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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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殊-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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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古浪护手霜() 
“喂,”曼殊气结,“我还站在这里呢!”

    “不然怎么样?等你转过身去才说你的坏话?”苏穋振振有辞,“我不是那种小人。我君子坦荡荡。”

    “别把粗鲁当坦荡!”曼殊不客气的打脸回去,“你就是没礼貌不体谅人而已。”

    “喂!”轮到苏穋气结。

    “看来大家分开走,也有好处啊。”铭瑭在旁边袖手喃喃。

    苏穋最后瞪了瞪曼殊,决定好男不跟女斗,转身问铭瑭:“兄台要不要与愚弟一起走?”他还是对铭瑭有好感,觉得把铭瑭招揽过来,不失为一个好臂助。

    “不了。”铭瑭摇头含笑道,“蒙准将错信,在下实在惭愧得很——”

    “我既然自己写了要信你,当然相信自己当时的判断。”苏穋不假思索道,“兄台有什么好惭愧的?”

    铭瑭点头道:“是了,在下也相信当时既写了要信曼姑娘、帮她,一定有原因。”

    苏穋瞄瞄曼殊,显然认为这臭丫头没什么可信可帮的,铭瑭这个滥好人,做出的判断未必靠谱。

    曼殊皮笑肉不笑:“准将你又开什么脑洞?真恨不得叫你恢复记忆哪!”

    “等你们有了事叫我帮忙,非拿出切实证据来说服我,”苏穋针锋相对,“别以为随便拿个小孩子玩艺就想指使我出手!”他训完了曼殊,又对铭瑭道:“兄台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是信不过她。”

    曼殊要回嘴,铭瑭及时挡在了当中,使尽办法,给他们拆解开了,送罢苏穋,回身问曼殊:“曼姑娘何时休息好,我们再上路?”

    曼殊有些讪讪的:“你不埋怨我?”

    铭瑭奇道:“埋怨姑娘则甚?”

    曼殊道:“以后估计还要这位苏准将帮忙的。我把他得罪了,总归不好。”

    铭瑭温和道:“物性天然。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强求未必拧得来,随缘也好。”

    曼殊跟着替自己辩解:“他那破脾气!我真的讨好他,他也未必领情的。”

    铭瑭只是含笑。曼殊自己不好意思的咧咧嘴:“不说这些了。你准备好了没?我们可以出发。”

    “姑娘现在进鱼腹不会太勉强吗?”铭瑭还记得曼殊刚见到三绝鱼进食场面时受的惊吓。

    “迟早要进的吧?毕竟这个快嘛!而且又没有真正的危险。”曼殊笑起来,“再说,你走在前面!”

    有铭瑭走在前面,好像真的去哪里都不要紧。他引路的方向,一定是花枝春满,天心月圆。在他身上曼殊就是能感受到这样的安定。

    这次,这条三绝鱼的大小,正好只够装下两个成人的。曼殊跟铭瑭在一起,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来拼车。

    曼殊打出一团很小的火,对铭瑭道:“你看。”

    火光中,她神情相当的严肃,铭瑭也敛袂肃然道:“是。姑娘请说?”

    曼殊翻过手掌,有风流转。

    风送到铭瑭面前,化为清潺的水流,又渗进泥土中。

    鱼腹里怎会有泥土?

    这土与水、风、火一样,都是曼殊操纵灵质而演练的。

    她问铭瑭:“怎么样?”

    铭瑭手按在嘴唇上,目光中闪烁着说不清的意味:“姑娘在向我展示,姑娘是妖魔?”

    曼殊道:“我们在那个神秘的地方,都学会了多种灵术。但是出去的时候,你们都选择抛弃记忆,要回原来的修为。只有我保持了那里得到的东西,你信不信?”

    铭瑭叹了口气:“曼姑娘。”

    “哎?”

