萧不二心头暗暗起疑,迅快的忖道:“这三人是什么路数?”
当先那人缓步跨入客室,两道眼神逼注在萧不二的身上,瞧了一阵,才微一抱拳,冷冷
道:“阁下想是卜老哥了。”
萧不二站起身,拱拱手道:“老朽正是卜二,尊兄是……”
当先那人淡淡一笑道:“兄弟田布衣。”
萧不二呆了一呆,道:“黑衣判官……”
田布衣道:“卜者哥见笑了。”
萧不二忙道:“田老哥名满江湖,老朽幸会。”
田布衣森然笑道:“卜老哥能一口叫出兄弟贱号,大概也是江湖同道了。”
萧不二此时,再也不好隐瞒身份,只得说出:,“田老哥见询,真人面前,也不好说
假,小老儿是萧不二。”
田布衣同样深感意外,怔的一怔,道:“雪上无影萧老哥。
哈哈,兄弟久闻大名,今日有幸得唔。”他目光转到唐绳武身上,问道:“这位小哥是
萧兄……”
萧不二含笑道:“小兄弟王阿福。”
要知萧不二是何等人,司马长弘的庄中,居然出现了黑衣判官田布衣,情形显然不对,
那里还肯多说,
田布衣一抬手道:“萧老哥请坐。”
萧不二缓缓坐了下去,抬目道:“田老哥一向在西北得意,什么风把你吹到中原来
了?”
田布衣阴森一笑,道:“萧老哥不是也一向在北五省,难得南来。”
两人谁也不愿谈到己身之事,故而避重就轻,含糊其辞。
萧不二耸肩一笑,道:“田老哥是在庄上作客?”
田布衣心中暗道:“这老偷儿果然厉害,自己原是盘问他底细来的,倒反而被他盘问起
来。”但却不好不作回答,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萧不二又道:“如此说来,这位冯庄主也是武林中人了?”
田布衣听了一怔道:“怎么,萧老哥不识得此地庄主?”
萧不二嘻的笑道:“小老儿若是和人认识,还会跟你田兄打听!”
田布衣脸色微沉,哼了一声道:“萧老哥方才不是说,和此地庄主是旧识么?”
萧不二霎霎豆眼,耸肩笑道:“小老儿不说和他们庄主是旧识,早就被摒诸门外,还能
进得来么?”
田布衣冷然道:“兄弟说话,不喜欢转弯抹角,萧老哥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萧不二道:“小老儿是专程拜访冯庄主来的。”
田布衣道:“这个兄弟已经知道,我是问萧老哥找此地庄主有何贵干?”
萧不二霎着两颗豆眼,朝田布衣问道:“是冯庄主要田老哥来盘问小老儿的?”
田布衣阴笑道:“那倒不是,兄弟只是随便问问。”
萧不二不悦道:“田兄这是什么意思?”
田布衣道:“没有什么,但萧老哥最好先答我所问。”
萧不二嘻嘻一笑道:“就算小老儿有事,也要和冯庄主当面才能说呀。”
田布衣微哂道:“只怕萧老哥见不到他。”
萧不二道:“可是冯庄主不肯见我么?”
田布衣阴森一笑道:“其实兄弟也是找他来的。”
萧不二笑了笑道:“原来田老哥也是客人,嘻嘻,那老苍头大概通报去了,咱们在这里
等上一回就好,既来之,则安之,田老哥请坐。”
田布衣并没坐下,缓缓说道:“兄弟在庄上已经住了一年有半了。”
萧不二奇道:“难道田老哥还没见到冯庄主?”
田布衣道:“正是如此。”
萧不二搔搔头皮,问道:“那是他不肯见你?”
田布衣道:“也可以这么说,但兄弟却是有些怀疑……”
他缓缓走到萧不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住口不往下说。
萧不二道:“怀疑什么?”
田布衣道:“兄弟觉得也许没有冯庄主其人。”
萧不二心中暗道:“冯之奇只是小鲁班的化名,当然并无其人。”
但他脸上不但丝毫不露,却是一脸惊讶,间道:“田老哥此话怎说?”
田布衣哈哈一笑道:“因为兄弟在这里住了一年有半,不但不曾见过此地庄主,而且喧
宾夺主,居然成了此地主人。”
萧不二摇摇头道:“这倒真是奇闻,嘻嘻,这么说,小老儿到了这里,难不成也是主人
了?”
田布衣道:“不错,庄上一应俱全,但却只有下人,你要什么,只管吩咐,岂不就是主
人了?”
萧不二道:“田老哥没问过他们?”
田布衣道:“庄主这些下人,也从未见过他们庄主。”
萧不二道:“天下竟有这等奇事。”
他口中虽是称奇,却始终不提司马长弘,也避免谈论冯之奇,并无追问之意。
唐绳武听说田布衣在这里住了一年半,还没见到庄主,心中不禁暗暗焦急,眼看萧老丈
只是和人家闲扯,连半句正经话也没说,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田布衣似是忍不住了,干咳一声,抬口望着萧不二,徐徐说道:“兄弟幸而遇上萧兄,
正想请教一事。”
萧不二含笑道:“田兄请说吧!”
田布衣道:“兄弟觉得萧老哥既和此地庄主并非素识,忽然找上冯庄,不会没有缘故
吧?”
萧不二咧嘴笑了道:“缘故自然有,田老哥一再问及小老儿来意,最好你老哥自己先
说,因为小老儿听你老哥口气,和冯庄主也并非素识,而且一住经年,这情形,忻起来,倒
是有些与小老儿不谋而合。”
田布衣原是极工心机的人,但今天他感到遇上了比自己更厉害的对手,因为自己每一开
口,都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反扣过来,往往使自己有非回答他不可的感觉。
暗暗皱了下眉,忽然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