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织女红,厨艺德言,即便是贵族女子,也必须精通,这是本分。
纯歌希望陈纯贞能够一路顺遂走下去,过上清净的好日子,爽快的答应了帮她拟定菜单。
陈纯贞十分高兴,拉着纯歌手夸她是最好的姐妹。
纯歌只觉得哭笑不得。
在绥南时候,金嬷嬷就告诉纯歌,身为女子,若学那些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只能徒惹来一个虚名,最后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要想出嫁了得婆家称赞,丈夫一心,就还得守着身为女子的本分,纯歌深以为然,便在厨艺女红这些上,狠狠下了一番功夫。
今日纯歌也未藏私,断着时节,又看陈纯贞细嫩指尖,度着写了几道好做又吃起来爽口的菜。
大多用了时新蔬菜,看起来也鲜亮一些。还给写了两个冬日进补的药膳方子,嘱咐陈纯贞,别直接做了端上去,只将这方子呈给赵家的姑奶奶,让她回府后请大夫看过,断断身子合不合用再说。
陈纯贞圆脸笑成了一团,就抱着纯歌大声喊十三妹妹。
笑过闹过之后,陈纯贞却犹豫的看着纯歌,搅着手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纯歌觉得奇怪。
陈纯贞从来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这是为了什么。
“十姐姐真是,咱们两,有什么话,还不好说的。”
陈纯贞被纯歌这么一嗔,左右看了看,趴到纯歌肩头上,小声道:“十二妹妹到底出什么事了。”
纯歌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神色复杂的看着陈纯贞,张了张口,却感觉喉咙都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陈纯贞被纯歌这幅样子吓到,忙摆手道:“我也是随便这么问问,大家都不愿意说十二妹妹的事儿,我进京里来,也一直没瞧见她,昨晚问母亲,她还发了一顿脾气,这才想来问你,既然你们都不好说,那便算了吧。”
还伸着手,怯怯的去扯纯歌的衣角,小声道:“十三妹妹,你可别恼了我。”
持联我跟我么系。纯歌回神望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轻声道:“十姐姐这是说什么话。”
看到陈纯贞似乎有些不死心的样子,纯歌唯恐她再去找了谁打听,万一惹出什么事来,好好的婚事近在眼前
就拉着陈纯贞的手嘱咐她,“十姐姐,十二姐姐受不住京里寒气,眼看又定下婚事,婚期日近,大伯母她们也是担心她,才把她送到京郊的温泉庄子那边养病,你就不要担心了。”
陈纯贞就看着纯歌,低下头,轻轻的应了一声。
纯歌知道陈纯贞未必就信了这番话。可也总不能告诉她实情!
好在三太太看陈纯贞看的紧,陈纯瑶和陈纯贞两人的感情,也不见的就有多好。想必今日也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也许,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就都会好了吧。
第八十二章 婚事(上)
大老爷一下朝回来,朝内院走,到大太太屋子门口,听见里头少女的娇笑声,顿住了脚步。
姚妈妈正好从小厨房给端了鸡丝粥上来,见到大老爷望着屋子里出神,心里一动,过去道:“老爷来了,八姑娘也正好在这里陪太太说话呢。”
八丫头?
