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黑沉,星光璀璨。明亮的宫灯将整个露落园照亮得恍如白昼,百官散去,妃嫔离场,只剩下慕容元楹与慕容元策还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皇兄,臣弟敬你一杯。”慕容元楹高举酒杯,酒过三巡已然微醉。手中材质上等的夜光杯里,色彩艳丽的美酒仍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慕容元策浅笑,“四弟的西域葡萄酒果真极好,香气撩人,甚得朕心。”
慕容元楹接过话茬,“皇兄有所不知,这葡萄酒必得用这夜光杯品尝才能尽善尽美。古人云:葡萄美酒夜光杯。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出使云国,倒让朕对四弟更刮目相看了。”慕容元策抿一口杯中之酒。面颊有些泛红,大抵有些醉意。
却见慕容元楹没有答话,只将眼皮微微垂着,眼角的余光撇向慕容元策身后的李沧木。
只这一细微的动作,被慕容元策尽收眼底,拧头冲李沧木道,“你先下去。”
顿了顿,李沧木恭敬施礼,“微臣告退。”
见状,慕容元楹亦对自己的随扈乔律明使了个眼色,乔律明乃靖王府的一等幕僚,深知慕容元楹的心思。于是乎冲皇帝施礼,乔律明抽身退去。
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慕容元策淡定的放下酒杯,声音微冷,“四弟可是有话要说?”
起身,慕容元楹走出位置,笔直走到慕容元策跟前,跪行大礼,“臣弟有一事不明,想请皇兄示下。”
“说。”慕容元策的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只是不想揭穿。面色微微黑沉,眼底一掠而过冰冷的寒意。
“臣弟远在云国之时便耳闻前朝皇帝撞死金殿,皇兄另立新后,所以臣弟冒死上言,赫敏公主……身在何处?”慕容元楹的眼底充满期待,更多的是忧虑。
慕容元策骤然起身,直视他炙热的眼眸。心,扬起仇恨的风帆。若倾城!又是若倾城!
耳边是慕容元楹轻柔放缓的声音,“臣弟与赫敏公主一同长大,当年臣弟作为诸王质子沦落皇城,身陷皇宫。若非赫敏公主三番四次的出手相救,臣弟性命休矣。”
闻言,慕容元策的眸色稍缓,不似方才冰冷。若倾城与慕容元楹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后来若倾城下嫁自己,此事便不再有人提起。而今大汶覆灭,若倾城沦为卑贱宫奴,想不到却让慕容元楹沉寂下来的心,得以重新复活。
漫步走到慕容元楹身旁,搀起他。慕容元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四弟忘了她吧。”
“皇兄?”慕容元楹心头一颤,面色陡然紧张起来,“皇兄杀了她?”
倾城何在?她是朕的女人
闻言,慕容元策的眸色稍缓,不似方才冰冷。若倾城与慕容元楹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后来若倾城下嫁自己,此事便不再有人提起。而今大汶覆灭,若倾城沦为卑贱宫奴,想不到却让慕容元楹沉寂下来的心,得以重新复活。
漫步走到慕容元楹身旁,搀起他。慕容元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四弟忘了她吧。”
“皇兄?”慕容元楹心头一颤,面色陡然紧张起来,“皇兄杀了她?”
慕容元策背对着他,半抬头去看浩瀚的星空,背后的慕容元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没死。”他怎会杀她。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不杀了她,甚至在她自尽之时拼力救她一命。他美其名曰,折磨。
“公主此刻身在何处?”慕容元楹依旧不肯死心。
眉头微微蹙起,慕容元策转身与慕容元楹相对,眼底的愠怒与凄冷令人战栗,“若倾城自然有她该去的地方,这不是四弟该问之事。何况,若倾城至死还是朕的女人,四弟忘了吗?”
