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头连大奶奶很快就请来了大夫,一进来,看见大太太歪在塌上的这副样子,也被吓住了,忙叫大夫上去。
大夫看过后,连连摇头,把大老爷和连大奶奶都叫了出去,为难道:“陈大人,大奶奶,太太怕是中风了。”
大老爷心里的猜测被证实,只觉得天昏地暗。
陈纯芳虽然不好,总是自己的嫡女。这个发妻虽说做了许多蠢事,总是年少夫妻,多少年风云过来的,相濡以沫。
如今一个死,一个中风,下半辈子就要瘫在床上……
大老爷头昏脑涨,朝后踉跄了两步,幸好身边的小厮眼明手快扶住了。
连大奶奶喊了一声父亲,见到大老爷摆手示意不要紧,心里松了一口气。
自家夫君刚升了一个品级,官运亨通着。要在这个时候家里死了个老人,就要丁酉三年,谁知道到时候又是什么局面。所以此刻两位老人,可万万出不得事情。
连大奶奶就朝里头睃了一眼,很是诚恳的道:“大夫,无论如何,您也得想想法子,治好母亲。”
大老爷就赞许的看了一眼儿媳,忙不迭赞同道:“对,对,不管是多金贵的药材,只要您开出来,咱们家里,也想法子置备齐了。”
大夫面上顿时现出了几分为难,半晌才叹气道:“老夫勉力一试吧。”
答应开方子就好,只要括着,总有些指望。
大老爷立时叫了人跟着去拿药,送大夫回家。
等送走了大夫,连大奶奶才一脸为难的看着大老爷道:“父亲,按理说,母亲这个时候我正经该在家中伺候,可国公府那边……”
大老爷想到陈纯芳,心底一痛,喃喃道:“她是女儿,我是父亲,她却先我去了。这个不孝女!”
连大奶奶看着大老爷沉痛的样子,心里冷冷的笑了几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丧事(上)
陈纯芳是怎么死的,其实自己早己心知肚明,就算没有黄妈妈那番话,在洞悉大太太和陈纯芳打算的时候,自己也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十三姑奶奶陈纯歌,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一个小姑娘,庶出的女儿,能跟着到京城里站稳脚跟,两位姑奶奶围着挤兑,也没有见她露出半分怒色来过。
这份心机……
也只有那个老不死的还有陈纯芳会以为别人都是蠢货,能用那法子害别人生不出孩子。
依着自己,真是聪明,既然叫人过去帮忙看着武哥儿,就谖给人点想头。
陈纯歌那么聪明,是绝不会在国公爷和太夫人眼皮底下对武哥儿不利的。就算将来陈纯歌生了儿子,也是继室所出的嫡次子,国公爷断不会无缘无故去废了嫡长子,立次子。
再者说了,若武哥儿真不长进,晕袭了爵位,也只是一件祸事,不如让给陈纯歌的儿子。将来陈纯歌念着恩情,顾忌着名声,也会把武哥儿好好供起来,让武哥儿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做个富贵人
非要整这么一出,撕破了脸。
上回是对陈端琅动手脚,大太太还得意的很,以为敲山震虎了。结吊惹得陈纯歌搬出国公爷,夫君和公公都生出了怨愤。
又是蕤娘的婚事,现在还不想让陈纯歌生孩子,不想让牛吃草,又想让牛拉着车跑。
世间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活该被别人釜底抽薪,一刀子弄死!
