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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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色霜青-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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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必也悟出了,他当初为了要救你,挖了自己的心置于你的身上,如今,只要你一哭,他便就胸口剧痛,痛不欲生,难以忍受。”见她这样的表情和举动,昊天只是冷笑:“平生他如今这副模样,可说都是拜你所赐。你既是对他一往情深,想必也是不忍心见他受苦的罢?!”

       
      “他——”千色双眸一闭,蓦地狠狠抽了口气,然后,她像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强忍着睁开眼眸:“他——”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即便是强撑硬忍,可尾音仍旧是哽咽了下去,气息难以顺畅。

      原来,她一哭,他就会痛……

       
      “他什么?!”昊天幽眸一敛,他轻扬嘴角,不动声色地看她脸上有些心神难定的表情,故意把一气呵成,把话说得尖酸刻薄:“你以为,他会和你相认么?你以为,他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小子么?你以为,你至此就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莫要白日做梦,妄想攀龙附凤,你如今重罪在身,已是被削了仙籍,诛了修为,与他云泥有别,而他,回归神职之前饮下了三途河的忘川水,前尘往事如同过眼云烟,早已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罢这番言语,千色惊愕了!

      昊天本以为千色对此定然会难以接受,指不定又会有什么难于收拾的事,便就紧紧攥住手中的镇魂琉璃瓶,打算趁着她尚未发难,将她给囚禁入内。

      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千色并没有他与效忠的癫狂。她愕然了半晌,整个人恍恍惚惚地,仿若失了魂魄,脸上的表情带着失望与悲凉,却仍旧是笑容,木然而僵硬。
      “他——”她轻轻开口,往昔一切的回忆像被水渍浸透一般交融,每一个片段都在她的眼前觞筹交错,错综成了混乱而模糊的一片,最终,她缓缓低下头去,颤抖着将脸埋入掌中,声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语:“他还活着……还活着就好……那就好……真好……”

      不过极轻的几个字,语调之间溢满了凄酸的滋味,还有那不堪重荷的疲惫。如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压在的心头,让人碎心裂肺的疼着,不负重荷。

       “你——”

      这下子,反倒是轮到昊天愕然了。若她癫狂发疯,那他还可以用更尖酸的言语刺激她,可如今,她这副模样,令他也隐隐觉得不忍,仿佛在继续言语刺激,他也有了罪恶感,生生成了欺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其实,她如今也的的确确算是个弱女子。她的手脚之上还戴着浮黎元始天尊所与的缚妖镯和锁妖镣,锁骨上还挂着长长一截锈迹斑斑的锁链,而那嵌入皮肉里的部分竟然已经开始呈现出乌黑的色泽,令人不忍猝睹。

      想来,她这些年在锁妖塔中,的确是过得生不如死,可若是她得知了一切真相,又会是怎生的一番情伤?!

       
      “本尊怜你早前有功,如今,倒也可以网开一面,恩准你在他身边。”昊天勉强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千色,表面上一派威严,可心里却已是有了些不忍。稳了稳心神,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转过头去,保持着居高临下与不可一世:“只是,你需得要答应本尊几个条件。”

      并没有任何喜出望外的惊愕表情,听罢这一番言语,千色仿若未闻,唇边的苦笑越发显得幽幽地,七分酸楚掩入眼底,睫毛盛着细密低迷的微光,只是静静地抬起头来看他。

      昊天居高临下与她对视着,只觉得她那一双幽深的眼,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要用目光刺透了他,心里越发觉得说不出的烦闷,更显得脸色阴沉难测。就这么对峙了许久,他总算才避开目光,转身启了唇:“此事关乎六界安危,牵连甚广,第一,你不可将任何细节告知他人。”顿了顿,他咬了咬牙,继续道:“第二,别妄想让他忆起往昔的什么荒唐事,且不说他什么也忆不起,就算是忆起了,于他而言,也只是百害而无一利。”

      千色是什么表情,他并不知晓,只知道,她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言语。

      是认命了么?

      他甚为怀疑!

       
      “至于第三——”莫名其妙的,一股难言的烦躁从心底升腾起来,他突兀地转过身,眼神透亮得近似犀利,显得尖锐而充满胁迫:“你要牢记,绝对不可碰触他,除非,你想害死他!”

       “碰他,便会害死他?!”心里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酸楚瞬时便涌上眼睑,千色深吸一口气,那么无声无息地将所有情绪强行压抑了。

       
      “没错!”昊天满脸阴郁地点头,左思右想,总觉得只是几句告诫,对这个感情用事的女子只怕不会有太大的效果。越是这样想,他越是放心不下,便就蹙着眉,在她身上施下了法术。末了,他冷着脸,还不忘再次出言,一番叮嘱告诫:“本尊已经在你身上施了法,你若是不听劝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或者妄图悄悄碰触他,那么,便会遭受如同凌迟的痛苦!识时务些,莫要自讨苦吃!”

