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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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彩云归-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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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秀淑无奈,只得对哭闹的小孙子说:“好婆拿斗篷给你围上,再抱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不足一周岁的大佑听懂了祖母的话,不再哭闹,睁着两只泪眼,一抽一抽地喘着气,耐心地等待着。
  文秀淑拿斗篷把孙子围好后,抱他出去。
  街巷里的路灯一闪一闪地发出昏暗的光,清冷的空气中时时裹夹着高一句,低一句的闲杂碎语。文秀淑抱着孙子站在一屋檐下的阴影里朝街口望去。
  祖孙俩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等待着亲人,时间一久,就觉得寂寞了。文秀淑怕孙子哭闹,学着大佑的口吻和他一起吟唱起来,很押韵,很凄婉:“妈妈来呀----宝宝想你啦----妈妈快回来呀----宝宝要吃奶奶啦----”
  大佑也随着祖母的声调咿呀学语:“妈妈----来----宝----叽奶----”。。。。。。
  文秀淑从老远就发现了儿媳疲惫的身影,她抱着孙子朝她迎去。
  徐忆兰发现从昏暗的屋檐下,一老妇抱着个娃娃迎上来,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婆婆和孩子在等她,她心里热乎乎的:“妈,晚上挺冷的,到外头来做啥?”
  “天一黑,小囡就吵着要妈妈,唉,吵的我心焦呐!”
  大佑见是自己的母亲,高兴的手舞足蹈:“妈----妈----抱----”
  “妈,你怎么知道今晚我回来?”徐忆兰抱过孩子问道。
  “我那里晓得今晚你回来呀,我是被大佑吵得没办法。。。。。。对了,你怎么这么http://87book。com快就回来啦?”
  婆媳俩一边说,一边往回走。被婆婆这么一问,忆兰反而哑然。
  伊星和天佑见母亲回来了,高兴地围拢过来,他们簇拥着母亲在八仙桌旁坐下。
  “妈妈,你刚走一天,我们就想你想的不得了呢!”
  “我们还以为好多天见不到你呢!”
  忆兰微笑着看看伊星,又扭过头看看天佑:“功课都做完了么?”
  两个孩子同时点头。
  忆兰一只手搂着腿上的大佑,腾出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由地轻叹一声,无意中把路途的劳顿与心中的愁苦化在了叹息之中。
  “你吃过饭了么?”文秀淑问。
  “没呢。”
  “我去给你弄去。”
  “泡点剩饭吃吃就行了。”
  “妈,你喝口热水。”见母亲一脸倦容,伊星捧杯热茶送到母亲面前。
  忆兰偏过头来对女儿一笑端起茶杯慢慢地啜着。热茶缓缓地顺着喉咙潤暖着心田,她感到有了些精神。
  文秀淑端来一碗蛋炒饭和雪里蕻豆瓣汤放在忆兰面前:“饿了吧,快趁热吃。”
  文秀淑一直想知道老家的情况,等忆兰一放下筷子,她就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搬回去住?”她满怀希望地看着忆兰的脸,等着她的答复。
  瞬然间,忆兰眉头皱紧,很快,她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努力地笑笑,然而,事与愿违,她笑得很苦。
  “怎么啦?”忆兰任何一个情感流露均摄入于文秀淑的眼里。
  “我们就在上海住下去吧,这地方也蛮不错的。”忆兰的这句违背初衷的话令文秀淑大为不解:“你这是怎么回事呵!你不是赞成搬回去的么,怎么又变了主意?”文秀淑试图说服她,“苏州有我们现成的房子,省得住在这里,每月要花这么多的房钱。搬回去,人熟,地熟,比这里方便多啦。”文秀淑歇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房东太太来催房租,你手头上还有多少钱?赶快给她吧,她现在对我们凶的不得了,”文秀淑叹息道,“这里我们住不起了,快回苏州去吧。”
  “妈,我们搬不回去了。”
  “为什么?!”文秀淑诧异莫名。
  “我们家已经被好几家人家占了。”
  “怎么会呢?”文秀淑很不解地又说,“你应该去问问俊信呀,房子是托付给他的呀!”文秀淑想了想又问,“是不是俊信已经不在啦?”
