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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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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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得一会外头一阵汽车响,芳芸走到窗边俯视,看见倩芸和丽芸在一起出门,大是头痛。她板着脸把报纸胡乱卷成一卷丢到垃圾桶。黄妈小心翼翼的缩回灶间,雁九干脆躲回自己的房间。芳芸生了一会闷气,还是给婉芳打电话。
    婉芳为难的说:  “你父亲说这个事情和我们三房没有关系。老太太那边向来不待见你父亲。倩芸和丽芸一起到樱桃街来,只怕又有得吵,咱们三房还是装不知道罢。”她停了一会,又说:  “只怕等一会大姐寻不见倩芸要找到你那里,你到你表哥那里避一避罢。”
    芳芸连忙答应,晚饭都等不及吃,赶紧带着雁九避到亚当家。亚当夫妻正好应酬回来,看见芳芸脸色不对,亚当耸耸肩避到书房去了。唐珍妮扳着芳芸的肩膀,笑问:  “囡囡,你怎么了?”
    芳芸扑到唐珍妮怀里,痛哭起来。唐珍妮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还有表哥表嫂哪,谁欺负你,叫你表哥到巡捕房喊巡捕把他关起来。”
    “珠姐。”芳芸抽泣着说:  “我没有什么,就是心里堵的慌,想要大哭一场。”
    唐珍妮无奈的说:  “那你哭罢,我陪着你。”
    芳芸痛痛快快哭了十来分钟,拿着手帕擦眼泪,说:  “珠姐,我好了,现在饿的很,想吃暴鳝面。”
    唐珍妮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面,芳芸把一大碗面吃的干干净净,心满意足的放下面碗,说:  “饱了。   ”
    唐珍妮好笑的丢给她手帕:  “一碗面也吃的那样香,擦擦罢。你现在吃饱喝足了,可以和表嫂讲为什么要哭了罢。”
    “不。”芳芸摇头,“没有什么好讲的。”
    唐珍妮也不追问,自顾自洗脸,抹雪花膏。芳芸洗过脸,到底忍不住不和唐珍妮讲话,凑到她身边说:  “珠姐,你去吃喜酒的事报上都登了,后来是怎么一个情形?”
    “丘七少丢了洋行的差事。”唐珍妮皱眉,说:  “洋人说他信誉不佳,派人查这大半年的帐,还说他吞了公款。苏文清昨天在我这里哭了一天,一再叫我替她们想法子。可是洋人的规矩你也是晓得的。”
    芳芸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不是说要告他么。”
    “告了呀,过几天临时法院就要开庭了。你大伯请了洋人里边一个很出名的律师,”唐珍妮皱眉,说:  “丘家!托人想请张大律师,张大律师正。忙着给那个康克令小姐打抚养费的官司。除掉他,旁人哪个肯趟这样的混水?”唐珍妮长长叹了一口气,说:  “你大伯把曹大帅都告上了,背后肯定有陈大帅撑腰,将来还不晓得怎么样收场呢。还好这事和你们三房没有关系。”
    “就是那个也要竞选大总统的陈大帅?”芳芸也不等唐珍妮回答,默默的走到窗边,呜呜的北风刮得玻璃窗轻轻颤抖。窗外一片昏黑,花园里的树都变成一团一团模糊的黑影。
    一转眼学校放了寒假,芳芸跟着表哥表嫂去香港渡假。俞忆白觉得女儿回避的高明,打了个自费考察日本新式教育法的幌子,请了长假,带着妻儿去日本过年去了。
    俞丘两家的官司是沪上年末最热闹的一场大戏,轰轰烈烈的官司打到旧历新年都没有打出个青红皂白来,倒是让新闻自由的各大报小报都过了一个大肥年。