大老爷心思一动,想着今日听来的消息,就缓下脸色,告诉姚妈妈进去报一声,先把八姑娘叫走,他好跟大太太商量事。
姚妈妈闻言,抬头先看了看大老爷的脸色,见是一幅风平浪静的样子,才进了屋,在大太太耳边说了两句话。
大太太听见是多日未曾见面的大老爷过来,几不可见轻哼了一声,又叫姚妈妈带陈纯荔下去拿新打的一对翡翠镯子,然后对着铜镜整了整妆容,才端端正正坐在炕头上,等着大老爷进来。
大老爷一进来见着大太太不阴不阳的样子,就觉得头痛,心里也堵得慌,说话时候,自然也没有好口气。
沉着脸就问大太太,给陈纯荔挑好人家没有。
大太太瞅着大老爷,哼哼着笑道:“老爷不是说,陈家的姑娘,轮不到我做主。我可不敢再给挑人了。”
大老爷知道大太太这是在为上次的事,心里不自在,也不耐烦和她多说,淡淡道:“即是这样,那也不用比对比对了,就按照我的主意来吧。”
大太太一听,立时动了怒。
方才这样说,不过就是心口堵着气,陈纯荔,自己可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先嫁到李家去当贵妾的。也好分分陈纯歌那个死丫头的宠,省的把纯芳给架空了。
老爷定了人做平妻,将来、再做继室,自己定一个贵妾,总不过分吧。
大太太心里如意算盘打的啪嗒响,没成想大老爷突的就来了这么一出,脱口道:“那怎么行,我都想好了。”
这些日子,大太太对陈纯荔的亲昵,大老爷不是没有看在眼里,隐约中,也有些猜到大太太的心思。
方才这么一说,一是出自真心,的确挑中了一个人,一个却是想试试大太太。见到大太太这样迫不及待反对,大老爷心里,就慢慢的冷了下来。问大太太道:“你是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
还不都是为了纯芳好,为了端仪好,想找个听话的过去。
大太太心里咕哝了几句,想到这几日和大老爷的争吵,觉得该先试试大老爷口风。就端着笑,问大老爷挑的是谁。
大老爷坐在另一边炕头上,慢悠悠喝了口茶,报出了一个人名。
“我瞧着兵马司副指挥使兰康不错,将来大有可为。就将八丫头配给他吧。”
兵马司副指挥使!
李建安是侍卫内大臣,兵马司副指挥使兰康是李建安的亲信,将八丫头嫁给兰康!
大太太顿时火冒三丈,怒道:“老爷,都是一样的侄女,您让十三丫头去做国公夫人,却让八丫头嫁给一个六书的武官,兰家上头也没有爵位传下来。兰康还是国公爷的手下,您是诚心要让十三丫头踩在八丫头头顶上啊。”
大老爷沉着脸,忍住气,问大太太,“那你是什么意思。”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只能直截了当了。老爷一心想要跟国公府拉拢关系,说不定还能让老爷明白明白,多送几个姑娘过去,对陈家是只有好处的!
大太太心里这么想,就笑道:“老爷,您说咱们把八丫头嫁去国公府做个贵妾如何?”
“你,你再说一遍。”大老爷就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没有察觉,还很欢喜的道:“我是瞧着,十三丫头嫁过去,到底还没有及笄,只怕伺候不好国公爷。先把八丫头嫁过去做个贵妾,将来也是十三丫头的帮手。”
大老爷蹭一声站起来,拍着炕几,鼓着青筋瞪着大太太,骂道:“你最近都是怎么回事,这种事你也想得出来。”
好端端的,又发脾气!
大太太被大老爷吓着了,又羞又气的看着大老爷道:“老爷,您如今就是看着我碍眼是不是,我说什么,您都得发脾气,既如此,何必再来问过我!”
大老爷手指颤抖着指向大太太,几乎想要一个巴掌打过去。想到嫡妻尊贵四个字,还是艰难忍住了。脑袋里却不断回荡着昨晚纪姨娘说的那番话。
“老爷,我看最近太太似是有些不对,说话做事总是恍恍惚惚的,又爱发脾气,太太以前可是个慈和人。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大姑奶奶的病情伤了心神。”
纪姨娘这样说的时候,自己还觉得她是趁着机会对正室不尊重。
宠爱纪姨娘倒是宠爱,但这个家里绝不能乱了规矩,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一辈子也休想翻身过来。
想着这一茬,还警告了纪姨娘几句,教训她不能说正室的闲话。
现在看来,那番话,倒不都真是胡说的。
这个发妻,看样子真是脑子不清醒了。
一家里,嫁四个女儿过去,又是平妻,又是贵妾的,是恨不能外面人说他们家卖闺女去讨国公府的欢心吗!