  当年,罗家搬到上海去的时候,把自家的房子托付给一个叫俊信的远房亲戚。当时,这家人家穷苦潦倒,连个住处都没有了。文秀淑出于对他的同情,便把自己空出来的房子,连同一些家具暂时借给他们。一方面是救他们的急,一方面呢,也算把房子托他照看。
  “他们家住在我的西上房里,另一家住在东上房里,就连厅堂他也打了隔断租了出去。”
  徐忆兰带回这匪夷所思的消息是文秀淑所料不及的,她惊愕地瞪大眼睛:“他怎么能这么行事嘛?!他事先也没找我们商议呀?”
  “还和我们商议什么,他说,他家的日子就指望这房租收入了,如果断了这项收入,就是断了他家的活路,这样做就太狠毒了。”忆兰喘了口气又说:“他还提出要我们付给他工钱。他说这是他的正当要求,他替我们照看了好几年房子,付给他工钱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还要我们出钱把房子修缮修缮,将来,房子如果倒塌伤了人,要我们负责任。”
  听到这里,文秀淑瞠目结舌,半晌,她才回过了神:“我得回苏州一趟,我得和他评评理!”
  “评理?”徐忆兰苦笑一下,“他有千百条理,我们一条理也没有!算了。。。。。。”
  “哟,就这样不清不白的就算啦?”
  “那能有什么办法!”
  “你没找房客,让他们搬走?”
  “找了,人家说,这房子是俊信租给他们的,和我们不搭界。”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此时的文秀淑只有哆嗦的份了。
  过了许久许久,文秀淑才悲悲凄凄的问:“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徐忆兰深深地吸了口气:“老家是回不去了,我们没有能力去和人家纠缠,而且我们也不会赢,这里也不能住了,得找一处房子搬走,”她向四下里看看,“我们也用不着住这么大的房子,现在也付不起这么高的房租。”她见婆婆低眉垂目难过的样子安慰道:“妈,你不要着急,苦日子、难日子,我们又不是没过过!我得找份工作养家,我想我们不会饿死的。”
  “目前来看饿死还不至于,至少我们手头上还有些东西,”说到这儿,文秀淑倒觉得自己好笑,“我们穷惯了,手里有这么点东西就说大话了。”
  忆兰也笑了:“也不能小瞧它呢,总算我们还有点。”
  “坐吃山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伊星插话:“初中一毕业,我就可以赚钱养家了。”
  “家里不指靠你去赚钱,你要好好念书,我和好婆尽可能的要供你们念大学。”说到这儿,她的眼圈红了,她想到自己当年因家中发生变故而辍学,这一段经历使她遗憾终生,她决不想让孩子们重蹈覆辙。
  婆媳俩商量着赶快找房租便宜的地方搬走。打听来打听去,找到了一处空房子,房租相当便宜,不过五口之家住一间亭子间也确实太挤了点,而且做饭要跑到楼下和别人共用一个厨房,徐忆兰觉得不行。后来又找到一处,房子稍大些,但是临街。一出门就是大马路,孩子们没有活动的空间,车来人往的也不安全,徐忆兰又失望了。
  在上海找住房是相当困难的,一连找了两处都因条件太差而告吹,徐忆兰很焦急,可是这又不是焦急就能办成的事,于是只好耐下心来各处打听。
  直到夏天,得知有三家人家互相换房子,有人看中徐忆兰在市区的独门独户,而徐忆兰要求的是房租要便宜的。经人介绍正好有一处房是在虹口区与闸北区交界处。那天,徐忆兰按地址找到了这个叫“光明新村”的地方。从一条铺着煤渣的小路往北走,大约一百米左右,看到了她要找的房子。这是十间一排的平房,在小路两侧,人们习惯称它“十间头”,徐忆兰仰着脸看门牌号,第一间是一号,那么十号必定是顶西头的一间了。忆兰通过各家各户的门前到了西头。十号的门是锁着的,她只好趴在窗户上往里看。这里原来是通长的一间房,中间打了隔断,变成了里外两间。里面那间有多大,她看不清,只能打量外间。外间大约十一二平米的样子,地面的方砖有的已经开裂,变成两半或更多,再看看四壁污浊斑斑。她心里觉得很不舒服,可是不住这样的房子又能住哪儿呢?要图房租便宜就不能太挑剔了。想想这是间朝南的房子,这一点很重要。另外,十间头前面有块空场,孩子们有玩耍的地方。空场的前面,是一块块用矮矮的荆棘圈起来的菜地,还真有点田园风貌呢!在这里还可以种点瓜豆蔬菜什么的,这倒不错,忆兰的脸上浮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时,从隔壁屋里走出位粗壮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那男人见到忆兰便问:“这位同志是来看房子的吧?”
