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端仪这才回过神来,看见是连大奶奶,想到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就心虚的敛眸,片刻后才淡淡道:“东西挑好了。”
本想问问陈端仪方才在想什么的连大奶奶也不敢多话,就点头道:“挑了十颗上好的东珠和三匹苏州水云缎子。珠子可以给十三姑奶奶用来做虎头鞋,水云缎子拿来做襁褓也好。”
陈端仪一听就皱了眉,“你陪嫁的东珠,至少也要三百两银子一颗,水云缎子也是千金难得。你拿去就罢了,还说是要给孩子做鞋子襁褓用。可不要让别人以为咱们家是奢靡太过。”
连大奶奶就撇嘴道:“您不知道。今天我去十三姑奶奶及笈宴,她头上一根簪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闪闪发亮。腰上锦囊佩全是明珠串起来的。一屋子夫人都啧啧称奇,后来四夫人才笑眯眯说那簪子和锦囊都是国公爷送的,她们几个妯娌都羡慕的不得了。国公爷位高权重,名下又有田产铺子无数,皇上皇后还老是把宫里贡品赏下来。依我说,国公爷的好东西只怕都给了咱们这位姑奶奶,宝贝的很呢。当娘的都宝贵,这个孩子生下来肯定也是金尊玉贵的养。这些东西,在咱们这里倒是稀罕,就怕别人还看不上?“言语中带了几分酸意。
陈端仪却听得眼前一亮,蹭的坐起来。
连大奶奶被他吓住,想要嗔几句,见陈端仪脸色阴晴不定,就没敢直接开口。
陈端仪想了半天,好像拿定什么主意一样,就大笑道:“好,好得很。咱们这位国公爷,果然是聪明人,我也得跟着多学学。”
明明是在说陈纯歌在定国公府地位稳如泰山,谁也比不过的事情,怎的就扯到聪明不聪明上头去。
还说要多学学。
如今这个家里的状况,哪能学的起定国公府的排场。
连大奶奶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又想到以前李建安总是斥责陈纯芳奢靡的事情,就忍不住畅快。
看样子,不是这位国公爷不喜欢奢靡,而是要看人。
要是用在喜欢的人身上,还真是眼都不眨一下。
陈纯芳这一辈子拼了命攒钱,还不惜得罪了国公爷也要打着定国公府招牌跟别人做生意。早知道国公爷家底这样厚,陈纯芳还不如好好笼络住国公爷呢。
聪明了一辈人的人,原来是个道地的蠢货!
连大奶奶光是想着都忍不住畅快,就脱口道:“怎的以前大姑奶奶那儿,国公爷就手紧的很。”话一出口,连大奶奶就想起来陈纯芳和纯歌毕竟是不同。一个是陈端仪胞妹,一个是堂妹。生怕陈端仪误会,忙用眼角余光去打量。
陈端仪却已经翻身起来披了衣服去书房,还说要去找大老爷商量要紧事情。
连大娲奶心里虽然不悦,不过男人的事情,连大奶奶也不敢插嘴,就也跟着起来帮陈端仪穿好衣服,然后把陈端仪送出去了。
等到三更时候,陈端仪还没回来。
连大奶奶又清点了一遍明天要过去送的东西,觉得妥当了,就自己裹衣睡下。
模模糊糊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小声喃喃,“这回没有走错路。”
第一百零八章 来信(上)
纯歌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李建安早就起来去练剑了。
想到昨晚的枕边私语,纯歌面色微征。
翡翠捧了宽大的紫红色月季金边大袖衣上来服侍着纯歌穿上。
红玉带着绿玉给上了燕窝粥和碧玉糕和小汤水晶包子。
纯歌一看到是上等的金丝燕窝,就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的人,总是以为有了身子就要大补。
连很多大夫都以为身娇体弱,年龄不够的孕妇就该好好补一补。
其实人们不知道补的太过,孩子太大,就会很不容易生产。
这个道理纯歌也跟李建安说过,换来的却是李建安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李家又不是贫苦人家,怎能让有身子的当家主母吃些粗食。
纯歌没法子,只好挑些不那么补的东西来吃。
