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上大尾巴狼,其实为的是问问尹家大哥的事儿,上回杨文泽跟我说,我哥的事儿,尹家也卷里了,不消说我也清楚,能卷进去的,无非是尹家大哥。
我刚拉着潇潇走到顾从月病房门口儿,就听着里边儿顾从月的声音,“签了吧”
病房门儿没关严实,挺大一条缝儿,加上我耳里忒好,后边儿那俩的对话,一字儿不差,全落我耳朵里了。
我倒不是有意偷听,横竖待会儿得进去,搁病房门口儿这么站一会儿,顺便儿听听也没什么。
大尾巴狼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我就拉着他一块儿听,没成想,这小子还假正经地不乐意跟我“狼狈为奸”,我干脆把丫赶到一边儿凉快去了。
顾从月在里头而又说话了,“子言,你也甭跟我拧,签了吧,你不欠我什么,没必要;再者说,我欠你的可不少,老子没几天了,这二十来年哪,净欠人的了,你不能让我到下边儿去,还欠着你的,你也忒损了”
陆子言还是没说话,但顾从月这话,我听着不对,我刚要琢磨话里的意思,顾从月又道,“你就当这是我遗言,成不?这离婚协议,你赶紧签了”
顾从月这话可算给我惊着了,我盯着里边儿那二位,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我没在门口儿继续待着,跑到尹潇身边儿坐下。
“不听了?不是你风格儿啊,晓儿”大尾巴狼不忘挤兑我一句。
“滚犊子!”我给了尹潇一拳。
“出什么事儿了?”尹潇收起玩笑的意思,正色道。
“待会儿就知道了。”
我跟尹潇还没聊两句,就看陆子言出来了,好几天没见,陆子言似乎是瘦了,整个人儿没精神,还有点儿呆滞。见着我跟尹潇,陆子言机械地点点头,“来了”
我扯着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儿,“我进去看看去”
等我进去一看,顾从月现在这模样儿,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顾从月搭在被子外边儿的两条胳膊,关节那块儿都特别奇 怪{炫;书;网}地扭曲着,还有点儿溃烂,至于顾从月整个人儿,比前些天更瘦了,且是病态的瘦,瞧着就像身上那副骨架都缩水了。
“吓着了?”顾从月冲我招招手,“心搁肚子里,不传染”
“还贫呢”我不自觉地眼睛一湿,连我自个儿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跟顾从月认识这么些年了,其实我一直不大待见她,可见着顾从月现在这摸样儿,我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骨癌,没两天儿了,你瞧瞧,整个人儿都小了一号儿,从前啊,我总觉着长太高不好,没点儿小鸟依人的架势,现在倒好,人是矮了瘦了,可照样儿不好看”顾从月笑笑,毫无血色的唇角微微扬起。
“能治”我坐顾从月床边,打算说几句安慰的话儿,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这人,就是能贫,能扯淡,可正经时候,反而说不出话来。
“得,晚期了,甭费那份儿钱,我欠陆家的忒多了,再这么着,我走都走得不安心”
“我掏钱给你治”我脱口而出。
“承不起”顾从月还笑着,“晓儿,我跟我爸都得了骨癌,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怎么的,我俩都是晚期,没多少日子了,我俩一走,付凡就没得闹了,景墨那边儿,自然就没事儿了,你放宽了心”
顾从月伸手,把我右手搁到她两手之间,“我知道你一直不待见我,可我一直就特别待见你这丫头片子,你跟你哥太像了,回回见着你,我就觉着特亲切,两年前那个事儿,对不住,今儿我跟子言都签了字儿,子言是自由身了”
我也把左手搭在顾从月手上,顾从月现在这双手,基本上就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青筋凸起得格外明显,用瘦骨嶙峋形容顾从月,一点儿不为过。
“晓儿,你一直惦着子言哪,我知道,反正他现在是自由身了;但有句话儿,我得搁在这儿,要论那份儿心,甭管子言还是云清,都没得说,但要论起性子,子言还是温了些,他顾忌太多,没云清那股子狠劲儿,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到底跟谁,这得你自个儿做主。一辈子的事儿,甭让自己后悔。”
“你还惦记这个呢,自个儿好好休息着吧”我握着顾从月的手,眼前有点儿模糊。
顾从月,那是我哥最喜 欢'炫。书。网'的女人;也是我恨了两年的人儿,可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儿,临了临了,得了这么个结果。
怨也怨过了,恨也恨过了,现在是什么都没剩下,就连顾从月这人儿,都剩不下。
“我现在就惦着一件事儿呢,我要是不弄明白了,走了都合不上眼”
不等我问,顾从月自个儿接茬儿道,“付凡这几年一直不愿意放过我,可从来也没告儿我,到底为的什么,我多亏哪!”
