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想,这回它烫了我,我捡起来,下回指不定还得烫我,我不想被烫,所以索性不要了。”
“可下回它不一定会再烫你,再者说,你喝水总是要拿杯子,兴许,这杯子以后不会再烫你,倒是旁的杯子会烫你。”苏景默说的话听着有点儿绕,其实和叶芳菲是一个意思——话里有话。
“那我就不喝水。”叶芳菲望着桥下的河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笑道,“以后只喝酒,酒总不能烫我。”
“叶子,”苏景默轻轻把叶芳菲身子扳过来,对着自己,“对不住!”
“苏景默,我之前说过什么,你还记得不?我们的关系仅止于此,你要是乐意,我们就这么着,要是不乐意,你想去哪去哪儿,我不会赶你,更不会拦你。”
“就这样儿一辈子?”苏景默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我心疼你。”
“没事儿,我扛得住。”叶芳菲转生就走,一刻不想多待。
苏景默就像是那杯子,烫疼了,且疼得过了,所以叶芳菲不愿再让他烫一回。
当年不管不顾时候,只知道甭管他要干什么,她都随着他,可他压根儿不在乎,不看她一眼,避之不及。
后来她走了,他有了个儿子,她也有了个闺女,结果这时候,他追来了。
苏景默,你的话儿,究竟有真心实意的不?
苏景默曾经那么肯定地说,结婚时一辈子一次的事儿,不能出了岔子,尤其刘桑还怀了孕,更是万事得留神。
可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刘桑甚至给苏景默生了个儿子,苏景默还是跟刘桑离了婚,来了苏黎世。
人年纪大了,也就没那么多想法儿,叶芳菲如今已经是三十三岁的人儿了,也是当妈的人了,不能再像当初那么不管不顾。
叶芳菲走得极快,跟上桥时缓慢的步子截然不同。
脑子里还是苏景默那句,“我心疼你。”
叶芳菲走出好远以后才停下,面前还是河,静静流淌的河,叶芳菲深深吸了几口气,忽然觉得,左手心儿疼得像是要烧起来。
苏晓儿当初说,有人说,手心儿有朱砂,且又能合到一块儿的俩人,将来指定能成夫妻。
当时叶芳菲听了这话儿,心里偷着乐哪。
现如今再看看手心儿,那块儿特别难看,跟周围肤色都不同的色泽,每看见一次,都像是要提醒她——什么手心儿朱砂能成夫妻,全是扯淡。
现在朱砂也没了,叶芳菲反倒觉着,那话儿不是扯淡。她手心儿的朱砂被自个儿给燎了,所以说,她跟苏景默这辈子都没戏。
叶芳菲抹了把脸,有些湿,好像是哭了。
抬起头看向河对岸,各色灯光倒影在河面上,煞是好看——有莹莹的碧色,也有温暖的橘色。
叶芳菲继续沿着河岸走,走了很久,终于到了另一条街。
街头各色店铺林立,路灯是五星的形状,灯光亮眼,却不刺眼。
刚到苏黎世的那一段儿,叶芳菲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佟易安也不会每天都陪着她,有时候,叶芳菲一个人走在街头,她想,要是哪个街头、哪个街角、哪个河畔、甚至是哪座桥上能突然看见苏景默,那她二话不说,指定会立马儿跑过去,在苏景默怀里大哭一场,委屈完了以后,她就会跟苏景默走,无论去哪里。
整整一年零十个月,从刚开始不切实际的瞎想,到后来完全斩断念想儿——一年零十月,这段儿时间,陪着她的,是佟易安和叶子安,苏景默甚至就像个从没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人儿一般。
生下叶子安的头一年里,叶芳菲也想过,苏景默知道这事儿以后,会不会来找她。
叶芳菲最后给了苏景默一年,这才是叶芳菲真正的底线,结果苏景默没来。
等到叶芳菲彻底断了念想儿,想着,就当苏景默这人儿从来不存在过,自己好好儿过日子的时候,苏景默竟然来了。
现在来,他想干什么?
