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什么……”
二叔再说不下去,哽咽着半抱着初夏往里走。
太平间内,二具……白布蒙头……
初夏耳边听得人窍窍私语。
“这就是出车祸的那家的女儿……”
“太可怜了,父母一天都没了……”
现实如此的残酷,却逼着初夏去接受。
初夏颤抖着去掀那白布,只掀一个布角,身子便瘫倒在地。
她看到了母亲的手,那手上的银镯……那是初夏拿第一个月工资给母亲买的,上面还刻着母亲的名字。
旁边该是……
残酷的现实夺去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依偎着取暖3
爸爸去了,妈妈也去了,这是真的……从此自己的世界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吃饭,没人陪;睡觉,没人伴;回家,没人等;再没人问,你冷吗?你饿吗?自己再不是谁的宝贝,再没有人当自己当心肝一样疼爱……
“初夏,该上班了……”
“初夏,早点回来……”
“初夏,多穿点,别着凉……”
“初夏,不要任性了……”
……
爸爸、妈妈的形象交叉、叠加在眼前,笑的,悲的,恼的,烦的,种种清晰入目。
以后,再看一眼都不能够;以后,再听他们说一句都不能够;以后……自己和爸爸、妈妈再也没有以后。
再见,只能在梦中。
初夏的心像扔进了刀丛……跟着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
“初夏……”
耳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
初夏晕倒在冰冷的地板砖上。
葬礼都是二叔一家在操持。
初夏脸色苍白、神情呆滞,二叔让她站那儿,她就站那儿;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如果没有指示,她就站那儿,像一个弱智儿似的。
吃饭时,都是一粒米一粒米的进食。
三天吃不到一碗饭。
从父母出事到下葬,初夏一滴泪都没有流,心中的痛却像野火一样一刻不停的烧灼着她,直到把她烧为灰烬。
初夏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心忧。
“初夏,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初夏……”从墓地回来,二婶一直抱着初夏哭求道。
初夏依旧是呆滞的表情,好像一切语言于她都是掠过的风,入不了她的耳。
“初夏,我求你哭出来,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初夏,我求你了……”看初夏的样子,二叔禁不住放声痛哭。
初夏的嘴角动了动,可是依旧是被痛灼烧的状态,近乎痴呆的模样。
“初夏,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子……我很担心……你不要有事,你不能有事,初夏……”
初夏嘴唇动了动,终于挤出一句话:“以后,爸爸、妈妈就不用担心我了,担心我这个没用的女儿了。”
依偎着取暖4
“初夏……初夏,你怎么啦?”二婶急急的摸着初夏的脸,“初夏,你这个样子,我很怕,初夏……”
“二婶……”初夏抬起无神的眼看着二婶,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第一次认识二婶,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暗哑道,“我……”
“初夏,你想说什么,你说出来,说出来,大声说出来……”二叔急切的求道。
“我……我这几天都没有睡……我想睡觉……”
“好……好……好……”二婶拭去泪,拥着初夏进房间,扶她躺下,盖好,道,“初夏,你这几天都没有吃什么,要不要吃点……”
初夏轻轻摇头,伸出手,床单蒙头。
林寒冬赶到初夏家时,听闻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
给初夏爸、妈买的东西,全落在地上,散了一地。
多么慈祥的二位老人,就这么去了。
林寒冬的心像是被人拧来拧去似的难受。
自己和二老只是相处几天,尚如此难过,初夏此时一定受不了。
此时,是初夏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呆在初夏身边。
可是怎么也叫不开初夏家的门。
屋内初夏一直坐着,她不敢闭眼,眼睛一闭上,眼前就闪现父母躺在那儿,千呼万唤都唤不醒。
寒意袭上她的全身,她感到刻骨的孤独,抱起床单蹲在墙角,背靠着二面墙,才觉得自己是有依靠的,有一点安全感,可寒意却更重了,她双手抱膝,身子像秋初夏中的落叶一样颤抖不已。
初夏眼不见物,耳不进音,能感觉到的只有孤独和痛苦。
“寒冬,我担心她会出事,她很不好,寒冬,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一向处事稳重的二叔此刻异常的慌乱。
林寒冬四周看了看,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对着二叔道:“二叔,不要担心,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二叔话落,林寒冬人已经闪到初夏隔壁邻居家门口。
二叔看见四十多岁的女主人直摇头,林寒冬刚合掌一再请求,最终女主人点点头。
“寒冬,你想做什么?”二叔没有多想,虽然第一次看到林寒冬,但感觉这孩子处事还是有分寸的。
依偎着取暖5
但很快二叔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这孩子的想法太疯狂了。
林寒冬竟然选择从邻居家的阳台爬进初夏家,他的全部保险来自系在腰间的一根绳子。
二叔直冲过去,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林寒冬已经一直脚已经迈出去了。
二叔的手一直按在胸口,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
林寒冬小心的探过一堵墙,脚踏到初夏家的阳台上,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当蜘蛛人,还有一点恐高的他非常紧张,手上全是汗,心身全有些发酥、发颤。他努力压抑自己的心绪,让不要乱想,这个时候如果思绪一走神,“掉下去可能摔死”的念头一闪过,他可能真的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哆嗦着另一只脚跨过来。
终于整个身子都踏进初夏家的阳台。
谢天谢地,门没有上锁。
“初夏,你在哪儿?”