连大奶奶只要一想着自己刚嫁过来时候,陈纯芳看着自己那副目下无尘的神情,再想到如今的场面,就觉得痛快。面上却又不敢显露分毫,只是唯唯诺诺的等着大老爷吩咐。
大老爷醒过神,就给连大奶奶嘱咐道:“你和端仪过去吧,我在家看着你母亲。等……”大老爷眼里一酸,差点说不出话来,“等纯芳出殡的时候,我,我再过去看一眼。”
连大奶奶低头应了,又抹了两回泪,担心的朝着里头大太太望了几眼,一步三回头。
大老爷看见,满心满眼都是欣慰。
连大奶奶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等一出了大太太的院子,就看到了迎面过来,身上还穿着户部七品补服的陈端仪,官帽歪乱,袖口上满是灰尘。
陈端仪见着连大奶奶,就问道:“说是母亲病了,怎么回事!”又看到连大奶奶是往外走的,沉下脸道:“母亲都病了,你还出来做什么,不在床前侍奉!”语气中,夹着几分责备。
连大奶奶知道陈端仪是个实实在在的孝子,就算是前段时日对大太太只顾着陈纯芳,没想着他,没想着陈家。干下那些糊涂事寒了心。心底里,依旧是对大太太孝敬有加,忙把心里那些念头都收了起来,含泪道:“母亲听了大姑奶奶的事情,就病倒了,我本想留在那边伺候,可国公府那边也缺不得人,父亲吩咐下来,要咱们尽快赶到国公府去,他留在家里照看母亲。我虽不放心,也没有法子。”
陈端仪只有陈纯芳这么一个同胞妹妹,想着陈纯芳,也觉得心里难受,又看到连大奶奶委委屈屈的样子,叹气道:“是我心急了。”又问连大奶奶,“大夫怎么说的?”
连大奶奶忙把大夫的话都说了,还劝道:“您放心,咱们家里,也不是吃不起药的人家。父亲也说了,不拘多金贵的东西,只管拿回来,总要把母亲治好。”
陈端仪没想到大太太居然是中风,喃喃道:“母亲才这般年纪,以后可怎么办。”很难过的样子。
连大奶奶就上去道:“不会有事的,等大姑奶奶的事情料理完了,我就上国公府去,十三姑奶奶也是个和气人,叫她帮着请几个太医过来给母亲瞧瞧,吃几副药就好了。”
陈端仪脑梅里就闪现出一张错杂的网。
纯芳死了,武哥儿还这么小,身子也弱,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陈家和国公府,就靠着一个三房的庶出姑娘了。
自己刚去户部任职,那里头的人,便是恃郎大人看见自己,也是言笑晏晏。看的也不过是国公府的面子。
上回端琅不好,国公爷还亲自陪那个庶出的堂妹回家一趟,又请了太医。
进门时候,下人们窃窃私语的那些话。
陈端仪脑子里乱槽糟的一团,眨眼之间,已是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还是道:“既然父亲这么说,咱们就先过去,等回来了,再过去伺候母亲。”
连大奶奶忙点头,跟着陈端仪走。片到后,陈端仪想了想道:“去叫人把宝哥儿抱来。”
连大奶奶一愕,犹豫道:“国公府这个时候,定是人来人往的,宝哥儿年纪还小,万一吓着了……”
陈端仪立时就沉了脸,“他小什么,不过就比端琅小几个月罢了。没了的是他嫡亲姑母,他不该去见一见!”
