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一共有近七万之数,占了原本代郡居民中归化胡族之绝大多数。
刘晔下令时并未令百姓毁去庄稼,原因有三:一是时间不足,他并不知道轲比能会否迅出击,让他穷于应付;二是百姓对于粮食庄稼的爱护之情是很难令未亲身体验之人所理解,就算有令,只怕适得其反;三是刘晔倒存了万一想法,这批粮食足够令轲比能部度过整个夏季,若是再正面败他两次,让其知晓事情难为,知难而退那是最好。毕竟现在他并没有与这些异族硬拼对耗的实力。
这一天,长城代郡段关隘镇边堡外,迎着不时刮来的烈烈北风,黑压压地出现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军士,他们腰系弯刀,手中持弓,马鞍左右皆有数个箭筒,多数为一人两马,身穿皮袍,头上结辫而着毡帽,正是进兵的鲜卑族骑兵!
如此大的动静,当然关内守将不会不知道,此时,他们正在卫所内商议。
不过片刻,再有一小校进来报称:“胡人又来两批人马,更兼驱使约有千众百姓于城墙外,多是我等汉民,要将军出城迎战,否则便全数杀之!”
“这些胡狗端得可恶,末将郭占请命出战,不能堕了咱们汉军威风!”
自有一员身长七尺的将领愤而起立大声道。
“不行!”
上一位面色略显白皙,像一文官多过武将之人面色坚定的摇头道。
“为何不行?屯长莫非是在此三年,锐气尽灭?末将只求兵马一千,出城战这些胡蛮,最多有死而已!”
郭占见主事的屯长如此回应,即使是他从兄,心中却依旧免不得悲愤之极,多有怒怨。想他家人便是前些年被匈奴寇边所害,对于这些同属崇尚狼性的胡族,他自然亦是恨之入骨,今又见其拿同族百姓作饵,就算明知去战凶多吉少,他亦不后悔!
“郭占,你不能去!稍安勿躁,听我命令!”
屯长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挥手不许众人劝阻便再续道:“想我郭缊尝为雁门太守,后镇军雁门关,因不奉迎阉宦之辈遭其谗言弹贬,被调至此地戍屯,然郭某从未后悔,能镇边关守我大汉,已是幸事!前此时候接到幽州刘都督示警传信,吾便知终有这一日。可怜大汉朝纲崩坏,吾等卫戍军士多有年余未晌粮,若非地方州府以及百姓相助,只怕早就军心尽丧而溃矣!如今鲜卑贼众欲再犯我河山,先以我等或避居汉民,或是被俘军士为引早是常事,正好刘都督此人经我细节所知,不仅为汉室宗亲,更有大才在身,受职务之限,吾恨不能举兵相投!然此刻,外有至少两万敌寇,我等缺粮少箭,无法抵挡已成定势。”
“郭占,你是我从弟,若是静下心来亦属心思灵活之人,吾便将其余万人交由你手,去代郡投靠都督刘晔,再加上这一万久经训练军士,应付这些胡族胜算就会大上许多!其余诸将亦是同样,各自回营中通告军士,吾只需五千人留此守卫,愿意留下者写下遗书,便与关隘共存亡!”
郭缊铿锵有力地将所有话语说完,那坚毅明亮的目光迅扫视过这些伴他几年不离不弃,名为下属实则亲如兄弟的将校们。
“我留下抵挡,还请将军带兵离去!”
“我留下,屯长一军之,吾等下属此时不效死命更待何时?”
……
这其中,郭占声音最响也最激动:“将军不仅统领有方,爱兵如子!更兼妻室早丧,现今孩儿郭淮不过五岁,为何不留下有用之身去投刘都督?想我郭占孤家寡人一个,更兼得无甚长处,与胡狗博命撕杀已是我平生最期望之事,还请将军成全!”
“都不必争论,现在强敌骤至城下,并无多少时间于我等争论。我为一军主将,且受朝廷之命镇守此处,便是生死皆不能离此职守!汝等想害我作不忠不义之人乎?去准备,各营出五百,只需五千之数,我还需安排他们毁去辎重,守城重弩等等,你等若还当我是领官长,便听命行事,否则休怪我军法无情!”