头,陡然昂起,慕容元楹眼里的光瞬时黯了一下。没错,她到底不是自己的女人。早在两年前,她就已经嫁给了慕容元策。
可是,若不是她不惜顶撞若纣,出嫁时执意要他送嫁,哪会有今日的慕容元楹。俊朗的男子,眼底掠过寒月的流光,心底微疼。是她救了他,从若纣的手里,从死亡的地狱里,换来他的重生。
若不是若倾城,此刻的他定会与诸王的质子一般,在大军攻破皇宫之前被若纣一一杀死。
“多谢皇兄提醒。”慕容元楹黯然神伤。
慕容元策望着他,忽然觉得心中愤懑,好似憋着一股气在体内,有种想要打人的冲动。尤其是见到慕容元楹多情的表态,更是心中恼怒。
“四弟放心,为兄定会尽快为你寻得如花美眷,你且暂等消息。”慕容元策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果然,慕容元楹眼眸瞪大,“皇兄……”
“好了,时候不早了,四弟一路疲累,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慕容元策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这便是逐客令。
见得不到若倾城的消息,慕容元楹只得不甘的施礼,“臣弟告辞。”语罢,退身而去。
身后,慕容元策阴鸷的眼眸眯起危险的弧度,五指微微蜷握。
露落园外,乔律明淡然自若的等着。
却见慕容元楹一脸黑沉的走出来,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看样子是吃了皇帝的闭门羹。
浅笑着迎上去,乔律明冲慕容元楹施礼,“王爷。”
定住脚步,慕容元楹冷然握紧拳头,目光阴冷。
“看样子王爷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乔律明不紧不慢的开口,好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扭头去看惯来淡定的乔律明,慕容元楹的胸口因为愠怒而略显起伏,“去查!无论如何,查到倾城的下落。本王偏不信,他能藏住倾城一辈子。”
“其实王爷无需动怒,赫敏公主就在宫中。”乔律明悠然开口,笑的诡异。
骤然盯住乔律明深不可测的容脸,慕容元楹不敢置信的眯起双眸,“你说什么?”脚步开始走向宫门。
乔律明缓缓随着,凑近慕容元楹,压低声音,“白日里王爷朝见天子,属下便已经偷偷的去探查了公主的下落。尽管皇上在王爷回朝之前下旨,不许任何人对王爷吐露公主之事,但何曾堵得住悠悠之口啊!”
慕容元楹心中大喜,一把扣住乔律明的胳膊,“倾城现在何处?”
“王爷稍安勿躁,既然想见公主,也不急于一时。何况此刻天色已晚,若被皇上知晓王爷夜探公主,无论对公主的安危还是王爷的名声,都有益无害。”乔律明不愧是慕容元楹的军师,将厉害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
眉头拧起,慕容元楹黯然,“那又怎样?”
乔律明眼眸一转,“莫若王爷先行回府,再派人夜探皇宫,以确定公主的下落。如此一来,既不损王爷声名,也可不惹怒皇上,更是保全了公主的性命。”
“如此甚好。”慕容元楹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自他回朝,无论百官还是宫中奴婢,对若倾城之事全部缄口不谈,只字不提。他很清楚,定是慕容元策搞的鬼。只有慕容元策深知,他与若倾城的感情。
长袖一挥,慕容元楹冷下容脸,疾步出宫。
传召春风殿
“如此甚好。”慕容元楹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自他回朝,无论百官还是宫中奴婢,对若倾城之事全部缄口不谈,只字不提。他很清楚,定是慕容元策搞的鬼。只有慕容元策深知,他与若倾城的感情。
长袖一挥,慕容元楹冷下容脸,疾步出宫。
何园。
因为露落园赐宴,所以弄凉被分派去打扫,直到皇帝宴罢打扫完毕才疲惫的回来。若倾城早已等在大门处,翘首期盼。
“小姐?”见此,弄凉急忙上前,“小姐怎站在此处?如今夜凉了,小心身体。”
“弄凉不归,何以心安?”若倾城浅浅笑着,牵起弄凉的手便关上了何园的大门。脸上的结痂尽褪,只是这疤痕怕是要伴随一辈子。如今的若倾城,早已不去在乎这些。
残剩的半截蜡烛被点燃,昏黄的光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带来了一丝世态炎凉之外的暖意。若倾城早早的备好了水,给弄凉洗漱。
“小姐,怎可使得?”弄凉惊呼。
“你且坐在吧,如今你我还有什么主仆之分,不过都是世间的可怜人罢了。彼此相互依偎取暖,已是上苍垂帘。”若倾城拧了面巾与弄凉擦脸,如今的她已放下所有的前尘身份。赫敏公主,那是前世的荣华。
听她这般说,弄凉顿时眼睛泛红,差点掉下泪来,心酸无比。蓦地,她的眼睛忽然锃亮,“对了公主,方才回来的路上听管事的太监说,靖王爷回朝了。”
“靖王爷?”若倾城不由蹙眉,神情一顿。
“是啊。”弄凉没来由的笑逐颜开,“小姐当初有恩于靖王爷,说不定靖王爷会来救小姐于危难,到时候……”
“弄凉。”若倾城及时的制住了弄凉未完的话,没有一丝喜悦的神色,反倒多了几分忧虑,“前事莫提。”
“小姐?”弄凉不解的望着她。分明是大好的机会,说不定可以逃离这个炼狱般的皇宫,为什么若倾城的脸上反倒愁云惨雾呢?