看着眼前的金丝燕窝,纯歌也知道肯定又是太夫人从哪来搜罗来的好东西,只能喝了两口,就捂着嘴一脸很难受的样子道:“快,快拿开。”
童妈妈忙叫人上来把燕窝粥端走,又叫人把这几天纯歌常吃的藕粉园子端上来。
看纯歌吃的香甜,还叹气道:“夫人这一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燕窝粥半点腥气都没有,还是太夫人听说您吃不下燕窝,特意开了库房叫人拿出来的。这个您都用不了,可怎么好,总不能每天就吃些粗食。”
吃粗食才好呢。均衡着来,孩子才能长的很好。
这些道理纯歌不好再跟童妈妈讲,就皱眉道:”我也没法子,一吃燕窝就难受。”
有身子的人,口味脾气都会慢慢变得怪异起来,有时候还会一天一个变化。
好歹夫人还能用东西就好。
童妈妈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就看着纯歌用了早饭,然后挑些重要事情回了。
“本来今天该发例钱,可太夫人说您身子重,咋天又累着了。一大早就让李妈妈过来让我告诉您,发例钱的事情就不用您管了。太夫人自会料理。”一边说,眉宇中隐藏着几分因为太夫人重视纯歌而来的欢喜。
纯歌却有自己的想法。
咋天自己告诉了想要换丫鬟的事情,今天太夫人就把给府中那些人发例钱的事情揽过去,只怕不仅仅是不想让自己操劳,还有别的打算。
李家的例钱,都是先发到各个管事手里,再发给下头的人。
管事们其实才是最清楚府中上下流言的人。
想必太夫人是真正要动手了。
纯歌就捂着自己的小腹,若有所思。童妈妈看着有几分困惑,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翡翠出去一趟,回来就拿了封书信。
纯歌算算日子,就知道定然是从绥南那边过来的,就挑眉看着翡翠。
翡翠忙低头道:“是绥南来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冒姨娘亲自写的信出来。”
纯歌这一下是真的意外。
自己安插在绥南那边的人,虽说都会接时送消息回来。不过冒姨娘可是个不识字的,就是那个下人,也是略略认识几个字,每回就只言片语写下来,这回这封信,也实在是太厚了些。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所以冒姨娘才不顾危险叫人帮忙写信!
纯歌就忙站起来,径直走到里面去。
童妈妈跺跺脚,把翡翠拉着带上。
红玉很规矩的带着绿玉在外面看着小丫鬟和婆子,不去参合。
一进去坐定,纯歌就让翡翠把信拿过去。
等看完了,面上凝重的表情却渐渐散开,眼里满是兴味。
第一百零九章 来信(下)
童妈妈急得直跺脚,追问纯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纯歌抿唇一笑,安抚童妈妈道:“您别急,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和姨娘想让我帮个忙罢了。”
一听到和姨娘的名字,童妈妈就满肚子怨气,“她还敢让您帮忙,也不想想,当初您那场重病都是拜谁所赐。如今倒好意思张口,依我说,不管她求的是什么事情您都别答应!”
话刚一说完,童妈妈忽然觉得不对劲,“这,这,夫人,她现下怎还会有胆子找到您头上来?是不是家里那边……”
“我也没想到,和姨娘还有这样的本事。”
都不知道是应该赞赏声和姨娘的确厉害,还是说冒姨娘太傻。
像这样的事情,和姨娘固然拿捏住了把柄,不过本来就是和姨娘有求于人。何况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就算是三太太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退一步说,要答应和姨娘,也可以拖一拖,等着和姨娘心急了再谈,现下就迫不及待的随着和姨娘心意送信过来,今后和姨娘心会更大。
纯歌打定主意这回不能再像上次陈纯贞的事情那样容易松口,免得把和姨娘胃口养大,就吩咐童妈妈,“这事情先放到一边吧。只是十二姐姐那边,你有没有听见消息,怎的就到了要和姨娘千里迢迢想法子送信给我的地步?”
