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穿着你的衣服,便是大伯母,也定认不出来的。”
见纯歌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陈纯瑶生怕纯歌改了主意,就凑到她跟前,压着心里的厌恶,拔了头上一根花蝶足金簪子,插到纯歌的如云髻上,愧疚道:“都是我不仔细,十三妹妹,你就原谅我这一回,让我代你去上香,否则我心里不安。”
纯歌还是摇头“万一看出来。”顿着话,打量了陈纯瑶急切的神色,又道:“我也没法子下车回去,大伯母定会知道的。”
第六十章 聪明
“那有什么干系,你等着。”陈纯瑶说着按住了陈纯歌的手,从腰间解下一面玉佩攥在手心里,戴上兜帽,掀了车帘,跟驾车的王二嘀咕两句,身子再收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是空空荡荡,朝着纯歌得意的笑。
“行了,前头转弯的时候有个茶棚,我让王二停停车,你就趁机会下去。茶棚那里有轿夫呢,你直接坐了轿子回去,从南面角门回屋子,守门的婆子要问,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可别让人瞧见了。”
见到陈纯瑶一出手就是一块上好的红玉佩,纯歌不由在心里感慨。
三老爷果真宠爱和姨娘。和姨娘也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
这次上京,陈纯瑶也不知道带了多少银钱出来打点,收买个车夫,就用一块玉,前头还不知道给了多少。
心里想着这些,纯歌脸上,却一直是不动声色。
见纯歌还是闷闷的样子,陈纯瑶从钱袋里拿了十两银子,硬塞到琥珀手上。
“这银子给你们姑娘坐轿子使,若有剩下的,就赏你们了。”
纯歌见陈纯瑶一副已经都安排打点好的模样,没说什么,暗示琥珀收下银子,闷在旁边,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陈纯瑶瞧见,心里乐开了花。
这个死丫头,还以为多机灵!
没想到也跟陈纯荔一样,光会使心眼。这种时候,就是要雷厉风行的。有点小毛病,小病痛,就吓得脸色发白,能干什么大事。
这个机会让自己得了,国公爷先瞧见了自己,还有你们两个喝汤的份!
陈纯瑶一路都在欢喜,等到了茶棚,生怕纯歌变卦,又多给了十两银子,连推带攘的把纯歌主仆三人弄下马车。还催着王二赶快上路,好追上前面的大太太,不叫人起疑心。
隔着薄薄云纱面罩,纯歌看着远去在尘土中的马车,心里慢慢涌上一股苦涩的滋味。半晌后,才转了身,对琥珀道:“去叫几个轿夫过来,咱们尽快回府去。今晚府里头,还有大变动呢。”语气黯然,声调郁郁。
琥珀和翡翠都知道纯歌无奈之下,顺水推舟改了主意,心里必然也有些不舒坦,都没多话。
挑了几个看上去老实可靠的轿夫,半点没耽搁的折回了陈家。坐在屋子里,等着晚上变天的时候。
第六十一章 闹剧(上)
申时纯歌用了饭食,就端了小机子坐在绣架前,手指灵活,飞针走线中,雀鸟花草,一个个都慢慢变得清晰。
酉时三刻,府中开始喧嚣嘈杂起来。
琥珀和翡翠心慌意乱的拿着抹布胡乱擦柜子,眼睛却时不时朝外面张望。
纯歌眉梢都没抬一下,即便是隔壁传来了陈纯瑶丫鬟青衣,青瓷凄厉的哭叫声,也依旧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直到梦云过来传话。
“十三姑娘,太太请您去前厅一趟。”
琥珀和翡翠同时手一歪,差点把一个上等官窑菱花插瓶摔在地上。
纯歌慢条斯理放下的手中针线,笑着道:“我这就过去给大伯母请安。”然后交待琥珀和翡翠留下来仔细打扫屋子,一脸从容的跟着梦云去了。
到大太太院里垂花门的时候,纯歌就看见外面跪满了下人,车夫王二身上还沾着血迹,被两个小厮架着,喘气不急的锁在角落里面。
众人看见纯歌来了,都不像往常那样热络,眼神里满是避忌。
纯歌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带着三分笑意的进了大太太屋子。
刚进去,就听见一声大喝。
“跪下!”