  “是的。”忆兰对他笑笑。
  那人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屋子:“我就住九号,”说着他对忆兰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十号的门钥匙在我这里,你要看房,我给你开。”
  十号门打开了,忆兰跟着那人进了屋。外间已是一目了然,她急于看里间。推开隔断门,发现里间很暗,她迟疑一下走了进去,眼睛往四下里找。
  那人看出忆兰在找电灯开关,便说:“没有灯泡,回头我给你按上,”说着,他把后窗上遮的旧报纸扯开,屋里总算亮堂了许多,“后窗太小,你不怕麻烦的话,可以把后窗扩扩大。”
  忆兰看看那扇窗,确实小的可怜,如同小娃娃的屁股帘一般。看看屋子,里外间一般大。这样两间房虽不宽敞,五口之家还是住的开的。上海市民住房的拥挤,忆兰有所耳闻。因此,她对这里还是比较满意。无意中还发现一扇后门,她试探着去拉,门却没动。
  “插锁在这儿。”男人上前一步,帮她拨开插销,门打开了。出现在面前的是个用竹篱笆圈起来的小小院子。忆兰眼睛一亮:“哟,还有个小院子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此时此刻,一种别有洞天的意境让她捕捉到了。进到小院,向东望望,十间头的每家每户都拥有一个竹篱笆小院。大小大约与住房面积相仿。她微笑着对身边的男人问:“请问大哥在这里住多久啦?”语气里透着轻松。
  男人憨厚地笑笑:“七八年了吧。”
  此时身边出现了个胖乎乎的女人。忆兰望望她,两个人相视一笑。
  男人指指女人对忆兰说:“是我老婆。”
  “以后我们要做邻居了,还要请你们多关照。”忆兰客气的说。
  “不要客气嘛,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我们还要请你多关照呢。”
  看看面前两位憨厚的夫妇,忆兰对他们顿生好感:“我姓徐,叫徐忆兰。”
  “我姓张,叫张慕江,我是木匠,大家都叫我张木匠,你以后就叫我张木匠好了。”
  “我姓何,叫秀花,大家都叫我木匠嫂,随便你叫我什么都行。”说罢她呵呵地笑了。
  张木匠又说:“徐大姐,什么时候搬过来呀?”
  “快了,孩子们一放假就搬家。”
  “早点搬过来吧,住在这里蛮好的,比市区安静。”木匠嫂说。
  “这里的房子也不错的呀,你看这墙,厚厚实实的牢啊,”说着张木匠拍了下墙壁,似乎想证实这房子的坚实程度,少顷又说,这房子挺高的,你家人多住不下的话,还可以搭个阁楼不成问题,你家有几口人?”
