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任何物质打中崩箭,都有可能提前引爆崩点,只有风不会。
妖魔双手连挥,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将那些细微极了的崩点,全数挥到旁边,清出了一条通道。
这通道其实仍然狭窄而弯曲。但妖魔就是从这通道中过来了。
苏穋神色肃穆,搭上让箭。
他这是要决一死战了。
妖魔将兵刃掷向他。
咦,妖魔不是运风成刃么?怎又有兵刃可以出手的?
苏穋不及细想,让箭已发动。
夫“让”者,彬彬有礼,揖门礼让,进来之后,关门打狗!
苏穋这让箭,不是攻击性的,而是吸取性的。这一箭,吸纳对手的攻击为己所用。
他吸进这一兵刃,却发现不过是半堆树枝,上头也并没有附着什么力道。
苏穋等着要借对手的力,没借到,难免一滞。
妖魔先前用来对付断箭的树枝,一撅两半,一半送给苏穋,把他窒住,另一半却碎为无数木屑,往后激射而出。
就听一片爆炸声。
崩箭的崩点,被妖魔主动引爆!
妖魔且再次挥袖成风,引导崩点变幻位置。
苏穋放出的崩点,不是妖魔所能自如操纵,但至少造成混乱,这就够了。
片刻前修灵将士为了躲避断箭,曾有个小小缺口。这小缺口还没来得及补上,被妖魔捣乱了崩点向他们攻击,他们不得不再次躲避。小缺口变成大裂口。
妖魔向后纵身狂逃!
牠逃的路线,是崩点已被引爆的地方,对牠已经不会再造成伤害。
苏穋二话不说,也飞身力追,口中喝道:“妖物哪里走!”
妖魔回头。
苏穋一愕。
他见那粗衣少年,乱发飘拂似地狱中逃出的火焰,目光烈烈,竟似能在人灵魂上烫出一记伤痕。
(多少年前,曾有个文人在窗下写小句道:“粗服乱发,而灼目伤魂。”没人知道他写的是谁。他不久也就辞世了。)
苏穋被这妖魔少年一回眸,刹那间灼了一灼、窒了一窒。
少年回眸,不过为了反臂劈出一记风刀。
这风刀却正大浩然,是宗师风范。
苏穋不得不再退一步,化过这刀。
再抬眼,林梢摇荡,斯人已缈。
第二十四章 故人驾到()
重重包围之下,妖魔竟然还能逃脱,修灵将士们都觉得面上无光。
苏穋脸色也很复杂。
有那知情识趣的部下,就安慰他:“准将,那妖魔不过是侥幸——”
苏穋猛然转身:“侥幸?”
部下吓得一缩脖子。
“你知道我那断箭的速度有多快?”苏穋连珠炮一般道,“你让它改向试试?只要不是完全垂直于它的方向,就会被它切开。哪怕是完全垂直于它,也会被它擦破。这种情况下,你用一根树枝,要在保证它不切破树枝而出的前提下,给它改向的作用力。你试试能成功?!”
部下傻傻的摇头。
“你知道我那崩箭有多少个点?”苏穋继续发泄,“你知道这些点都向什么方向以什么速度移动,会不会再次发生分裂、分裂之后又会怎么移?它们彼此之间距离多少,你要怎么才能躲过它们?我的‘让’箭又具备怎样的特性,你喂出怎样的力道才能反而利用它的特性来捆住我的手?捆住的时间有多久?这时间里你做什么才能逃出我下一箭的威胁范围?”
部下当然又是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练箭多久才练成了‘断’与‘崩’,又多久练成了‘灭’、‘离’、‘让’?我师父对此有多高的评价?有几个人能在我箭下逃生?”
这个部下有所了解:“准将练箭已有十一个甲子……”
“十一个甲子的春秋,从晨至昏未曾松懈,恩师都予以首肯。一个妖魔凭‘侥幸’就能逃走?还能逼得我‘灭’、‘离’箭都没机会出手?”苏穋咬牙切齿,“你特么是在跟我开玩笑是吗?!”