    “在下在手掌上写了那句话,要信你助你。”

    “唔……”

    “在下当时一看就觉得奇怪,难道有什么要不信姑娘的理由吗?就算不写那句话,助人岂非也是快乐之本吗?现在姑娘说了,在下才明白,要写这句话提醒自己的道理。姑娘放心!在下岂是言而无信之人!”说得掷地有声。

    曼殊高兴道:“就知道没有看错你!像苏穋,我就不敢跟他说。他个死脑筋!不知怎么才说得信他。”

    铭瑭恍然大悟:“原来姑娘是故意把苏准将气走的。他在身边,姑娘反而束手束脚。我们真查出什么重大事件来,再拿着确凿证据找他帮忙就好。唔,还是这样好!”语气里对曼殊满满的佩服。

    “……啊就是这样。”曼殊也觉得自己果然老谋深算。

    “那么,接下去怎么办?”铭瑭对曼殊可谓是言听计从。

    “接下去么,”曼殊很希望自己能够说出什么振聋发愦的宏论,可是也只有说一句废话:“去古浪县吧!”

    古浪县隶属摩罗城下。

    四灵州的建制,以州为最大。但州主对于下头的所有地方并不享有完全彻底的管辖权。每个州更像是邦联制。由无数的郡王、城王组成一个个小细胞。州主无非是统筹这些细胞运作的头儿罢了。

    州——郡——城——县——村。四灵州的行政建制,大致如此。

    一村的村长,是在村子的运作中,自然而然产生的,只要不太违反县令的心意,县令就认可了。像从前张财主在知德村,因为财大气粗、办事又得体,是个事实上的村长,大家都认可他,远远的县令听说后也不反对,他就是个事实上的村长了。

    而县令却是由城王来决定的,比村长的任免郑重得多。

    古浪县的县令,照理说该由摩罗城王来决定,并接受摩罗城王的管辖。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原来这古浪县,有一条古老的河道,出产一种古老的河鼠。这河鼠长着鸭子一般的扁嘴,从这扁嘴上会分泌出的蜡,可以制成极好的护手霜,不但让手部皮肤平滑柔软,而且可以取得“巧手”的附加效果!真是大姑娘小媳妇、作坊伙计、乃至工匠们的理想护手霜哪!

    悄悄的说一句,很多修灵者也会订购这种“古浪河鼠”牌护手霜,以便更好的掌握一些灵术中精妙的动作,或者制造出更好的灵药来。可是作为有身份的修灵者,涂抹女人和伙计们用的护手霜以便获得加持功效,略为丢人。他们是悄悄的定购,派出代理商,装作是给某个商铺进货,一大箱一大箱的买。

第五十二章 雪落琉璃碎() 
为了保护古浪河鼠资源,三绝鱼是不让进这附近的水域的。所有三绝鱼乘客们都必须在附近下来,换别的交通方式过去。

    曼殊和铭瑭在摩罗城的主城下了车——就是说,出了鱼腹——他们吃喝调整,同时也打听到了更多情报。

    别看古浪县在地理上是属于摩罗城的附属,但在行政上却是很超脱的,可以说是摩罗城的平级,不,甚至说不定高于摩罗城。因为县令是由本地的郡王直接指派的心腹担任的!

    谁叫古浪县的河鼠护手霜卖得这么好,收益这么高哪?本地庖郡的郡王就把古浪县作为一个特殊的区域,直接管辖了,摩罗城王也不敢说个不字。毕竟官高一级压死人哪!四灵州的官位又往往是靠实力来决定的。郡王在灵修上的实力,比城王高出那么多。城王除了效忠之外,还能怎么办?

    这么着一来,摩罗城王对于近在咫尺的古浪县,除了提供必要的协助之外,是没有实际上的管理权力的。对于古浪县令、庖郡王派下来的心腹,他反而要巴结。对于古浪县发生的恶性凶杀案,他自然也说不上什么话了。

    这被杀的是古浪县令的小妾,雪儿。

    据说她生在冬天,那时窗外大雪纷飞,故此得名。又据说是因为她皮肤如雪,才有了这个名字。她的父亲清贫,以教书为生,也把基本的韵律知识教给了自己的女儿。雪儿姑娘小小年纪,就已经会自己填小令了。