      虽然不知道他在自己身上施下的究竟是什么法术,可千色却也明白,他既然敢让她去到青玄的身边,必然就有把握让她绝没有任何的机会。

      其实,这倒真的不打紧,她只要能再看看青玄就好……

      再看看青玄就好……

       
      “还有——”见千色不说话,昊天心里免不了又疑心她是在做别的打算,本能地开口想再做别的告诫,可一旦开了口,才发觉自己甚为词穷。其实,不仅仅是词穷,他隐隐还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心中的烦闷更甚,只能悻悻地长叹一口气:“……算了,姑且就这些吧。”

       
      “多谢帝尊成全。”她轻轻俯下身,以头抢地,明明是感激,可那不起丝毫波澜的声音里却带着一种倔强的坚持,痛苦的滋味如同陷入皮肉中的此,怎么也拔不出来,在骨头里面辗转厮磨着,最终,极轻极轻的两个字,像是一把无形的匕首,划破空中近乎凝滞的空气,无声地碎了一地:“多谢——”

      听得那声“谢”,昊天突然觉得,那其间隐含着的似乎还有什么绝妙的讽刺意味。“对了,你那孩儿如今还在乾元山的莲池里,几时有机缘,本尊会安排你母子见上一面的。”面无表情地,他眼睛微颤地眨了一下,重睑浓睫遮过沉潭的的颜色,说得虽然是轻描淡写,可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无疑是另一层的威胁和告诫。

      末了,不等她回答,他轻哼了一声,话锋略转,一针见血,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怒,已是径自转身,拂袖大步而去:“你,好自为之罢!”


      *************************************************************************


      神籍司的府库中,云泽元君手握碧玉寸瀚管,正蘸着朱砂核对神籍。而闲来无事的凝朱,则是手拿着一只锦鸡毛的掸子,在那明明就一尘不染的书架子上心不在焉地东扫一下,西扫一下,嘴却是不肯闲着——

       
      “……元君大人,听说那昊天帝尊专程差人送了个侍女过来——听说是个妖身修行,功德未成的……”她絮絮叨叨地一边说一边扬着鸡毛掸子,偶然一转身,发现云泽元君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听,免不了没大没小地,竟然故意在他使劲地抖着鸡毛掸子找存在感:“……云君大人……咱们紫微垣里的仙娥侍女海了去了,个个聪明伶俐,有什么事办不成的?何须他这么多此一举……我看呀,他八成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说到了最后,她仍然难改旧脾性,索性将鸡毛掸子给搁在他正在核对的那一卷神籍簿册上,一手叉腰做茶壶状,蹙着眉,满脸疑神疑鬼的表情。

       
      “小凝朱姑姑,你又口不择言了。”云泽元君被她这么一叨扰,手里的碧玉寸瀚管都冷不防落了地。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他双眸深邃闪亮,薄唇弯成了微笑的弧度,躬身拾起笔,悠悠开口:“这有何稀奇的?你可记得,当初,你不也是妖身修行,功德未成就入了紫微垣的么?你如今这么恶言揣测昊天帝尊,若是被平生帝君闻悉,只怕你又要被禁足,没机会跟随帝君去那长生宴了——”

      说到最后,他眼见着凝朱因“不能去长生宴”的推测而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神色变得有些僵硬,自己心情一下子似乎就好起来了,笑得越发灿烂:“听说,那神霄派的玉曙仙君全权负责长生宴——”故意又叹了一口气,他言辞闪烁,却偏偏还要寒碜人:“好个玉树兰芝的后起之秀,堪称咱们天界的青年才俊,明日之星,若是这次见不到,那可实在遗憾呵——”

       
      “元君大人!”凝朱本还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多嘴被禁足,以至于不能去“长生宴”,如今听来,这完完全全是戏谑,自然气得跺脚,一把抓住鸡毛掸子,狠狠摔在桌上:“你,你在胡说什么?!”

      她虽然是气急败坏在撒泼,可这话题到底涉及自己的心上人,小女儿家的娇态毕露,自然忍不住脸颊微红。

      她心仪玉曙的事,云泽元君早就知道了,而玉曙,如今似乎也不若之前那么避开她了,虽然仍旧客气而疏远,但她倒也不在乎,只打定主意,这辈子,非得要缠死他不可!

      对于凝朱的口是心非,云泽元君失笑不已,无可奈何地看着那被重重一摔之后仍旧横在神籍簿册上鸡毛掸子,知道只要她在旁侧,这核对神籍的工作就没办法进行,只好变着法儿打发她走:“好了,小凝朱姑姑,我看那侍女应是已经来了,辛苦你去替她安排安排,无论洒扫还是涮洗,姑且指派些杂事给她罢,也别怠慢了。”

       “知道了。”凝朱悻悻地应了一声,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轻轻一哼,毫不掩饰心底的愤然,转身就出了神籍司的府库,压根就没再理会那可怜的鸡毛掸子。

      哼!

      洒扫?!

      涮洗?!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阵阵冷笑。

      本来,听说那侍女是妖身修行,她思及自己的前事,倒还有些莫名的好感,可后来,听说是昊天刻意安排过来的,就免不了要笑一声冤家路窄了!实在不巧,昊天那老家伙,当初不仅不肯施以援手救她师父,后来竟然还设计暗害了她的师尊,将其投入化妖池,可谓是旧隰已久,这侍女既然是昊天那处派来的,估计也和昊天一样,不会是什么好鸟。这一次,她正有满腹的气无处出,就拿这个倒霉侍女来泄愤解气!