部下“噗哧”屈膝:“属下不敢!”
苏穋足尖轻轻滑动:“幸亏,不管牠是什么来历……牠也没有逃出‘地网’。”
地灵州的专属法术,地网,专门是用来追踪的。你看一块荒地,似乎是什么都没有,春风吹来,就会有草叶发芽。你对着那块地割、砍、捏、烤,尽你的力量糟蹋它也罢,当时好像是把它破坏够了,一会儿不管它,风吹日晒雨露滋养,还是会有植物发芽,你都不知道它藏在哪里。
这就是大地的力量。
用这种力量来布下网罗,谁又能逃得掉呢?
苏穋垂首牵动地网的网线,默念:“你是妖魔……”
你是妖魔,我不应该觉得你好看。
就算我觉得你好看,你仍然是妖魔。
灵网恢恢,你无处可逃。
曼殊逃出了树林之后,弯下腰来大口喘气,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又一次逃生了。
刚才施出神奇法力的,根本就不是她。
只是她的心驾。
辛魅送给她的傲娇小猪心驾……真的是小猪吗?
这只猪头望着逃离的树林方向,凝肃又别扭的神情,像煞某人。
曼殊也知道不可能,试探着叫一声:“你——”
小猪抱头:“你什么都不知道!”非常的纠结而且痛苦。
曼殊第二声就叫得更确定了一点:“晨風!”
“啊?”小猪瞬间傻眼,然后欲盖弥彰的试图掩饰,“不是!小兄弟……呃不是,姑娘,我……哇!”
下一秒,轮到曼殊把它扑到地上,两只手狠狠按住它肉墩墩的脸蛋,开撕!——“我叫你变猪!我叫你装死!我叫你变成猪也不告诉我!”
“停停!”晨風受不了的哇哇大叫,“我不是故意变猪的,也没有装死!”
“谁信你啊?”曼殊气愤道。
“谁又要你信啊?”晨風一拧猪脖子,然后傻眼,“呃,不对,这不是我的动作。”
他从来都不是这么傲娇的。
在小猪身上还魂之后,他把小猪的招牌动作都带过来了!
没有想到会跟一头猪共享身体和习性啊……晨風欲哭无泪。
曼殊看着他那悲伤的嘟嘟脸,都开始同情他了:“跟我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以下一半是晨風的推测、另一半是他的猜测:
张财主想把元神打进曼殊的体内,却遭晨風的破坏。张财主的元神仍然进入曼殊体内,但陷入沉睡状态。晨風的元神也被张财主一起带过来,奇迹般的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曼殊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苏姜也没有探知他的存在。他却听见了苏姜说的张财主元神存活在曼殊体内这件事。
身为一个忠心耿耿的修灵战士,除妖降魔是他应尽的职责!
——然而他起不了什么卵用。
直到苏穋包围了树林,小猪吓都要吓死了,不知怎么突围。情况危急十分,曼殊也紧张恐惧,晨風忽然小宇宙爆发,发现自己能动了。
其实他就是与小猪合体了。
不暇多想,他发挥出晨家子弟、风国少帅的实力,力克苏穋崩、离、让三箭,帮助曼殊逃亡。
逃出来之后他才想到:哎呀!应该摧毁妖魔元神的嘛!妖魔元神现在跟曼殊是一体,所以就应该让曼殊被苏穋抓住的嘛!
身为一个修灵战士,他失职了失职了!
晨风内疚的蹲地画圈圈。
“你救了我,好啦!不用这么难过吧?”曼殊哭笑不得拍他的猪肩,哗,手感真好!忍不住多拍两下。
晨风想:其实还有补救机会的。她不知道,地灵州有独门的地网。
是靠着地网,苏穋才在小树林那儿包围了曼殊。靠着地网,他还能再一次完成包围。
所以苏穋可以跟部下发牢骚,并不着急。
他发牢骚的时候,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已经重新包抄过去了。
苏穋发泄完情绪,重新发了十来条命令,一条比一条说得快、一条比一条算计得毒辣。
这次,对手哪怕是灵王级,也插翅难飞!