纯歌低眉敛目,什么话也没说,干脆利落就跪在了地上。
脸色铁青的大太太见了纯歌这幅顺从样子,心里的火一下子烧的更旺了!
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以为这丫头是个老实好掌控的,谁知道竟有这般花花心思。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就能不声不响的撺掇着陈纯瑶去换了人。
王二居然还说,买通他的人是十二姑娘!
简直是放屁!
分明是这丫头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消息,才会跟自己玩心眼。
一路上自己竟然半点都不知道,等到了灶神庙,让姚妈妈把人领去了事先安排好的那间屋子,又叫小厮去给世子周炎报信说,他院子边上来了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暂住。还特意把周围的丫鬟下人都支开了。
本来以为,就凭那世子的德行,再有那屋子的迷香。一切都能成。只要毁了这丫头的清白,自己也就能在老爷面前把这丫头光明正大的嫁出去。到时候只说是这丫头不检点就行了。国公府那边,也不能硬撑着要一个太后娘家人定下的姑娘,何况身子也不干净了。
至于国公府还可以从剩下的两个傻丫头中挑一个听话的过去!
什么都算好了,却没想到进去的根本不是这丫头!
姚妈妈回来说人弄错了的时候,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这下可好,木已成了舟,再如何,也只能把陈纯瑶嫁过去。不过,这丫头也休想跑掉,敢设计到自己头上,就算是不嫁去靖远侯府,这辈子,也休想称心如意去当国公夫人!
这会儿再来装乖,迟了!
大太太盯着纯歌看了许久,厉声道:“十三丫头,今日的事情,你怎么说!”
第六十二章 闹剧(中)
纯歌眼中就蓄满了泪,伏在地上哭道:“大伯母,是我的错,都是我自己个不小心,迸开了手上的伤口。见了血,十二姐姐也是怕我冒犯了菩萨,才说要替我去上香的,您可千万别怪她。”
大太太气的身子发颤,这是拐着弯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还敢说谎,你分明是故意让纯瑶那丫头代你去上香,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马车,又用了多少银子收买那些下不开眼的东西!”
纯歌就咬着唇,死命摇头。
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认。
只要自己咬死是受了伤,大太太总不能硬逼着自己承认说是看穿了她的阴谋,才不肯去上香的。事情说穿了,大太太也没脸,纵使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也不能摆到台面上。
自己不认,大太太会怨恨会怒,可不会明着为难,若是认了,大家都撕破了脸,大太太就会一不做二不休了。自己一个庶女,孤孤单单在京城,端琅又还在大太太手上,什么依仗都没有。
只能硬撑着……
纯歌打定主意,哭道:“大伯母,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十二姐姐怎会突然就到了我车上。我想着十二姐姐许是爱玩,想去瞧瞧热闹。总不能大伯母疼我,就让十二姐姐憋在家里,何况人都来了,就没跟您说一声。到了中途,十二姐姐见我伤口疼,才想了法子,说代我上香,让我先回家来。”
大太太气的捂着胸口直喘气,像是要杀人一样瞪着纯歌。
纯歌察观色,干脆赌了一把,就道:“大伯母,您单单挑了我去上香,本就是存了偏爱我的心思。若不是手臂受伤,我怎会这样不识好歹叫十二姐姐替我去。我断没有这样不识抬举的道理。”
大太太被纯歌这样一问,堵得一口气憋在心上,差点厥过去。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这是看准了自己不敢说出来非要她去的缘由啊。
大太太找不出由头,又觉着放过纯歌实在心中不甘,摆出这样的阵势,就这么轻轻放过去了,更是没脸。
又气又急之下,大太太骂道:“你既知我是疼你,还敢这样糊弄我,糊弄菩萨。姚妈妈,叫几个媳妇来,请家法,我今天就要好好教教咱们十三姑娘陈家的规矩!”说着还不解气,随手抓过身边案上的茶杯,朝着纯歌就砸了过去。
纯歌看着东西砸过来,下意识侧着身子躲了过去。
大太太看见,刚要骂,却见到大老爷面色难看站在了茶杯碎片前,怒气腾腾的瞪着她。没来得及换的官服上,还有新鲜的水渍。
大太太的心,突的悬了起来,张着嘴愣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姚妈妈慌得,急忙叫丫鬟去给大老爷拿衣服来换,又凑过去用帕子给大老爷擦茶水。
第六十三章 闹剧(下)
“老爷,太太可不是故意的,您……”
大老爷一把甩开姚妈妈,冲着屋子里人大吼道,“都滚出去!”
