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丈夫没意见,木匠嫂笑嘻嘻地对徐忆兰说:“我家还有一碗百叶结烧肉呢,其它可就没啥了呵。”
“我正发愁没有红烧肉呢,有你这碗就够了,”她把装着鱼的塑料网袋,向上提了提,“你们瞧,这鱼还新鲜吧。哎,木匠嫂,你快点过来帮我拾掇呀,”她刚想转身,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把你们的炉子也拎过来,两只火炉,烧起菜来快一点。”
“嗳,”木匠嫂应着,“我马上就来。”望着徐忆兰的背影,木匠嫂喃喃自语:“这一对真般配呀!”
“你说什么?”
木匠嫂认真地望着丈夫:“哎,你说,忆兰和司马,他们俩人般配不般配?”
“挺般配的,你的意思是?。。。。。。”
“我们给他们拉和拉和怎么样?”
“你说吧,这是老娘们办的事。”
“唉,我是可怜他们呀,他们能结成夫妻该多好啊!”见丈夫点头,木匠嫂又说,“司马可喜http://www。345wx。com欢忆兰呢,你看出来没有?”
“我又不傻不瞎。”
“忆兰也惦念着司马。只要我从中一拉线,这事准成。”说到这儿,木匠嫂又有些犯难:“喂,你说,我先跟谁提妥当些?”
张木匠想想说道:“你呀,还是先探探忆兰的口风吧,女人的心思最难摸,忆兰要是有那个意思,再跟司马提。”
“忆兰要是没那个意思,也就不跟司马提了?”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忆兰不同意还跟司马提什么?”
木匠嫂憨憨地笑笑:“我去帮忙去了喔,一会儿,你把炉子拎过去喔。”
何秀花到了忆兰家,便着手杀鸡褪毛。徐忆兰则剖鱼洗菜。两人一边忙着,一边聊着。不知不觉地,木匠嫂把话题转到了司马祺威身上:“司马也怪可怜的,出门进门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唉!”木匠嫂叹息一声。
“是啊,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挺苦的。”
“是不是他的身边应该有个女人啦?”
“该有一个啦。”
听徐忆兰这么一说,木匠嫂好高兴喔,于是她进一步说:“我想帮帮他的忙给他介绍一个,你说好么?”
“那有什么不好,成人其美的事,按老话讲是积德行善的事,按新法说,也是做好事。如果有合适的人,应该给他介绍。哎,木匠嫂,你为他物色到人了么?”
听忆兰这么一追问,木匠嫂反而没话说了,她要介绍的人就是她呀!索性就对她挑明得了,想到这儿,她说:“哎,忆兰,你觉得司马这个人怎样?”
忆兰奇http://www。345wx。com怪地望着木匠嫂:“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他?”
“我怎么不了解!他是个好人!”木匠嫂看了忆兰一眼,笑道:“我问你呢?”
“他当然是好人喽,这还用问么!”
“哎,哎,我说,我说忆兰呐----”木匠嫂欲言又止。
“你是怎么啦?怎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一点不爽快。”她疑惑地望着她。
木匠嫂尴尬地笑笑:“我从没管过这种闲事,谁让我跟你们好呢,得,我索性爽快说了吧,”她神情庄重起来,“忆兰,你跟我讲真心话,你对司马中意不中意?”
听到这儿,忆兰明白了木匠嫂的意思,她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
她的脸红了,她一定愿意的,否则怎么会羞红脸呢,我再叮问叮问她。徐到这儿,木匠嫂又说:“忆兰呀,我是看你们俩人都不容易呀,才想为你们说和说和的,你们俩要合在一起过,该多好呀!”
“不不不,”徐忆兰连连摇头,“木匠嫂,你的好意我知道,不过,我不能。。。。。。”
“难道你看不上他?”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他的人品是没得挑的。。。。。。”
不等忆兰把话说完,木匠嫂打断了她的话头,抢着说,“他的人品没得挑,你为啥还不愿意,难道你守了这么多年的寡还没守够么?”
