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被李建安这样毫不留情的一骂,顿时就面白如纸,身子缩成了一团,也不敢辩驳解释一句。
李建安看着薛姨娘这副样子就觉得心里烦闷。
“天下事情,凡事只看自己的努力。妄图神佛保佑,只能成为纨绔子弟,你见识浅薄,今后还是少见文哥儿。他的管教事情,纯歌有分寸!”又看到薛姨娘瑟瑟缩缩的站都站不起来,李建安不由想到了当年薛姨娘因为胆子小,明明就在陈纯元身前伺候,却因为害怕得罪陈纯芳,不敢报信的事情。
虽说也是无奈,毕竟还是坐视不管。
心里不由更加恼怒,就对薛姨娘身边的如意道:“把你们姨娘送回去,无事不准出门!行为处事敢越过夫人,你们都留在屋子里好好学学规矩!”
薛姨娘虽说不得宠,却也没有这样被李建安毫不留情的斥责过。
如意当即吓的浑身冷汗,就扶着薛姨娘不住的点头。
李建安冷哼一声,甩袖径自去了梅香院那边。
等人都走光了,如意才费劲力气将薛姨娘扶了起来。
薛姨娘慢慢起身,望着李建安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脑子里还想着方才李建安一时情急喊出来的那句纯歌有分寸。
眼睛里,慢慢凝结了霜。
如意看着不忍心,就劝道:“姨娘,我就说您要去做什么,都该去跟夫人说。夫人也不是厉害人,定然会答应您的。”
薛姨娘平凡无奇的脸上就泛起了一个微微的笑意,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扶着如意的手往回走,还扯唇道:“你知道什么?”脸上的笑意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如意看见,不明所以,又觉得心里有些发寒。
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薛姨娘的事情,不等着李建安到梅香院,已经像是一阵风一样,有了好事的婆子当做笑话讨好的讲给了童妈妈和翡翠红玉几个听。
纯歌坐在饭厅里看着丫鬟们摆饭,听见翡翠嘀嘀咕咕了出来,眼披一闪,就轻轻笑道:“这位薛姨娘,真是个聪明人。”
翡翠眨眨眼,没明白纯歌话中意思。
童妈妈却赞赏又欣慰的看着纯歌。
原来还被自己护着的小姑娘,真是长大了。
薛姨娘的小心思,纯歌也不放在心上。
要在深宅大院生活,若是没有一点手段保护自己,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自己殚精竭虑,不也是为了生活下去。
纯歌就摇摇头,不以为意。
童妈妈却不肯罢休,上前小声道:“夫人,薛姨娘这样以退为进,分明是看着您这段时日被国公爷放在心上,才故意惹恼国公爷,拘了她自己个儿。就是想让您对她疏于防范,您要是真的不管,万一她……”
纯歌想了想,淡淡道:“她有个儿子,如今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文哥儿隐忍。她不会做傻事的。”
童妈妈急得跺脚,又怕李建安忽然哪个时候就进来了,小声道:“夫人,就是因为她有个儿子,又是长子,咱们才要早做提防。”话语中满是急切的味道。
纯歌却没有童妈妈那样着急。
薛姨娘定然是存着野心,这点自己知道。童妈妈着急,自己也能明白。
可惜薛姨娘再有野心,也不过是一个丫鬟出身的罢了,童妈妈再厉害,还是不识字,一辈子都拘束在内院里面。根本不知道爵位继承的规矩。
皇家为了削藩,三十年前就规定了绍封继绝的爵位传承制度。
爵位只能传给嫡子,庶子是不能继承爵位的。
除非是有皇上的特旨,否则庶子就跟过继来的儿子一样,只能继承家产,不能继承爵位。
真正的世家大族,在乎的,贵重的可就是一个世袭的爵位。
何况良妾贱妾有别,薛姨娘是丫鬟出身,只能是良妾。
自己早就私下查阅过律令,像是文哥儿这样由贱妾所生的庶长子,连把名字记入族谱的资格都没有。
以前李建安还跟自己商量过,希望等自己正式成为继室,去拜祭祠堂那一天,能够把文哥儿带过去,记到陈纯元这个贵妾名下。
虽然这样也是庶出,不过已经是天差地别了,文哥儿今后也能说门好些的亲事。
李建安还叮嘱自己,文哥儿心性敏锐。这么多年,家里就只有太夫人和他知道文哥儿还没有记名入族谱的事情,让自己先瞒着。等族亲那边打点好了再说。
嫡庶之别,在李建安心里,早已经划定了,不容许任何人逾越一步。
文哥儿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日子。
所以不管薛姨娘有什么心思,都威胁不到自己,都是苦苦挣扎的人,又何必过于为难。
纯歌面对童妈妈的焦急,又不能从头到尾的辩解,就只是哂然一笑。
第四十一章 办法(上)
刚摆好饭,李建安就回来了。
纯歌看他神色中夹杂着一丝犹豫,没有先前想的怒火,不由呆了呆。
李建安没有多说话,直接去了里屋后头的净室。
莲枝跟上去要伺候着换衣服,李建安却顿住脚步,站在那里睃了一眼纯歌。
纯歌心头微滞。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自己惹了他?