童妈妈还在愤愤想着和姨娘,转眼听到纯歌这样问,脸上就满是迟疑。
纯歌见着,心中疑惑更甚。
这副样子,就是真的有问题?
真是头痛,一个两个的都没有消停的时候。
纯歌就叹气道:“这也不意外,她出嫁的时候,是那种状况。要是能过得好,才让人诧异。”
只是陈纯瑶的性子,那样高傲,宛如凤凰一样的女子。就算是和姨娘生了她,可陈纯瑶自诩身份,也是有些看不起的。
若不是实在撑不住了……
纯歌就问童妈妈,“你知道些什么,都实话实说吧。”
童妈妈急忙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上回听别人说了几句闲话,仿佛那位候府世子,是越来越不堪了。以前只是上青楼楚馆三天两头不着家,最近却喜欢起玩小倌来。听说还带了几个戏子回家去养着呢。”
这个时候人们口中说的戏子,一般是指男人。
难不成周炎还喜欢男风?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那些鲜衣怒马的名流公子,喜欢猎奇,有好多人都去包过小倌养着。
李建樾就是其中一个。
纯歌就摇摇头道:“不应该是为了这个。”
童妈妈素来不关心陈纯瑶,尤其是陈纯瑶推纯歌入水,害的纯歌差点没了命。童妈妈就更恨不能将陈纯瑶活吞了,看纯歌一副沉思的样子,就随口道:“您何必为她费心神。要是真的想知道,您还不如问问翡翠呢。这小妮子天天跟人打听各府消息。”
翡翠就在旁边嗔了一眼童妈妈。
纯歌却如同灵光乍现,就将希望的目光没在翡翠身上。
周炎的事情,早在陈纯瑶刚嫁过去时候翡翠就最喜欢打听,确实知道的不少。
本来以前纯歌和陈纯瑶不亲近,翡翠就从来也没想过说,只不过是平时闲话而己,现下看到纯歌的眼神,就揪着衣摆不说话。
纯歌皱眉,“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翡翠支支吾吾的,闷了半天才道:“夫人,十二姑奶奶家里边事情实在乱了些,我怕说出来脏了您耳朵呢。”
说话脏人耳朵的事情,就是真真切切很见不得光的了。
纯歌眉心一跳,催促道:“让你说就说。”
翡翠害怕纯歌生气,急忙搜肠刮肚把以前听说的事情给纯歌一一说了出来。
“十二姑奶奶嫁过去没多久,十二姑爷就带了三个清官回家去,有一个还抬成了贵妾。还有听说十二姑奶奶带过去的几个陪嫁,都给十二姑爷做了通房丫鬟。原先候爷夫人还看顾着十二姑奶奶,让她管家,结果后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嫌弃十二姑奶奶管不住十二姑爷,就让人把十二姑奶奶关在院子里,看了起来。”
这些事情,都是琐碎的小事。为人媳妇的,哪个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楚。就算是抬清倌荒唐了些,那也是周家丢了脸面,陈纯瑶没必要写信回来叫人帮忙。
纯歌就问翡翠有没有消息传出来说陈纯瑶挨了打这些。
翡翠忙摆手,“没有没有,这些事情,都是侯府里面的下人当笑话讲出来的。一传十,十传百的。本来候爷夫人忙着管十二姑爷,就没空治理家里下人。所以晨府消息素来在京里都传的远得很。十二姑奶奶只是没了管家的权,没有挨打。”
既然不是挨打,那就是其他的事情。
纯歌心里沉吟了一番,问翡翠还有没有没说出来的。
翡翠就一脸犹豫的看着纯歌。
童妈妈看纯歌眼神沉了下来,忙伸手去戳了翡翠头顶,骂道:“死丫头,还不快给夫人说。”
翡翠还是不肯开口。
纯歌端了旁边的蜜水,用勺子一下下匀着冷热。
屋子里只听见瓷器碰撞的脆响声还有水从高处落到碗里的声音。
不知道为何,翡翠只感觉浑身一个馓灵,就把剩余的话都说了出来。
“夫人,我听说,听说十二姑爷喜欢在晚上带些朋友回家去,还让十二姑奶奶出来陪客。”