没有声息。
林寒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走路声音很小,他怕吓着她。
终于在主卧的墙角林寒冬发现了像虫子一样蜷缩在墙角的初夏。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屋外阳光普照,但主卧阳阴暗得几近黑夜,厚厚的窗帘挡住了所有的光明。
一向沉静、稳重的初夏像一只受伤的羔羊,看上去楚楚可怜,观之让人心疼。
“初夏。”林寒冬轻声呼唤。
好久,初夏才抬起失神的眼,那眼中满是痛苦和绝望,林寒冬鼻翼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恨自己来得太迟,在他印象中初夏很坚强、沉稳,即便出了这样的大事也能扛过去的,现在初夏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白兔。
“对不起,我来迟了,初夏……”林寒冬蹲在初夏面前,声音因心痛而变得暗哑。
“你是寒冬……”初夏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对,我是寒冬,对……我是……”
“我想做梦,梦见爸爸、妈妈,可是我……我总也睡不着……我是不是很没用,连睡觉都不会……”初夏的眼角滑出一滴眼泪。
“初夏,你要坚强,你一定要坚强……”林寒冬再承受不住,把初夏拥在怀中。
“寒冬,他们都去了,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一个人了,我家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要怎么活……怎么活……寒冬,我要怎么活……”初夏积聚的泪像潮水一样奔腾翻滚,身子因哭泣而颤抖不已。
依偎着取暖6
“初夏,你还有我。”
林寒冬紧拥着初夏,把头埋在初夏的脖颈,最大限度的给她以温暖。
“以后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什么事都没有退路,走到哪儿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我很害怕……我不想一个人活……我不要一个人活……以后我要怎么活……怎么活……你……”
林寒冬猛的吻住了初夏的唇,不让她说下去。
林寒冬的心也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痛苦。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了一点点亮色,落在林寒冬的脸上,映出二颗晶莹的泪珠。
林寒冬的心和初夏痛在一起。
二人紧紧的依偎着取暖。
“初夏,你还有我,记得你还有我……”
初夏睁开泪眼,她的眼前只看到一个男孩子,心依旧是一片迷茫。
泪不停的奔腾而下。
林寒冬不停的为她拭泪,可是总也拭不完。
林寒冬索性转到初夏对面,把她揽在怀中。
暗色空间,二个相拥而泣。
有个人陪着悲伤,这悲伤似乎得到一些化解,初夏的心里似乎好过了些。
“寒冬,开门……”二叔在门外不停的敲着,这声音这会儿才传进屋内,太悲的空间容不得别的音响。
林寒冬把初夏抱坐在沙发了,拭去泪,眼圈红红的去开门,开完门后,回到房内,坐在初夏身边,手揽着初夏的腰,让初夏的头儿贴在他的身上。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需要一种有形的支撑,心灵上才不至于太孤独。
“初夏,吃点东西吧!”二叔过了一会适时敲门进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
“我不饿。”初夏挣脱林寒冬的怀抱,拭去眼角的泪,声音暗哑回。
“初夏,你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二叔走过来扶起初夏,劝道,
“初夏,你多少吃点。”林寒冬接过面碗,挑起面条,要喂初夏。
初夏斜过身,接过碗,含泪吃了几口。
“初夏,你不要怕,还有我,……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
二叔要去端碗,林寒冬抢先一步端在手里,挑起面条:“初夏,再吃一点。”
初夏机械的一点一点的进食。
人生真是无常
林寒冬抱初夏拉进自己的怀中,抚摩着初夏的肩膀道,“初夏,我是山,一辈子让你依靠的山。”
初夏没有言语。
失去了父母,生命中就再也没有山了。
一切都是浮云,飘来又飘去,看得着,抓不住,也不想抓住。
再坚定的保证也林寒冬慰不了初夏的心。
七忌之后,二叔为赔偿的事儿积极奔走。
二叔念初夏孤若,希望多赔点,让初夏生活无忧。
二叔哪里知道,无论赔多赔少,初夏终身都不会动用这笔钱,她怎么能用父母生命换来的金钱。
林寒冬寸步不离初夏左右。
看着初夏一天比一天憔悴,林寒冬非常难过。
林寒冬想一直陪到初夏心情好些再回去,可是不能够。
姐姐打电话来说,他为林寒冬在南方的另外一个城市开了一个分店,手续要他本人来办。
林寒冬不想靠姐姐,但想着想要给初夏幸福的生活,他必须有足够的财力支持,先当是借的,以后还她。
林寒冬接电话时,初夏也在。
初夏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甜美的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亲热叫林寒冬“寒冬”,林寒冬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很亲密。