也没有听说什么事情。
这各想着,纯歌就含笑道:“这月的衣料前几日送来了,我闲来无事,给国公爷做了件新袍服,莲桂去给拿过来吧。”
莲枝会意,就低眉顺眼的去拿衣服。
李建安好像很满意的样子,自己去了耳房,纯歌跟在后头。
打了水来给李建安净面擦手,又伺候着脱了仙鹤纹的品红观袍,莲枝正好把袍服拿过来放在了门口。
纯歌就拿来给李建安换上。
藏青色铜钱纹刻丝袍服,曳开的袖口上一圈金丝线裹得边子密密实实。李建安穿上去,本来就很刚毅的眉眼中就透出了几分淋漓尽致的贵气。
纯歌看见,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就笑着道:“这袍服穿在国公爷身上真是不一样。”自然又真实的口吻。
李建安就扬了扬眉眼,很得意的道:“那是自然。”
纯歌就有几分愕然。
往日说这样的话,李建安虽然不会生气,但顶多也就是含蓄的嗯两声,今天却……
也不知道他到底心情如何。
纯歌就笑著给李建安卷了袖口,撅着嘴道:“那也是我手艺好。”
李建安哈哈大笑,看见两边没人,就抱着纯歌,埋在她颈项间闻了闻她身上的香味,咕哝道:“的确是不错。”
说话的时候,手已经在腰肢上轻轻抚摸。
纯歌不依的动了动身子,嗔道:“还没用饭呢。”
脸上已经是一片嫣红。
再如何,也是有分寸的人,又不是不懂得情事的楞头青小子。这种自日宣淫的事情背着人在静思斋偶尔为之还可以,要是在外面大家都等着的时候,传出去。不仅是自己的名声,只怕这小丫头的名声也要坏了,连娘心里都会不自在。
李建安就顺势松开了手。
纯歌松了一口气,勉强了半天才站好。
李建安看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再逗她,就问起了她正事。
“你有姐妹住在天桥胡同?”
纯歌其实隐隐已经猜出了几分李建安特意叫自己进来伺候着换衣服的目的。
总不可能是就为了轻薄一番。
自己叫童妈妈出去就没打算瞒着李建安,本来这件事,也需要他在旁边帮手。只是直接说不好,就只能让李建安先开口提了。
不过没想到李建安会这样直言不讳。
在亲近信任的人面前说话才会毫不保留。
纯歌心中微动,先前准备半真半假的说辞含糊也改成了实话。
“不是我有姐妹在天桥胡同,是十姐夫那位外室,就住在天桥胡同?”
李建安听见,就沉了脸色道:“又是赵熵!上回在赵家不是已经说好了,赵老太太将人接过去放在身边做丫鬟,然后尽快做主把人嫁出去?难不成是赵家又改了主意!”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阴郁起来,就怒道:“真是荒唐!”
看上去就是十分生气的样子。
纯歌看在眼中,心里也了然。
这件事情,当时陈家和李建安都亲自去了,又有赵家的族老出面。
赵老太爷既然都搬出了家法,赵熵也当面允诺了。要是再反悔,就是没有把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放在眼里,难怪李建安会这样动怒。
不过事情可不是李建安想的那样做,赵家并没有反悔,虽说暂时还没有将人接进去,但也绝对没有要违背当时承诺的意思。否则赵家得罪的人可太多了。
就算是赵老夫人再宠爱赵熵这个孙子,赵老太爷也不会允许为了一个赵家子孙祸害整个赵家的威名。
纯歌看李建安脸色越来越难看,急忙解释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听人说那位邹姑娘还住在天桥胡同那边,心里担心,就让童妈妈过去看看能不能打听些什么出来。”
李建安听见,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你要是担心你十姐,就常常过去赵家看看她。”
纯歌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犹豫。
李建安安慰道:“娘是通情达理的人,也不会怪你。”
纯歌还是没有露出欢喜的神色来,李建安看着,心里已经起了疑心。
这幅样子,定然是有其他的事情。
还一定是跟天桥胡同那边有关系的。
李建安就拉着纯歌的手,到了一边的椅上坐下,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道:“纯歌,咱们已经是夫妻了,你有什么事,得老老实实告诉我。”
纯歌眼眶一红,就哽咽的喊了一声国公爷。
这就是真的有事!
李建安也不能强行追问,答应了一声,鼓励的看着纯歌,心里直叹气。
这个傻姑娘,怎么就不能学点陈纯芳的理直气壮,当初陈纯芳觉得娘家有事的时候,可是毫不客气的就告诉自己,让自己帮手,否则就是不顾岳家,连忘思负义都骂的出来。
也不知道陈家对李家到底有什么恩情!