忆兰垂下了头,手也不动了,好一会儿,她喃喃地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再嫁人,会让人家笑话的。”
“谁笑话你?谁有资格笑话你?谁要敢在我面前笑话你,我就会对他说,等你守十几年寡,打十几年光棍后再来笑话徐忆兰也不晚!”
“这是司马请你出面的么?”
“不是,是我自己想管这桩闲事。”
“喔,谢谢你木匠嫂,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真的不想再嫁人了。”说到这儿,她又问:“这事你没跟他提吧?”
“没有,我打算先问过你以后再跟他去提。”
“你不要跟他提了喔。”
“嗯,我知道。”木匠嫂很觉遗憾。
这时,司马也下班回来了。他仍是最后一个离开工地的,回家的路上,他去一家副食店只买到了一只小肚和一瓶酒。
进了徐忆兰的家,见大佑正在写作业,他把熟食和酒放到桌上,然后转到大佑身旁,弯下腰,看他的作业本。
大佑写完作业放下笔,发现站在身旁的是司马祺威,他咧开嘴笑了:“司马叔叔,你回来啦。”
“嗳,回来了。”司马笑嘻嘻地望着大佑:“做完功课啦?”
“做完了。”大佑把摊在桌上的书本、文具盒一一收进书包,看到桌上的酒,他笑道:“妈妈和木匠叔一人也买了一瓶。他们都在厨房忙哩。司马叔叔,听说你被摘了帽子,我们都高兴极了,司马叔叔,这下可好了!”
“谢谢你大佑,谢谢你。。。。。。”司马感动的声音有些哽塞。他闻到了炖鸡的香味,马上岔开话题:“哎呀,真香呀,我去看他们去。”说着他去了后院。
一进后院,只见张木匠面冲里,站在厨房门口,把个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司马走过去,顺着木匠的肩头往里张望,只见厨房里面热气腾腾,忆兰和木匠嫂正在里面忙得不亦乐乎。
张木匠觉出背后有人,扭头一看,发现是司马祺威,他高兴地说:“司马回来啦!”他侧了侧身子,给司马让出个空档,好让厨房里的人能够看到他。
女人们听说司马回来了,都朝门口张望,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此时的司马祺威特别地感动。自己的事情竟然惊动了两家人家。见他们真心实意地为自己高兴,见他们诚心诚意地为自己忙碌,他很是过意不去,挽起袖口准备进去帮忙:“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说着,他挤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两位已经挤得团团转,又加进个司马,大家都觉得好笑。忆兰笑道:“我俩就够忙的啦,不用你插手,你快歇着去吧。”
木匠嫂也与他开玩笑:“要你帮忙是越帮越忙,去去去,你和木匠一起参观参观就行啦。”
由于大家都特别舒心痛快,所以说起话来,也就无拘无束了。
“她们俩人不欢迎我。”司马祺威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木匠,我们走吧。”
见到两位男士走开了,两位女人相视一笑,然后又各忙各的了。
木匠嫂掀开砂锅盖,往鸡肉上戳了一筷子:“好了,我端锅了呵。”
徐忆兰正用佐料拌着鸡丁,见木匠嫂用布垫着端起砂锅,她嘱咐道:“滚开的,要小心喔。”她把炒锅坐在火上,准备熘鸡丁。
木匠嫂端着砂锅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一路地吆喝:“来啦----来啦----”。。。。。。
屋里的三位正在聊天儿,听到木匠嫂的吆喝声,都站了起来。
木匠嫂端着锅,走到八仙桌旁,看着光溜溜的桌面,她没把锅放上去,而对丈夫说:“快把蒲垫拿来。”
张木匠转了个圈也没找到蒲垫。司马不知从哪儿找出蒲垫,放到桌子中央。其后陆陆续续地端上了一盘炒鸡丁、一碗百叶结烧肉、一盘红烧带鱼、一盘切成片的小肚、一盘小葱炒鸡蛋、一碗干煸豆角、一碗炒青菜,足足摆满了一桌子。
待到饭菜全部端上桌已经八点。徐忆兰催大家入座。可是司马他们坚持要等天佑回来。大约等了十几分钟,天佑回来了。
见到司马祺威和木匠夫妇都在,而且谈笑风生,再看桌上摆着丰盛菜肴,他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妈,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你猜猜看?”
