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花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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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花档-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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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了许多。
  自打那两个军官模样的人说:“你是许北修吧,我们是军事法庭的,今天来是负责移交你去法庭。请你配合。”省心捂在脸上的毛巾失手滑落下来。
  北修不慌不忙地把花瓶端端正正地摆好。抬眼看着恍惚中的省心,眼睛里不禁泛起了泪光。浓郁的眉头拧了一下,咬了下嘴唇,才依依不舍地回过了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无声的泪就这么落着落着……省心知道,他们之间从此就是陌路人了。
  北修给军事法庭的人带走了。省心在第二日也出院回家,近一个月的休息时间里,省心几乎没有出她自己的屋子。
  余惊鸿那日去了昔日村,他传达了部队的决定:逮捕许北修,听候审理。
  另外:部队的小营房撤离,驻地归还给昔日村。自此,昔日村和部队再无任何瓜葛。
  这个消息虽然迟了些,但是昔日村村长和省心爸爸,舅舅都觉得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复,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谁都知道余惊鸿就是本村余乡音的儿子,许北修就是余乡音的孙子,说起来还真不是外人。现在事情弄成这样,这面子上还真过意不去。
  村长说“余政委,让您为难了。这件事情对我们双方影响都很大。多亏部队领导英明的决定,才能得以圆满解决。我代表村民们谢谢你们。”
  村长内心还是十分的惋惜的。要知道有部队这个大后台,他们昔日村能捞到部队不少好处。小营房一撤走。两家维系多年的军民鱼水情算彻底结束了。
  见爸爸身体也渐渐硬朗起来,省心觉得也该回学校上班了。晚上她把屋里屋外收拾了一遍,弟弟的小床依然保留着,她在小床前站了很久很久,心中的悲伤都已经迟钝了,天长日久了便化成了硬硬的石头压在了心头。一辈子的伤,一触即痛。
  她抖落着床单上的尘埃,整整齐齐地重新铺好,不留一点折子。床下有小友平时穿的几双鞋子,都已很破旧,省心一双双地从床底掏了出来。里面好像还有些东西。她怕是她遗忘了什么,海边潮气重,到了夏天就会生霉的,她赶紧弯腰伸手用力拖了出来,一个大大的化纤袋子,圆圆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特别的沉。口也扣的死死的。她找了把剪刀,剪了绳头,打开一看。
  ……!!!
  她呆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敞开的化纤袋里,一圈圈高压电线露了出来,她傻了,这东西怎么会在她的家里。不是北修偷的电线吗?怎么会出现在小友的床下。
  门帘一抬,高老头走了进来,顿时他也僵住了,省心抬头定定地看着他,高老头慌张了起来,他不敢看省心,也不敢看那捆电线,最后拿手抱着脑袋,蹲在房门口呜呜地哭了起来。
  省心猛地抱起那捆电线对着高老头扔了过去,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是你害死小友的,是你偷了电线,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还我弟弟,你还我弟弟。”
  省心如疯了般哭喊着。
  高老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利益熏心会孩子自己的孩子。
  最近玩牌手气不好,输了不少钱,他把家里的废铜烂铁收拾起来卖给了收破烂的,得了15块钱,让他惊喜不已,这些钱够他玩几天的。
  收破烂的人问:“你家有没有值钱的货,比如电线电缆啥的?”
  “我们这小家小户的哪里会有那些东西。”
  “那个可值钱了,就那么大一小捆,最少值个50块!你要是有货,给你我留着,过两天我再来。”
  卖破烂的神秘地比划着。
  卖破烂的走了,可那留下的话让高老头动心了。
  他就琢磨着这个东西从哪里能弄到。
  到外面转悠的时候,遇到了管抽水房的老孙头,说是这几天要准备抽水,去小营房拿钥匙。高老头一抬头就看见了头顶的高压电缆,他就问老孙头这上面还没通电吧,老孙头说这个平时没电,只有抽水的时候,去小营房配电房把电闸推上才通电。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高老头当天夜里行动了。
  北修那天夜里在芦苇荡中确实没有看错,从他面前背着电缆走过的就是高老头。
  高老头以为这个电线被剪断了,即使推上电源,那也不会通电。反正是部队的东西,出问题他们自会来人修理。于是心安理得地把电缆放在了小友的床底藏了起来。就等着收破来的来好卖个好价钱,那知道当天下午就事了,死的还是自己儿子。
  他觉得这是报应,他没有勇气站出来承认。
  当北修把这件事情扛下来时,他竟然自私地认为,这就是他们的责任,丝毫没有觉得半分羞愧。
  此时面对省心的指责,他觉得自己真的活不成了。
  高老头爬起来叫嚷着:“我不是人,我该死啊,你让我去死吧,我不配做人哪。”
  说着就往门外跑去,省心起身拉住了他的腿,哭喊着。
  再怎么恨高老头,那也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家里已经这样了,难道真的要逼着他去寻死去?