若倾城幽然起身走到窗口,抬眼去看浩瀚的夜空,皓月当天。银辉落在她残破的脸上,倒映着她眼底的哀伤,“楹哥哥回来了,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她只想一直安静的过下去,不想再处在风口浪尖,被人折辱得体无完肤。
弄凉起身走到她身后,“为什么?”
“如果楹哥哥真的来找我,你觉得皇上会放过我吗?”若倾城一语说中要害。
心,骤然下沉,弄凉的面色顿时变了。
没错,她光顾着高兴,竟将始作俑者忘了。皇帝!皇帝一心要折磨若倾城,要她屈服,又怎会给她机会翻身?
蓦地,若倾城的面色骤变,急忙将弄凉拉到一旁。弄凉一惊,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李沧木已经带着一队侍卫冲入了房内。
对于李沧木,弄凉与若倾城一样,心存感激。上次若不是他,此刻的若倾城说不定已经是具尸体了。
“李大人 ?'…87book'”若倾城壮胆上前,心中惴惴不安。
李沧木的目光敛了一下,轻叹一声开口,“皇上有旨,若倾城即刻前往春风殿见驾。”
时至深夜,前往春风殿?若倾城只觉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一股子冲上脑门,脑子里嗡的一声。
弄凉死死抓住若倾城的手,若倾城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不会有事的,乖乖在此等我。”
不舍的放开若倾城,弄凉的眼底写满了恐慌与不安。
每次遭遇慕容元策,若倾城总会带回一身的伤痛。这次……弄凉六神无主,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李沧木将若倾城带走,最后消失在凄寒的夜幕里。
屋顶上,一抹黑影悄然退向宫门方向,几个落点便已消失无踪。
小姐,你可要平安回来。
弄凉死死拽紧手中的面巾,心乱如麻。
夜凉如水,菊花在午夜的寂静里悄然绽放,隐隐散发出迷人的幽香。月色之下,仿佛午夜勾魂使者的眼睛,闪烁着夺魄的朦胧色彩。
春风殿。
若倾城抬眼去看巍峨的殿宇,曾经,这里是他父皇的寝殿。而今,是慕容元策的。深吸一口气,夜风吹过,若倾城缩了缩微颤的身子。正如弄凉说的,现在的夜,真的凉了许多。
拖着疲惫的身子跨入春风殿的大门,再回头,身后的侍卫宫婢们全部都退下,大门也被旋即关上。
鼓起勇气,若倾城一步步走向大殿之后的寝殿。熟悉的廊环,熟悉的门棂,熟悉的路径。寝殿门外,若倾城呆呆站着,掌面温柔的贴在门上。眼底,饱含泪水。
小时候,她最喜欢悄悄溜进父皇的寝殿,而后支开宫婢。在父皇睡着的时候爬上父皇的床榻,一不留神往他嘴里塞进一颗葡萄。
那时候,父皇总会突然坐起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用手挠她的咯吱窝,直到她笑得泪流满面的求饶。
有一次,父皇猛然瞪大眼眸,仿佛被葡萄卡住了喉咙,吓得她哇声大哭。却没想到,原是父皇故意吓她。从此,她便再也不敢趁父皇睡着的时候往他嘴里塞东西。
想到这里,若倾城不由低头痴痴笑着。
“想什么?”一抹冰冷的声音仿佛一波冷水,将她自梦中浇醒,若倾城骤然抬起容脸。
皇上,你敢要吗?