  “五口。”
  “五口,人倒不多,里外间住的开了。”
  “住的开。”忆兰点着头应和着。
  木匠嫂又说:“你别看这房子旧,可是住在里头蛮惬意的,冬暖夏凉,房子朝南,太阳晒得进。夏天最惬意,前后门一开,穿堂风一吹,比开电风扇还好呐!”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从后院来到前面。木匠嫂指指对着十号的那块地对忆兰说:“这块地是你的,每家都有一块,自己种点菜吃起来又新鲜又方便。”说罢她指向东面:“你来时看到水井没有?”忆兰摇摇头:“我没注意。”“十间头东面有口很大的水井,离这里很近,我们洗衣浇地都用它,很方便的。不过吃水则要到水站去买,一角钱十块筹牌,一块筹牌是两桶水,水站在后面,要走一段路的,到这里来住要准备好水桶和一根扁担,你要挑不动的话,只好一桶桶拎了。”木匠嫂又开始作交待:“马桶要一大清早拎到东头放好,专门有收粪车来收的。”看到邻居这么热心,又看到房子也比想象的要好,忆兰很高兴。回到家一学舌,全家老小皆大欢喜。
  孩子们一放暑假,忆兰就把家搬到了光明新村,十间头。足足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把这个新家安顿好房子虽说窄小陈旧,但是经过精心的布置,倒也焕然一新,使人觉得这个家很温馨很舒适。
  这一天,忆兰陪天佑去转学,回家的路上,母子俩很开心,天佑滔滔不绝向母亲讲述,新结交的朋友。刚搬进来的时候,忆兰还有些担心孩子们不习惯这里的环境,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孩子们适应新环境的能力还是蛮强的。
  一到家,天佑便被他的小伙伴们叫走,说是到郊外去捉“金龟子”和“知了”。伊星也被她的伙伴拉去做功课。外屋的床上大佑在睡觉,文秀淑不在屋里。
  忆兰放下手袋坐下休息。为了搬家、归置,她感到很累。还没等她坐稳,大佑就醒了。她把小儿子抱起来,把他撒了尿。就听见门口有个陌生女人说话:“哟,这一房的家什还真讲究哎。”
  忆兰别过头往门口看,只见一个二十一二岁模样的女人站在门口,她的左手托着架起来的右肘,两个涂着腥红丹寇的手指夹着指香烟,她吸烟的姿势显得老道。她一面往外吐着烟圈,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这是个矮身量的女人,但是圆圆的脸庞很好看,不过细一打量,一双眼睛过于灵活,鼻子显得太短了些,而且鼻孔朝天,一张嘴巴薄薄的,像刀割一般,一看就知道是个能说会道的人。
  忆兰抱着大佑站了起来,客气地对陌生女人招呼道:“阿姨,请进来坐坐。”她借着孩子的称呼招呼来人。
  那女人笑嘻嘻地进了屋,作自我介绍:“我叫朱美丽,噢,美丽牌香烟的‘美丽’”她生怕忆兰听不懂她名字的出处,详细地作着注解。
  忆兰笑笑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阿姨,你坐。”
  朱美丽没有马上坐,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屋内的陈设:“嗬!是一水的红木家具呵!”她指指那张雕花大床:“这张床真气派,真叫好哎!”
  忆兰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一直乐呵呵地陪她站着说话。
  朱美丽走到梳妆台前,摸摸那光鉴照人的桌面,又摸摸水晶玻璃镜子,然后坐在梳妆凳上对着镜子照起来:“你家的梳妆台比我家的考究多了,我家的是榆木做的摆不出来的。”朱美丽的目光注意到出现在镜中的忆兰,咦,这个女人长得真好看,她开始端详她,只见她长着一张瓜子脸,细眉秀目的,再看看嘴,人家的鼻子和嘴是怎么长的呀,这么精致,还有她那尖尖的小下巴真好看,她赶快对照一下自己,原本自我感觉良好的她顿觉逊色太多,可是又不服气,觉得自己比对方白,扭头看了一眼忆兰,发现人家一点都不比她黑,而且不胖不瘦的身量还比自己高出多半个头哩。唉!人家的妈是怎么生的呀!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不再照镜子了,懒懒地站了起来,在外间转了一圈,又开始对人家的里间感兴趣,眼睛总往里瞥。
  忆兰看出客人的心思,知道她好奇心太强,如果不让她参观参观里间,不让她的好奇心得到满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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