  父女俩哭累了,高老头爬上了床再也不出声了,省心默默地把电线收了起来,转身回屋。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原来害死小友的人不是北修,而是自己的爸爸。
  小友死了,北修被抓。爸爸拿了抚恤金,甚至连省心被那椅子打的浑身是血,生命垂危的时候,高老头都没说出这电线是自己偷的,看来他是铁了心不说的。
  她的心渐渐地冷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父亲。
  妈妈走了,她一手带大弟弟;弟弟走了,她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家里只剩下相依为命的人,如今,让省心不寒而栗。
  看来这件事情不是没有人知道,许北修为什么会出来顶着这件事情,宁愿自己坐牢也让事情再查下去,说明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他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想到这里,省心只觉得一阵昏眩。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一下,以北修的人品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省心苦笑了,北修为她可谓用心良苦,而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怔怔地她坐到了天亮。
  天一亮,她就直奔连队的方向而去。

  为你解脱

  ……》
  省心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好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她明白北修的良苦用心,他怕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爸爸被抓,弟弟走了,自己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人言可畏,自己的自尊心如何能受的了。北修能替她做的都做了,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到他。现在,马上,立刻!
  省心一路走着,一路流着泪。压抑了这么久,终于得以发泄。当她来到连队门口,才想起来,许北修现在在哪里她根本不知道。她徘徊良久,最后走向了门口岗哨处。
  小军人端正地敬了礼:“请问,您找谁?”
  “请帮我找一下……枕头。”
  省心突然发现她根本不知道枕头真名叫什么,也只能这么说了。
  哨兵笑了一下,显然他知道这个枕头是谁。
  “请稍等。”
  不一会儿,哨兵后面跟着军容整齐的枕头。
  枕头看见省心,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前去。
  “我想找你谈谈,就一会儿可以吗?”
  省心轻声地说道。
  枕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吧。”
  连队的墙外,是一条护城河,柳树下一个长条凳子,他们俩坐了下来。
  “我只有15分钟时间,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
  枕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护城河上漂浮的水草。
  “北修现在在哪里?”
  省心看着枕头,焦急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被关押起来了,还没审理,我去找过几次都被挡了回来。”
  枕头很无奈地说。
  “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他。”
  “在军区。等审判过后吧,可能还有机会看到,现在肯定办不到。”
  “等到审判过后?那一切都晚了……”
  省心望着河面,幽幽地说。
  “我该回去了,要是有什么新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
  枕头走了,省心一个人在河边坐了一会儿。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爸爸已经害死了弟弟,不能把北修也搭进去。打定了主意,她心里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慌乱,起身往回走去。
  余惊鸿一大早就来到办公室,桌子上的一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没有地址和落款,很娟秀漂亮的钢笔字,这样的字迹在军营里很少见,一看就是个女孩子字迹。
  他坐下来,拆开一看,顿时他又站了起来,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愕。
  信的内容大致是说:昔日村电线被偷,致使一名儿童电死。罪犯不是小营房的军人许北修,而
  是死者的父亲。至今被偷的电线还在死者的床底下放着,希望部队能静快查明,不要殃及无辜。
  没有落款的一封信,让一大清早的余惊鸿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这件事情竟然还有人知道的这么详细。可是这封信如果拿出来作为呈堂证供,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他犹豫着,起身走了出去。
  看押所里,余惊鸿和许北修对面坐着。
  余惊鸿把信递给了北修。
  “今天早上收到了,没有署名,你认识这个笔迹吗?”
  北修接过来一看,顿时呆住了:“这是省心的笔迹,一定没错,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是发现了那捆被偷的电线,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给我写了这封信,她不想把你拖累进来。这孩子真不错。”余惊鸿不禁叹息道。
  “可这样,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要知道即便是军事法庭不裁决我,也会把案子移交给当地法院,她父亲也难逃罪责的,总是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事不宜迟,我今天就去见见她,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余惊鸿来到了小学校,其他老师都走了,办公室只有省心一个人。余惊鸿坐了下来,把那封信拿出来给省心看,省心手一哆嗦,余惊鸿一进来她就明白是为了这封信。
  可是她还是没有勇气再看一遍。当时写这封信的时候,是一鼓作气,都没敢给自己一个喘息思考的时间,生怕自己会反悔。
  “孩子,你知道这封信的分量吗?两头压着两条命。一个是北修,一个是你的父亲。你做好取舍了吗?
