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出来,可别再折腾出事了。”枕头很担心地说,
可看见北修皱起的眉头立刻改口:“好好好,你小心,千万别被抓了。”
熄灯号吹了不久,北修就悄悄起身,他们厨房4个人共住一间,另两个人也都睡下了。他们俩悄悄地溜出门外,四处扫了眼,真安静。
北修对枕头打了一下手势,转身消失在拐角的暗处。
绝对不放手
……》
看着北修的身影悄然无息地消失在黑暗处,枕头又悄悄地溜回了宿舍。
北修顺着厨房的墙根溜着,终于看到树荫下那块大石头了,这是今天他来厨房的路上发现的。
他踩着那块大石头一闪身上了墙头,四下一看,没有任何动静,转身就跳了下去。
黑黑的路上,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在急行。
从连队到昔日村说起来也不算远,大约5公里左右,平时他们有事要回连部也经常走着去。熟悉的小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他终于看到了那排高大的槐树花档,昔日的小营房就在眼前了,许北修加快了脚步。
走在枝繁叶茂的槐树花档里,北修仿佛找到了回家的感觉。眼前历历在目的都是昔日与省心温馨甜蜜的片断。
他吸着槐树散发出来的略带苦味的气息,忍不住心中酸楚起来,他拼命往这里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省心会不会见他呢?见到又要说些什么呢?心中一个个疑问冒了出来,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喘息着站在槐树花档中间。
他费了好大的劲在强迫自己不要乱想,先去见省心。
他走出了槐树花档,来到了他自己的小营房,许久没有收拾的样子,一片寥落。门口的晾衣绳耷拉下来,大木台子歪斜着,厚厚的一层尘土覆在上面。
北修用手拂了拂,坐在上面点了一根烟,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吸着。
这就是曾经自己的小营房,以后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这里曾经的一切美好,第一次的救起;第一次的失魂落魄;第一次的倾心交谈;第一次的呼唤彼此的名字;第一次的分享彼此的故事;第一次的两个人的生日;第一次爱人的礼物。
太多太多的第一次,太多太多的回忆。
这一切的美好都已化为乌有,留下的只有伤痛和无奈。
北修突然想起来第三棵树洞,他扔了烟蒂快步走了过去。
今晚月光很暗,基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他手抖动着,伸了进去,果然,空的。
他静默片刻,拔腿便往昔日村跑去。
已近午夜,村子里静悄悄的,仿佛从屋子里传出的鼾声都清晰可闻。家家户户的灯都灭了。树的阴影,遮盖着这个小小的村落。惊蛰后的虫鸟在喃喃细语,阵阵野草花香趁着夜色飘散开来。
紧张和兴奋让北修浑身血液沸腾着,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熟悉。
他已经站在省心家的小院子门口。可他不敢敲门。忍不住又掏出了烟,点上,一口一口地猛抽着。
远处传了轻轻的脚步声,北修一闪身,躲在后院墙拐角,这个时候要是被别人发现他站在省心的家门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不是一个人。北修屏住呼吸,他一动都不敢动。黑暗中,只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到了省心家的门口停了下来。后面的人跟前面的人小声说了两句,就回头走了。
北修寻思着,该不会是省心吧。他慢慢地从拐角的黑暗处走了出来。
门口那人拿出钥匙开了门,推门刚要进去,北修从后面一把就搂住了她。
“啊”的一声还没有完全发出来,北修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慢慢地扳过她的身子。此时,省心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北修。北修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两个人定定地看着对方。仿佛有千言万语,霎时又无从说起。
省心的大眼睛里惊恐渐去,泪光泛起,北修一把搂在怀里。
他明白此时此刻省心感觉。省心默默地推开了北修反手擦了一把眼泪,头一低进了小院,回身就把门给关上了。
北修就一楞神的功夫,怀里的人就没了,面前赫然一道大门呈现出来,他心里顿时一阵绞痛。
他压低声音说道:“省心,别把我关在门外。”
省心背靠着门泪流满面,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省心,跟我说说话好吗?说什么都可以,不要一声不吭。”
省心的嘴唇哆嗦着,她差点失声哭了出来,赶紧用袖子堵住了自己的嘴。
“心里很难过是吧?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就站在门外听着,好不好?”
