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一下,把手一勾:
“借着你家与我家的合同,也炒一把。”
裴晋冉含笑点头,手顺着她的脸颊游走,刚想说些什么,又被电话声音打断。李眉凑前一看,竟是裴家的电话。
难道,是裴晋起?
“你好。”
裴晋冉靠在椅背上,对方不知道说着什么,他的表情慢慢严肃了起来:
“好的,父亲,我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沉思了一会儿,抬手揽过她的脑袋,低笑:
“看,我的父亲,催着我立刻回去了。”
裴晋起签下的合同已经违背了他老人家的生意原则,选了性价比处于劣势的李家,如果能附带能为裴家带来其他的好处,他老人家自然没有话讲。可是,现在竟是揽了麻烦上身。李家的产品一旦有质量上的瑕疵,那么,他们的生物科技园……损失又该怎么计算!
“他决定换下晋起了?”
“不,还没决定!我们同是李家的女婿,只拉开这一点点距离,对他老人家而言,还不够。”
所以,赶在回家前,他们还必须做些什么,让裴家长辈坚定立场!
平日里积累的点点信息,在这一刻终于派上用场。
裴晋起挪动流动资金的事情恰巧被裴逑帆知道了,他大发雷霆,电话又是立刻追到裴晋冉处,几近咆哮地大吼:
“你知道吧?什么时候知道?”
裴晋冉自然说不得实话,太过虚假,又骗不了裴家长辈,看着李眉,他略带委屈地回复着:
“我只是猜测而已。我现在休假,本是不能再干涉公司的事情。可是,您中午的电话让我又有疑虑,晋起做事向来稳扎,怎么会轻易被爱情左右?想起曾经眉眉抱怨我给她的信用卡额度比之小捷太低了。而且,您生日那次,周阿姨有说晋起的外婆,好象对他们家的财产也有很多的疑虑。所以,才请您在我到达之前,从侧面了解一下财务状况,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隐情。”
那一边可能还不信,所以,他又解释着:
“晋起外婆那边一向是做投机生意,按理这种环境下他们家该是财根紧缩,可他外婆露面,似乎贵气又胜前一筹。”
他停了一下,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有恭敬地回答:
“没有,周阿姨的事情,我们并不清楚,眉眉不过多和她说了几句。要不,您亲自与她说?”
裴晋冉把手机拿到她的耳边,示意她说话。
李眉当然没有隐瞒,把她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是的,伯父。周阿姨说她是晋起外婆家送给您的礼物,留待以后抑制晋冉的。可是,现在晋起外婆那一边觉得她威胁了晋起的利益,要她放弃与您在一起。阿姨是没什么啦,不过,小续就被吓怕了,连我请她上家里玩,她都多有抵触呢。”
一番话真真假假,既是提醒了对裴晋起那一边的怀疑,也抹了周兰淇面子,最好,是谁都捞不到好处。
“眉眉。”
“是。”
“我要是再婚会怎么样?”
李眉别了一眼裴晋冉,站起来走动了几步,又回到他的身边坐下,道:
“我总该避开晋冉说。”
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了开来:
“伯父,您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作为晚辈,我们当然乐见其成。”
她顿了顿,把话又说得婉转无比:
“只是,我们这些例子也摆在面前,我自小与云姨不亲近,连带的,我与父亲的关系也不融洽。您要对哪一家的阿姨有意思,可能保得她与晋冉、晋起,乃至他们的孩子和睦相处?怕是到最后,裴家之人各自成家,想要幸福的愿望会变成奢望,血缘也成陌路呢。”
那一头黯下声息,幽幽一叹,语带苍凉:
“奢望吗?他们可曾体谅年老寂寞之心?”
“那是!伯父,您可曾体谅年少崇拜之情?”
人啊,要真能站在彼此的立场去想,又怎么能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她略紧眉头,于心难忍,道:
“伯父,晋冉之前也曾流露,把能缓解您寂寞之人,安置于您心仪之处。您一辈,裴家女主人位置已经略显拥挤,再多,恐怕难掩众口。”
那一头又是沉默,尔后,突然一记长长的吸气声音,又缓缓吐出,裴逑帆的声音沉稳又隐约透着老气,一声一声、敲开了李眉的笑颜:
“这样安排,对现在握住我幸福之人而言,难是公平。”
“伯父,同为女子,我也能体会一二。只是,公平总是相对的。”
对了女人公平,儿子的公平又哪去了?最好,是一切都没发生,只是,何事秋风悲画扇!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你与晋冉早日回来,晋起不是一个担得大任之人。”
“回去,怕是抹了晋起的面子,而且,晋冉身体仍然虚弱呢。”
片刻的安静,之后便是她要的保证了,打开扬声器,任那一句,飘荡在他们两人之间:
“我颁布任命书,确定权力的大小。”
往事(六)
既然领了尚方宝剑,一路的斩妖除魔便是不能避免!
退房的时候,又巧遇韩放,他站定于他们面前,脸上平静无波,看她的那一眼,倒是有些值得商榷,似乎,还有什么她不曾了解的事情在。
她轻轻地点头,对他的出现,不是意外,也难以高兴。
“这么快就走?不是被我给搅了兴致吧?”
