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实话,但未免太刺耳。而且这话也另有蹊跷。阿颜神色变了。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跟班道,“我们公子,身体不好。”
那华服寒星公子适时的咳嗽了两声。
跟班道:“这病,由来已久了。”
“哦?”阿颜忽然好像变得很天真的样子,“那为什么不治呢?”
什么不治!想必根本治不好嘛!张鸿看这公子。都病入膏肓,恐怕国手都难回天了。
跟班却道:“能治。只不过缺一味药引。”
“哦?”阿颜道,“想必你如今找到了?”
张鸿终于感觉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跟班道:“其实早就找到了,只是不好拿。”
张鸿根本插不进嘴去。那寒星公子早就放弃了说话。话只让跟班说,而阿颜接着:“现在好拿了?”
跟班笑笑:“希望是。”
“这么稀罕的药引,想必你找了很久了吧?”
“倒也不太稀罕,其实人人都有。”
“想必是人的性命了!”阿颜道。
“不不。”那跟班道,“只不过是人心。”
人人都有心。而心若给了别人,岂不是自己就要死了!难怪人家都不肯给他们。难怪他们不好拿。而他们终于碰到张鸿这个病重将死的人,想必是可以取心了。
“人死后。心自然也没用了。”跟班道。
阿颜不得不同意这点。
“可是我们要的是活心。我们不能要死心。死心对我们没有用。”跟班又道。
“这却难了。”阿颜冷冷道,“好在对你们来说也不难。你们只要找个人,活剜了他的心,也就是了。”
华服公子的能力且不论,跟班是绝对有杀人剜心的能力的。
跟班却道:“我们要的是心甘情愿的人心。”
阿颜猛然变色,催张鸿:“快走。”
跟班神色不动,腿脚好像也没有动,但却忽然拦在了张鸿的面前。张鸿此生未见过这么俊的身法。
跟班对张鸿道:“你反正快死了,这颗心也没什么用,可不可以给我们呢?给我们。我们就报答你。”
张鸿正想问,心都没了,要怎么报答呢?阿颜已经有动作。
阿颜还没有动,华服公子就动了。
他看起来那么恹恹的。但已经把阿颜扣住了。阿颜的手死死封在他袖中,竟是像被绑的鸡一样,动也动不了了。
“你们干什么!”张鸿急道。
“别担心。”华服公子笑了。张鸿没想到他笑得这么好听,就像银子做的铃敲响。原来他是一个“她”。她道:“别怕,我们不是对这位姑娘不利。我们是救她的命呢!我们要保住她的命,这才好威胁你啊!如果你不心甘情愿把心给我。我们就把她杀了。”
原来如此。阿颜一问一答间,猜到他们要用自己性命来威胁张鸿,于是打算自尽。华服公子却把她制住了。华服公子要保阿颜的性命,这是为了得到张鸿的心。
张鸿道:“你们千万制住她,别叫她自尽了。”
阿颜顿足:“你个蠢材!”
张鸿反唇相讥:“你才是蠢材!我都快死了,心有什么用呢?让他们拿去吧。”
阿颜道:“我看你力气这么足,死不了你的!”
张鸿哭笑不得。
阿颜又道:“你看他们行踪诡秘、手段毒辣,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想必是坏人,你也救他们活命,继续去作恶?”
“这……”张鸿一时迟疑,旋即又释然道,“他们真是坏人,哪里不找个人心,也不差我这一个。”
“你!”阿颜恨得不行。
跟班就要递刀给张鸿,让他自裁。华服公子忽道:“晨風,且慢。”
那跟班原来便是晨風,听了华服公子命令,果然住手,道:“怎的?”
能让晨風听令的,自然就是曼殊了。
只是悉家长老想叫曼殊去水州京郡赴会,晨風则来疄品郡找那疑似被妖魔吞食的很像连皎的事件。怎么晨風不找连皎、倒找上了阿颜?曼殊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忽然一只狗跑了过来。
那只狗跑过来就朝着张鸿直扑!