    新年伊始,曹大帅乘专列将巡行北方诸省竞选国民大总统,火车还没出上海地界就遇刺身亡,随行的长子也受了重伤。捎息出来,曹大帅的部曲哗变,三分之二拥立曹二少,三少收拢了曹大帅三分之一的旧部抢先迎回灵柩,双方都指对方是弑父杀兄的千古罪人,陈兵青浦。不久,全票当选的陈大总统亲至青浦替兄弟两个调停,料理曹大帅的后事,并发照会给英法租界当局,要求协查凶手。一时间包打听和印度巡捕在大街小巷乱蹿,谣言四起。
    芳芸回到上海,翻阅积压了一个多月的报纸,发现她竭力避开的俞丘两家的官司早己无人关注,记者们又有了新的追逐目标。对面的大太太家安静了许多,进来出去都听不见她家的动静。黄妈一边替芳芸收拾衣箱,一边说:  “这一向有位太太每天都到门提名道姓的骂。作孽哟,大太太平常厉害得来,缩在家里一声不吭,候人走了才喊她们陈妈出去买菜。”
    芳芸放下报纸,长长吐了一口气,笑道:“黄妈,那只箱子别动,那是我给我们太太买的。回头喊黄伯连箱子送到樱桃街去呀。”
    “三老爷日本去考察,连三太太带小毛头都带走了。”黄妈把芳芸讲的那只箱子提到一边,笑道:  “三太太走时打电话过来讲不晓得几时才能回来,说已经把九小姐的学费先缴了。对门的十小姐还跑来问我三太太几时回来,阿拉哪里晓得三老爷几时回来哉。”
    芳芸皱着眉翻报纸,翻了半天也翻不到丘俞官事的后事,到底有些心绪不宁,她想了好一会,打电话寻到李书霖,说:  “表哥,我在香港替你买了一只打火机,你几时有空来拿?”
    李书霖笑道:  “难为表妹心里记着我,就来,就来。”不过半个钟头就赶到祥云公寓,进了门就笑问:  “什么样的打火机,值得表妹千里迢迢带给我?”
    芳芸翻出一只小匣交到他手里,笑道:“虽然是我送你的,其实是旁人的心意,你知她知也罢了。  ”
    李书霖也不打开,将那只小匣揣进衣袋,寻了个'炫'舒'书'服'网'的座位坐下,笑问:  “香港好玩么?”
    “没有上海好。”芳芸皱眉,  “我在香港看西报,听讲上海耍打仗,怎么上海的报纸提都不提?”
    “打仗么,”李书霖有些烦燥的摸出银烟盒,  “他们再怎么打,也不敢真得罪洋人。打不到英法租界来,咱们怕什么?不过一一听讲曹二少被架空了,手里边没权。他想强娶你也办不到了。”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芳芸心底松了一口气,脸上就带了几分轻松。
    李书霖看看腕表,笑道:  “一点半临时法院开庭,敏之兄要出庭做证的。芳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旁听?”
    芳芸摇头,说:“你忘了我在家门口拿雨伞敲我大伯的头?家父都避开了,裁才不要去自讨没趣。”
    李书霖想到那一回芳芸对俞大老爷动手,哈哈大笑,说:  “我就忘了这个,这个案子审了一两个月,到底还了敏之兄一个清白。你大伯和敏之兄已经握手言好了,芳芸,你还为那些事恼敏之兄么?”
    一石击起千层浪(上) …
    “表哥,”芳芸嗔怪的看着李书霖,“你赶时间,就快些走罢,我就不送了。”
    李书霖笑嘻嘻起身出门,又回头,“丘六小姐已经同意把谨诚送到圣约翰小学寄宿。这个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芳芸愣了好一会,才把丘六小姐是谨诚的什么人这重关系想明白。李书霖早已下楼。芳芸拴上大门,打扫卧室,收拾行李,准备到学校赠送师长的礼物,事情虽然都不重要,却十分繁琐,让她从中饭后一直忙碌到四点钟。
    黄妈去附近的小菜市买菜,黄伯牵着莎丽去散步,雁九的房间房门大门,里头空荡荡的不见雁九的人影。芳芸趁着家里没有人,痛痛快快洗了澡,披着湿头发坐在火盆边梳头。
    上海的二月湿寒依旧,窗外的枝头新绿未绽。天空是铅灰色的,屋顶是灰色的,来来去去的行人的衣裳不是灰的就是黑的,就连偶尔经过带起一阵沙土的汽车,也全是黑色的。芳芸站起来望望外边,又坐回去梳头,拿烘热的干毛巾擦拭头发。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炭块爆开时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这个时候隔壁大太太和倩芸讲话的声音即使再小,也容易叫人听见。