除非不但是灵王级,而且是比苏穋更高层次的灵王,还懂得克制地系的法术,更充分发解地网本身的特性,才能在不惊动苏穋的前提下脱身……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苏穋安慰自己。怎么运气会这么差,就碰到这样的对手呢?
包围圈重新形成。
目前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将士们等着。苏穋终于举手下了指令,他们立刻扑上去,哇对手一点抵抗都没有!——咦对手怎么变成了树桩?
他们傻了眼,都看着苏穋。
“看什么看?”苏穋冷脸呵斥,“不知道妖魔变幻多端?!”
“哦。”他们反应过来,赶紧对着那树桩又是砍又是剁,哇呀呀地穿刺、泥沼术、石巨人,一套一套都丢出来了,练到酣处,连“大地祝福”都喊了出来……呃溜了嘴了,不对,怎么能给对方加防护呢?不过无所谓啦,反正对方又不会反击。
这次的战果,就抬了个焦碎的木桩回去,说是妖魔已经被消灭了。
必须已经被消灭了!因为没有任何生命破网而逃的迹象。若说妖魔是无声无息逃走了,那必须像先前说的,不但是灵王级,而且是……还……更……才……
以上!怎么可能呢?哈哈!对吧……?有些比较机灵的亲随,在心底充满疑惑的想着,没敢问出来。
偷眼一看,准将苏穋,面色如铁。
第二十五章 小像通缉()
曼殊走在路上,看夜色一点一点被洗去,晨光满盈盈的充斥了视野。
面前是一个体面的建筑群。
但是没有炊烟。
这像是被抛弃的乌龟壳。乌龟的肉身不知去了哪里。空壳被一群蚂蚁、小虫占据了。
这些体面、高大的建筑里,住的是些流民。窗口挑着或者破烂、或者陈旧、或者精致好看到可疑的衣服。小孩子拖着过于肥大的裤子,用手指打水珠玩。女人系好男人刚给她的裙子,仔细的把衣领拉下去,袒露出胸脯。男人蹲在路边,无所事事,偶尔用眼神打个招呼:最近哪里还有发财的机会?
从前的郡王曾经想把这里建成一座新城,但没能成功,抛弃了这些房子在这里。曾经有富人想拿这里当个度假的别墅,但官方要价太高了,事情拖着,流民趁隙进驻。富人不愿意再要这里了。官方也懒得再管这里。这里成了流民们的蚁窟。
晨風还处在低头撅嘴的纠结模式中。不过好吧,猪鼻子本来就是撅的,并不违和。
“你还在纠结是杀我还是救我啊?”曼殊轻轻的弹一弹他鼓嘟嘟的腮帮子。
“喂!”晨風气结。
“抱歉抱歉。”曼殊笑起来,“你可以减肥。”
言下之意,只要他还是现在这么肉肉的形态,她还是想对他手贱。
“所以你还在抱怨原来的辛魅和小猪都爱跟你吵架?”晨風觉得很不可思议。像她这么能挑事儿,不吵起来才怪了吧!