大老爷怒上心头,骂道:“你还问,你在想些什么,把八丫头送去做贵妾,亏你想的出来!”
大太太就犟嘴道:“当初不也送了二丫头过去做贵妾。”
“那是因纯芳是正室,是元配,是嫡长女,纯元送过去做贵妾,算是从了古礼。现下十三丫头也是庶出,还是三房的,八丫头可是二房的庶女,又是姐姐,你叫她过去给十三丫头做帮手,你叫二弟二弟妹他们怎么想,你叫八丫头又怎么想?何况好端端的,要个贵妾过去做什么,叫人说我们恨不能把一家子女儿都贴到国公府上去。”
大太太见大老爷这幅暴怒的神情,想到那天的场景,本来还想说的话,都咽到了喉咙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太太暗自警告自己,却在心里嘀咕。
二房会怎么想,二房会高兴的上了天。能让他们的闺女嫁去国公府,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哪还会顾得上名声。
这些话绕在心里转了几个弯,大太太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在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再想想法子,最好是把人引过来,和陈纯荔见上一见。
大老爷看着大太太这幅神情,就知道她还不死心,气的直喘粗气。暗恨自己真是不该来这一趟,什么婚事,径自写信去告诉二弟一声定下就好,何必来问一个妇人的意思,妇道人家,懂些什么!
兰康是李建安的心腹,官职虽小,却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有什么消息,自然都是第一个知道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哪一天随着出征一趟,就是一个将军回来。
这对陈家,可是大大的好处!
满京城里,有多少人家想把闺女嫁给兰康,若不是陈家和李家先有联姻的事情,兰家也未必愿意娶一个庶女。
大老爷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看着大太太还坐在炕上自己想自己的,干脆摔了脸,径自出去了。
好半天,大太太才反应过来大老爷已经离开,冷笑一声,丢开不提。
大老爷自己定下了陈纯荔的婚事,立时就给二房去了书信。
陈纯荔虽是二太太身边养大的,却依旧不过是个庶女,何况还没有攀上国公府的婚事,二老爷最近又收了个妾,二太太急的焦头烂额,不愿意为了陈纯荔离开二老爷身边,给妾室机会。就写了书信,言道近日身子不爽,多劳大哥操心,一应事宜,万请大哥大嫂帮忙筹备。信中之意,是连年都不愿意进京过了。
然后托上京过年述职的三老爷带来八个大箱子,算做是二房为陈纯荔准备的嫁妆,还有一封交到吏部的述职信。
大老爷见了多年未见的三弟,满心欢喜,多日沉郁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大抵也猜到了二房不愿意进京的缘由还是不满没选上二房的姑娘,感慨了几句,丢开手不提了。
三太太看着几个新上了漆的红木箱子,也没打开。只是叫朱妈妈找几个大力气的婆子过来抬了抬,四个婆子,挨个轻飘飘的就把箱子抬了起来,三太太看了,就撇着嘴笑。
二房打的如意算盘,抬这么几个半空不空的箱子过来,不知道的,看见这么半人高的箱子,还以为是准备了多少陪嫁。其实不过是空城计,田契地契,还有陪嫁的庄子铺子的契纸一张都没见着。
第八十三章 婚事(中)
是想叫长房帮着出了,还是想叫她这个帮着病中大嫂理事的弟妹贴补?
都是做梦!