    “妈,我们为什么要忍那个贱女人!”倩芸的声音里挟着许多愤怒,隔着两堵砖墙都能让芳芸感受到。
    “忍忍罢,我已经正式要求和你父亲离婚。”
    “那不是叫那个女人得意了么?妈,你不要离婚呀。”倩芸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妈我为着你们活了半辈子争了半辈子,只有这半年你父亲和兄弟们都不在,我才活的像我自己。”大太太的声音高起来,“倩芸,妈累了,妈不要为俞家活着。”
    “可是……我哪,妈你也要为我想想。”倩芸哭声响亮。
    乒乒乓乓砸花瓶,掼东西的响声盖过了母女俩的对话。芳芸猜对面的大门必是敞开的,这个时候拉开大门让她们发现门外有人看热闹,是最经济的阻止她们母女吵架的好办法。芳芸用力拉开大门。楼道里七八个提着买菜竹篮的娘姨大姐们聚成一群看热闹,其中就有她家的黄妈。
    黄妈竖着耳朵听得起劲,突然发现九小姐瞪她,连忙提着篮子进门,笑道:九小姐,晚上黄鱼是红烧是油煎?“芳芸转身进去,黄妈依依不舍的关上大门,一五一十讲给九小姐听:“作孽哟,大太太要和大老爷离婚,大老爷要把十小姐接回家,大太太不肯他就不肯离。”
    芳芸侧着头听她讲完,笑道:“黄妈讲得这样活灵活现,好像人家谈判离婚你就站在一边一样。”
    “哎呀呀,对门的陈妈可不就是站在一边,都是她讲的。”黄妈笑嘻嘻提着篮子进灶间,突然大声说:“还听讲十小姐新学期要去和十一小姐做同学了呀。”
    “为什么?”芳芸好奇的追到灶间门口问,“这也是对门的陈妈讲的?”
    “十小姐进中西女中,不是胡家舅爷出力的么?”黄妈想了一想,说:“陈妈讲舅老爷丢了官。九小姐你想呀,十小姐的品行学问真有那样好,为什么还要舅老爷去讲情?现在舅老爷自身都难保,中西女中自然用不着再要这样的学生,对不对?”
    芳芸摇头,道:“黄妈你别跟着旁人胡说。倩芸读书很用心,功课其实也还过得去。旁人的事和我们无干。黄鱼油煎罢,香港也就小点心还合我的胃口,说起正经吃饭,还是黄妈的手艺好,一点都不比大酒楼的大厨差。”
    黄妈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大菊花,她挥着抹布,兴高采烈的问:“真的?九小姐莫要哄我黄妈高兴。”
    “真的,黄妈,做饭罢,我饿的都不想动了。”芳芸笑道:“快烧饭,我给吴静仪打电话,约她明天一起去学校。”
    她才出灶间就听见敲门声。这个时候还有哪个来?要么是对门,虽然讨厌也不能完全不理。要么是方才那群和黄妈一起听壁角的同伴。芳芸扭头喊黄妈去开门, “除掉我们家的人,旁人都不许进门。”
    黄妈答应着开了门,愣了一会才喊:“九小姐,那个女人来了。”
    “哪个女人?”芳芸过完农历新年也还十八虚岁不到,现在又正是最好奇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从灶间探头出来看到底是谁。
    颜如玉的一只手搭在谨诚身上。谨诚年纪虽然只有十岁,可是这大半年个子倒是变高了,他看见芳芸,就快活的冲上来喊:“九姐,你总算回来了呀。”、芳芸轻轻推开这个可怜的孩子,叹息道:“颜先生,你来做什么?”
    “听说是你出的主意,让你弟弟去洋人办的学校住宿。”颜如玉站在门口,居高临下注视芳芸。“虽然我和你父亲协议离婚了,谨诚到底是你的弟弟。”
    芳芸最听不得的其实就是这两句,她立刻掉头,一边走一边讲:““黄妈,你怎么乱放陌生人进来?”
    黄妈很是委屈的来拉谨诚的手。颜如玉拍开黄妈的手,喝道:“干什么?俞芳芸,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弟弟的么?”
