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绯红,“你的血液里不光是紫芝,更有仇枫远让你吃下的各种毒药,用来给那些药人解毒是可以的,要治好公子的先天弱疾,定是无效的。”她避开了雪绯红瞬间绝望了的目光,打量着药垆里形形色色的药草,“你放心,我拼了命也要制出奇丹妙药,公子待我如亲妹,我怎能令他无药可医?否则,又怎么对得起冷姨和莫伯伯呢?”
听到顾梦蝶的话,韦渡江朦胧的眸子里似乎亮了一下,顿了顿,“是啊,梦蝶既然都这样说了,雪姑娘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顾梦蝶瞧了他一眼,不语,却伸手飞快地给雪绯红的手腕包扎好,“所以在药炼好之前,你的任务就是让公子开开心心的,别想伤心事就是了。”
“我……”雪绯红竟然觉得有些羞赧,末了抬头道,“我打算同琅珂,成亲。”
73
祝东风
春回大地的时候,幽冥谷里早已是暖意融融,潭水轻轻荡起涟漪,一次次将璀璨的琼珠碎玉推上沙岸,小柳用了纱做了网子,和其他同伴们将后山里的青冥蝶赶了好多到前面来。
这些孩子俱是莫向年和冷疏桐后来收养的,多半是无家可归而身患恶疾的孤儿,现下了早已看不出他们同普通孩子有何不同,甚至,较之寻常人家的孩子更要多几分幸福。
雪绯红抿着嘴唇,在水榭里和纸鸢做最后的搏斗,终于涂上了最后一笔油彩,拍拍手上的五颜六色,看到纸鸢上自己画上的歪歪扭扭四不像的杏花,也禁不住微微一笑。
一阵清风拂来,几片粉嫩的花瓣幽幽袅袅地落到纸鸢上,被未干的油彩粘住,却别增了一番情趣,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似锦杏林,颇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梦蝶远远地跑来,拖着一条很长的红色缎带,一多半在地上扫着,另一头挂在她的手腕上,韦渡江在后头跟着,无奈地托起带子的另一头随着她跑。
雪绯红“噗嗤”地笑着,这情形很值得让人联想。
跑到她面前,根本就不给她辛辛苦苦的成果半点面子,顾梦蝶扯住了她,喘了两口气,“我的好好绯红姊姊呀,你穿着喜服就这般糟蹋,渡江还不得心疼死。”
韦渡江撇嘴,眼睛亮亮的,“我才不心疼呢,这是绸缎庄的老孟孝敬的,没有我那趟跑腿,他能接下李府大笔银子的活儿?”
雪绯红身上是一袭红色的裙袍,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云纹花样,真红大袖衣,腰束赤色宫绦,望之娉婷而妖娆,甚至连颊边也淡淡地着上了一层胭脂。
“要嫁人却还在外头胡闹的新娘子,你是头一个,”顾梦蝶鼓鼓腮帮,又看向韦渡江,“你和小柳他们都怎么了,干嘛不去给公子换新衣服?”