郭缊见众将如此反应心下虽然感动,可现时如不得他多想,只能狠心以军令示下,兵凶战危,若是再拖延下去,等敌人攻进城墙,面对骑兵追击,只怕谁都无法逃脱!
诸将见到郭缊心思如此坚定,皆是咬牙含泪应命,郭占更是将嘴唇咬破血泪齐出,最后才在郭缊那严肃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怀着更加悲痛心情随其余众将出去依命行事。
郭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有这些大好男儿甘为大汉效死命,他就算战死,亦会有后来者与他心意相同……
稍定心思后,他再召传令兵快马向靠近的两处关隘戍屯报信,还有便是通知刘晔……
长城外轲比能军帐,其中除他之外更有三人并席安坐,一番说辞后“尽欢”离去。
“大人,他等帮我们只怕也没安得好心,还有那些汉人等下若是对面不出来迎战,我们便真要杀了吗?”
段刑见到轲比能脸上那似乎温和谦逊的笑意终于收起,召他等议事便先问出声道。
“他们从来都不会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安好心!”
轲比能嘲讽一笑,然后再续道:“那些汉人不属于我治下,我们不亲自动手,由得他们杀去,有此明显对比,不怕我手下那些汉民不彻底归心,若是这次能依计较将此段长城关隘掌控于手,则代郡、上谷郡两处可算坦露于我等前面,不需如往常那般劫掠,却可站稳脚根,直接抢了这富庶之地!”
原来轲比能却是在与诸部谈判过程中,与乞伏利再作商议后。随机应变,利用诸部贪婪性子拉其下水,结成同盟,他为先锋,欲图皆是眼红不已的整个代郡!联军两万余人先破开长城,他自己再暗下将全部之民见机移入代郡,不仅解后顾之忧,更能占据先机,让等着看观望情况的其余各部,即使依约得利也会少了许多,以后再加谋划,将其分化吸收并非难事……
就是真的遇上万一情况,被刘晔击败,他们亦可以直接上马突破后离开,游牧民族的特点使他们只要不被一网打尽,上马再迁往别处在草原上是很容易的事情,有这么一个退路,轲比能心底火热,终是经不起诱惑作出决定!
为了能击败刘晔,轲比能不得不穷兵黩武,连十一岁的少年也征兵充用,扩展军士为一万人,只要他们作为前锋能胜,后来结盟各部自然也会跟上,以共计两万骑兵对接到确切消息最多只有五万且为步卒的刘晔,他实在想不出自己会失败的理由……
【21】狼烟未熄战不停 英雄悲歌唱黄昏
关墙破损,镇军烽火台狼烟未熄,从城墙、角楼、关城、墩堡、营城到卫所放眼尽是横七竖八排列的汉族战士遗体,胡人士兵尸……
这天傍晚,轲比能领一干亲属来到三日才完全攻下,联合诸部让他接收,同时亦有属下报称所攻卫所有汉军领在其中的长城之内,一路望见所属兵士正同部族中老弱妇孺一起清理战场,默然不语,面色沉重,有从将拓拔勇业询问因由,他沉声答道:“今见汉兵并非像祖辈所传那般软弱,你等难道未见他们全是怀着必死之心战斗?”