见大家都笑吟吟地看着他,他胡噜一下脑袋:“今天是什么节呀?”
“比过节还让人开心呢,你问问司马叔叔。”
天佑转向司马祺威,疑惑地望着他,猜不透是什么喜事。
“天佑,你妈说的喜事是真的,他们为我祝贺呢。”司马环视了一眼大家,他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也是上午才知道的。组织上正式向我宣布,从即日起,摘除我的右派分子的‘帽子’。”
天佑显出吃惊的样子,但是他的吃惊中包容着许多的喜悦与激动。
“从下个礼拜起,你司马叔叔就要到生产处去担任全厂的生产调度了。”徐忆兰把另一个好消息告诉了儿子。
“生产调度对司马叔叔来说真是‘小菜一碟’,他的能力何止当个调度!。。。。。。”天佑还想往下说,被母亲打断。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为一项技术革新赶图纸哩。”
“哥哥,你别磨蹭了,我都快饿死啦。”大佑急不可耐地想吃饭。
“都上桌吧,随便吃点,没做出什么菜来。”忆兰一边请大家上桌,一边还要谦虚一番。
大家坐好后,开始喝酒吃菜,整个用餐过程,忆兰总是给这个布菜,给那个布菜,自己却顾不上吃。
张木匠喝了几口酒,话便多起来:“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样对待他太不公平,他要是坏人,那么整个世界都没好人了!哼!”
木匠嫂不安地看看关闭的屋门:“别说这些好不好!你就不怕让外人听了去!”
张木匠清醒过来,小声地说:“我这不是在你们跟前说说么,当着其他人我有分寸。”
“老张,秀花说得对,以后说话真得注意了,我的教训难道还不深刻么!”
“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木匠嫂仍不依不饶地指责丈夫:“亏得在工人里没抓右派,否则你也跑不了!”
“跑不了就跑不了。”
“到时我就跟你离婚!”
“吃菜,吃菜。”忆兰打起圆场,给他们夫妻布菜。
张木匠一边夹菜一边说:“啥?你还要跟我离婚?”他摇着头说,“没听说过。”当他把一口菜咽进肚里,又对大家说,“别看她嘴巴这么说,其实她离得开我么,不信问问她,舍不舍得离开我?”
“去你的。”木匠嫂羞答答地说。
天佑和大佑见两位长辈逗嘴,只是抿着嘴笑。
司马祺威则陷入沉思:没有切身体验的人是无法理解右派者们的各种切肤之痛的!
忆兰心中也起了波澜,暗想,木匠说的不错,恩爱夫妻怎么舍得分离呢!但是,就怕事情逼到了那一步,不舍得又能怎样?恩爱夫妻被迫离婚的有不少呢!
吃罢晚饭,忆兰吩咐天佑为大家泡了壶香茶,自己则收敛起桌上的杯盏碗筷拿进厨房去洗。等她从厨房回来,就听到张木匠正在要求司马为大家唱支歌。经张木匠这么一提醒,徐忆兰才记起司马是会唱歌的。当年在他家帮佣时,曾听到过他的歌声,而且唱得很好。她马上附和道:“司马,大喜的日子,你还不为我们唱一支。”然后又对大家说:“你们想不想听呵?”
