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凉生生吞了口口水,才道,“小姐,你可知是谁来看你?”
低头想了想,若倾城摇头,在这宫里她已想不出还有谁会开看她。即便有,大多是敌非友,“你这丫头,有话直说,怎如此不痛快呢?我猜不着,你说罢,谁来了?”
“是表小姐。”弄凉欣喜。
眉头蹙起,若倾城一震,缓缓起身,僵在当场。视线,死死盯着敞开的门口。
“妹妹!”一声熟悉而轻柔的呼唤,若倾城的眼眶登时红了。
脚步不由自主的向门口走去,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平阳王妃李玉儿。历经生死,还能在这种状况下遇见自己的至亲,该是怎样的心情。再华丽的辞藻也无法描述若倾城此时此刻的激动,还有来自灵魂的颤抖。
“玉姐姐?”若倾城顿在那里,忽然泪落,扑着抱住李玉儿。顷刻间,埋藏在心中的爱恨离愁悉数爆发,若倾城泣不成声,“倾城还以为只剩下孤身一人,想不到玉姐姐还活着,你还活着。”
“傻丫头,如今相见是好事,怎么反倒哭了呢?”李玉儿的心,瞬间柔软了。
抹去脸上的泪,若倾城又哭又笑,好不凄楚,“是啊,我怎么哭了呢?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倾城此生也算……”
“说什么傻话,如今妹妹是有身份的人,何况肚子里的龙嗣还忌讳着。”看到若倾城隆起的腹部,李玉儿一颗心都揪得生疼。苏城池要她杀的,可是两条人命啊!教她如何下得了手?可是,苏城池那切齿的模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表小姐,你们快坐吧。”弄凉笑着奉茶。
李玉儿看着若倾城面前的梅子茶,便冲弄凉道,“我今日有些不思饮食,倾城,将我这杯茶换成你的梅子茶如何?”
若倾城颔首,“姐姐喜欢,自然极好。”
弄凉笑着将热茶替下,转身去取梅子茶。
“这梅子茶酸酸甜甜的,孕期饮用是最好不过,极是开胃。”说着,李玉儿端起若倾城的梅子茶,用勺子搅了一下,指甲里的粉末悄无声息的落入玉碗之中。李玉儿自然知道若倾城惯用玉勺,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喜欢银匙这种物件的。银匙遇毒化黑,但玉勺却丝毫不会。
重新将梅子茶放回若倾城面前,李玉儿心里刺刺的疼,脸上却是进来时恬淡从容的姿色,“妹妹这梅子茶当真清香无比,想必定是好喝极了。倾城,你也别愣着,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若倾城端起梅子茶,柔柔的笑着,宛若天边的弯月,纯澈动人。
最痛彻心扉的行刺
重新将梅子茶放回若倾城面前,李玉儿心里刺刺的疼,脸上却是进来时恬淡从容的姿色,“妹妹这梅子茶当真清香无比,想必定是好喝极了。倾城,你也别愣着,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若倾城端起梅子茶,柔柔的笑着,宛若天边的弯月,纯澈动人。
“那个……”李玉儿忽然惊叫起来,眼神闪烁不定,死死盯着快到若倾城唇边的梅子茶。一瞬间,她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全部沸腾了。
“怎么了?”若倾城不解,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玉碗,压低声音问道,“玉姐姐,他……对你好吗?”
骤然抬头,李玉儿的眼眶瞬间泛红,心痛如绞。
好?如何能好?倾城,你可知至始至终,他的心都不在我身上,我如何能好得起来?