“你原来就不跟我吵。”曼殊表扬他。
“我原来……”晨風实在不想说:我原来没发现你这么二缺。
他原来见她时,她认真、利落,脸总是板着,但心头实在有着满满的温暖。
他没有想到,他原来见她时,他是一副重伤快要死掉的样子,而且又身世成谜、被人追杀。而现在呢,以为已经生离死别,他却又回来了,借着她的心驾复活,从此一直要入住她的心榻中,又是这么蠢萌蠢萌的造型。
呃咳,何况曼殊属于某个特殊的星座,一般不是犯二的人,二起来就不是人。
狼犬随时化身哈士奇的体质。
对她这个体质,晨風还有待习惯。
他轻咳一声,拉回话题:“我不用杀你。我不救你就够了。”
“哦?”曼殊警惕的停步。
面前那座蚁窟,看起来确实有够可疑。
晨風长叹一口气,告诉她:“绕着走吧。”
曼殊从善如流。
她离开大路,转从旁边绕着走。旁边是原野。
这里是水国。连土地都是氤氤的水气。踩下去,鞋子就缱绻的着湿气涸透了。叶子上的水珠擦着裤脚,无言的渗进去。曼殊觉得有点不舒服。
晨風又长叹一声,施咒给她隔开水气,叫她再往草丛深处走,好叫那些流民们看不见她。
“所以你能跟我说那张藏宝图上画的是哪儿了吗?”曼殊好奇的问他。
晨風不能说。
“那你救我干嘛?60天升不了级,反正我是死哎!”曼殊扳着指头算:唔,已经过了一天了!
晨風咬牙:“赛马港。水州东岸。”
那张藏宝图上大部分画的是小岛,晨風不熟,但是大陆的海岸线太明确,那座港口也太有名了,晨風很难不认出来。
他现在引领着曼殊,也正是从水灵州一路往东。
这是不对的。他知道!可是……谁说人一生中始终都能做出对的事?
曼殊开心的拍拍他的头:“谢谢你啊!”拍完了又忍不住揉一揉。哗!手感怎么可以这么好。
晨風无语!他一定要减肥!一定的!
曼殊沉吟:“唔……那既然我要出赛马港才有可能求生,那是不是得先绕个圈子,免得他们再追上我?”
在晨風能回答之前,曼殊已经斩截做了决定:“不行!他们追踪的手段太强了。你帮我逃掉一次,下次不知道行不行。你随时可能正义感爆棚灭掉我,或者至少是不帮我。我不能冒险。趁他们现在还没追上来,我要以最快速度往赛马港去。这样求生的机率才最大。”
她目光中有种生死杀伐的果决,晨風刹那间有种初见军神福左时的震动:“你……”
“没事,我知道你跟我现在立场不同嘛。”曼殊安慰他,“我对你没什么意见,就是得提防着你随时跟我翻脸。我知道你也不得已,我也没指望能劝你站到我这一边。你还能救我,就已经很讲交情了。我不怪你。”
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看得开。
以前也有玩得好的哥儿们,不知为什么跟曼殊说心里话:“你啊就是太洒脱了!有时候也撒撒娇啊!不然都想不起来要照顾你。”曼殊笑笑:“没关系的啦!”
也谈过一次恋爱。那男生后来劈腿了,很烂俗的,跟她的朋友——也许算不上朋友,只是还聊得来的女同事。
那男生脚踩着两只船,还没决定怎么收场呢,曼殊帮他解决了烦恼,请他好走不送,好聚好散,今后不再见。
男生饱含热泪:曼殊你真舍得!
其实她是太骄傲。要靠讨得来的关心,不如不要。还有,别人用过的牙刷,难道还收回来?还继续用?不见得她一生就只配这一把旧牙刷!
这么不思争取,工作又忙,错过了几次机会,也就单下来了。单啊单的,居然就习惯了。
晨風如今又出现在她身边,那当然好。肯帮她忙,那也当然好。就算不帮的话……就算他真的死了,她大约也是可以自己挣扎着活下去的。也许活得短一点。一天?还是一百年?在历史的悠悠长河里,也未必见得有太大区别。
曼殊也不是不怕死,她只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生死都应该系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晨風听着她一步步踏踏实实的足音,忽然尝到寂寞的滋味。
是她的坚强下埋伏着寂寞?还是她的坚强让他觉得寂寞?
晨風冲动的开口。
他没有想好。如果想好了,他是绝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