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摇头道:“那也未必见得,短时间的沉寂,说不定就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奏。”
杜君平为恐耽误事情,立起身来道:“我们该走了。”
王珍也跟着立起,两人相偕走出店门,缓缓在街头行走,王珍突然将杜君平一拉,闪入暗弄之内,杜君平方待询问,她已放腿往前疾奔,杜君平只得跟着她跑。
眨眼已越过数条街道,行至一栋古旧的大宅子后门,王珍这才悄声道:“那人就落脚在这里。”
杜君平当先跃入,里面是一座大花园,穿过花园,再越过两个小院落,已到上房,一路静悄悄地,不见一条人影。
此宅既是住宅,照理不该没有人,这种出乎常情之事,倒加深了他的警惕,心中正自疑惑不定时,突见瓦面人影一晃。
杜君平暗用传音道:“珍妹留神,此人不像宅内的人。”
他一面通知王珍,一面暗中察看,除了发现有好几人在瓦面戒备外,又在地面发现了数具倒卧的尸体。
王珍此刻也看出情形有异,比着手式告诉杜君平道:“我们只怕来晚了。”
杜君平复用传音道:“既有人戒备,便证明人还没有走,你跟着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
二人运用飘香步法,闪过了屋上戒备的人,偷眼向里看去,只见花厅灯光通明。厉阴平端坐在椅上,两旁排列了四个服装各异的中年人,地下倒卧着一个锦衣公子。
只听厉阴平阴恻恻地道:“你现在已尝着魔火焚髓的滋味了,说是不说?”
地下躺着的锦衣公子,沙哑着嗓音,竭力嘶叫道:“老贼别梦想,你就是把本公子挫骨扬灰也不会说。”
杜君平早就听老魔说过,魔火焚髓歹毒异常,而这锦衣公子竟能忍受,顿起惺惺相惜之心,正自心中踌躇,如何下手救援之际,耳畔突起一阵传音说道:“解除魔火焚髓,应先行封闭阴太阳经,然后以纯阳真气,驱除经脉内阴毒之气,再饮下一杯百花仙露,可保无事……”
杜君平心里一动,举目正待搜寻传音的藏身处,蓦地一条人影飞至,好快的身形。只觉眼前一花,扑通,扑通,瓦上几个巡风的已同时倒下。
厉阴平猛地一抬头,沉喝道:“什么人?”
站在厉魔两旁的四个中年人,几乎在他出声喝问的同时,飞射出厅,四人脚尖才堪堪点着房檐,—股无与匹敌的巨大暗劲,已迎面袭到,四人同声暴喝,八只手掌齐扬,猛向暗劲推去。
讵料,掌劲发出,犹如击在浮云软絮上一般,轻飘飘地,毫无着力处,但却隐隐有一股弹力,把四人弹得凌空飞起,翻痕着向墙外落去。
这原是瞬间发生之事,厉阴平追在四人之后跃出,眼看这情景,脸上骇然色变,厉声道:
“朋友,既找上了厉某,就该让见识见识。”
只听黑影中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老夫可没有那闲工夫陪你。”
呼的一条人影飞向墙外掠去。
厉阴平的近数月来,连连受挫,已失去了往昔的沉鸷,冷哼一声,跟踪疾扑。
这真是天假其便,杜君平猛的长身跃起,飞入花厅,一伸手先行闭住了锦衣公子的太阳经脉,就地挟起,住外飞奔,一口气掠过了数十道房脊,方才落入一小弄之内。
王珍由后面赶上道:“师姐清修之地,不可去打扰她,小妹已找好一个地方,我领你去。”
说罢当先引路,转弯抹角,来到一处四合院前。来不及叩门,飞身越墙而入。
里面尚有灯光,显然主人预知他们要来,杜君平心急锦衣公子的经脉封闭太久,怕他受不了,当先跨入,赫然厅前站着手扶朱拐的白发婆婆。
正是飘香谷的总管薛姑婆。
杜君平怔了怔,道:“原来薛姑婆也来了。”
薛姑婆道:“老身为你护法,你快替他疗伤吧。”
杜君平也不客气,举步进入,把锦衣公子放在木榻之上,依照传音人的吩咐,运用本身的纯阳真气,缓缓输入对方体内,为他冲开穴道,约摸过有一顿饭时间,锦衣公子已然醒转,长长吁了一口气,把双目睁开。