    那首小令叫作“归字谣”,是极短的,但要填好却并不简单。据说当时一家人在乘涼,是个夏夜,萤火虫提着它们的灯笼在飞。雪儿姑娘的父亲触景生情,对女儿说:“那么,你就试着以‘萤’为题,填一首归字谣吧。”

    雪儿却听错了,以为父亲说的是“荧”。于是她道:“荧,枯骨流香飞焰青,流离碎,明灭更无形。”

    所谓“流离”,是“琉璃”的古体写法,那清郁郁的颜色,正是荧火的色泽。

    她的父亲听完这首小令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评论说:“不是佳兆。”

    不管怎么说,雪儿姑娘才女的声名就传出去了。人美,又有才,生性且安静,不像有些外人传说的那样浪荡。她可以整个冬天坐在窗底下,跟她娘一起绣一幅很大的画,可以给富人买去装饰在墙上。这笔卖绣画的钱,可以用来帮助家里买柴买米。如前面所述,她家里是很清贫的。教书先生得到的那点工资,只够日常开支。毕竟四灵州最推崇的是修灵,而不是念书。大家对于文化普遍不够重视。但是雪儿姑娘跟她母亲一样,保持了妇女沉默而恭顺的美德,没有一点儿要责怪男人穷酸的意思。雪儿姑娘且可以把父亲那砖头一般厚的书籍,一字字、一行行,慢慢的背下来。她还给人抄灵经,动辄几十上百页的典籍,抄下来没有一个字错。看的人说,纸白如粉,墨光灿然,字迹秀润。这是很不错的。

    是这么守得住贫、持得住静的女孩子,但春天来了,外头花儿都开了的时候,她也难免在窗口对着新开的花儿出神,或者走到河边,对着水里的鱼儿发呆。

    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有无赖的少年,在她身后交头接耳、彼此调着眼色。暗香徐来的夜晚,他们会在她家的院墙外头调弦唱歌。

    雪儿姑娘的母亲听见了,眉音就带了忧色,去看她的父亲。

    她父亲低头做文章,笔舐了墨,写不下去,墨在笔尖凝了起来。

    她母亲就过来帮忙整理案上的纸页,一边安慰她父亲:“不着急。文章么本来就是慢慢做的哦?”

    “不急不急,”她父亲也道:“囡囡她娘,等我这篇文章做好……就好啦!”他枯瘦的脸发出光来,想像着这篇大作问世,学术界不得不承认了他的能耐,贵们们也都要来看他了!那些贵人们,多半是附庸风雅的,本身没有什么才华,但是肯养些真正有才华的人,给他们充门面,这就不错。到时候好衣服,好米好肉源源不绝的送进门来。人家的高头大马、华贵车子请他们一家去坐车。娘儿俩光光鲜鲜的坐进去。这就很不错。

    她父亲的美梦没有做完,大饥荒就来了。植物们染上了病,不适合食用,动物们都成片成片的死去。

    修灵者们若到了菩提境,本是可以辟谷的,吃不吃东西也不要紧。但能到菩提境的人毕竟是少数,何况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也还需要从自然界中吸取灵质作滋养。而瘟疫却把灵质都污染了。

    雪儿的父亲那篇大作没有完成,就与她母亲相继辞世。

    他们死在饥荒的末梢。他们死后,官府的赈济措施初步见了成效,瘟疫与饥荒渐渐缓解。

    雪儿倒是活下来了。她在父母尸身旁痛哭着,不肯去吃那些干净了的饮食,而且放出话,愿意卖身以厚葬双亲。

    乡邻们都很可怜这个小姑娘。他们互相询问:谁可以买了她?同时这个消息也如同鹰雰一般飘了出去。

    对于雪儿来说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她并未被任何无赖少年、或者员外老爷买走。一位叫作晏菘的外地官员买了她。后来,晏菘就作了古浪县的县令。六天前,她被杀。

    她死在县令府的墙边上。凶手不知为什么,大约是非常恨她,把她剁成了碎块。有的部位简直剁成了泥。但是可供辨认身份特征的一些部位还是保留下来了。根据某些碎块上的器官形状、还有痣,而不光是根据衣物佩饰,死者被确认为雪儿无误。

    晏菘夫妻非常的震惊和惋惜。晏菘许诺会好好的查明真相,告慰亡灵。他也确实查到雪儿跟某个年轻人交情不错。可能这个年轻人想约会雪儿,雪儿也欣然前往,但在最后关头不想背叛晏菘,那年轻人一怒之下把她给杀了。

    目前年轻人也已经行踪不明,大概是畏罪潜逃了。

第五十三章 心光() 
这件香艳的凶杀,本来就可以如此唏嘘的结案。但有人指控晏菘是自己杀了雪儿,让年轻人顶罪。他一手遮天!