没人见过大老爷这样的怒容,争先恐后窜了出去。
姚妈妈刚要走,大老爷却踹过去一脚,喝道:“你留下,我有话要问。”
姚妈妈便缩着身子,跪到了大太太身边。
大太太脸色变幻不停,半晌才挤出个笑,望着大老爷道:“老爷这是怎的了,这几日火气也太大了些。”
大老爷死死盯着大太太,没说话。忽然就望着纯歌道:“你大伯母为何要打你板子。”
纯歌从到京城,一直在后院住着,除了给大太太请安问礼,偶尔能撞见大老爷,平日也没甚交集。
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家。
倒是端琅几次来看纯歌的时候,没口夸赞大伯父比父亲和气多了。
想到家里下人在说起大老爷时,都用清高二字形容,纯歌心里就有了些底。
清高的人,都注重名声。
注重名声的人,多半不会愿意和靖远侯府联姻。
所以大太太做的那些事,大老爷未必就会知道。
自己要不要试探一下,若是猜对了,在婚事上,就多了一个强有力的依仗。
纯歌就擦了擦泪,把大太太责问她的事说了一遍,又解释了自己胳膊上有伤,实在不敢去见菩萨。其他的,纯歌只字未提。
“大伯父,是我不好,我若是小心一些,也不会让大伯母这样动怒,大伯母偏疼纯歌,担忧纯歌,我却惹大伯母伤心了。”
大老爷听完,睃了大太太一眼,见大太太咬的牙齿咯咯响,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先起来。”
纯歌依言起身。大太太见了,想插话,姚妈妈忙扯住她。
“今天的事,你大伯母虽说话行事过分了些,到底也是为你好。今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体,你好歹也该跟你大伯母交待一声,否则你一个姑娘家,就带了两个丫鬟在外面,出了事,咱们也没法给你父亲母亲交待。”
纯歌忙低头认错,抹泪道:“大伯父,我记住您的话了。”
大老爷点了点头,“记住就好,你也别在心里记恨你大伯母。”
不管大太太做了什么,也没有自己这个晚辈说是非的道理,纯歌慌忙否认,“纯歌不敢。”
大老爷满意的看了看纯歌,“你先回屋去,我有话和你大伯母说。”
大太太心中不甘心的很,就开口喊了一声,“老爷。”
大老爷立时沉着脸,问大太太,“你还有话要交待!”语气里,藏着一抹森然。
大太太心都差点跳出来,半张着嘴,硬是没吐出一个字。
纯歌就恭恭敬敬的给大太太和大老爷都行了礼,从容退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 悲愤(上)
大老爷也不是蠢人,对大太太的作为不可能不知道,否则今日也不能来的这样及时。
大太太再厉害,一手遮天,也要听大老爷的话。既然大老爷要出面管这件事,自己暂时就可以松一松。
就是不知道,陈纯瑶到底怎么样了。
纯歌心里叹息一声,加快脚步回了自己屋子,准备想法子打听打听陈纯瑶的消息。
等纯歌一出屋子,大老爷就把身边能碰到的杯盘茶盏都扫到地上。连着霹雳啪啦的脆响。
大太太都吓傻了,大老爷却还一副怒气难消的样子,用力在案几上拍了好几下,才恨声问大太太道:“你干的好事!”