见到从将们多有疑惑之色,轲比能以手指点向几处续道:“你们且看,这几处士兵,手无寸铁,木棍折断竟就扑上或以双手紧扼喉咙,或是乱拳相加,更有手脚受伤后用牙咬齿啖;或紧抱我族战士从城楼上一起摔下,短短三日,联军各部折损三千众!你们且看看,汉军多是拿着这种生满铁锈,极易断折之环刀为武器
轲比能说完后随手拿起身前看见断成两截,只有尺长的环刀后半段,只是两手紧握尾,不过轻喝一声,便闻得一声脆响,从中再折断为两份。
“都看清楚了吧?莫以为我族不擅攻城才有此大伤亡,实则汉军并无多少守城器械,我族以弓矢压制,再以‘人梯’方式攀上城墙便会直接厮杀,虽说伤亡者多是其余诸部战士,我们是后来才一起冲突,直攻卫所,伤亡极少,但入境后若皆是此等英勇且存死心将兵,只怕……”
轲比能能口中说着,同时心里也暗自反省,提醒自己需得更加小心,然后便不再多言,向占据后的卫所而去。
进得其中,只见一处中堂室内战死者狼籍,而被手下士卒报称汉军守将统领便亲持剑在内,身边亲卫只剩两人,三人相互倚立,现今已无力再战,却誓死不降,硬撑着站立堂中,怒视众人。
“将军英雄,何必为腐朽汉朝卖命?所谓天朝待你若何,轲某只从汝之所属勇士装备便可知一二,吾忝为五部共举领,只敬英雄,若将军能归降,吾必重用善待,否则天人共戳之!”
他见到郭缊血染衣甲,以剑着地才能支持身体直立后,还怒目相向,眼中只有坚定神采后,心中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忙以汉礼一拜诚恳说道
“吾身为汉人,便生世皆为汉将,我三日间杀敌不少,就是死亦可瞑目,哈哈!若非是吾三人皆是杀敌到气力不支,无法自己解决个干净,何必会等你这犯我边境的胡狗来劝?从选择抵抗开始,我等五千儿郎便从未想着活着离去,现今众多袍泽先行,吾身为官长,岂会苟活于世?我便看着,当汝等亲自动手杀却某后,能张扬多久!”
郭缊先是深吸几口气,然后嘲讽地大声说道。
“你这汉蛮如此不识抬举,我家大人敬你是个英雄,折节相请,你不应也便是了,安敢欺辱大人!求大人下令,吾亲手刃此蛮,为我族人报仇!”
段刑眼中厉色闪动,大怒下拔刀在手道。
“郭某如何不需得汝等敌寇来赞,你等今来侵边,祖上先人更是反复无常,多有劫掠烧杀之事,吾这般骂你,便算是便宜,若想再听也无妨笑汝等还言之凿凿为族人报仇!鼠辈不来侵边,安能有此伤亡耶?闲话少提,忠臣不事二主,郭某但求一死以谢天子提拔之恩!”
郭缊寸步不让地亦以冷视目光迎上段刑,他身边最后两位亲兵皆是一样神色,那种置生死于不顾的坚毅令这些一直自命勇猛,无畏身死的鲜卑勇士皆是心下震动,一路死去者如何,未见当时情形便罢了,如今亲见这种视死如归气概,哪能心下平静?
“敢问将军一言,吾欲迁民入境,成者几何?”
轲比能面上冷色一闪而没,复又似诚恳柔和地问道。
“必败无疑!”
郭缊淡淡地接着说道:“大汉从不乏热功血男儿,任你千军万马又如何!”
“吾有兵两万,难道还比不过一郡五万步卒?将军只怕高看那刘晔并着属下或得数年,或仅有几月未如你属下这般苦训勤练之兵士罢?”
轲比能亦是脸上现出一丝轻蔑神色,若非想多问些消息,他何必亲来此处多言废话?
“哈哈!汝想从郭某处得到一丝半点消息那是作梦!刘都督如何,汝亲试之便是,吾话已尽,但求一死化魂看汝等如何兵败收场,哈哈哈!”
郭缊笑声中透出说不尽的自信豪情,猛然间,趁着诸人皆是被他笑声所引时,后面一位亲卫突然暴起,先后借着另名亲卫同郭缊的一推之力加扑上不过十步外的轲比能!
众人大惊,皆是口中纷纷呼喊,欲要拔手迎战,却见轲比能短暂一愣之后,脸上镇定万分,腰间宝刀出鞘,正好迎上这名亲卫,瞬间交过两招,终是这名亲卫气力用尽,被这短短时间便从身后涌上的段刑和拓拔勇业持刀杀死,却至死都未放弃前扑之势!
“你们…不能如此英雄为吾所用!”