“你真想知道,找陆子言合计合计,兴许能让付凡说出来”
“再说吧。晓儿,跟我说说你哥吧,他跟叶芳菲,成了?”顾从月末尾那俩字儿,有点儿颤抖。
我这回一个没忍住,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嗓子就像被人掐住了似的,末了儿,点了头。
“晓儿,回吧,我睡会儿”顾从月松开我右手,俩胳膊又搭回被子上。
我盯着顾从月有些弯曲还溃烂了的胳膊肘看了好一会儿,这是开始疼了吧,所以急着赶我走。可到底是骨头缝儿疼,还是心里疼,谁也说不清。
我临走前问了一句,“我哥还不知道吧?”
顾从月没回,只道,“让他到时候瞅一眼挂在墙上的我得了,这时候就甭见了,我这摸样儿,忒难看了,不见,还能让他念着点儿我好,起码摸样儿好”
第一最好不想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顾从月这是已然恋上了,可还是不愿见,就为的给我哥留点儿好念想儿。
丫比我哥还傻,傻得让我想哭。
第八十三章 玩儿命
等我出病房时候,已经见不着陆子言人儿了,就剩下尹潇一个跟那儿杵着。
我揉揉眼睛,“走吧”
“晓儿,凯旋宫那边儿有个场子,一块儿过去吧,云清也在呢,苗苗要走了,这场子是苗苗张罗的”我看着尹潇靠着墙,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顾从月的感染,心里无端觉着一凉。
“她走?走哪儿?”要这么下去,该走得,不该走得,都得走光喽。
尹潇摇头,“晓儿,去不?”
“去,哪儿能不去啊,多少年得交情了,临了临了,得送送”我吸吸鼻子,迈步往前走。
尹潇今儿没开车,我俩破天荒地坐了回地铁去的凯旋宫。
地铁里,我靠着尹潇,“潇潇,付苗苗走了,你什么打算?”
“我也得走啊,这不都走了,我留着多没劲哪”尹潇低着头,俩手交握在一起。
。
“你丫能走哪儿去?”我听尹潇这话儿,下意识就揪住尹潇。
“晓儿”尹潇握着我的手,拿开,“我早着哪,怎么也得眼看着你成有夫之妇,彻底断了我念想儿,我才走得安心哪”
“潇潇,顾从月没几天活头儿了,付苗苗也走了,你要再走,你丫还让不让我过日子了”我说话的功夫,特别不争气地眼泪鼻涕一块儿下来了。
尹潇递给我一条帕子,我没接,尹潇特没辙,把我转过来,给我擦脸,“晓儿,至于的嘛,哭得跟调色盘似的,多影响市容哪”
“你真要走?”我拉着尹潇袖子。
“晓儿,你就是凡事儿太较真儿,非得刨根问底儿”尹潇轻轻搂了我一下儿,立马儿又放开了,“我放不下你,再跟这儿待着,累得慌,且前一段儿,老爷子就跟我说了,日本那边儿缺个人儿,让我过去,也算锻炼锻炼,不能总成天介搁家,净整些不着四六的”
我还哭着,越哭越厉害。
潇潇叹了一声,“晓儿,你这是非得让我把话儿说透了”
我不停地摇头,“得了,甭说了,我就是舍不得,顾从月、付苗苗,还有你。尤其你跟付苗苗,咱几个,十来年的交情了,我们在一块儿时候,我时不时会想起小时候,所以我总觉着,不管过了多少年,我们都跟从前一样,谁都不会走,冷不丁告儿我,你俩都要走,我也放不下”
潇潇没再吱声儿,我抹了两把眼泪儿,也不哭了。