韦渡江摊摊手,“他要自己换,把我赶出来了,”想了想,又笑道,“自从认识了他,就没见他穿过艳色的衣服,更何况这大红色,今个儿托雪姑娘的福,可得开开眼了。”
雪绯红也低了头笑,心下暗暗想着,究竟琅珂穿了这喜洋洋的红色,又会是怎样一种模样,这样想来,竟有些迫不及待了似的。
这日子是顾梦蝶和韦渡江定的,说是要给琅珂“冲喜”,虽是被雪绯红杀人的目光给吓了回去,背地里依旧逢人便说这两个字,琅珂听了,也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淡一笑,反问了一句,“你不愿意给我冲喜么?”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小柳举了一个线轴兴冲冲地跑来,被顾梦蝶瞪了一眼,便将怀里吧嗒着小嘴的宁儿塞给了她,“蝶姊姊,宁儿饿了。”
顾梦蝶认命似的抱了孩子去找吃的,待给宁儿喂饱之后,看见韦渡江已经在潭水边不耐烦地被一个少年往水里拽。
自从惊风“逼着”韦渡江认了他这个弟弟之后,仗着仲逸风不给派任务的清闲,三天两头地往幽冥谷跑,更是总要缠着他这个哥哥教他更高深的轻功。
“我是说真的,这次我涉水过去,一定不没过脚踝,不信你跟着我看!”少年信誓旦旦。
小柳哂笑无语,一面重新给雪绯红的风筝上捆上丝线,忽而说道,“公子后来说得对,连自己的弟弟都无可奈何的,我才不要认他当师父了,还是叫他渡江哥,同蝶姊姊同辈好了。”
掂量着风势的变化,雪绯红笑道:“这才是正理。”
她最终逆了风,抖了抖手中的纸鸢,蓦地松了手,小柳连忙跟在身后不停放线,眼见着那纸鸢飞出了水榭,飘飘袅袅地浮在波光粼粼的潭水上空。苍穹蓝得纯粹,像是一块毫无瑕疵的蓝宝石,纸鸢若凝固在其中,形成一块硕大的琥珀。
韦渡江推了推顾梦蝶,“这技术,是要好过你的。”
雪绯红也凝视着那纸鸢,看它自在地悬浮飘荡,偶有数片飞到空中的杏花花瓣,盘旋萦绕在它的旁边,一同扶摇而上。
她的唇边,泛起恬然的微笑,然后,慢慢凝固。
那空中的纸鸢,震颤了数下,蓦地,一头扎了下来。
小柳大惊,死命地抖线奔跑,却依旧阻不住它颓然落到潭水之中,溅出破碎了的浪花。
一时周遭俱是岑寂,宁儿却忽然“哇”地哭了出来。
雪绯红突然转身,向着山岩边的屋子跑去,她大红的裙裾被杏林里的枝杈刮破,拖在地上,犹如飘摇无依的红尘。
她推开雕花的木门,屋里,素色的床帐被突如其来的风拂动,簌簌颤动。
帘卷,她看见,满目凄艳。
新郎的喜服尚是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上,床边的青年,身上却已经红得刺目。
血像泄了闸一般永无止境地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新伤旧创中流出,将他一身白衣,染做血红。
他的眼帘是微睁着的,身子已经大半下了地,他似乎是准备去取那艳红的吉服,却终于没能将它们穿在身上,然而那鲜血,使得他没有新郎应有的浓浓喜气,却弥漫上了深沉的悲哀。
他就这样,穿着一身几乎从未穿过的颜色,唇边还尽力带着一抹歉意的微笑,“颜岫,我无能,竟然连一个洞房花烛夜,也没法子许了你。”
雪绯红冲到床边,伸手想去堵住那些汹涌而出的鲜血,却真正无从下手,她踉踉跄跄地扑到门口,使尽了气力地嘶吼,“顾梦蝶!”然后,反身握住琅珂伸向她的无力的手。
“颜岫,”池杳冥阖着眼睛,“我不想这样的,这样对不起你,之前我曾经混账过,不允你却还不愿意同你分离,因为那时我心中尚存着些许妄想,或者只是单纯的自私,看到你为我着急替我忧心,便会感到生命里不是那么难熬。”他喘息了一会儿,“但是这种自私变得愈发疯狂,使我最终答应了要和你在一起,我以为,有了你,我就真的可以撑过去,却没想到……”他开始咳嗽,却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
“琅珂,你先不要说话,”雪绯红握着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以后想说什么甜言蜜语,时间还长得很呢。”顾梦蝶已经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往池杳冥身上插着银针。她将他的手指下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知道吗,那次,真的有了小琅珂,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打算今天给你一个惊喜,你得看着他长大啊。”
池杳冥惨然而笑,按在她腹上的手指却缓缓而不停地移动着,“真……的吗,我怕是做梦都没想到,我还能……当爹爹,然而现在才知道,着实是……晚了些。”
又是一阵喘息,池杳冥的手指却愈发无力。
雪绯红忍住眼中的泪水,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不晚,怎么会晚?幽冥谷口的相遇就证明了一切都还来得及,都有机会!琅珂,我抓住了,你也莫要放开,好么?”