北修话飘进院子里,门背后的省心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抽噎声。
晚上省心去舅舅家看小妖,自从小友遇事后,小妖因过度惊吓,已经好长时间不能讲话了。舅舅,舅妈急的要死,带着她四处求医,都没有好转。
自那天醒来后,她不说话,也不闹,只不过很多时候舅妈问她话,她老半天没反应,好像不记得有什么事情一样,越发让家里人担心。
舅舅托齐程的爸爸找到省城一位儿童专家,那位儿童专家的诊断让舅舅当场一身冷汗。
专家说:这孩子因为过度惊吓,导致心理创伤。目前看来是失语,看她对事物的反映,大约可以推断出她有失忆的可能,要恢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让家人耐心照顾。
小妖的事情,使全家一片黯然。
原来的小妖不见了,每天不哭不闹,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问她问题只知道摇头,无奈只好休课在家。
省心复课后,一直很惦记小妖,晚上就来找舅妈,说让小妖一直呆家里对恢复也没好处,倒不如去学校跟同学们在一起,兴许会好点。
这话一说时间就不早了,舅妈送省心回家,哪知道北修早已经等候在那里。
她不是没想过北修会找来,看到他那一霎那,知道果然他没有受到牵连,被放出来了,心下释然。
可是当那双大手握住她时,她才猛然惊觉到,他们两个人早已经不能回到从前了。省心回身关门,她想把这一切都关在门外。
北修低低的叹息声传了进来。
“你走吧。”省心发出的声音让自己都很诧异。长时间的哽咽,让声音听起来很晦涩,很干裂。
“省心,能听到你的声音就好。”
北修大大地换了一口气。
“省心,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要放手,永远都不放手吗?”
院内复又恢复平静。
北修没有气馁:“曾经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在看押的那段日子里,我每天都在回忆我们曾经一起(炫)经(书)历(网)过的点点滴滴。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我们没有迈不过去的坎,相信我,省心。”
“都过去了,你忘了吧,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省心听着自己发出的声音刺痛着自己的心,但她知道无论有多痛,都要说出来。
“省心,别这样想,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的,只要你相信自己。”
北修语气坚定地劝道。
“我已经不能相信自己了,我害死了我爸爸,我没有资格在去谈情说爱。我无法面对自己,对不起,北修。忘了吧,忘记曾经的一切。我们都恢复到原本的自己,两个不相识的自己。”
省心蹲了下去,嘤嘤地哭泣起来。
北修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仰面大口喘着气,省心的话,让他窒息,胸口闷的发慌。
“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个事故,一场意外罢了。你这样下去,让我怎么办?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北修一拳砸在了院墙上,他哭泣着问。
“你走吧,我现在什么也不想看到,什么也不想听到,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就这么过好吗?”
省心好像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她近乎哀求着。
“也许我会失去你,我只能说放弃,因为爱你是为了让你幸福,如果我做不到,那我选择等待。但你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北修绝望而心痛地说。
“我答应你,好好活下去。”省心空洞的声音飘了出来。
“那我回去了,省心,你多保重。记住我的话,我一直都在你心里,不会走开的。”
北修抹了把脸上的泪,他知道此时的省心也许真的需要安静,需要时间来修复一切,他不想逼迫她。只要她好好地活下去,他有信心还能找回从前的她。
想到这里,他黯然地转过了身,形单影孤地走了。
万般煎熬
……》
省心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她的心被撕扯着,她恨不得拉开门冲出去,抱紧北修、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她此刻需要,非常非常需要北修的怀抱,哪怕片刻也好。
当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时,却再也没有勇气拉开那扇门。
北修失魂落魄地走着,当他意识到眼前的房子就是他的小营房时,他站住了。
一切如昔,只是物是人非、他绕过小营房,拉开后窗户、翻了进去、屋内很暗,他站在那里适应了很久,才依稀辨认出床和桌子。
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直接走到桌前,打开台灯,瞬间的光芒让他闭上了眼。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这个小屋,每个角落都充满着昔日的记忆。 他俯身在被子上,仿佛上面还留有省心的气息,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着上面的气息,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自从出事后,这个地方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家好像都很避讳这条道,宁愿绕远。小营房依然如旧,没有受到任何毁坏,虽然连队一直说抽时间来收拾一下,然后把能搬的东西都带走,可是这个时间一直都没有抽出来,也许部队根本就没把这个地方当回事吧。
北修坐在了桌边,他摊开了信纸,一如从前那样给省心写信。
省心,我的爱:
我最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我们一同(炫)经(书)历(网)了很多,有欢快的,有忧伤的,有你的笑,也有我的泪,可是我们终于从梦里走了出来。
路上有一个神仙公公来问我们:“(炫)经(书)历(网)这么多困苦折磨,你们觉得值得吗?”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你却抢着告诉了神仙公公:“当然值得,就因为我们如此的相爱,如此的执着,你才会想法设法来阻挠我们,你想考验我们是不是真的相爱。现在你看到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虽然很吃力,但我坚持下来了,我们有资来拥有这份爱,你说值得不值得?”