到了凯旋宫,尹潇直奔付苗苗去了,我冲顾云清去了。
顾云清一看我那眼睛,就知道我哭了。
顾爷搂着我,“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付苗苗要走,潇潇也快乐,顾从月没几天了,都要走”
“爷,您走不?”我俩手环着顾云清颈子,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蹭。
“走也得给你带上”顾云清唇贴着我眼角,温温热热的感觉,让我觉得特温暖。
“爷,顾从月今儿跟陆子言签了字儿,他俩到底离了”
“那你可得挑挑了”顾云清语气不咸不淡,压根儿没拿这当回事儿。
“不用挑,我就跟着您”要说挑,两年前已经出结果了………那时候,陆子言带着顾从月走了;顾云清却为的我,跟叶芳菲掰了。
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儿,虽说现在对顾云清谈不上多喜 欢'炫。书。网',可他对我好,感情这玩意儿,慢慢培养着也不急,我俩有的是时间。
“定下了?”顾云清嘴角微微扬起。
我凑近了点儿,“爷,您甭在心里偷着乐儿,想笑就笑,别给自个儿憋坏了”
顾云清果然笑了,少见得开怀。
“爷,您心里都憋着多少事儿呢,我从来没见过您开怀大笑,总觉得您什么事儿都藏心里”
顾云清顺势在我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藏着点儿好”
“得了,您就是心眼儿多,属蜂窝煤的,浑身上下的心眼儿,尤其就爱算计我,您跟我死磕了怎么多年,总算给我拿下了,您是不是特有成就感哪?”
“还成”顾云清又恢复平日那副模样儿。
顾家二姐顾娆说得不错,这位爷就是心思太沉,很多时候,我压根儿不知道这位爷想什么呢,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我被这位给拿下了,还特别心甘情愿,这位爷实在是太奸了。
我趴在顾云清怀里,付苗苗忽然过来了,也不知为的什么事儿,眼睛都急红了。
我心里一沉,知道这指定是又出事儿了,就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付凡跟子言在皇延干了一架,两人儿都给对方脑袋开了瓢儿,现在还搁那儿呢,俩人儿就这么耗着,谁也不上医院,旁边儿也没有拉得开的”
付苗苗说着,声儿都带点儿哭腔,她是担心付凡。
我倒不担心付凡,说句不厚道的,丫死了才好,他给顾从月、给顾家,也给顾家逼到那份儿上,死了活该!
“晓儿!”付苗苗又唤了我一声。
我从顾云清怀里起来,“爷,走一趟吧,陆子言脾气拧着呢,他俩这么耗着,非得死皇延不可”
顾云清跟着起身,就这么着,顾云清、潇潇、付苗苗和我,我们四个出了凯旋宫,奔皇延去了。
车时潇潇开得,付苗苗哪儿还有平日那份儿镇定啊,一直死死盯着前边儿,手还死死攥着。
我靠在顾云清怀里,今儿这事儿,我估计是陆子言找的付凡,至于说为的谁,自然是顾从月了。
甭管陆子言喜不喜 欢'炫。书。网'顾从月,眼瞅着顾从月受了这么几年委屈,最终还落得这一个结果,他心里不搓火才怪了!