“我,我……”大太太哆嗦着唇,好不容易攒了点气力,嚷嚷道:“我干什么了,你要在小辈下人面前这般下我的脸面!”
大老爷瞪着大太太,没说话。
大太太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底气,冲着大老爷喊道:“你说我做什么了,我好歹也是你的正妻,陈家长房的主母,不是你那些下贱的妾室通房。”
大老爷冷笑了一声,讽刺道:“你也知道你是陈家当家的太太,你也懂得还要脸面!”
大太太脸色苍白如纸,望着大老爷。
“我陈家几代书香门第,大好的名声,如今全都毁在了你这个恶妇手里!”
大太太听着大老爷恶妇两个字,又看到大老爷一副厌憎的神情,如遭雷击,怔怔道:“你骂我是恶妇。”
大老爷眉头拧在一处,“骂你恶妇委屈你了。我问你,今日是不是你遣了人去告诉靖远侯府的世子说他院子边上住着一个美娇娘,还无人看守。又是不是你想方设法调走了本该守在内眷屋子外边的下人,你是不是还花钱叫灶神庙的沙弥去十三丫头歇息的屋子里,燃了那些下九流的香料!”
大太太听见大老爷一条条数出来,只是大哭,不搭话。姚妈妈在旁边人都吓瘫了。
大老爷厌恶的道:“你今日教训十三丫头,真是为了她没去上香,恐是因你打的好算盘没成,反把十二丫头搭了进去,才恼羞成怒。”
说着,大老爷就指着大太太,冷冰冰斥道:“我陈家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要这样坏我陈家的名声!你可知道,今日的事若传了出去,你不仅会毁了十二丫头,连带着整个陈家,都要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就是你那宝贝女儿,在外面也没脸。娘家出了这样的事,你让她今后如何在国公府管家,武哥儿有个这样的外祖母,今后又怎样抬起头来见人。连慧荣连慧荣,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到大老爷提起了陈纯芳和武哥儿,大太太放下捂脸的帕子,一不做二不休冷笑着看大老爷。
第六十五章 悲愤(中)
大老爷就觉得自己是看见了一个疯子。
女儿身体不好,一年到头躺在床上,不找个人一起管家,难不成还任由国公府乱糟糟的一团。
“你果然是想设计纯歌那丫头,你……”大老爷浑身气的哆嗦,看着大太太丝毫不认错的模样,瘫坐到了椅上,无力道:“纯歌那丫头,是你自己挑中了要让她去国公府给纯芳做臂膀。你还跟我说她敦厚,年龄又小,还说要把端琅养在身边,让她感恩,省的今后和纯芳姐妹间不睦。都是你做的主,纵然你现在又不乐意了,毕竟是陈家的姑娘,你也不能这般糟践她!”
大太太哼了一声。
“我怎么糟践她了。让她嫁到侯府去做正妻,还是原配,那是糟践她。若不是你不答应靖远侯府这门亲事,我也不用使这样的法子。”
大老爷哭笑不得,“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逼得你走了这一步。”
大太太没说话,半晌才道:“我原本的确喜欢这丫头颜色好,年龄又小,便宜我调教。不像九丫头和十二丫头心太大。可没想到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声不响笼络了国公爷,擦破了点皮,国公爷还特意让太夫人送过去了进贡的药膏。她若是进了国公府,纯芳怎么办,要是她再生了儿子,我可怜的武哥儿,又该怎么办。即是这样,她就只能嫁去靖远侯府。”
大老爷这才明白大太太为何要这样做。又想到了今日在礼部歇晌的时候,礼部尚书吴大人过来打听他家几个侄女有没有定亲,还咕哝了一句既然上头的姐姐都没定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