      到了紫微垣籍管司的后院,远远地,一个小仙娥就指着屋檐下一个背影告诉凝朱,只道那就是从昊天那处派来的侍女。

      凝朱看着那背影,心里喀嚓了一声,顿时有点犯疑地眯起眼——

      元君大人不是说那昊天派来的是个妖身修行,未曾得道的侍女么?可那背影为何看起来白发苍苍,怎么都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

      这这这,若是个小丫头倒还好,什么活儿最苦最累,只管派给她,只说是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这类狗屁倒灶的借口,便可将自己泻私愤的事给掩盖了。可如今,她该要差这么个老太婆去当什么值呢?劈柴,她举得动柴刀么?浣衣,她会不会推说身子骨不灵便,弯不下腰去?

      难办呀,难办呀!

      最终,磨磨蹭蹭地走到那老太婆的面前,凝朱暗暗决定,不管如何还是得先给她一个下马威,便故意昂起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派头:“你就是昊天帝尊那处差来的侍女?!叫什么名讳,先前在哪处修行?”

      那老太婆微微佝偻着背,只是埋着头,并不搭腔。

       
      “姑姑我问你话呢,你怎的不回应?”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见那老太婆的回应,凝朱顿时气不打一处出,语气也免不了严厉了起来:“你低着头做什么?心虚么?把头抬起来!”

      闻言,那老太婆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那满头的白发轻轻滑向旁侧,露出来的竟俨然是一张凝朱做梦也没有想到的熟悉脸庞——

       
      “你——”被这张脸震慑住,凝朱惊然失色,吓得得一口气提上去,好半晌没能缓过来,如同被一道霹雳自头顶划过,惊愕得脑中一片空白,眼角微颤:“你是千色师尊!?”

      是的,她眼前的这个老太婆一般白发苍苍的女子,实实在在是千色,绝对错不了。那般的眉眼,神情,俯仰天地之间,唯有那个曾经威名震彻六界的女子才能有这般浑然天成的气韵,不见一丝矫揉造作。

      千色没有死,这于凝朱而言自然是一个可喜可贺的好消息,换做是平日,她即便没有敲锣打鼓地昭告天下,必然也会手舞足蹈一番。只是,这一刻,她却久久地看着眼前的千色,更加震慑于那红颜白发的尴尬与憔悴。

      这,还是当初那个威名远播的女上仙么?

      她静静站在那里,清瘦的脸上无波无澜,如一泓被世人遗忘的干涸泉眼,那般形容枯槁,面目憔悴,嘴唇的色泽与脸色一样苍白,瘦得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鬼魂。虽然容貌没有太大的改变,可那曾经的桀骜与气盛,已是近乎消失殆尽,再也觅不到一丝一毫的踪影。

       
      “师尊,你——你怎么会变成——怎么会——”凝朱久久无法回神,就连嗫嗫嚅嚅的询问也是结结巴巴,尾音消失在了那愕然的语调中,就连问题也无法顺利地出口。

      这么百余年,她到底是去了哪里,为何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

       “凝朱,你变了。”千色静静看着凝朱,启唇开口,当初那清冷的声音,如今竟也如同是被风化被雨水磨蚀的岩石,涩涩的,带着难以形容的低哑。

      一时之间,凝朱虽然还身处极度的震惊之中,可到底耳朵好使,将千色的话给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有一种欲泪流满面却死也挤不出一滴眼泪的沮丧感觉。

      师尊说她变了,是指她之前那故意趾高气昂的恶劣态度么?

      天可怜见,她绝非有意在千色师尊面前显出这么一副尖酸刻薄不可一世的模样,更无心表现出这么有恃无恐的派头。要知道,平素里,这紫微垣的仙娥侍宸们,哪一个不是和她称兄道弟,相处和睦?

      而千色师尊,早前听说是被投入了化妖池,如今看来,应该是有内情的罢?只是,被削了仙籍,这倒是的的确确的,她曾经在云泽仙君的神籍司府库里见过记载千色仙籍的那一册卷簿,千色的名讳被殷红的朱砂给涂掉了。

      那种殷红,令她心惊胆寒,如同而后噩梦你时时出现的场景,一辈子只见过一次,却是再也忘不了!

      毕竟,她是亲眼看着青玄师父挖了自己的心,那种鲜血喷涌的刺激,每回想一次,都令她忍不住头晕目眩!

       “师尊——”她急急地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有无数的问题,却也不知该要如何问起,迟疑了好半晌,才终于想起自己要办的正事来。

      如今,既然千色师尊被指派到了这紫微垣修行,她自然要多加照顾才对。毕竟,她这条小命,当年的确是师尊从那夭枭君和瘟兽的手中给救回来的,于情于理,都不能怠慢了!

      思及至此,她突然想起一向神秘莫测的云泽仙君,骤然意识到他委托她前来的目的。只怕,云泽仙君早就知道昊天指派来的是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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