话说回来,今儿个这俩下手可够狠的,给对方脑瓜子都开了瓢儿,这俩其实都存着心,要死在皇延哪。
陆子言是脾气上来了,要跟付凡玩儿命;可付凡这一下子,我倒想不明白。
往皇延赶的道儿上,我们四个都没说话儿,潇潇开车,付苗苗一直死死盯着前头儿,我靠在顾云清怀里头,至于顾爷,人正闭目养神呢。
凯旋宫跟皇延,一个靠东边儿,一个在西边儿,中间还真有挺长一段儿距离,中途,我们还特别不赶巧儿地碰上一次堵车,给付苗苗急的,差不点儿直接跳下车,跑着去了。
我说了,锦城这地儿,哪天儿它要是不堵车,那都新鲜,今儿自然也不例外,这一堵车,就堵了一小时,付苗苗从开始的着急忙慌,到后来就那么紧紧扣着自个儿的手,左手扣右手,右手扣左手,都抠出血来了,付苗苗还浑然不觉。
付苗苗跟付凡平时是没大没小的,可她是真心对这哥哥。
其实付苗苗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可但凡她放在心上的人儿,那就是掏心掏肺地对待。
一个小时堵车过后,车子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到皇延跟前儿。
皇延跟凯旋宫差不多,都是个挺藏污垢的地儿。皇延外表不比凯旋宫那么富丽堂皇,可里边儿别有洞天。
我们刚进门儿,就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碎酒瓶子混合着酒液,洒了一地,大厅地板子上,还有好几把被摔得残破的椅子,好些个桌子都被掀了,就连皇延的吧台,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墙上还有斑驳的印记,估计也是拿酒瓶子或是桌椅板凳砸出来的。
大厅里最显眼的,要属中央那二位,陆子言跟付凡你掐着我,我掐着你,谁也不松手,那二位整个脑袋都被鲜血淋了一层,满脑袋的血,那两张脸,不熟悉的,都认不出谁是谁了。
这还不止,陆子言跟付凡今儿恰恰好穿的都是白色衬衫,现在这衬衫上,可真是什么颜色都有,有酒液的颜色,还有殷红的鲜血。
就在我们走近那俩人时,付凡忽然又抄起一酒瓶子,朝陆子言脑袋就砸下去。
正这时候,顾云清一手握住那酒瓶子,随手扔了出去。
付苗苗赶紧上去拉住付凡,“哥,你消停点儿成不?你TM真想死在这儿?”
付凡原本就有点儿摇摇欲坠的架势,被付苗苗这么一拉,整个人儿直挺挺倒下去了。
付苗苗没及时扶住,就看着付凡倒下去时候,脑袋恰好砸在一片碎玻璃渣子上。
顾云清驾着陆子言,尹潇跟付苗苗把付凡也架起来,我们几个刚要出门儿,突然有人儿给我们拦下了,对着顾云清先客客气气点了头,“顾少,您看看,都成这样儿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帐你今儿好好算算,明儿一早有人来结”顾云清架着陆子言,有点儿不耐烦。
陆子言跟付凡现在伤成这样儿,再耽搁,都得完蛋。
“顾少,顾少”那人还拦着。
“还有事儿?”
那人看顾云清真有点儿急了,赶忙往门外一指,“救护车早叫了,就在外边儿,您出门儿就能见着”
第八十四章 玩儿命(二)
皇延门口儿停着俩救护车,我跟顾云清上的是陆子言那辆,付苗苗跟潇潇在付凡那辆车上。
陆子言伤的不轻,满脑袋的血,整张脸都像是被鲜血淋了一层。伤口估计是被头发盖住了,可还不断出血,那张清俊秀逸的脸上,如今血肉模糊。
至于付凡,我估计丫伤得也不轻,尤其最后倒在地上那一下子,“咚”的一声儿,脑袋结结实实磕在地上了,且地上还有那么一堆碎玻璃渣子,刚才付凡被扶起来以后,满脑袋插的玻璃渣子,您想想,就一般人儿,那么脑袋磕着地板都得头昏眼花的,更甭提付凡已然脑袋开了瓢儿,还磕道一堆玻璃渣子上了。
丫能不能活都成问题,那么一下子,轻的,也得是个脑残。
我这人儿不晕血,可我看着陆子言满脑袋的血,忽然就觉得有点儿晕。
问题不是出血,是谁出血。
付凡满脑袋插玻璃,我看着都没感觉,可陆子言不一样儿,我俩认识多少年了,即便小时候打架,那也是潇潇洒洒的陆小爷,且陆子言是练家子,打架时候,一般不能吃亏,什么时候有过现在这副狼狈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