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李玉儿勉强的笑着,心在滴血,“还……还不错,至少他没有大义灭亲,将我推到菜市口斩首。”
李玉儿扪心自问,她现在这样活着,与死何异?她宁愿当初随着大汶一起覆灭,也好过现在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可是,她又不敢轻言赴死,终究,不到绝境谁也不会想真的去死。
若倾城低头“哦”了一声,“如此……我便放心了。”
那一刻,李玉儿的心,疼得厉害。她与若倾城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李玉儿亲生父母早逝,性格上更是略显自闭,很少与人交流。也只有若倾城,不似旁人这般嫌弃她,还处处维护她不受别的孩子欺辱。
甚至有一次,若倾城还为了她与皇族中的孩子打架,摔倒时不慎撞到头部,险些醒不过来。
往事种种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清晰得无与伦比。
李玉儿望着若倾城,忽然间泪流满面,天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她怎么可以伤害若倾城,怎么可以杀死从小把自己当亲姐姐的人 ?'…87book'怎么可以??可是,如果她不做,苏城池就会杀了落音。落音自小伴着她,尤其父母离世后,落音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悉心照料。她与落音的情义,丝毫不比若倾城少。
“表小姐,您怎么了?”弄凉奉上梅子茶,有些不解的望着李玉儿嘤嘤哭泣的模样。回眸去看若倾城,若倾城的羽睫颤了颤,显然也不明所以。
“玉姐姐,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若倾城看着李玉儿哭,忍不住声音哽咽。
李玉儿只顾着摇头,只顾着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倾城走过去,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怀里,泪落连珠,“玉姐姐莫怕,如今有妹妹在,你不会孤单。我们会好好的活着,为那些死去的人,坚强的活下去。玉姐姐不哭,以后倾城会陪着玉姐姐,像小时候一样,护着姐姐周全,不让任何人伤害姐姐。谁也不可以!”
那一刻,李玉儿忽然像个失控的孩子,扑在若倾城的怀里失声痛哭。
积累了多年的委屈顷刻间爆发,再也无法隐藏。
谁也不知道李玉儿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苏城池对她从不人道。她只是他发泄的对象,动辄打骂,抑或夜里非人的索取。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爱我。我也从不奢望他会爱上我,可是我……我的心真的好痛,每每漆黑之夜,我都只剩下痛彻心扉。原以为这辈子都会孤零零的一个人,总算还有倾城,还有倾城妹妹!”李玉儿泪如雨下。
弄凉背过身去,在一旁抹眼泪。
最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直教人肝肠寸断。
若倾城温柔的抚去李玉儿脸上的泪水,笑得凄凉无比,“莫怕。姐姐以后不会是一个人,还有倾城和……倾城的孩子。”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隆起的小腹。
弄凉搀了若倾城,缓缓坐回去。
“好了表小姐,你难得来一回,莫再与小姐这样哭哭啼啼的,教人看着好撕心。”弄凉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残泪。
“都怪我,竟只顾着哭,惹妹妹伤心了。”李玉儿陡然想起自己来此的初衷,一颗心随即又被恐慌挤满。她现在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总是骑虎难下了。
“姐姐快尝尝,这梅子茶的梅子还是弄凉亲手挑了新鲜的,亲手腌制,甚是清香。”若倾城不想再叫李玉儿悲伤,便转了话题。
闻言,弄凉也忙道,“是呢,表小姐快试一下,看看弄凉的手艺如何。”说完,低眉去看若倾城微微红润的脸,笑得淡然欣慰。
李玉儿望着她们,猛然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倾城,你的日子好过吗?”李玉儿的声音打着颤。
若倾城的表情霎时凝了一下,许久才抬头,“就算原先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
“是吗?”李玉儿一顿,在若倾城的话音中听出一丝痛楚。
“怎么好过得了?”弄凉撇撇嘴,“上有皇后压制,再有贤妃挑衅,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是防不胜防。前些日子回宫,小姐险些命丧截杀,不都是平阳王……”
“弄凉!”若倾城急忙叫住弄凉,弄凉乍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退到一旁。
心,颤了一下,即便弄凉没有说完,李玉儿也明白她的意思。前些时候市井也有谣言蜚语,说是云嫔娘娘自皇陵行宫回宫,遭逢截杀,险些丧命。原来,说的便是若倾城与弄凉。看弄凉方才的口气,分明直指苏城池。
唇角嗤冷一下,李玉儿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心直冲脑门,将整颗心都寒透了。
若倾城看着一语不发的李玉儿,以为弄凉惹她生气,忙解释到,“玉姐姐莫生气,弄凉不知轻重才会说这些无根无据的话。”扭头冲弄凉愠色,“以后没有真凭实据之事,莫再胡言乱语。否则哪日被有心人利用,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弄凉颔首,“是,小姐。”
“即便弄凉不说,我也知道,唯有他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倾城莫要瞒我,这些事早在我心里……确认过无数遍,只是没有说穿而已。”李玉儿面容呆滞,“他对你的恨,从未停止过。”
低眉黯然,若倾城双眸紧闭,“我知道。”
说着,若倾城用玉勺舀了梅子茶,预备递到唇边。
李玉儿吓得急忙以手按住若倾城,制止了她的举动,眸子坚定绝然。若倾城顿了顿,没明白李玉儿的意思,却听见她开口,“如果早知今日,你是否还会执意嫁给当今皇上?如果你没有遇见皇上,你又是否会……嫁给他?”