初夏酸苦的认定,林寒冬已经不再属于她的了。
人生真是无常,下一秒,你的生活将会是面目全非。
林寒冬告诉初夏他要启程去南方。
初夏的眼中的留恋全被痛苦遮盖了。
初夏没有告诉林寒冬,自己不日就会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疗伤。
初夏去的地方和林寒冬去的地方不到百里。在交通发达的今天,很容易就能相遇,但她不想,不想再继续下去。
既然当初选择放手,就不要拖泥带水。
临行时,林寒冬向初夏道别,一再对初夏说那句话;“等我,初夏,一定要等我,事情一办完,我就回来接你。”
林寒冬没有告诉初夏究竟是什么事,觉得没有必要。
有时候确是没有必要说的,阻碍了你的幸福和快乐。
初夏眼前浮现《画中情思》中的情节,男主道别时,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女主说:“夫人,请你想我,请你一定记得想我,千万不要忘了我。”
泣别1
七年后,男主却对心仪的夫人说:“夫人,我发现我对你的并不是爱情。”
誓言不会老,因为它年纪轻轻就会死掉。
初夏没有作任何反应,忧伤的眼眸看着林寒冬,低声道别。
“初夏,记得,你还有我。”林寒冬且退且走,很是不舍。
初夏则感觉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再向老师道别。
交通肇事者是某局局长,驾驶速成班出来的。
为防事情闹大,很是爽快,很快达成协议。
末了,那局长挪动一身的肥肉,说了句:“这可是本市最高的车祸赔偿。”
初夏仇恨的看着那局长,局长怯怯的又把一身肥肉挪进椅子里,目光转向别处。
钱以银行卡的形式落到初夏的手里。
“二叔,你帮我保存着。”初夏收拾好去南方的行李之后,把银行卡交到二叔手里,去二叔家里时,她买了很多东西,算起来二叔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这怎么成?”二叔推辞。
“二叔,拜托你了,密码我写在上面,有急事你就用吧!”
“初夏,我可怜的孩子。以后还有二叔,这笔钱二叔帮你存着,二叔一分钱都不会用,等你以后有急事我再给你……初夏,你一定要坚强……”二叔的眼眶湿湿的。
“以后就住在二叔家,二叔会待你像女儿一样看。”二婶搂着初夏道,十多天前,初夏还有一个幸福的家,十多天后,初夏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初夏也才二十八岁,真让她心疼。
“谢谢二叔,谢谢……”初夏没有哭,虽然她的心在流泪。
初夏花了二千块给二婶买了个玉镯。
听说玉能护身,自己身遭不幸,希望这块玉能帮保二叔一家平安、快乐。
此后人生,二叔和二婶会是她生命中永远的牵挂。
至于林寒冬,林寒冬将会是她生命中最最美好的回忆。
初夏一辈子都会祝他幸福。
生命中每一个关心她的人,初夏都会祝福他们。
初夏希望那天看到的那个秀气女人能给把林寒冬照顾好。
决定走的前一天晚上,初夏在二叔家吃饭。
泣别2
痛苦让初夏根本吃不出菜的味道,她像吃药一样吃着,一边吃一边夸好吃。
初夏吃了很多。
“初夏,我真高兴,那几天你吃得那么少,我每天都担心你会晕倒。”
“你以后都不用担心了。”初夏挑着菜一边吃一边道,“我会好好的。”
心里想的却是,我明天就离开你了,二叔,但愿南方疗治我的痛苦,我能挺住,还有机会活着见到你。
吃完饭初夏拿出玉手镯,戴在二婶的手腕上。
初夏戴得很仔细,一点一点的往上挪,挪到合适的位置才放开手。
玉手镯晶莹透亮,很配二婶。
“怎么想起来给我买手镯?”
“我买了二个,一人一个,我想玉保佑我们!”
“这镯很贵吧!”
“不贵,地滩货,二百多块。”初夏撒谎道,她知道二婶宁愿自己吃亏,也绝不占人便宜,若是二婶知道价格,一定会设法买一个同等价的东西给初夏。
初夏有时想,上天唯一待她不薄的是赐给她二叔、二婶这样的亲人。
“谢谢你,小夏。”
“不用,二婶,若是我做什么事让你不快,你不要生我气就行。”
“初夏,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二婶好像闻到什么不对的味儿。
“没有啊!”初夏矢口否认,心里却道,“对不起,明天起我就去南方了,快要过年了,我现在很痛苦,我不想把痛苦传给你,你为我做得已经很多了,我要学会自己承受,如果我能撑过去,我会和你联系;如果我撑不过,我们就永别了。”
二叔凝视着初夏,脸上除了失亲之痛外,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才放下心来。她相信时间老人是个神医,能治疗人世间的一切伤痛。初夏一定会从伤城中走出来的。
回到家中,初夏把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
父母的身影交替闪现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初夏蹲在墙角,大睁着眼,一直睁到第二天五点多。
如果一直待下去,初夏一定会发疯的。
五点半的车票,她必须准备出发了。
初夏去梳洗,镜中的她二眼红肿,泪痕处处。
拖着黑色的旅行箱,准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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