“想听。”大家异口同声,然后鼓起掌来。
司马祺威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站了起来,搓了搓双手:“唱什么呢?许多年不唱了,怕唱不好。”他思索一番:“那么我就唱《延安颂》吧。”他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
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
春风吹遍了平坦的原野,
群山结成了坚固的围屏。
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
到处传遍了抗日的歌声。
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
热血在你胸中奔腾!
千万颗青年的心,
埋藏着对敌人的仇恨,
在山野田间长长的行列,
结成了坚固的阵线。”。。。。。。
大家被司马那婉转激昂的歌声所打动,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胸臆中涌动着歌中所展示的激越情怀。
一首歌唱完,司马自己也被深深地感动了。
“再唱一首,再唱一首。”显然大家还没满足,纷纷鼓掌欢迎。
盛情难却,司马只好再唱:“我再唱一首《抗日军政大学校歌》吧。”说罢,他又唱起来,大家如痴如醉地听着。
司马祺威唱完第二首歌,马上对大佑说:“该听你的口琴独奏啦。”
大佑倒也爽快,他起身去取口琴。目前他的口琴吹奏技巧已有长进,过去他只会吹奏单音,现在会伴奏了。他双手捧着口琴,脚底下打着拍子,他吹奏的是一首节奏感很强的《喜洋洋》他果真把这首曲子的那种喜庆奔放的意境表达了出来。一首曲子吹奏完毕,他收起口琴要求哥哥为大家吹奏笛子。并找出笛子和笛膜递到哥哥手里:“哥哥,该听你的笛子独奏了喔。”
徐忆兰听得专心入迷,望着长大了的儿子们,她的天佑欣然从命,贴好笛膜后,向大家介绍:“我给大家吹奏一曲《娱乐升平》吧。”说罢用舌尖舔了舔笛孔,接着,那一串串快乐轻松的音符从那一个个笛孔中流淌出来。
徐忆兰听得专心入迷,望着长大了的儿子们,她的眼底潮湿了。
这一晚,是她多年以来最快乐的一晚。她多么希望快乐的时光永远不要消失。她期盼美好的未来,期盼着安定的生活永远不要结束,她别无所求,仅此而已。
下卷,十四
更新时间2011…10…20 15:42:01 字数:8540
十四
最近,上海市的各大影院都在上映《冰山上的来客》这部电影。大街小巷随时可闻《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首电影插曲。
星期天,司马祺威买了电影票,邀忆兰母子同去观看。从电影院出来,才三点一刻。他们随着熙来往去的人流在马路上闲逛。
上海的十月是个美好的季节,清风爽爽,阳光和煦,这种天气给人带来心畅神怡的感觉。
这种好心绪,好感觉,徐忆兰以往是绝少体味得到的。今天,她似乎体味到了。
“出来一趟不容易,”徐忆兰对司马说,“我想逛逛百货公司,说不定能碰到什么好东西,你去么?”
“去吧。”司马表示赞同。
从家里出来,徐忆罗就打算逛百货公司,她想买些东西。所以钞票和各种票证都带在了身上。他们一边走,一边逛,见到百货公司就进去转一圈。
这一年,国民经济刚刚复苏,许多生活必需品还是凭票证供应,但是除了国家配给的之外,人们有时也能买到些紧俏商品,这就需要常常出去“碰”这当然带有一种很大的盲目性,但是人们只要能买到市面上短缺的商品,不管暂时是否有用,照例皆大欢喜。
司马祺威想买双雨鞋,转了几家商店均未能如愿。原因是需要胶鞋票,他和徐忆兰都没有这种票证,所以只能望鞋兴叹了。
“天佑,你看人家排队买什么呢?快去排队。”见儿子们赶过去排在了队尾,徐忆兰便挤到队前去看究竟,见到售货员正在给顾客量绒布:“多少布票一尺呵?”她向一个顾客询问。
“六寸一尺。”
徐忆兰盘算:六寸布票买一尺布,买十四尺布就可以给司马做身内衣裤了,只需要八尺四寸布票,挺合算。
买好了布,他们仍在商店里转。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