王珍早为他准备了一小盅百花仙酿,轻声对他道:“把这吃下后,立刻运功活血,余毒自尽,切不可开声说话。”
锦衣公子虽萎靡不堪,仍不脱那桀骜之性,接过小盅一饮而尽,径自闭目端坐。
杜君平功力虽颇精湛,经过这番疗伤,亦感极为疲备,正待借机坐息一会,突觉一清香沁入鼻孔,不由精神一振,睁目看时,王珍正自把一小盅百花仙酿送到他唇边,示意他喝下。
他本无饮用这种灵药仙品的必要,但以盛意难却,只得喝下,但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之气,直透十二重楼,精神顿觉畅旺,舒适已极,暗中行动一周,便即振衣而起。锦衣公子也适时双目睁开,一跃下床,对着杜君平拱手道:“兄台贵姓?承蒙相救,日后必有所报。”
杜君平笑道:“小弟姓杜,些须小事何足挂齿。”
锦衣公子朗笑道:“兄弟记下了,告辞。”
身形一掠,飞身墙外飘去,身法美妙轻快、迅捷,杜君平急喊时,人影已杳。
只听门外薛姑婆哼一声道:“原来果是那老怪物的门下,这就难怪他目中无人了。”
杜君平缓步行出道:“婆婆适才怎讲?”
薛姑婆道:“有其师便有其徒,公子和珍姑娘出生入死,把他救出魔掌,他竟谢都不谢一声,这和那老怪物的性格是一模一样,再则他所用的身法,也瞒不过老身的双眼。”
说了半天,杜君平仍是不明白,复又问道:“婆婆所说的老怪物是谁?”
薛姑婆道:“目前你不必问这个了。”
举步行入客厅坐下,杜君平和王珍也跟着进入客厅。
薛姑婆端起茶盅连呷几口,缓缓开言道:“老身和珍姑娘另有急要之事,马上便要走了,有几件事必须事前向公子转达。”
干咳了二声又道:“老身生就急躁脾气,说话不喜絮絮叨叨,也不愿人打岔,有不明白你的记着,等我说完了再问。”
杜君平暗笑忖道:“还说不絮??,话没说先来个开场白。”
但他禀性淳厚,对长者一向极其尊崇,当下端容道:“婆婆有话尽管吩咐,晚辈决不会中途打岔。”
薛姑婆这才话入正题道:“自从你离开华山后,心中一定存有许多疑团,除了有些事还得你慢慢去体会外,老身今晚可以择要向你说明:第一,你不必急于知道金牌主人是谁,也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第二,明知你是鬼关令符追缉之人,何以让你在江湖行走?而且还让你投入九洲镖行?这是不合情理之事,但却情非得已……”
杜君平点点头,却不敢开声答话。薛姑婆道:“这一切都是为你作的安排,是以故意让江湖上人传言,让武林各派都知道杜大侠遗孤并未遇害……”
她似乎渐渐勾起了内心许多抑梦,长叹一声道:“令尊杜大侠突然遇害之事,江湖上传言极多,并有不少血性朋友挺身而出,到处追查,但始终查不出一丝线索,慢慢也就冷淡下去了,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是一项关系着武林千百人生死的大阴谋呢?”
王珍见这位素来心直口快的老姑婆,一改常态,两眼竟已隐泛泪光,连忙上前替她斟上一杯热茶,轻声道:“薛姑婆,时间不早了呢。”
薛姑婆掏出汗巾,在眼上擦拭了一下,复又开言道:“时间不多,咱们长话短说,公子被‘鬼头令符’追缉之事,业已传遍江湖,现已由少林派出面,邀请各派在泰山松鹤观集会,并已派出四位高僧来这,护送你去泰山,当面查询此事。请公子即快速恢复本来面目。”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照此看来,晚辈报仇有望了。”
薛姑婆哼道:“哪有这么容易。”
望了他一眼,接道:“他们问你话时,对你往昔可推年幼不知, 只说剑谱是公孙大叔交给你的,飘香步是奶妈教的,投入华山是公孙大叔的请托就行了。”
杜君平复又插言道:“学会飘香步何用对他们说呢?”