见着陈端仪动了怒,连大奶奶虽然不愿,还是连忙辩解道:“您这话说得,我不过就是怕他过去反而给人添麻烦。”眼珠转了转,又道:“既然这么着,那就把七弟也带上。”
陈端仪思忖了片刻道:“七弟先头病了一场,还没好利索。不过他既然在京里,也该去看一眼,你吩咐丫鬟下人们都伺候周到些,别再弄出什么事来。”说完又叹气,“咱们陈家,再不能有什么事了。”
连大奶奶一一应了,叫人去把宝哥儿和陈端琅带过来。
陈端琅和宝哥儿都被先生管教着上课,猛不丁被人带过来。也只是八九岁的小孩子,见着陈端仪和连大奶奶一副凝重的脸色,都有些害怕。
宝哥儿只管牵着陈端琅的手,畏首畏尾的缩在马车角落里面,可想着能出门,还是忍不住的欢喜。
陈端琅听说是要去国公府,就想着能见到纯歌,腔上不免又几分雀跃。
陈端仪看见两个孩子的神情,本想发怒,再想到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也只得满腹叹息坐在旁边。
第一百三十章 丧事(中)
陈端仪夫妻两到国公府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十来辆马车,平日紧闭的中门大开,进进出出,如同流水一般。
陈端仪抬头望着高挂的白灯笼,又看见两个门房穿着的麻衣孝服,差点掉出眼泪。
门房都认得陈端仪,忙迎着过来,叫小厮陪着进去了。
纯歌正忙的昏天黑地,不仅叫了四夫人过来帮手,连五夫人都来了。看见连大奶奶过来,身后还跟着眼巴巴的陈端琅和宝哥儿,先是一怔,四夫人已经凑了过来小声道:“三嫂,您去后头跟连大奶奶说说话。”
纯歌脸色就露出了几分犹豫……
自己倒是很想跟连大奶奶说几句,问问陈家的打算。陈纯芳已是死了的人,虽说自己心里头,对她做下的那些事,未必全然没有怨愤之心。不过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何况自己当初嫁过来,不过是想找个搭伙过日子的地方,和李建安之间,也远不是真正的情真意浓。
李家这么多孩子,这么复杂的环境,自己原本想要生个孩子站稳脚跟的打算在看着这种状况后也是烟消云散了。即便要生,也得等到真正了解了李建安再生。
这场丧事,虽说四夫人和五夫人一个劲看着太夫人和李建安的脸色劝说自己俭省一些。自己却不愿意落个刻薄的骂名,何况还有陈家。
可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走得开。
四夫人看出了纯歌心里想的,就故意不虞道:“三嫂,您这是信不过我和五弟妹?”
纯歌一滞,马上就道:“瞧你说的这些话。”又给四夫人低声说了几句,“耶你们先帮我辛苦着,我这就回来。”
四夫人忙一连声的让她放心。
四夫人毕竟帮着管了这么多年的家,这里也都是些贵夫人,四夫人正是出风头,结交人的时候,断不会玩什么把戏。纯歌就放心的给连大奶奶使了眼色,连大奶奶会意,拉着陈端琅和宝哥儿,一起跟着纯歌到了厅堂后面的宁安榭。
纯歌也很担忧陈端琅,可今天,时机不对!
纯歌就摸了摸陈端琅的脸,见他面色红润,穿着一件柳青色褂子,眸眼晶亮。隐隐已经有了几分挺拔模样,也略微放了心,就叫琥珀和红玉四个人,带着陈端琅和宝哥儿出去吃点心。
宝哥儿什么都不懂,只觉得高兴,还拍着手说要找武哥儿一起出来玩。
纯歌和连大奶奶脸上都是潸然。
这段时日寄人篱下的生括,已经让陈端琅懂事了许多,先前不知道,是困陈端仪和连大奶奶谁也没告诉。如今见到满屋子都是漫天的白色,又听到人说什么国公夫人,早就明白了。就过去摸了摸宝哥儿的头,一本正经哄他道:“宝哥儿乖,小叔叔带你去吃点心,让十三姐姐和大嫂好好说话。”
宝哥儿很喜欢陈端琅,似懂非懂的点了头,乖乖跟着出去了。
陈端琅却又给纯歌和连大奶奶恭恭敬敬行了礼,才出去找宝哥儿。
连大奶奶就看着陈端琅的背影,若有所思。
纯歌一边瞧见,微微皱了皱眉。
连大奶奶回过神,就先拿帕子擦了眼泪道:“大姑奶奶真是福薄。武哥儿刚出生的时候,就担忧着他长不大,眼见得武哥儿就快要被立为世子了,她却突然熬不住了。”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纯歌听见这番话,嘴角微翕。
武哥儿请立世子的事情,自己当然是知道的。
李建安回来时候,曾经跟自己说过,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马上就要大婚。嫡长子大婚过后自然就是封太子,皇家会有推恩的举动,武哥儿这个时候封世子,是再合适不过的时候了。
陈纯芳说不定就是怕这个关键时候生出什么波折,加上她的身子也确实熬不住了,才会不管不顾设下连环计,想把一切都打点妥当。
不过陈纯芳刚没了,连大奶奶就来自己跟前说这么一番话,是警告还是试探?