若倾城摇头,心底痛到极致。
如果没有当初的执意下嫁,如果没有解除婚约,如果她早知道自己有一纸婚约……也许不会有今日之祸。可是……世间何曾有过如果。
“姐姐,你后悔吗?”若倾城泪眼婆娑。
李玉儿突然没来由的笑了,笑得凄凉悱恻,笑得灵魂微颤。眼泪仿佛崩溃的洪水,顷刻间泻下。深吸一口气,李玉儿肝肠寸断,“可是倾城,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嫁给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所以倾城,我输了,输得一无所有,连基本为人的尊严都没有。有人说,爱是无怨无悔。可是倾城,我好恨,好悔,悔不当初。可惜,一切为时已晚。大汶没了,镇国将军府也没了,所以……我也该消失才对。”
“姐姐说什么傻话,教倾城好心疼!”若倾城泣不成声,身逢国灭,她与李玉儿一样,都好不到哪儿去。深爱的男人,心里有着别的女人,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痛不欲生。她为他拼尽全力,换来的依旧是冷漠无情,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
李玉儿沉默了许久,再抬头时容色茫然,眼底成灰。幽然的声音匍出唇,已经闻之心碎,“倾城,此生能再见你一面,姐姐已经心满意足。但愿、但愿还有来世,我们再做姐妹,要嫡亲的那种。”
“好。”若倾城哭着点头。
“你那碗梅子茶有些凉了,喝我这碗吧。”李玉儿将两碗梅子茶调换了一下,二话不说喝下了若倾城的那碗。放下玉碗的瞬间,李玉儿明眸璀璨,笑颜如花,“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玉姐姐?”若倾城不舍,拉住李玉儿的手不放。
“记着姐姐的话,无论多难都要好好活下去,千万别学姐姐……”李玉儿毅然抽离她的手,大步离去。体内,五脏沸腾,血气笔直往喉间涌上,却被她死死克制住。
走到披香殿门口,李玉儿回眸,望着笑容凄美的若倾城,瞬时泪如雨下。
倾城,姐姐走了,以后只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姐姐没有办法,若你不死,回去之后我亦难幸免。与其如此,不如姐姐现在就替了你,好歹能让你母子平安。用姐姐一命抵你们两条命,也算赚了,值了,瞑目了。
转身的瞬间,鲜血溢出薄唇。李玉儿面色惨白如纸,一步一顿向宫门口走去。
倾城,我会在天上保佑你。莫怕,姐姐一直与你同在。
无力的爬上轿辇,李玉儿满口黑血终于喷涌而出,湿了华美的罗裙。眸子重重合上,双手无声垂落。
倾城保重,姐姐走了……
他还没死?他是谁?