这还是狗吗?它扑得完全是一只狼!
张鸿身边有晨風在,岂容它扑得?
它又扑向了阿颜!
裹在华服里的曼殊轻轻的动了动手。
阿颜叫道:“不!”她认出来,这只狗是康奇的那只狗。那狗见了康奇惨死,要为康奇报仇,认定张鸿跟阿颜与之有关,就向阿颜等人扑来。曼殊要杀它,也是反掌间的事。阿颜跟这狗相处过一段时间,有了感情,就不肯看着它死。
曼殊叫得停晨風,阿颜可叫不停曼殊。曼殊的手轻轻一动,剑从鞘中拔了出来。剑柄以下,却是空的。
这剑鞘里竟是柄空剑?只有个剑把子吗?阿颜瞪大了眼。
更奇诡的是,曼殊就拿这空剑把子对着那狗一挥。
曼殊挥出的其实是仁剑。仁剑薄若无物,在曼殊灵力的作用下,可以延展至极远。它探至狗脑中,就帮助曼殊了解了这只狗的想法。曼殊的手顿了顿。
一顿之后,她仍然放出灵术,把那只狗杀了。
那只狗在草原上翻了几翻,再也不动了。
阿颜愤怒痛苦的大叫。曼殊奇异道:“它咬你,难道你就任它扑杀不成?”
那自然不是的。如果实在不得已,阿颜也会亲手杀了它。可是阿颜不能接受的是,现在曼殊的能力明明可以杀、也可以放这狗,却偏偏杀了,太也忍心!
“我为什么杀它呢?”曼殊问晨風。
晨風道:“想必是留不住了。”
“明明可以饶它不死的。”曼殊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又怎么会留不住呢?”
“因为人不是活着就可以不死的。”晨風答道,“动物也是。”
这话有点玄妙,阿颜要细细体会。
有的人,你想让他死,他就不肯死。还有的人,你想让他活,他却就是活不下去。有的动物也是一样。譬如这只狗,实在是忠极了康奇。康奇死了,它也不想活了。曼殊拗不过它的心意,只好成全它的忠烈。
曼殊轻轻咳嗽了一声,又把风帽放低,重新掩了脸容。那无形的剑也收回到了剑鞘中。晨風真是好战友,配合无间道:“呀!我们公子因替你们打杀了凶狗,病情又重了。”先把责任推到对方身上,然后就可以索债了。
阿颜紧张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只不过重提旧议。晨風道:“既然这位姑娘不肯让这位先生为了这位姑娘而死。我们又真的要一颗心。想必这位姑娘肯为了这位先生死了?”
曼殊好艰难忍住笑。这晨風顺口溜念得还是不错的!
这下他们又用张鸿的性命来威胁阿颜。阿颜也有点犹豫,可是再想想,人家真的要一颗心,也没说错。没有动强,算很客气的了。他们说要一颗心甘情愿的人心,想必并非虚言。(。)
第八章 苏柯离踪()
阿颜就问曼殊他们:“你们能救活张鸿吗?”
晨風指着曼殊道:“这公子若能复活,救死扶生,不在话下。”
“好。”阿颜就道,“那我的心就给你们吧。”
这次轮到张鸿撕心裂肺不答应。而晨風跟曼殊也真硬得下心,把他们捉弄个了够,置之死地,然后告诉他们:其实他们都可以活哦!