池杳冥却突然慢慢睁开了眼睛,凝视着虚空,目光平静,“颜岫,”他突然说,声音极尽温柔地,“你瞧,那些杏花,有很多很多,我还摘了花瓣,厉害的话能吹曲小曲子呢。还有我的那匹马,名字是银貅,是不是和你很像?二姊要看放风筝,我把纸鸢扔给了大哥,他就不能动弹了,然后我就可以带你骑上银貅,都城哪里有最好吃的糖人、最好看的皮影,我都带你去,你说我是纨绔,就非要你这个闺阁里顽固的小姑娘看看纨绔的生活是不是有趣儿极了……”他的唇边绽开一道绝美的微笑,恍惚间同记忆里那个桀骜少年重叠交织,然而眸中有若星子的微澜却渐渐黯淡了下去,“你说你只读《女诫》《女训》,那……有什么(炫)意(书)思(网),记了我这首,将来要念给我听……也不是,你好像已经念给我了,对不对。”
琅珂的眉头完全舒展开,眼睛里蕴满了笑意,他喃喃地道:“记得大概是这样的:春日游,杏花吹满枝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纵被弃,不……能羞。颜岫,我不会弃你……只是我……不得以……”他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顾梦蝶拈起银针的手顿在了空中,风拂动窗格,送入杏花满室,独独没了那缱绻了数个时空的芬芳。
东风依旧,
人在否?
一声呜咽,帘卷霜华,怎堪回首?
那陌上少年,他许了我一时欢乐、一刹生机、一缕绮念,幽幽别后残红久;那谷中青年,他还了我一抹微哂、一觞清酒、一道缱绻,脉脉相逢未嫁时。
有一个人,他付出了他全部的一切,沁其甘岚,最后却因枯竭而死,他值得很多人去感激,但感激换不回他的生命。
我曾不信命运,但是却被它束缚,我开始相信奇迹,奇迹却将我抛弃。
我以为,善恶终有报,我只当,好人终平安,却忘了,我们本就生活在一个不平的世界,于是,我再不可能相信什么轮回。
而在那之前,我将不懈去寻找,即使在所有人都开始放弃。
因为,我得了他最宝贵的爱,我将因此而无悔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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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杯具的亲就此止步,HE在番外里,是彻彻底底的HE!
番外之美人爹爹 一
我出生在一片很优美很清静很深邃有很多蝴蝶的山谷里,刚生下来的时候,先看到的是一个穿着淡黄衣衫的姊姊(后来一个穿青衣服的眼睛很亮的家伙逼着我叫她姑姑),随后就有一双手指纤长却透着丝丝冰冷的手把我接了过去。。
有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我看,讨厌,人家会害羞的。。
谁说小孩子是听不懂他们说话的,我们只是不表现出来我们特有的睿智罢了。
等我再次睡了很好的一觉之后,猛然发现自己是被抱着晃悠悠地行走,抱着我的人推开了一扇木扉,有一股很浓很浓极其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后来我知道,那种味道,是草药才有的气息。
我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中睁大眼睛往外瞧,对面是一张床榻,床前白色的帐子还不停地在随风飘啊飘,床上躺着一个很好看的人,只不过颜色太白了,简直和那帐子差不了许多。
我被抱着轻轻放在这个躺着的人面前,很清楚地看见了他漂亮的嘴唇和非常挺直的鼻子,不过他的眼睛却是闭着的,眼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我好奇地伸手去碰了碰,痒痒的,但他就是一动不动。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喜欢这个人。。
我听见抱着我的那个人在说话,声音很轻很温柔,“琅珂,这是我们的娃娃,你睁开眼睛瞧一瞧,虽然是个女孩儿,眉目里却和你有八分像呢。”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不过这个好看的人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我开始好奇他的眼睛长得什么模样了,虽然没有看见,却知道,那里面肯定是波光粼粼的,比什么都要漂亮。。
努力地扭过头,我想看看抱着我的这人是谁,冷不防,却触上了一张有些冰冷的面颊,有一滴咸涩的液体滴进了我张开的嘴里,我很不满地咧开嘴,哭了。
我要表达我的抗议!为什么要我离那个漂亮的人这么远,喂,你不可以俯下身去,啊,你在做什么,你居然咬他的嘴唇,我还没有咬呐!你你你,不可以在小孩子面前做这么限制级的动作啦,把你的手从美人的脸上拿开啊!