看样子,陈纯芳所做的事情,陈家未必是全不知情的……
纯歌心底就觉得有些冷,还是撑着道:“如今我也只想着把大姐的后事打理妥当,武哥儿那里,也实在分不出多少心思,只能让母亲多操心了。”
连大奶奶意外的望着纯歌,“您说武哥儿在太夫人那儿。”
纯歌眼里掠过一抹光,面上却愧疚道:“本该是我费心思,却要劳碌母亲,真是我不孝。”还低了头,擦了眼眶。
连大奶奶这次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本是想要试探这位十三姑奶奶,顺便也警告着,武哥儿是要封世子的人了。别想着因为大姑奶奶做了不好的事情,就能对着武哥儿下手。
没成想,别人倒比自己还想要避嫌,先下手把武哥儿送走了,自己唱了一出没人搭理的戏。
连大奶奶干干的扯了扯唇,就叹息道:“您也得注意着身子,武哥儿今后就靠您了。”
纯歌面色微冷,淡淡道:“大嫂这话说得,武哥儿是李家的嫡长子,太夫人和国公爷都看的比什么都重。他哪能没有依仗。”
连大奶奶没想到纯歌竟然会直接噎了回来,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纯歌见连大奶奶忐忑不安的样子,知道敲打的也够了,就缓了语气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跟大嫂商量。”
连大奶奶如闻大赦,马上坐直了身子,一连声道:“有事您说就是。”不怕你有事,就怕你今后半点都不想再依赖陈家长房。
纯歌就叹气道:“说起来,大姐这么一去,正该是好好的请了做七天水陆道场,再请人过来念几天经文。可您也知道,皇长子马上就要成婚了,若是大办,就得一直拖着半个月。恐怕舍冲撞了皇长子的婚事。国公爷和太夫人的意思,就只做三天的道场,念两天的经文。我心里觉得不舒坦,为这个,还跟咱们国公爷争了几句,他却骂我不懂君臣有序。这才一直等着您和大哥过来,给拿个主意。”
纯歌就瞥了瞥连大奶奶犹豫的神情,又接着道:“我是想给大办一场的,可又怕真的撞了什么……”
陈纯芳人都死了,热热闹闹办一场有什么用!
皇长子是要当太子,将来要当皇上的人,是国公府的亲外甥,国公府自然不会愿意让他的婚事有一点不痛快。
何况陈纯芳还是自己做下那些事才没的。
依着自己公公还有家里那个老不死的意思,定然是想要大办。甚至连自家夫君都不会愿意委屈陈纯芳这个妹子。可自己分得清楚厉害。
连大奶奶左右权衡了一番,就咬牙道:“国公爷说得对,君臣有序,咱们家里,就算是再怎么难过舍不得,也没有冲撞了皇家的道理。这丧事,就按着国公爷和太夫人的意思料理。你大哥和我,陈家上下,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纯歌还是犹豫……
连大奶奶看见纯歌这副样子,心里恨得牙痒痒。
本来是想给别人下个套,自己先钻进了绳子里面。
现下到了这个时候,明知道对方是拿自己做筏子,也只能咬牙认了。
想到这个,连大奶奶就拍了拍纯歌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纵使外头有人说闲话,还有我给你分辨呢。”
纯歌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般,露出了感激外带如释重负的神情,望着连大奶奶泪眼滕胧道:“我就知道,大嫂您对我是最好的。”
连大奶奶只能干应了两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纯歌见到连大挠挠这样,心里也不觉得有多痛快。
李建安和太夫人是彻底对陈纯芳失望了,在李家子嗣上动手脚,犯了他们大忌。加上确实跟皇长子婚事冲突,所以定下了这个主意。
自己不想背负外面不知情人的骂名,更不想将来武哥儿长大了心生恨意,一直不愿意。
本也没想着让连大奶奶做挡箭牌,谁知道连大奶奶居然想学了大太太和陈纯芳的手段,用端琅来试探要挟自己,那就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