  一行热泪流了下来,这种取舍任何人都不愿意面对的,更何况省心眼下这种时候,可是她不糊涂,更不会寐着良心替她爸爸去隐藏这件事情。
  “不能一错再错了,该是谁的罪过就是谁的罪过。我想好了,不能让别人替自己背负一辈子罪名,这样我良心会不安的。谁都过不好。”
  “可是如果这个‘别人’他自己愿意呢?”余惊鸿追问她。
  “我知道他的好心,他是为了我,可是这样下去,我一辈子也就完了。
  “你可想好了,这没有回头路可走,你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好好活下去。”
  余惊鸿心里也难过起来了,眼里泛起泪花,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一大清早,村头巷尾到处可见忙碌春耕的村民们。
  村长老远地招呼着高老头。
  “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法院的,调查你的一些事情,我琢磨着,可能还是为了小友的事情吧,可是,不是归部队法庭管的吗?怎么就成法院了?”
  高老头顿时脸色惨白,他一声不吭,倒背着手往家里走去。
  进了屋从床底拖出一个瓶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等到被人发现时,高老头已经死去多时。当他听到村长说法院调查他,他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床底藏着早已准备好的农药。就这样,到死他都不愿意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省心看着又搭起的灵棚,目光空地地坐在爸爸的灵柩前,她知道,爸爸是无意害死了小友,而自己是有意害死了爸爸。她不能原谅自己,她已经麻木了,整个人在恍惚中。
  外界的人都以为高老头是失子心痛,不能自制而服毒自杀。唏嘘不已。悲叹这一家子是着了什么魔了。一个接着一个这么悲惨地走了。
  看押室里,余惊鸿和许北修面对面的坐着。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尽快调整一下自己,别忘了你当初的承诺。”余惊鸿提醒着许北修。
  “我没忘,但是能不能先让我回连队待些日子,我不能就这么闷不吭声地去军校。这算什么呀?”北修直视着余惊鸿。
  “确实有些说不过去,要不这样吧,你先回连队,马上新兵就到了,到时先安排你去新兵训练营,从那里直接去军校那是再恰当不过的了。而且你这是去年拿到的通知书。今年又带过新兵。到时怎么都能说出口。”余惊鸿一向心思缜密。他早就给许北修铺好了路。
  而北修的心思却在盘算如何利用在连队的这段日子,去看看省心,他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余惊鸿又怎么会了解他这番心思呢。
  北修被放了出来。昔日的小营房已经不复存在了,他背着处分回到了连队。枕头正在厨房帮厨。听到这个消息,铲子一扔,飞快地跑了出去。
  北修此时正在跟连长,指导员谈话。连长语气的犀利,指导员的语重心长仿佛是过耳的风,北修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面对面地交谈中。
  自从他放出来,就听说了高老头自杀的消息。他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想帮省心,结果弄得两败俱伤。最不愿意见到的,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他只担心省心。他希望能尽快结束这段对话。他想快点见到省心。
  枕头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北修出来。正打算离开,这时,门开了。指导员和连长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北修跟在他后面。枕头立正站好,眼睛看着北修。
  连长看了看枕头,又看了看北修,说:“正好,你也没地方去,就跟枕头去厨房帮忙吧。等过些日子,新兵来了,我再调整。”
  枕头心里一喜,望着远去的连长和指导员,高兴地来拉许北修。许北修甩了枕头的手,自顾自地朝厨房走去,枕头丝毫不生气,乐颠颠地跟在他后头。
  晚饭时分,是厨房最忙的时候,司务长掐着腰指挥着。枕头满头大汗地端着一大盆馒头。北修拿着刀比划着,他真是很不擅长厨艺。司务长作无视状。
  终于都收拾完了,这厨房的活可真不好干,北修觉得吃力无比,再看枕头如鱼得水,北修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终于可以躺在床上了。北修觉得自己快瘫了,厨房的活还真累啊。上铺的枕头翻个身往下探出个头来。龇牙咧嘴地对着他笑。
  “哎!你回来真好,厨房的活还挺好干的吧?你走之后,我一直在这里干,早就习惯了,可能你还不行,过段时间就好了。”
  “你用不着安慰我,这活我干一辈子也适应不了。”北修拿手掸了掸被子上的灰尘。
  “对了,枕头,帮个忙,”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的。”今晚的枕头兴奋不已,他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今晚我要出去一下,你帮我打个掩护。”北修压低声音说。
  “这个……可能比较麻烦,这是连队,即使夜里查岗我能帮你打掩护,这大院你能闯出去?”枕头悄声说道。
  “这个你不用操心,只要查岗时,能帮我挡过去就可以了,出大院的事,我自有办法。”
  “你刚出来,可别再折腾出事了。”枕头很担心地说,
  可看见北修皱起的眉头立刻改口:“好好好,你小心,千万别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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