李建安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望着怀里的纯歌发愁。
路已经铺到这儿,也该说实话了。
纯歌就低着头道:“我写了封信回绥南,给母亲说了十姐姐的事情。母亲很着急,让我一定要帮着十姐姐料理好这件事。母亲还说,她本来是想亲自上京城探望十姐姐的,只是姨娘有了身子,她要留在绥南照顾,就只能托付给我了。”
其实纯歌一提到绥南两个字,李建安心中已有了八分的清明,也有了主意。
要是绥南那边,倒也不难办。
陈家那位三老爷,自己的岳父,成婚时候见过,虽说有些糊涂,不过也不是不顾大局不顾名声的人。只要自己去一封书信,三太太也不敢逼着做什么。
只是……
能让这傻姑娘喊声姨娘的人,就该只有那位冒姨娘了。冒姨娘有了身子……
李建安脸上也不禁有了几分踯躅,这件事还真是有些棘手,就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四十二章 办法(下)
纯歌却抓住了李建安的衣襟,低声道:“国公爷,母亲只生了十姐姐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里。挑婚事的时候,更是费尽了心思,如今变成这样,母亲心里自然担忧的很。要是不解决的干干静静的,只怕她一直在心里都惦念着。赵家那边,虽说当初是答应了解决这件事情,却没有定下期限日子。我和大哥大嫂总不能隔三岔五的就去催着人家把那位邹姑娘弄回赵家去当丫鬟,再给配出去嫁人。赵家心里也要顾忌我那位十姐夫,还有邹家。再怎么说,也在邹夫人身边养了几年。”
李建安就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让纯歌这小丫头说准了。
赵家现在,就是想拖着。不仅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邹姑娘姓邹,还因为朝堂上邹家和宫里那位娘娘。
赵家一贯是不喜欢参合进这种事情,毕竟皇子封太子,照例是要钦天监祭天测算。赵家几代人都不牵涉入皇位之争,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一个赵熵已经让赵家处于不利,再不肯轻举妄动了。
不过这件事情,要是能帮着逼一逼,其实对自己还有皇长子也有好处。
赵家早日料理了那个邹姑娘,就是早日摆明了态度。不管是不是真的赵家态度,至少朝堂上,会有些被动。
心里计较了一番,李建安就摸摸纯歌的头含笑道:“那你叫人去天桥胡同又有什么用,也没有下马车。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也像那些贪花好色的人,惹得府里的国公府人都派人去打前哨了。”
虽是玩笑的口吻,纯歌听见,也觉得心惊。
一个不小心,还真是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去。
纨绔子弟在外面养几个外室不要紧。像李建安这样的外戚兼朝中重臣也跟着的话,御史们可是会望风而动的。
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要引出人的计划会牵涉到李建安,纯歌也有些愧疚,低着头没说话了。
李建安失笑。
说这姑娘精明吧,是真的精明,说傻,有时候是真的转不过弯来。
李建安干脆捧着她脸抬起来直言道:“不用担心。大不了就是有人闹言碎语几句罢了。说起来,我要是名声太好,才真是不对。”
纯歌先是愕然,后来看到李建安明亮的眸子中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就明白了李建安话中的意思。
身为外戚,手掌兵权,已经是功高震主,外甥马上又要是太子。
即便是皇上再信任,恐怕也会有几分担忧。
一个人要是太完美无缺了,难免会让人觉得扎眼。
所以李建安身上有些暇疵,皇上才会觉得更满意。
有些事情,弹勤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能不能信任,愿不愿意庇护。
这种事情,自己也不好多说。
纯歌就接着先前的话和李建安商量道:“母亲的意思,是不能等着赵家了。十姐姐有身子,不方便。她找人打听了些这位邹姑娘的事情,听说她家乡有位青梅竹马的表兄,就想让我去把人找出来,再找这位邹姑娘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她些银钱,让她回老家和表兄好好过日子。”说着就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建安脸上的神色。
果然李建安脸上就露出了深深的讥讽,似笑非笑的望着纯歌道:“三太太远在绥南,那位邹姑娘却是从岭中过来投奔邹家的。她是从谁那里打听到了这位邹姑娘在家乡有表兄的事情。”
纯歌就沉默的低着头,脸上满是愧疚。
李建安看着,更是清楚明白。
看样子,自己猜的还真是没错。
这件事情,不过就是三太太心疼亲生的女儿,又不愿意让陈纯贞自己去解决,省的以后事发夫妻间生了嫌隙。所以才来给这个傻丫头施压,逼迫着构陷罪名。让赵熵疑心,也让那个邹姑娘再没有脸面呆下去。
还真是陈家太太一贯的手笔。
只要亲生女儿好,旁人是死是活,根本不用在意的。
也是这丫头,实在没有法子了,才逼得跟自己说了实话。
李建安望着怀里的纯歌,有些不悦她真的打算照着三太太的话去办事,想到绥南的冒姨娘又发不出火来。
“你今日找童妈妈过去,是想先看看那位邹姑娘左邻右会都住了些什么人,所以才没下马车?”
要放谣言,自然是需要同边人的配合。
纯歌就点了点头。
李建安又道:“翡翠是出去找表兄去了?”
听出来表兄二字含着讥讽,纯歌咬牙又点了点头。
看着纯歌这幅乖巧又委屈的样子,李建安又气又恨,只能用力捏了捏她下巴,没好气道“你还真是!你担心你那位十姐姐今后被赵家人误会,就不担心我发作你!敢做这种事情。”
纯歌沉默了半晌,才含糊道:“姨娘还要让母亲照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