自己的纯贞就要出嫁了,还有纯歌那丫头要贴补收买,手里都紧巴巴的恨不能挖了土当银子使,哪有闲钱做这份好事。
三太太就叫人千万别打开那木箱子,只管就这样入库,等八姑娘出嫁时候,照着原样给八姑娘送过去。
陈纯荔原本还不知道她的婚事就这样被人定下了,等大太太用一种可惜的口吻告诉她的时候,多日来那些美梦统统化为乌有,气的将屋里器皿砸了个遍,打开了门,就想要朝纯歌屋子里去。
降雪和绛霜看见陈纯荔这番做派,吓得一个激灵,外面冷风灌进来,把她们头脑都弄的清醒无比。
这个时候才告诉八姑娘定了亲的事,大太太这么多日子也是不动声色,今日听话里意思,虽不是十分愿意,却是大老爷做的主。家里头还连嫁妆都送过来了。显见的这桩婚事是不能改的。
姑娘这个时候出去,闹出点事情,就像是十二姑娘惹了祸,下头的青瓷青衣一个投了井,一个被大老爷发卖到了穷乡僻壤,这一辈子,是没有指望了。
青衣青瓷下场这样,那自己呢。
降雪两个顿觉不寒而栗,觉得拼了命也要拉住陈纯荔才行。
一个就挡在了她前头,一个跪在地上,抱着她胳膊不肯松手。
“姑娘,姑娘,求求您看着咱们伺候您这么久份上,饶了咱们一条性命吧。”
陈纯荔穿着蝙蝠纹刻丝绣鞋朝绛霜身上使劲踹,骂道:“你们两个吃里爬外的,看见我落到这个地步,心里就痛快了是不是!”
绛霜和降雪不敢松手,只是拼命摇头,扭动身子躲着陈纯荔的打骂。
陈纯荔压抑许久的火苗已经烧光了她全部的理智,依旧不依不饶的骂,还干脆冲着屋门方向痛骂起来。
这样空旷的院落,安安静静的时候,还在给端琅赶制书袋子的纯歌,一下子就听见了,幽幽叹息了一声。
翡翠气的浑身发抖,要冲出去找陈纯荔理论,琥珀一把抓住她教训道:“你作甚,八姑娘是主子,你是丫头。你一个丫头没得还有去跟主子吵架的道理,少给咱姑娘惹事了!”
“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
翡翠这边话刚完,那头就又响起了陈纯荔的骂声。
“都是一样的种,少端些架子,谁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我这个当姐姐的今后见了你还要请安磕头,做梦。”
声音越来越大,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翡翠被琥珀拦着,气的直掉眼泪。
纯歌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陈纯荔话里头,倒有一半意思是对的。
论理,陈纯荔是姐姐,又是二房的女儿,加上十**年岁,正该是她先出嫁的。
可现在自己先定了婚事,再为了长幼有序这个道理,匆匆忙忙定下了她的婚事。
陈纯荔不服气是自然,自己也的确是用了手段。
说到最后,到这个份上,谁又不耍手段。
自己怜悯陈纯荔,怜悯陈纯瑶,却不是圣人,做不到十足舍己为人。自己不想嫁去靖远侯府,和周炎那样的人相处一辈子,更不想后面被得罪了的大太太随意找个名目,嫁个比周炎还不如的男人。
不能嫁去国公府,三太太就不会再帮自己顶在前头,跟大太太唱对台戏,端琅和冒姨娘更不会有好日子过。
纯歌拿着花针,飞针走线,拼命的绣,却在想到几张少女面庞时,无声掉了泪。
针尖游动间,一下子扎在指头上,殷红血渍染上墨竹,恍若红颜滴泪。
心酸难抑之际,纯歌就忽然听到了外面的喊声,说是十二姑娘回来了。
纯歌脑子里面一下子放空,蹭一声站起来,立在那里,想去看看,又迈不动步子。怔然半晌,怏怏低语道:“十二姐姐定是回来备嫁的,你们两个,出去看看,若是有甚需要帮忙的,就回来告诉我。”
翡翠想到陈纯瑶的脾性,都觉得胆战心惊,想说不要自己个出去讨骂,转头就看见了纯歌一脸怅然的复杂神色。
琥珀趁机拉住翡翠朝外面走,嘴里答应道:“姑娘放心吧,我们这就过去好好帮手。”三言两语把翡翠带了出去。
出去时候,琥珀叮嘱翡翠,“待会过去,不管十二姑娘说了什么,咱们可都得忍住,她是要嫁出去的姑娘,马上就成姑奶奶了,自然更要尊贵许多,有些话不可随便说。若是见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