薛姑婆立时起身道:“你不会什么瞒不了人家,说出来更好,时间不容许老身多说了。”
杜君平道:“晚辈如何能找到那四位高僧呢?”
薛姑婆道:“丐帮耳目遍天下,丐帮帮主也经少林邀请,你只一出面,便有人会找到你。
记住,江湖人心险诈,不可随便对人推心置腹,就算是武当少林也不例外。”
杜君平还待再问时,只听外面一个苍老嗓音沉声道:“老婆子你有完没完,老汉腿都站酸啦。”
薛姑婆接道:“忙什么,你先走吧。”
转脸对杜君平又叮咛了一番,这才领着王珍,向门外行去。
杜君平在那四合院呆了一宿,翌晨醒来,天已不早,一个老妪替他端上点心茶水,匆匆漱洗毕,吃过点心,便准备出门。
老妪突然送来一张字条,低声道:“姑娘嘱咐公子,此行关系重大,说话务必小心。”
杜君平看了她一眼,嘴里漫应道:“知道了。”
展开字条一看上面写道:“一切均不出他老人家所料,如遇一位走方郎中,务必留意,但不可露出痕迹。玲字。”
一看便知是阮玲所写,随手将字条毁掉了,这才扬长出门。
杜君平经过一次大难之后,对江湖上的险恶,已有进一步的认识,是以暗中便已留神,当他行过几条街道,正准备进入一家饭馆之际。
突地,小弄中闪出两个胖的大僧人,双掌合十道:“小施主可是杜大侠的后人杜公子?”
杜君平心里有数,故作愕然道:“大师是哪所寺院的高僧,如何认得在下?”
走在前面的僧人哈哈笑道:“贫僧觉明、觉慧乃是少林派僧人,奉敝掌门人法谕,专程前来促请少侠去一趟泰山松鹤观。”
杜君平见他满面横肉,一身匪气,绝不像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压根儿就看不顺眼,当下把眼一扬,冷冷地道:“在下还有事情要办,泰山暂时我不想去。”
觉明怔了一怔,似对他的回答,大出意料之外,半晌方道:“本派甘冒大不韪,出面邀请各派为少侠澄清冤屈,若你推辞不去,那显然是自知理亏了。”
杜君平朗声笑道:“贵派此项义举,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天地盟别有用心,各派虽有主持公道之意,只怕也是力不从心。”
觉明摇头道:“天地盟领袖武林,接纳江湖纷争,案件何止千百,处理不当之事,有所难免,少侠不必误会。”
杜君平心道:他并非天地盟的人,何用为他辩护。
是以心中又加添了几分不快,只以事前已有决定,遂顺水推舟道:“贵派掌门人一番美意,在下如若不去,那是显得太以不近人情,不知大师准备何时起程?”
觉明欣然道:“此刻即起程,还能赶上驿站歇息,贫僧带路。”
说罢当先举步便行。
觉慧将身一闪,让杜君平紧随觉明之后,这举动表面是谦让,暗中分明含有监视之意。
杜君平故作不知,大步跟在觉明之后。
三人都是内功修为有素之人,脚下极是快捷,不出顿饭工夫,已然行出了十余里。
突然,一阵哈哈狂笑,路旁闪出一位锦衣公子来,身后跟随了一位锦衣大汉和一个少了一目的黑袍者者,对着觉明沉声喝道:“站住,本公子有几句话问你。”
觉明霍地收步,对他打量了一番道:“你是对贫僧说话?”
锦衣公子仰着脸道:“此间没有旁人,当然是对你说话!”
觉明忍着气道:“小施主是哪派的门下,何以要拦阻贫僧赶路?”