    芳芸冷笑着转身,“谁是我弟弟?你说他——那也要我爹先认这个儿子才行。我爹都不要他了,你跑来和我谈对待他要像对待小毛头那样。颜老师,你是不是夜路走多了遭了报应,叫绑匪敲坏了脑袋?”
    “没家教,原来胡婉芳就是这样教女儿的。”颜如玉款款走进芳芸的客厅,冷笑道:“我是来要你父亲给谨诚新学校校长的推荐信,拿来罢,拿来我们就走。”
    “你到我这里要这个?”芳芸轻蔑的说:“你应去樱桃街寻我父亲的。”
    颜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她冷冷的说:“他们连你上学的事都安排妥当了,自然也不会漏了谨诚。快把推荐信拿来,误了你弟弟的学业,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拿什么跟我比?”芳芸冷笑道:“我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太太生的女儿,我外婆家人丁兴旺的很,舅舅姨娘们都很疼我。他呢?谨诚,谨诚的来历我都说不出口。颜如玉,你说罢,你这拉着拿谨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要你替我们想法子,让你的洋人表哥出庭替谨诚舅舅做证。”
    “证明什么?”
    “证明那笔十五万的款子是我的私蓄。”颜如玉脸上现出伤心的样子,说:“这样或者可以免去谨诚舅舅犯的罪。”
    “正好让你把这笔款子吞下去是吧。”芳芸冷笑起来,“我真替你兄弟不值,他为着收容你,宁肯和丘家闹翻,现在他遭了官司,你不只不想法子帮他,还想拐走他的钱。你还是不是人?”
    “像你这要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哪会懂我们小民的生活有何等艰难。”颜如玉冷笑道:“这是我兄弟应得的,不过暂时转手到我手里而已。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芳芸冷冷的呸道:“原来像你这样活着的唯一目地就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的女人,叫做小民活的何等艰难。我不可能帮你,请你出去罢,如果非要我多说一句,请快点滚!”
    “你喊我妈妈滚,我打你!”谨诚突然推芳芸,一边推一边说:“你把我的财产抢去做嫁妆,你还对我们这样坏,我要打死你!”
    雁九突然从阳台跑过来,一只手提起谨诚,就把他拖到阳台去。
    芳芸先是吃了一惊,又猜测不透雁九想干什么,不由愣住了。
    颜如玉原先听说芳芸常用的那个白俄保镖去了,新来的保镖行动都有孩子气,还是个大孩子,只说唬住了芳芸也就罢了解,就没有想到雁九一声不吭就拖着她的儿子上去阳台。阳台上能做什么?
    “啊!”谨诚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夜空。“妈妈,救命。”
    颜如玉顾不得再和芳芸斗嘴,拨腿就朝阳台跑。她才跑到阳台门口,就两腿发软跪倒在地上。原来谨诚被雁九一只手提着,悬空吊在阳台外。
    谨诚尖叫声不绝于耳,脸色苍白如纸。颜如玉看到这样一个情形,动都不敢动一下,挤出她最和气的神情,笑道:“有话好好讲,你先把孩子放下来。”
    放下来?”雁九作势欲放手,谨诚和颜如玉齐声尖叫:“不要!”
    芳芸过来,无奈的说:“雁九,把这两个人赶出去。”
    雁九恩了一声,一只手举的高高的提着谨诚,另一只手毫不客气,揪住跌落在地下的颜如玉的长卷发,直接拖着就走。芳芸还没有反应过来,雁九已经像丢垃圾一样把颜如玉母子两个丢出大门,又是用力把门关上。
    芳芸才松了一口气,突然又喊道:“不成,这样子叫小报记者拍下来可怎么得了?”
    雁九扬起拳头,说:“打。”
    “不!”芳芸倔强的说:“你跟我来。”她从衣架上随便取了件外衣套在身上,就追了出去。
    颜如玉居然还没有出公寓的大门,正缩在楼梯间边的小窗户边上,抚头发,理衣服,给谨诚擦鼻涕。她看见芳芸身后的雁九,不觉哆嗦一下。
    芳芸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关于那笔十五万的款子。”
    “哦?”颜如玉立刻镇静下来,说:“芳芸,你方才喊我什么?”
    “那笔款子的汇款人姓名我晓得,你也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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