只要肯做妖魔,那就都可以活。
其实张鸿确实是伤得太厉害了。就算曼殊,可以救张鸿,也非得让他变妖魔不可。而他变成妖魔,就跟阿颜陌路了。除非阿颜也变成妖魔。曼殊倒有这个心,就不知他们两个彼此之间感情怎么样,是不是真到了同变妖魔的程度。
试炼之下,他们是到了这种程度。曼殊就放手施为了。
这次,曼殊跟晨風证明了此地什么疑似连皎的女子被妖魔吞食,都是误传。此地唯“二”的妖魔就是曼殊跟晨風。他们度救了阿颜跟张鸿,就回去了。悉家长老发现“悉琦”逃跑了,肯定暴跳如雷。曼殊要赶紧回去安抚他们。
谁叫曼殊实在放不下晨風一个人来这边呢?如果晨風也被妖魔吃了怎么办?就好像曼殊进牢里去对付那女王的姘头,晨風知道她大概对付得了,也还是要忍不住帮助她的。曼殊也非要跟晨風一起不可啊!反正悉家那边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会议。——好吧,也算很重要的会议,但是又不出人命,跟晨風比起来,就不重要了。
至于黑叉林主……呃曼殊信得过黑叉林主冒充苏穋在这里主持大局!其实是曼殊对于黑叉林主没有晨風那么在乎……怎么办呢?人可以有很多兄弟,但知心爱人实在一个就够,不然怎么照顾得过来?
黑叉林主确实也算游刃有余。只不过是黄钟城在攻打疄品郡嘛!其实他对疄品郡也没什么感情。只不过苏家在乎。他就随便应付一下就好。其次就是苏家的堂公子苏柯敬辞不见了……呃这就有点麻烦了。他黑叉怎么能知道苏柯跑哪儿去了!据说是个花花公子,不会跑到女人身边去吧?
苏柯在被拖进碎琴山寨的路上,试图澄清一下:“不是我撕的,是风把它吹到我怀里来的!”手里舞着一张纸。上头几个大字写着:急找教书先生,要教得好!
最后四个字下头画着粗粗的黑杠,更显狰狞。
“我教得不好!”苏柯强调。
一身黑衣的小蛟叹口气:“我也知道教好小姐不容易……”
你看!你看!
“不过既然已经换了这么多先生都没起色,你又正巧撞上门来。那就试试吧?”小蛟冰冷、而诚恳的表示,“不管牛肉羊肉,先丢到锅里涮涮,说不定就成了呢?你说是不是?”
苏柯快哭了:“不是!你放开我吧——”
小蛟不耐烦了,手按在佩剑上。“噌”,寒刃出鞘三寸,明如秋水。
“——我自己会走。”苏柯识相的扭过话头。
一路寨丁向他投以同情目光。
苏柯那张晦气脸,在见到池边少女之后,忽然僵住。
他也听说过疄品郡旁边的这碎琴山寨的。
见面才知,传言并不过誉。
姜萱刚刚趴在石桌上打过盹,粉嘟嘟的脸上还留着红印子,眼睛半睁不睁的,望向苏柯,忽然也静了静。
其实苏柯衣裳破旧、举止怯懦。相貌最多称得上有点清秀而已,要论漂亮,还比不上旁边的小蛟。小蛟才是英气逼人的漂亮少年,一身黑衣短打,衬得皮肤益发的苍白、那双眉却更加的飞扬。
姜萱偏偏就对着苏柯静了静。
然后打着呵欠道:“蛟护法,过了哈!这可办得有点过了!”
漫不经心,甚至带点粗野,但在她身上,就尤其的令人原谅。
苏柯对她的第一印象,自然是美。似一朵早春里刚打蕾的花儿,第二印象,便是懒。他一生从未见过这样懒散的女孩子,仿佛连开放都懒得开放。可是盛大春光。到她身边,就轻轻停住了脚步,连风都变得温柔。
他那一脸的晦色,对着她,僵住,如不合宜的面具。悄悄碎裂,在裂缝下也不禁透出温柔来。
“小姐!”小蛟警告了一声。
“好吧好吧。”姜萱催促苏柯,“你有什么本事?施展出来我看看。快点哦!我很忙的。”
“……啊好!小生自幼饱读诗书……”苏柯顿时开始滔滔不绝,恨不能把所有金字标签都贴到自己额头上。
姜萱却打起盹来,头往下一啄,猛然惊醒,听见最后四字:“……才干过人。”
“无耻!”姜萱捋袖子跳起来,指着苏柯,“小蛟,把他送到衙门!”