锦衣公子冷笑道:“转告贵派掌门人,不用猫哭耗子假慈悲,他的用心瞒不过我。”
觉明面貌虽凶狠猛撞,心思倒极缜密,耐着性子合十道:“小施主你误会了,贫道此番前来邀请杜少侠,于他有益无害。”
锦衣公子哈哈一阵狂笑,目光转向杜君平道:“杜兄请别误会,此行于你并无裨益。”
杜君平于锦衣公子现身之时,已然认出就是昨晚救出之人,当下抱拳道:“兄台一番美意,兄弟十分感激,只是我若不去泰山,倒显得理亏心虚了。”
锦衣公子冷冷地道:“你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若强行阻搅,岂不是多此一举。”
觉明打蛇随棍上,口宣佛号道:“若不是杜大侠含冤,敝派岂敢干冒天地盟的大不讳。”
锦衣公子哼了一声道:“传语贵掌门人,此行杜少侠若受了半点委屈,莫怪本公子翻脸无情,那时就有你们少林派的好日子过了。”说罢,一闪身让出道来,对杜君平拱手道:
“有道是会无好会,筵无好筵,一切还望兄台多自珍重,免致后悔莫及。”
杜君平拱手谢道:“兄台金玉良言,兄弟自当永铭肺腑,你我后会有期。”
锦衣公子朗声大笑道:“不管怎么说,兄弟不插手便罢,一经插手,不到事情了结,决不干休。”
言罢身形一跃,倏忽没入道旁丛林之中,后随的两个属下,也跟踪跃去,觉明沉哼一声道:“此话从何说起,敝派掌门人一番苦心,倒落得一个别具用心。”
杜君平喟叹一声道:“此人古道热肠,对在下关心太切,那也不能怪他。”
聆听锦衣公子一番言语之后,表面他虽不动声色,暗中却又加添了几分小心。
觉明停下脚步道:“此去松鹤观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咱们是投店呢,还是赶一赶?”
杜君平道:“在下急于见贵派掌门人,咱们赶一赶罢。”
觉明看了觉慧一眼,觉慧点头会意,蓦地一齐腾身而起,高声道:“贫僧为少侠领路,请随我来。”
不及顿饭工夫,已然到达松鹤观前,杜君平默察这庙的规模和形势,觉得比起华山文殊道院的规模来,并不逊色,只是略有些违反庙宇建造的常规。
许多各派高手聚集在此,四周戒备十分森严,觉明通过哨卡之时,都低声用暗语对答。
杜君平心中暗暗忖度:照此情形看来,少林此番竟是不惜与天地盟为敌了。觉明把杜君平领到观内,吩咐觉慧道:“烦师弟陪杜少侠在此歇息一会,愚兄这就去晋见掌门人和观主。”
两人在客房约呆了盏茶时刻,觉明由后面匆匆走了进来,对杜君平合十道:“敝掌门人得知少侠来到,十分欣慰,立命贫僧请少侠云房会叙话。”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贵派对在下如此关切,在下十分感激,烦大师领在下去吧。”
随着觉明穿过两座大殿,再经一条长廓,始到观主的云房前,四个佩剑童子,分列门前,觉明对道童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即推门进入。
杜君平闪目细看,云房之内对面坐着一僧一道,僧人阔嘴高颧,身材伟岸,穿一袭灰布僧衣,甚是威严,道长中等身材,年在六旬左右,满面红光,颔下四绺长髯飘垂,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概。只见他入内,含笑招呼道:“贤侄远来辛苦,请坐。”
杜君平怔了怔道:“观主宠召,不知有何教谕?”
道长含笑道:“贫僧清虚,与令师华山三鹤均是知交好友,不知他们近来可好?”
杜君平黯然摇头道:“实不相瞒,晚辈此番离开华山,乃是背师逃出的,说来真是罪孽深重。”
清虚道长喟然叹道:“贫僧久已不问江湖事了,贤侄触犯天地盟禁律那件事,如不是灵空上人这番出面,贫道也无法知道,你该先向上人谢过。”
杜君平这才知道,那僧人便是少林掌门人灵空上人,当下起身一揖道:“上人古道热肠,不惜开罪天地盟,为晚辈主持公道,这厢先行谢过了。”
灵空上人口宣佛号道:“出家人原不该过问江湖之事,只是少林既为武林一脉,既知少侠负此冤屈,岂能袖手不管?”
顿了顿又道:“令尊杜大侠,当年行道江湖,侠名久著,受他恩惠之人何止千百,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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