一句话说出来,屋子里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纯歌手里的碗和勺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童妈妈反应过来,差点一耳光打到翡翠头上,终于还是错开了,一巴掌拍在翡翠背上,大骂道:“胡说八道!纵使咱们和那边有怨憎。那也是正经主子,哪轮得到你这个死丫头这样编排。要是传出去,不仅丢她的脸,也让咱们夫人没脸呢。”
说着还连连在翡翠背上打了好几下。
翡翠吃痛,委屈的憋着嘴道:“我没有胡说,十二姑奶娲身边有个陪嫁丫鬟叫翠菊,跟我最要好。夫人还没出嫁的时候,翠菊有回悄悄回来见大太太,我看她红着眼睛回去的,就问了几句。以为她是被大太太教训了。她才跟我说了这番话,抱着我哭了好一阵。我当时也不敢信,就问她有没有告诉大太太,她只说什么都不肯伸手,还说生不如死。哭过了才跪在地上求我,一脸煞白的要我别把她混说的话告诉别人,否则她娘老子和弟弟的命都保不住。我想着跟夫人也没关系,就一直没张口。”
童妈妈听完,手都抬不动了,举在半空中呆了半晌,才慢慢落下来,整个人木愣愣的看向纯歌,哆嗦着道:“夫人,夫人,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纯歌坐在那里,好像周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一样,一句话都没回答出来。
怎么好,怎么好……
这问才真是好呢。
半夜带了人回家,叫当家主母出来陪客。
但凡是长了脑子的,都能明白这句话说什么意思!
真是个畜生!
蓄养的家妓,奴仆,也就罢了。那些人本来就是卖身的,即便是跟谁回去伺候了谁,也不会被人看不起。
但陈纯瑶,那是嫁去候府当世子夫人,身上有诰命的人。将来生了儿子或是女儿,还会有封号,有繁华的人生在等待着。
怎的就被周炎拿出来待客。
这算什么,是兄弟义气还是根本没把陈纯瑶放在眼里,没把陈家放在眼里,或是显示他周家的位高权重!
满心的愤怒和说不出来的怜惜积聚在纯歌心头,让她整个人好像要烧起来。
“我要进宫去,我要进宫去。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纯歌一叠声说完,就要站起来冲进去找品级大装的衣服。结果站的太急了,身子都晃了晃。
童妈妈和翡翠也顾不得担忧害怕,急忙上去一边一个扶住纯歌。
“夫人,夫人,您可要稳着些啊。”
童妈妈和翡翠一起把纯歌扶到了床上躺下,看纯歌脸色煞白,气的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来,心里也不好受。边落泪边道:“夫人,我知道您心软。毕竟是姐妹一场,就算是有再大的仇怨也挡不过血缘亲近。可这事儿您实在是管不了啊。那可不比赵家。就连我这个老婆子都知道,赵家再有清名,终究也只是清贵些,有名声有什么用,无权又无势的。算得了什么。但那候府,京城里只要长耳朵的都知道那是太后娘娘的娘家。那位世子爷,干了多少荒唐事情,就因为是太后唯一的侄子,不也没人敢动。您上回不还说,皇上都要看几分颜面的。况且这种事情,您找上门去,又顶什么用。只要那边不认,说破天去,也是您没道理。要是动了手,好歹还能找几个疤出来。再说了,事情闹开了,连您的名声都要受损,国公爷只怕更是下不来台。咱们还是只能忍了吧。没得把您都搭进去的道理。”
童妈妈也曾经是大家出身的人,家境败落让她对于大家族里面的事情看得更清楚。这时候劝起纯歌来句句都落到点子上。
翡翠听着童妈妈的苦口婆心,忙在旁边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