神仙公公笑了。
我的省心,你竟如此通透我们的爱,你说的真好,我们确实有资格拥有这份爱,为这场爱付出多少都值得。我确信我们的爱,我也确信你。
我把爱和我的心放在你那里,不要赶走他,让他时时刻刻陪伴你。
你的北修
于昔日小营房。夜
北修把信折好放入第三棵树洞,仿佛真的把心放进去了一样,顿时轻松了许多。他必须天亮前赶回连队。
起床号响起,惊的枕头从床上跃起,一边套衣服,一边往床下看,当他看到北修衣着整齐地坐在床上时,顿时放下了心。
其实北修回来没多久。他估摸着快要吹起床号了,干脆和衣而卧。
枕头都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直接跳下床冲了出去。
一天的厨房生活开始了,到处都是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的交响声,北修默不吭声地干了一个上午了,终于把那袋土豆的皮给削完了,顺手拿刀在一个又圆又大的土豆上刻了起来。
看见满头大汗的枕头走下大灶,迎面就把那棵土豆扔了过去,枕头抬手接了去,一看,顿时脸上乐开了花,一个惟妙惟肖的枕头模样的土豆。
下午休息的时候,两个人在厨房外的树荫下坐了下来。
“昨晚你几点回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一夜把我担心的,尽做噩梦了。”
枕头夸张地瞪着眼睛。
“我也没看时间。”北修抬起头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着。
“见到她了?怎么说的。”
“嗯,还能说什么呢?”
“你不能再这么半夜溜出去了,抓住你就完蛋了,你还背着处分呢。”枕头担心地说。
“我知道,唉……!以后也许都没有机会了。”北修心里一痛,一股哀伤涌上心头。
“听说新兵马上要来了,我可激动了,那天连长不是说了嘛,到厨房是暂时的,新兵来了,你肯定会另有安排。”枕头还以为北修因为来厨房干活心里不痛快呢,安慰着他。
“无所谓的,在哪里都一样。”
枕头因为这句‘在哪里都一样’高兴了半天。他觉得后半句一定是‘只有跟你在一起就好’,再回到厨房时,他觉得厨房就像天堂了。
之后,几乎每个星期,北修都要翻墙一次,只为能去那个人的小院子外面站一会儿,去第三棵树洞放这一个星期的心情和感受。
自从那夜与省心见面后的第一封信开始,第三棵树洞里渐渐地放满了北修写的信,可是省心一次都没来取过。
北修总是满怀希望的来,失魂落魄地走,周而复始,他从没想过要放弃。他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
新兵来了,训练场上一片尘土飞扬,簇新的军绿让路过的每一个人侧目,一张张新面孔露出紧张和新奇,他们是今年的又一波新话题。
连长真是没有忘记当时的承诺,北修从厨房被拔了出来,调到新兵连去当排长,北修提出把枕头也□,反正马上新兵训练结束了,有的是新人补充进去,连长想了想也确实如此,这下,枕头终于结束了军营边缘生活,步入了军旅辉煌的第一步。
北修的孤傲,沉默,冷酷,很快就被新兵们称誉为冷面杀手排长,他们排也誉名为:冷面杀手排。每次全连大比拼,北修的所带的排从来都是第一,谁也不知道北修是怎么把他们□出来的。
枕头带的班,外号:枕头班。谁让班长叫枕头呢。枕头安慰自己,总比叫‘草包班’好吧,每次大比拼他都要脱层皮,他知道北修的厉害,拼了命就是不想给北修拖后腿。后来他也学会淡定了,知道这距离根本不是一点。再怎么努力他也就这下水平了,唯一安慰他的是他的兵跟他像亲哥们似的。
自从北修深夜来过之后,省心基本天一黑就躲在屋里不出去了,一个人的家寂寞清冷,爸爸和小友走后,舅舅曾建议省心搬到他家住,一来可以照顾她一些,二来兴许对小妖的恢复也有帮助,可是省心拒绝了,她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
越发沉默的她,最近连上课都走神,哀伤刻在心里,却不能留在脸上。晚上她照旧凝神静气地练着字帖,阵阵恶心让她心烦气躁,她放下了笔,倒了杯水喝,可是胃里火烧火燎的,她想怕是病了吧。最近这段时间也没怎么好好吃饭,心情又不好。看来身体也是有极限的。
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摸着胸口那块玉,心里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也只有此刻,她才是真正的她,在她的心里所存放的东西才能缓缓地释放出来,思念如万蚁噬心,省心紧紧裹着被子,她想把自己窒息住,长时间的憋气,终于忍不住了,她松开了手,喘息着,随而即来的是嚎啕大哭。
再这么强憋下去,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发泄般的哭泣,持续着,直到精疲力尽。
夜已深了,省心披上外套,走出小院,她漫步目的地走着,她不想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槐树花档,槐树已经抽枝展叶,她触摸着每一棵老槐,心潮翻滚,一行热泪滚滚而下。
当省心的手触摸到那个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