    前面已经提到,古浪县并不真正归属摩罗城管辖。摩罗城王对晏菘没有制约力。晏菘是疱郡王的心腹,由郡王直接派下来的。

    疱郡王很重视这起案件,专门派了个官员来处理此案,名叫王浸,办案有年头了,颇具声名。曼殊跟铭瑭在摩罗城,就听到人夸他这个、说他那个,讲他以前办的案,简直可以出个《少年某某某》的电视剧。

    哦对了,他的模样还是个少年。

    其实修灵者到了一定阶段,就可以停止变老,若到归元境之后,还可以返老还童。但是说也奇怪,即使你有了孩子一样嫩的脸皮、还有那么短的身段儿,人家看你还像是个成年人,只不过是个摩皮装嫩的成年人而已。大概气韵已经成年之后,就难以再真正回得去了吧!所以即使到了归元境之后,也很少有人把自己的形像改回到少年儿童。

    也有特例。

    譬如晨星永远保留了少女的眼睛。

    又譬如这位王浸,在年少时有过奇遇,从此保持了这个外貌,再也没有更改过。

    铭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街头巷尾行了一圈,听了满耳朵关于王浸的故事,回头要说给曼殊听,忽然看见一个人,顿时愣住。

    那人是火国的健康肤色、好大一部络腮胡子、满眼盈盈是六畜无伤的笑容,手里拎着一个荷叶包,一路跟人打着招呼,见到铭瑭也顺便给个微笑。

    铭瑭唇角不愉快的抿起来了。要是晨星这会儿看到,准吓得把头一缩,吐吐舌头,不敢吱声了。这个火国的人却胆大包天,还一脸好奇的跟他搭话:“兄台!哪儿来的?你嘴怎么啦?含着东西?”

    铭瑭瞄一眼曼殊,看曼殊没注意他,伸手过去把火国的跟揪猫一样揪到旁边了,严厉道:“你怎么来了?”

    “您来得,我怎么来不得?”火国的嘻皮笑脸。

    铭瑭凝视他片刻,唇角却逸出笑来了:“看来上头空得很。”

    火国的警惕的举手投降:“别介!颜成还在上头哪!真的!您老人家上去的话看看就知道了,他真的还在上头。”

    可是这火国的人,明明长了一双跟颜成子梨一样的眼睛。

    铭瑭也没有多问,但道:“离我远一点。”

    火国的委委屈屈答应了。铭瑭正正衣襟,又往曼殊身边来。曼殊却没在意他,但看着街上愣住了。

    铭瑭回头看大街:哟,刚走过时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么着?戒严么不成?

    就好像静电“啪喳喳”一打,所有的毛发都“唰啦啦”竖立起来。所有街上的人都退到两边,而屋子里的人却都出来了。能站街边的就站街边,不然就从各种窗户和门洞里探出头。所有的脑袋都那么久旱逢甘霖的翘着。所有的眼睛都凝视着街的那一边。

    那一边有车来。

    车子像是一朵白莲花的样子,栖在珍珠帘中。那珍珠是八只标致的河狸在空中倾洒出来的。这些河狸都一样大小、一样伶俐可爱、胡子一样精神的抖擞着、毛发都竖得溜滑滑的像缎子一样。它们都坐在绿莹莹的宝石车杠子上,小爪子向空中伸着,爪心中就有水珠洒出来,如珍珠般圆润闪亮,打在车帘上,也不会碎,落到地上,才温顺的渗进去,浸湿了整片路面。

    这是撒水净街。

    车帘于风中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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