那时候,父皇总会突然坐起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用手挠她的咯吱窝,直到她笑得泪流满面的求饶。
有一次,父皇猛然瞪大眼眸,仿佛被葡萄卡住了喉咙,吓得她哇声大哭。却没想到,原是父皇故意吓她。从此,她便再也不敢趁父皇睡着的时候往他嘴里塞东西。
想到这里,若倾城不由低头痴痴笑着。
“想什么?”一抹冰冷的声音仿佛一波冷水,将她自梦中浇醒,若倾城骤然抬起容脸。
门,大开,慕容元策就站在门里,一动不动的注视她凝笑的表情。蓦地,若倾城敛了所有的笑靥,扑通跪地,“皇上。”
她是绝对不会称他万岁的。
慕容元策转身走向龙榻,背影凄冷无温。
若倾城起身,缓缓随他进去,默默无语的站在他眼前。微微侧过身去,白净的手捂住脸颊,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丑陋无比的疤痕。深吸一口气,若倾城极力让自己浮躁的心镇定下来。许久,若倾城终于开口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皇上召唤倾城有何要事?倾城洗耳恭听。”
抬头看她窘迫的表情,一身粗衣麻布,比寻常的宫女穿得差很多。在若倾城身上,到处可见缝补的痕迹,却干净整洁得很。这些衣服是她捡人家不要的,让弄凉缝补而成。入秋了,天气更凉了,若没有这些衣物避寒,只怕要冻出病来。卑微,她没有选择!但她绝不自轻自贱,这是她的底线。
是他亲手毁去了她的如花容颜,杀死了那个姿色倾城的女子。
“靖王回来了。”慕容元策阴冷的开口,视线一直盯着她的脸。
“是吗?”若倾城权当不知,羽睫微微颤动,“那是好事,只是与倾城无关。”
“是吗?”慕容元策起身走向她,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奋力抬起她的下颚,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若倾城的身子颤了一下,慕容元策眼底的愤怒让她有点无所适从。耳边是他冰冷无温的低吼,“你可知靖王在找你!”
他的力道有些重,若倾城吃痛的蹙眉,眼神闪烁着慌乱的流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楹哥哥会找我。”
慕容元策忽然撤回力量,若倾城顿时跌倒在地。待抬头,却见他的脸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叫得可真亲切!楹哥哥?楹哥哥!你是不是天天在等着你的楹哥哥回来救你?”
“我没有!”若倾城嘶吼。
“你们到底是何关系?”慕容元策的手陡然掐住她的脖子,眼底血戾,漆黑的眸子仿佛要吃人。
若倾城不断击打他扼住自己脖颈的手,整张脸顿时涨红,唇色发紫,“我……我没有……不是、不是你想的、想的那样……”
在她快要窒息而死的瞬间,慕容元策恰到时机的松手。若倾城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息。
俯身戏谑般看着若倾城痛苦的表情,慕容元策冷冷笑着,赫然揪住她的头发往后拽。若倾城吃痛的将头后仰,整张脸霎时完整的呈现在他的视线里,“若倾城,别在朕面前装无辜装可怜,朕可不是慕容元楹。”
“你觉得我可怜?我却觉得你才是世上最可怜的人。”若倾城嗤笑,璀璨的眸子宛若夜幕星辰般明亮无比。
“你说什么?”慕容元策愠怒,狠狠将她丢在地上。
勉力撑起浑身酸痛的身子,仿佛骨架都被拆散。若倾城笑得凄美绝冷,“我说你可怜。慕容元策!可怜你自欺欺人,可怜你狂妄自大,可怜你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可是你连自己深爱的女人都保不住,却只拿别的女人顶替。”
“若倾城!”慕容元策拳头紧握,恨意阑珊。
“我说错了吗?高高在上的皇上?”若倾城一脸的绝然,眼神空荡得可怕,“你爱苏青宁,可是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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