她丝毫不理会我的哭诉,默了许久,将我抱了出去,放到外间一张摇篮里面,我看见桌子上摆着一碗颜色黑漆漆的汤药,离得这样远都能闻到一股苦涩的味道,她却坐到那里,眉头一皱未皱地仰头喝个一干二净。
然后她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地,本是很冷淡的眼睛里也出现一抹温柔,“乖,你就在这里陪着爹爹,你爹爹很快就会醒的。”。
我以为她是在安慰自己,然而她的语气却是坚定异常。
爹爹?难不成屋子里的那个美人儿,是我的爹爹?呜,我不要啦!。
二
小孩子虽然很聪明,对时间却没有什么概念的,美人爹爹一直没有醒过来,直到忽而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
我站在脚踏上扒着他的床沿流着口水数他长长的睫毛,一面响亮里凑过去在他的脸亲了一大口,爹爹虽然睡了这么长时间,皮肤却依旧滑不留手,比缎子的手感还好
门忽然被“啪”地推开了,我看见娘亲一张黑得堪比锅底的脸。
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地拎着我的衣服将我从爹的床边揪出去了,宁儿正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中摆弄桌子上的杯子。。
娘把我扔到了宁儿旁边,又将窗格推开透气,从外面便飞进来好几只白莹莹的蝴蝶,围着我们三人打转转。。
韦叔叔说,我们三个是谷里天然会活动的香薰炉。。
娘又在一口一口地喝着苦涩的汤药,而那药进了肚子中后便会让她感到异常痛苦,好几次我能清晰地看到豆大的汗珠子从她脸上涔涔滑下,私下里宁儿说的一点没错,娘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宁儿长得眉清目秀的,脸蛋胖乎乎得十分好捏,我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抬手去捏他的脸颊,他很仓皇地往旁边一躲,虽然没有出声,嘴里分明喊着“色狼”,然后“哗啦”一声,他手里的杯子已经掉到地上摔碎了。
娘亲很严肃滴盯着我们,我想了想,回头开始打宁儿屁股,他呜呜叫着躲避,最后是姑姑将我抱了开去,“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孩子,宁儿按辈分可是你的小叔叔呢。”
我“哇”地哭了,凭什么,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成了叔叔了。
姑姑说完,却回头看着娘亲,“说真的,你至少得给她起个名字啊,叫着也方便不是。”
娘亲似乎是愣了会儿,又好像很谨慎地在思考,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果不其然,一点没水平和品位的娘亲冷淡淡地说:“叫池杏花
“哇!”我才不要吃杏花,我不要叫杏花,好俗气的名字,你们谁爱叫谁叫去啊。为什么宁儿的名字就那么有文化,莫靖宁,听着就是个安静的好孩子,为什么我就要叫一个将来到哪里都会有人嘲笑的名字!。
姑姑肯定也是被这个名字给吓着了,沉默了半天,吞吞吐吐的,“嗯,也不错,挺好的,以后就叫她花花吧。”。
我哭得声音更大了,姑姑你也是个没水准的,花花,怎么听怎么像一只狗的名字!
然而可悲的是却没有人关心我的意见,姑姑只是再次将我放到了椅子中,绕过去把手搭在了娘亲的手腕上,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你确定你的身体还受得住吧?”
娘点点头,“还需要多久?”。
姑姑答道:“少则一两年,多了我也说不准,”她好像是叹了口气,原本娇丽的容颜也暗淡了下来,“这也只是病笃乱投医的。”。
娘却没有说什么,等到药效的发作过去,擦了擦汗,站起身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