转身的瞬间,鲜血溢出薄唇。李玉儿面色惨白如纸,一步一顿向宫门口走去。
倾城,我会在天上保佑你。莫怕,姐姐与你同在。
无力的爬上轿辇,李玉儿满口黑血喷涌而出,湿了华美的罗裙。眸子重重合上,双手无声垂落。
倾城保重,姐姐走了……
登上高高的宫墙,若倾城笔直伫立,容色喜忧参半,“不知道玉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表小姐与小姐自小感情深厚,如今表小姐既知小姐身处宫闱,想必以后定会常来的。”弄凉站在若倾城身后,出言劝慰。难得见到若倾城绽开笑颜,弄凉自然也希望李玉儿能常来,以缓解若倾城郁结不舒的心情。到底,这样的沉闷心情对孕妇是不宜的。
只可惜,李玉儿是再也来不了的。
牵着若倾城下来,坐上轿辇回披香殿。
经过宫道时,几辆木推车从若倾城的轿辇旁推过,弄凉不悦的瞥了一眼。几个推车的太监急忙冲轿辇行礼,弄凉看着推车上几名太监的尸体,心里有些不痛快。大抵在这宫里,奴才的命就是这般轻贱。
“这是怎么了?”弄凉不高兴的问,身旁的轿辇停了下来。
推车的太监忙道,“都是些各宫犯了错的奴才,给送去暴室受罚,熬不过了就给活活打死了。”
“那这是要去哪?”弄凉倒是常常听过奴才被打死的事情,不想这还是自己头一回看见。即便以前在大汶,她也未有见过此景。须知,若倾城从不轻易打杀奴才的,就连惩处也都是从轻而论。
太监望了一眼宫门旁的侧门,“诺,推出去丢乱葬岗便是。”
弄凉一怔,“也不叫埋了吗?这样丢出去,不怕乱狗咬坏了?”
“姑姑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有罪的奴才,谁敢埋了他们。何况,死都死了,还管什么野狗不野狗的,如果真的被野狗叼走了,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喂饱了野狗!”
闻得这话,弄凉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有些被惊吓住。
“姑姑,要没什么事,奴才先干活了。暴室每天都会死人,这不,还有好几个没处理呢。”太监说着便要推车离开。
“等等!”弄凉忽然尖叫着,“他还没死呢!”
太监们急忙低头,果真见一辆推车上的奴才尚有一息,指节还在缓缓的颤抖。一检查,确信还是活的。即便如此,太监还是预备推车出去。
“哎,你们没看见他还活着吗?”弄凉当然知道,如果这样推出去,这个人必死无疑。别说天气严寒会被重伤冻死,就是夜里的野狗之类,也得将他生生咬死。
“姑姑就算此刻救下他,也未必救得活,何必费这个气力?”太监不屑,每日这种事情见得多了,连心都会变得淡漠。生与死,都不过区区贱体,区别仅是一口气而已。
弄凉觉得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刺耳。倔强的性子登时上来了,撩起轿辇的窗帘,冲里头的若倾城喊了一声,“小姐……”
若倾城低头一笑,方才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弄凉要做什么。好在这只是小事,稳稳坐在轿辇之内道,“把他留下。这个人,本宫要了。”
“可是娘娘,这是宛英宫的太监,如果丽贵人知道……”
不待太监说完,弄凉愤然,“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谁的轿子。怎么,云嫔娘娘的话还不如丽贵人的好使,是不是?”
闻言,若倾城心底暗笑,这丫头一较真,果真是难缠得很。倒也不失可爱善良的本性,对付这些个刻薄刁钻的奴才,就该这样呵斥才对。清了清嗓子,若倾城也拿出云嫔该有的气魄,冷道,“看样子,本宫是该向皇上请旨,换一换你们这般奴才了。”
扑通扑通几声,太监们立刻吓得面色煞白跪在地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弄凉啐了一口,“哼,狗仗人势的东西,也不知你们一个个仗着谁的胆子。好在我们娘娘心慈仁善,否则,定要将你们集体拉出去喂野狗。”说这话,也是吓吓他们,弄凉心底善良,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不过,这几个太监显然当了真。一个个跪在地上鬼哭狼嚎,不断向若倾城的轿辇磕头。
“好了弄凉,我们走。”若倾城淡淡的开口,轿辇开始缓缓行进。
弄凉使人将那一息尚存的太监连人带车的推走,几个太监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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