韩放的声音带着少见的调侃,连她这一个自以为对他熟悉至极的人,也小小地吃了一惊。
只可惜,总归是安在别人名下的男人,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反应,天使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优雅地冒了出来,几步上前、紧挽着韩放的手,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李眉不由地笑开,这个世界真是疯狂啊,男女之间的事,错只在一方?要真的守得住,世间又哪来得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垂眉收起笑意,所幸裴晋冉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肩上,还不至于形单影只到要看别人的亲密。
她轻咳了一句,微微偏头,道:
“简小姐果然魅力无边,韩先生在您的熏陶下,话都风趣了呢。”
看着骤然变了脸色的天使,李眉在小小地唾弃了自己一番,本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竟也需要如此劳心对话,实在累人!虽说人总是有自省能力的,只不过,她又淡淡笑开,反省归反省,该有的娱乐调剂,谁都没错过!
“我的魅力又怎比得上你呢,你在阿放身边呆的时间比我长,说不定,阿放是在你的熏陶下才风趣起来的呢。”
天使吊起嘴角,朝他们粲然一笑,脸上的表情让李眉微微抖了一下。实在失望呢,天使的表情,越来越像他们了。
只是,又怎么比得他们这些早就没了脸皮的人!
“当着我家阿晋的面,能听得您来肯定我的魅力,实在荣幸。”
又转而轻轻推了裴晋冉,嗔了他一眼,道:
“阿晋,你可要记得我的好啊!”
曾经在天使身上的表情,由她演绎起来,始终不太自然。但,胜在她身边的他,配合度更高!
只见裴晋冉微微弯下了腰,附在李眉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逗得李眉笑得愈发开心,还渐渐红了脸庞。
韩放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仿佛刚才突显的笑意是她的错觉。李眉不想再面对他的探究,干脆假借害羞低下了头,把一切,留给蓄势待发的裴晋冉。
“简小姐,你看,为什么你惹出来的麻烦会转嫁到我身上?我家眉眉的尾巴就已经够翘了,现在让你这样一夸,我还怎么振起夫纲?”
他的样子本来就带了三分的懒散,加上刻意勾起的嘴角,一番话更是说得让人听不出真假。天使思索片刻,想找些什么来回复,又被抢过话头,道:
“我的魅力又不比韩先生,总是担心我家眉眉受不了对比、天天让我跪床头。简小姐,你这话不又捅了我一刀吗?”
转而对上韩放,一脸诚恳地说:
“韩先生,所幸我们相隔甚远,不然她天天夸我家眉眉,我不得整天提心吊胆?”
韩放淡淡地展了笑颜,手一动,竟是轻轻地从天使的紧抱中松了出来: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距离又怎么是问题。”
天使的一脸错愕也不能让人分神了,韩放稍稍站离了她一步,语速平缓,道:
“男欢女爱,合得来又岂在朝朝暮暮,合不来,长久便成折磨。”
裴晋冉点头附和,这话说得在理。不过:
“既是男女,就是双方了。”
韩放也缓缓点头:
“非不能也,是不为之。”
李眉心念一转,错愕地抬头看他:
“韩先生,是不为吗?”
她一直以为杂志上的报道是他的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难道,他的能力,已经不是她能望其项背的了?那么,之前他表露出来的,不过是他愿意让她知道的地方而已?
“是。”
韩放的坦白让李眉稍稍退后了一步,竟然!竟然是他愿意的!那么,他先前诚挚的歉意,又是从何而来?
“怎么能冀望过去就是过去?总是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们的。”
他停了停,勾起的嘴角让李眉的眉头又紧了几分,好在裴晋冉搂得紧实,要不然,她一定会在韩放的挑衅下溃败下来。
韩放把眼睛放在裴晋冉的手上,眉宇之间的暖色让人如沐春风:
“我们错在彼此藏得太深,我只能借着外力、看能不能撬开你的心扉了。”
而淡淡的语调,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韩先生……”
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吞下,好象说什么都不对,索性闭嘴沉默以待了。裴晋冉一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臂,借以传达他的支持。一边,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韩先生这话让我危机顿生啊!不过,我与眉眉回城的第一件事便是登记结婚。法律可是维护婚姻的,可别知法犯法啊!”
表情冷淡地看向还矗立一边的天使,摇头叹息:
“可怜了与你亲密上镜的简小姐,韩先生这样,又怎么让简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提醒你们曾经恩爱的众人?”
天使闻言、微微晃了晃身子,却还是面带滞色地立于一边。裴晋冉与李眉相视一眼,都对天使生出一丝佩服,能受得起这样的忽视,总有让人重视的一天。韩放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眼眸里,又像是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世事难两全。想必你也曾辜负某人。”
“也是!韩先生请见谅,我愚昧了。”
裴晋冉顿了下,微微弯下腰,做出受伤害的表情,复扬起头做讶异状,道:
“快赶不及飞机了!”