轲比能看着虽然失败却眼中依旧那般热烈仇恨的目光,终是面色一厉,挥手叹然下令道。
“动手送两位一程……”
最后,他转身出外,只是郭缊那直到被迅扑上的士兵杀死依旧屹立不倒,淡然微笑模样终是留在脑海中久久不曾散去……
同时,那呼呼的北风时停时起,阵阵呜咽风声似乎一悲歌,回响在这日落黄昏之时。
夕阳已落,很快便进入到黑暗的夜晚,然而,只要心中怀有希望,熬过这一段黯淡时日,终会有朝阳冉冉再起……
六月十日,当刘晔正在为先期动员全郡赶制出一万新式强弩,已换装给新整编之弓弩营而略略松下一口气时,便闻得手下快马回报,有一万看旗号是汉军戍边屯人马急赶来,模样似是败军,已在高柳县内,不出半日便可抵达代郡城而来!
刘晔顿时心下大惊,原本接到郭缊示警书信,因时间紧迫,故而并未细述许多,只说鲜卑大兵压境,以百姓为饵似要强行攻关,其中多有托付后事之意。刘晔初始还以为这些鲜卑骑兵只怕多是声东击西,想引开郭缊注意力而绕道突破进入。从来这些胡族多是绕长城而入,极少有正面攻关,如今看来,必是敌方真来攻关,且见不可敌而退,那岂非说明对方意图便需得再仔细揣摩?边防戍屯情况,他也是知晓的,任职间亦数次派人送粮食前去支援这些苦守边境,却被现今朝政崩坏的大汉朝廷所无法照顾之勇士。
想到此处,刘晔便下令麾下军马齐备,亲率两万士兵出城相迎,如此非常时刻,还是得小心些问明才好。
午时刚过,两处人马便相遇于代郡城外五十里处,自有郭占等将持郭缊后来于敌人正式攻关后,再抽时所写由快马赶上送至军中之书信。
从其中内容,刘晔好似亲眼看到一群舍生忘死的将士在长城上下奋力搏杀,将最先见到千余百姓被杀死却无力改变的愤恨全数泄到敌人身上,箭枝很快没了,檑木石块亦是如此;武器砍折亦继续用到无法再伤敌时候,最后赤手空拳时,便以身体作为最后武器,怀着同归于尽决心扑向敌人……
从这封郭缊在城墙即将被突破时候写下遗书,要与关隘共存亡开始,众人便都知晓一位英雄注定已走向人生结局……
刘晔眼中有些湿润了,默然将此书交由手下张飞,典韦,赵明,齐周,周方等人传看,最后对同样愤怒万分,欲要与胡族决一死战的众人道:“先回去,郭缊将军不会白白死去,他会在天上看着我们打败敌人!郭将军,此一万弟兄仍由你统领编合,先于此处驻扎整编,吾自会派人送来粮晌,希望汝继乃兄遗志,与吾一道迎战破敌!”
“末将必不负都督之期望!!”
见刘晔果真如传闻那般待人亲和,知人善用,郭占神情激动异常,只要能为国恨家仇战斗,他便是为一小卒也毫无怨言!
【22】郭占投身说地形 刘晔改策迎面战
是夜,当接到郭占整顿好士卒再来拜见消息时,与蔡邕边下棋边在心中思索对策的刘晔眼前一亮,不再理会纷扰不休的棋局和同样诸多念想的思绪,令人去传诸位心腹前来议事
围棋易学难精,要定胜负也非一时之功,故而抽空初学月余的刘晔与蔡邕对弈虽处下风却是进步极快,半个时辰内,不会现出明显败势。
不过一刻左右,人便已来齐,众人纷纷在刘晔带领下,先是好言宽慰郭占一番,再听其兄郭缊尚有一幼子郭淮需得安排,刘晔脸色郑重地点头道:“郭将军是为大汉战到最后一刻,其子自然吾等皆有照顾职责,若郭校尉不介意,晔愿收其为义子,汝意如何?”
郭淮其人,实为三国后期魏国名将,几乎参与所有对蜀国的抵御战争,胜利不断,后受命总督雍、凉两州军事,积功升至车骑将军,死后被追封为大将军。刘晔只是听着稍稍有些熟悉,倒也未想太多,毕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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