苏柯僵立,小蛟咳了一声。
“哦啊……”姜萱拍了拍脑门,“是我不好。脑子不清醒。我去睡了……”
没见小蛟怎么移动。但他已经挡在姜萱面前,单膝点地:“小姐,请读书。”
“我真喜欢书,它们让我犯困。”姜萱不理他,顾自喃喃,“我是跳上床蒙头大睡呢?还是躺端庄一点徐徐入睡呢?是含颗糖睡呢?还是打个小鼾把自己打醒再吃块点心再睡呢?哇,有那么多觉可以睡,一天简直不够用。唉!我要抓紧时间……”
“小姐!”小蛟神情严肃,继续进谏,“老爷已向苏家提亲。”在说到这个山庄名字时,语气沉重的凝了凝,方才继续道,“小姐貌美如花,但,敬辞公子文武双全!小姐身为女孩子,‘武’差一点也还罢了,‘文’这一门,请从现在恶补起来!”
姜萱鼻子一红,泫然欲泣:“我哪有时间补文!”
“那个……小姐很忙?”苏柯插进一句嘴。
“是。忙着睡觉!”姜萱和小蛟一起回答。一个理直气壮,一个咬牙切齿。
两个对峙片刻。苏柯从中排解道:“小姐是要成亲?那诗经这篇是再贴切不过了,不如我们就从这里念起吧!小姐以前有没有学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姜萱推开他,鼻孔朝天出气:“我不读书,也不嫁人。要嫁叫我爹去嫁吧!”
苏柯顿时呛咳。
原来碎琴山寨的寨主姜良一直想让女儿嫁入苏家。目前最适婚的苏家青年是苏柯。苏柯很好奇这父女是何许人也,就改名换姓好奇的跑过来看看。正当黄钟城攻打疄品郡的时候,苏家以为跟黄钟寨有关,急得四脚朝天,连苏穋都召来了。苏柯却不在乎。他只在乎眼前这个美人儿……怎么说起话来就这么娇纵粗鲁呢?
其实姜良对女儿一直还算蛮放纵的,但是为了攀苏家这头亲事,他下了决心:姜萱再学不会最基本的文雅学问,就打下去打屁股,没用的先生则挑在竹竿上暴晒三天!
苏柯总算知道了全寨的同情目光从何而来。
从山中走过一支送葬队伍。那唢呐的哀乐,很能代表他的心声。
送葬的人把棺材抬到四十里山路之外,在一个土坑边放下来,竟然就拍拍屁股走了,满脸都是完成了任务的轻松。
棺材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都黑了,里面传出细微的鼾声。
姜萱想了个“丧遁”的主意,雇人把她抬走了。在棺材里,她忍不住又睡着了,梦中闻见酒菜的香味,活生生被馋醒,擦去口水打算把棺材盖顶开……咦,怎么真的钉死了?
再说,荒郊野地的,怎么会有酒菜香?
姜萱颓然敲了敲棺材壁:“喂,算我输了。”
“知错就好。”苏柯把一个纸卷“窸窸窣窣”从棺材上事先留的通气孔里塞进来,“小姐离家之前,我们正好说到桃夭。小姐请把这篇背出来,就能出棺,并且吃饭……”
“我看不清!”姜萱一口回绝。
外头立刻有明亮灯光从通气孔里照进来:“这叫凿壁偷光,很有古风的。”苏柯好心的解说。
“先生?”姜萱贴着通气孔往外瞄。
“哎!”苏柯受宠若惊的再往前凑一点。
“凭你的榆木脑袋还想不出这损招!”姜萱勃然大怒,“小蛟!你个混蛋!你给我等着!”
外头地上,一席好菜。小蛟安静的把杯中酒干了,鞠躬告辞:“小姐,属下在寨子里等你。”
新月如钩。荒郊野地。只剩孤男寡女。姜萱在棺材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背:“桃枝……吱吱?……那啥?”
“夭夭。形容桃花光彩。便如小姐之容光。小姐把它想像成‘妖怪’的妖,就好背多了。”苏柯温柔提议。
姜萱仍然紧锁双眉:“你说我背会这些,那个少庄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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