李眉渐渐松了眉头,含笑嗔了他一眼,也微微低头告别:
“那么,告辞了!”
情爱的关系,有时候太过脆弱,一念之间,便已物是人非。又何必太过执着过往!
飞机上,卸了笑的两人各自蒙头大睡。
李眉的梦里,一张又一张的人脸滑过,男男女女各有各的乞求。女人为了爱情暗自垂泪,男人为着欲望左右挣扎。天使的脸一点一点地扭曲,慢慢地只剩下眼睛还能辨认,却是不停地滴着深红色的泪水……而梦里的父亲,蜕变到最后,也只余血盆大口,剩下那不停吞咽的声音,吞噬着无边的黑暗……
她蓦然惊醒、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手抓在胸前,梦里的古怪就是醒了也仍让她透不过气来!
迷茫中,有人在耳边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恍惚地寻着声音,终于对上了裴晋冉担心。他捧着她的脸,轻轻抚去她的惊慌,缓声说道:
“我们在一起,福祸同受。”
李眉慢慢清醒,僵直的身体依进他的怀中:
“悟空一路斩妖除魔,杀戮无数。殊不知,他在一众妖魔鬼怪、甚至人前,也是一妖孽。”
裴晋冉抱着她倒进座位,提供给她一个更安稳的环境:
“自古成王败寇,除开大志,都只为改变生存的状态。”
“所以,我们也是妖孽?”
“我们只为改变生存状态!”
李眉沉寂在交谈中安静下来,万丈高空上,心却还在尘埃里。她悠长地叹了口气,道:
“宝剑也不是万能的啊。”
而终极Boss,还在遥远的地方……
重归(一)
天涯,也只是咫尺。不过一转眼,又置身阴寒的本城。接机的是裴晋冉的助理,奉的却是裴家长辈的命令。
李眉被隔绝于前座。助理先生显得心事重重,一坐进车内,话便倾泻而出,只是离开几天,中间还夹了一个年假,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怒气,可见,裴晋起没少折腾。
裴晋冉很少吱声,偶尔点个头或者丢个眼色,省下引导的话语,也缓下助理的情绪。话到最后,剩下的也不见什么实质内容,李眉便转移了注意力,盯着窗外的风景发起楞来。
已是傍晚,点点昏黄的灯光浮在阴沉沉的窗外,也难显温暖。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沿途的灯一盏一盏地被抛落于身后,以为这是最后一盏了,拐个弯,又生出连绵的昏黄,路,一直没有尽头。
车后的交谈声渐落,未几,已完全沉寂。车里的安静让李眉心慌了,好象有什么会从寂静里显露出来,让人措不及防。她低头在车上翻找着,手忙脚乱的样子,令人莞尔。
“要什么?”
裴晋冉的声音低低传来,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那里边隐含的笑意,自然瞒不了他人。李眉手上一滞,脸又不可避免地红起,好象这个时候才惊觉自己这番举动,似乎有损形象。
“CD。”
她像是被哽住般答起,片刻,克制住自己的脸红又继续翻找着,在裴晋冉面前都不需要顾及形象了,又怎么会在意司机和助理?
幸好,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在置物柜的底下角落处找到一张CD,轻扬的二胡声瞬间填满了车厢里的寂静,李眉顿觉自在起来,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便一路阖目养神,到了裴家。
家里的年气还没散,只是,少了人影,也不觉得多喜庆。李眉微微攒眉,对这一屋的繁华,无端生出一股厌气。
裴晋冉像是洞察了她情绪的转变,亲亲她的额头,随手朝一处比画着,问:
“我们小时候过年,是不是还在那处摆了几盆腊梅?”
李眉一怵,情绪瞬间高涨起来:
“不是,小时候你家摆得最多的是金钱树,我家摆得最多的发财树。腊梅怕触及霉头,一点也不准出现在家里。”
“是吗?”
裴晋冉一脸的不敢置信,道:
“腊梅不是寓意不畏严寒、铮铮铁骨的花中君子?什么时候延伸出个霉头这样的谐音了?”
李眉眯眼笑得欢畅,朝他的身子偎依过去,小时候的记忆啊。那时候过年还真是摆过梅花的,不过,当时他们一干小孩子整天在众人家里钻来钻去的,撞破东西是常事。她小时候虽然文静,可是,在裴家的时候也有小小的叛逆。少不更事的年纪,裴晋冉推她撞翻了摆放梅花的凳子,裴晋冉恶人先告状,跑到大人面前一个劲地喊:
“倒霉啦,倒霉啦!眉眉倒霉啦!”
新年的喜气,便被这一句给带上逊色,所以,后来,这一带的人家几乎都不摆梅花。想到这里,李眉又觉怅然,人的心理多奇怪,不过小小的言语触及,便觉无法忍耐!那些行动上带来的伤害,却都觉得不忧得,更希望能被原谅。
所以,一种事情总有两方理解,怎么要拘泥于一个答案。
释然、转而推着他,嘴里催促着:
“上去、上去。”
上去换个符合这般华丽景象的装束,才能与这喜气洋洋的氛围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