叶芳菲不是晾了苏景默三年,而是这三年,她真的不大想看见苏景默,第一眼在苏黎世看见苏景默,叶芳菲的反应是漠然。
后来跟苏景默见面儿机会越来越多,叶芳菲甚至是厌恶,这张脸、尤其是凉薄的唇,叶芳菲回回看见,就觉着厌恶。
再后来,就是疼。
疼着疼着,叶芳菲就彻彻底底没那份儿心力了,她不是矫情,也不是刻意为难苏景默,就是真的特别累,还有点儿害怕。
割心割肉的滋味儿,一辈子一回就能要了人的命,要是再来第二回,叶芳菲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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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到新年,中间其实没有多长时间,苏景默是年二十九从苏黎世回的锦城,一年就这么一回,年三十,肯定得一家子一起过。
吃年夜饭,刘桑也在,还有苏守望。刘桑过得还不错,苏景默给了刘桑一笔钱,不是觉着用钱就能补偿什么,而是因为刘桑和孩子都需要这笔钱。
苏守望一年也只能见着亲爸那么一两回,所以对苏景默不大亲近,甚至头两年,苏守望见着苏景默,压根儿不知道这就是他爸。
年三十到大年初三,苏景默都是陪着苏守望过,甭管再怎么说,这是自个儿儿子,平时尽不了父亲的义务,只能这两天多陪陪苏守望。
一般都说儿子像母女儿像父,苏守望长得确实跟刘桑有些像,不光和刘桑像,甚至跟叶芳菲,也有些像。
苏景默想起在苏黎世的时候,叶芳菲常常带着的叶子安。叶子安跟佟易安,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鼻唇,每一处都像极了。
独独是脸型,是叶芳菲的瓜子脸。
苏景默在锦城带到年初三,临走前,顾三哥又在凯旋宫弄了个场子,说是给苏景默践行,其实就是想知道叶芳菲现在到底怎么样儿。
那晚上,也是因为确实一年没见,个儿几个高兴,都高了,顾三哥一个劲儿拍着苏景默肩膀,每一下都拍得特别实在,“景默啊,你小子行啊,那是你嫂子知道不?”
苏景默任顾三哥拍着,顾三哥对叶芳菲也有心思,这事儿,圈儿里都知道。再者说,叶家曾经的确跟顾家有过意向,要撮合叶芳菲跟顾三哥顾风,不过后来砸了。
。
“你小子有魄力啊,都追到苏黎世去了,老婆孩子一个不要了,工作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顾三哥还使劲儿拍苏景默肩膀,就差没给拍出内伤来。
顾三哥最后喝得眼睛通红,临了,给苏景默这么一句话儿,“佟易安不可靠,景默,三哥就指你了,好好儿待她。”
初三以后,苏景默打锦城直奔四九城,初六到十四,苏景默是在上海过的,到了十五那天儿晚上,苏景默又回了苏黎世。
飞机晚点,晚了俩小时,苏景默回到家以后,已经是凌晨一点。
刚打开灯,放下行李箱,手机就响了。
苏景默一看号码,立马儿接了,电话那头儿,是三年不变的淡淡语调,“回来了?”
“刚刚,飞机晚点,晚了俩点。”苏景默还是那样儿,回回叶芳菲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儿,苏景默偏是要细细回答。
“那就好,睡吧。”叶芳菲没等苏景默再说话儿,就撂了。
一个半点以前,叶芳菲给苏景默打过电话,关机;一个点以前,打了一个,还是关机;半个点前,关机;直到刚才,终于通了。
那一个半小时里,叶芳菲的心始终提着,就怕飞机出点什么事儿。
怎么可能不记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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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二十,叶芳菲看了眼手机,又合上。
电话忽然想起,叶芳菲看都没看,立刻接通,结果不是苏景默,而是佟易安。
“又没睡。”佟易安低低的笑声传过来,“你也知道自个儿不年轻了,身体哪儿能这么折腾?”
“睡了,谁让你丫给我打电话,又给我叫醒了。”叶芳菲嗔道。
“睡了?睡了电话刚响一声儿就接了?丫头,你以为这电话是谁打的?”
“佟易安!”叶芳菲忍无可忍。
“我在。”
“难得糊涂不懂么?”
“不懂,”佟易安又笑了一声,道,“丫头,你就是个傻子。”
佟易安知道叶芳菲要反驳,立刻又道,“你听我说完。苏景默这些天上上海,是跟我谈生意签合同去了,苏景默回家才过一个礼拜,瘦得厉害。你这头儿过得照样儿不怎么的,一到晚上就睡不着,一到白天就睡不醒,丫头,你就是个傻子。”
等了一阵儿,叶芳菲还是不说话儿,佟易安这才道,“其实我觉着,自个儿也是一傻子——哪儿有我这样儿的,把自己老婆孩子往外人怀里推,老婆不乐意,我还硬是要推,忒傻了。”
“嗯,你是不大聪明。”叶芳菲回了句,然后开怀地笑了。
“佟易安,”叶芳菲握着手机,轻声道,“你也是个傻子。”
佟易安挂了电话,扯出一个笑。他知道叶芳菲指的是什么,这一句傻子,既不是反驳自个儿的话,也不是自己刚才的意思。
佟易安回想起那双熟悉的笑眼,从那一年开始,就是自个儿眼睛。佟易安笑笑,他觉着,自己当真就是个傻子。
第二天,天气晴好,叶芳菲带着叶子安外出散步,午后的日光很充裕,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叶芳菲拉着叶子安,一直沿着河畔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桥边。
还记得那天晚上,华灯初上,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离这座桥不远的地方。
桥上立着的那人,有好看的眉眼,还有凉薄的唇。
苏景默那天对叶芳菲说,“就这样儿一辈子?我心疼你。”
然后叶芳菲就逃了,落荒而逃。
心里特别慌,有慌、有涩、有疼,还有自个儿想要逃避的东西。
叶芳菲领着叶子安,走上那座桥,她在想,佟易安凌晨跟她说的,佟易安说,丫头,你就是个傻子。
可不是?她就是个傻子——从前想要跟苏景默死磕到底的时候,她是傻子;后来跟佟易安来了苏黎世,她还念着苏景默,她是傻子;现在苏景默来了苏黎世,她却逃了,她还是傻子。
她跟苏景默,似乎总是在错过,就那么一步之遥。
在锦城,她追逐苏景默;在苏黎世,苏景默追逐她。
可偏偏,苏景默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在锦城,叶芳菲跟他隔着的,是苏景默和顾从月的过去;而叶芳菲是个喜 欢'炫。书。网'向前看的人,所以在苏黎世,她想抛开一切,不想再过从前的日子。
一步之遥,步步错过。
叶芳菲立在桥上,看风景,看过往的行人,甚至去看河面上的倒影,却始终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许久,夜色阑珊,夜幕垂落,各处灯火再次亮起。
叶芳菲正准备走下桥,刚一转身,看见河畔的苏景默。
叶芳菲牵着叶子安往桥下走,苏景默顺着河畔向桥边儿走来。
这一次,是不是还要错过?
苏景默抱起叶子安,很自然的动作,然后在叶子安的脸上亲了一下儿。
叶子安对苏景默倒也是亲近,甚至主动亲了苏景默的脸。
“苏景默,”叶芳菲开口喊他,“佟易安说,我是个傻子。”
“嗯。”苏景默过来牵过叶芳菲的手,一旦牵起,就紧紧地握住,不给叶芳菲挣脱的机会。
“苏景默,我们以后怎么过?”叶芳菲斟酌了半天儿,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一步,怎么跨过去?
“好好儿过。”
“过不了呢?”
“不会过不了。”苏景默松开叶芳菲的手,改去搂她的腰,“叶子,往后的日子,我们好好儿过,你乐意在苏黎世,我就陪你在苏黎世;你乐意回锦城,我就陪你上锦城。你乐意干什么,我都陪着,成不?”
叶芳菲想了想,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儿。
叶芳菲又细细想了会儿,她不年轻了,她三十三岁了,她没有多少时间再去错过,再去挥霍。
她把最好的那些年岁都耗在苏景默身上,现在既然她终于捂化了苏景默这座冰山,她没有道理再把苏景默推开。
心里别扭和委屈还是有的,但不能因为这个,配上幸福,配上自个儿这一辈子,不值当的。
叶芳菲认真想了个明白,然后伸手搂住了苏景默。
叶芳菲在苏景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苏景默吻了吻她的额头。
静谧的河畔、宁静的桥上,就是这样儿一副绝妙的景儿——景里,不再是只有叶芳菲一人,还有她的爱人和孩子。
故事说到这里,就算说完了。我想讲述的这个故事,其实是一个关于失去与珍惜的故事。
或许,每个人的年少,都会有这样一段几位难忘的回忆、这样一个终生不忘的场景。那一年,垂杨柳下、清溪河畔,是最初的懵懂;那个金秋,满目的暗红色,是成熟与收获的颜色;那个夜里,漫天的星子,炫目的笑;那年冬天,恣意妖娆,如火一样灼了人的心神。多年以后,我们想起这些美好的过往时,会握着身边人的手,会心一笑,这些,我们错过了,可眼前人,我们把握住了。懂得惜福,幸福就会被我们牢牢抓在手心。(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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