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真的是太怨恨自己,所以一点都不能忍了,想着反正是守寡的人,真出了事情李家也不能把她这个守寡的嫂子如何,才破罐子破摔。
纯歌心思反复,觉得头晕脑重,就要童妈妈服侍着去里屋歇息一会儿。
刚站起身,童妈妈就眼神惊恐的盯着纯歌身上穿的长裙,失声尖叫道:“夫人!”
纯歌顺着童妈妈的视线往下看,看到裙子上那抹鲜红越来越大时,心开始直直往下沉。
屋子里一瞬间陷入了慌乱之中。
夫人见了红,见了红!
想到太夫人下的严令,还有李建安那张冷若冰山的脸。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起来。
纯歌脸色苍白如纸,死死捂住腹部,拼命大声喊道:“去,去请安姑姑!”
好不容易把屋子人的嘈杂声都压下去。
接着就是醒悟的声音。
“对对对,赶紧去找安姑姑,去找安姑姑!”
翡翠和绿玉早己连滚带爬的出去找人。
童妈妈和红玉红着眼眶,一边一个上来扶着纯歌。
童妈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怕纯歌担心,还一个劲劝道:“没事没事,不过是见见喜,不会有事的。就算是现在要生,孩子也长齐全了呢。”
红玉还是个姑娘,当然不懂这些,这时候也只能一团乱麻顺着童妈妈的话安慰。
为母则强。
本来该是最慌乱无助的纯歌这个时候却出人意料的冷静起来。
咬着唇瓣,忍住腹中的坠痛感,挤出笑容,很坚定的道:“当然不会有事,你们先扶我去床上躺着。”
一边说话,汗水早己滚滚而下。
童妈妈和红玉捏着纯歌汗湿的手,心中更是打鼓。
两个人扶着纯歌,不过是十来部的距离,害怕更加动了胎气,一步步都挪动的艰难无比。
花了半盏茶时间,纯歌才全身酸软躺在床上。
童妈妈又害怕纯歌受了风寒,却又不敢给换衣服,只好添了一床被子给纯歌盖上。眼睛都不敢去看纯歌身上的裙子,唯恐见到越来越多的血迹心中绝望。
好在安姑姑很快就过来了。
一见到屋子人都拥在一起,立时就道:“都散开,围着做什么!”
屋子里人闻言如潮水般退出一条道路来。
童妈妈早己扑上去拉住了安姑姑的手,“安姑姑,安姑姑您可一定要保住我们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安姑姑摆了摆手,阻止童妈妈说话,上去把脉。
屋子里安静的呼吸可闻。
这个时候的纯歌,不是不害怕,只是一种坚强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觉得,要是她都害怕了,那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就更加害怕!
当母亲的人,不能这么懦弱。
纯歌就一直含着笑意看着安姑姑诊脉。
安姑姑对上纯歌明亮又柔和的目光,微微怔愣,眼里飞快的闪过赞赏。
一边取出药箱里的银针,一边道:“夫人别担心,孩子一定没事。”声音难得的分外柔和,少了几分平日说话时候的疏离和冷漠。
这个时候的纯歌,最需要的就是别人给的勇气和支持。
尤其这份支持还是来自说话最能让人信服的安姑姑。
纯歌一下子感觉到全身上下都是力气,就很高兴的点了点头。
不仅是纯歌,连在旁边提心吊胆的童妈妈等人都放了几分心。
安姑姑开始小心翼翼的给纯歌针灸。
安姑姑出手很快,众人只看到银光闪烁了几下,所有的银针就已经收回了匣子里。
安姑姑慢条斯理收拾药箱的时候,纯歌就感觉到腹部原本那种坠痛感都捎失不见了,身上流失的体力也在遥步回转。
虽说看到纯歌脸色慢慢变好,童妈妈等人还是不放心。
可安姑姑的脾气,要是不想说什么,你就是拿着刀子也不用妄想撬开。
童妈妈不敢去问安姑姑情形,只好半掀开被子去看纯歌的下身。
见果然没有流血了,连叫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安姑姑就不耐的瞪了一眼过去道:“你要是真相信菩萨,今后就找菩萨来给看病!”说完就气冲冲背着药箱走了。
童妈妈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和翡翠几个人面面相觑。
纯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声里还带着几分微弱和不足,却透着放松下来的愉悦。
第二十四章 处置(上)
屋子里下人看有惊无险,纷纷张罗着要去给纯歌炖些补品。
至于药材,自从安姑姑住进李家,说过好几次无事不要吃药的道理之后,只要安姑姑看诊后不给开出药方,就都知道是不用吃药了。
红玉和翡翠去给炖汤。
童妈妈心有余悸的守着纯歌,一个劲抹眼泪。
“这个二夫人,真是不安好心,等国公爷回来您可一定要告诉国公爷,别让她再过来了!”
纯歌听了沉吟不语,刚刚放松几分的心情重新变得沉重。
外头传来了李妈妈急迫的声音。
“太夫人,您慢着些,刚刚才醒过来,您……”
“我孙子孙女都快没了,你还让我慢!”
太夫人怒气冲冲的话音刚落地,人已经到了里屋。
一看到纯歌躺在床上,就忙不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姑姑来看过没有,有没有事情!”
二夫人先前说的话,童妈妈还存在心里,乍然间看到太夫人,还有些绕不过弯来。一时竟犹豫着没回话。
纯歌敏锐的发现太夫人脸色阴沉了几分,马上就拉了拉童妈妈的衣角。
童妈妈这才醒悟,急忙道:“太夫人放心,安姑姑看过了,说没事。”
安姑姑的医术,太夫人很信得过。看屋子里情形,也知道该是有惊无险,一直悬吊吊的心落回了地上。
可等坐到床边,看了纯歌苍白的脸色,太夫人还是忍不住教训道:“不是吩咐你们一定要好好伺候三夫人。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闹出这种事来。”
李妈妈也在旁边道:“太夫人一听就晕过去了,还是刚醒过来,立时就要到梅香院,怎么拦都拦不住。”
太夫人晕倒可不是小事!
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虽说平时看着身体还好,说不定哪一次晕过去就会引发一些严重的顽疾。
纯歌不敢掉以轻心,就要撑着坐起来。
太夫人急忙伸手按住她,“好孩子,你就消停些,躺着别动,可不能再吓唬我了。”
纯歌也知道太夫人的心思,害怕太夫人一急起来更加不好,就从善如流的躺到床上。
太夫人看她被子也盖得严严实实,脸色一下更比一下好,就接着先前的话追问道:“来给我回话的人只说是见了红。我也没来得及多问,童妈妈,你现下给我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妈妈倒是有心狠狠告一状。
不过太夫人对二夫人的偏宠虽说因为二夫人刚回李家没有亲眼见过几次,在私下打听中却也是耳熟能详。
再有二夫人说到过继事情时候,最先抬出来的就是太夫人。
童妈妈拿不准太夫人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和立场,唯恐太夫人听了后反而觉得纯歌是有意拿着孩子来反对过继,就有些瞻前顾后的犹豫起来。
太夫人却没有这份耐心。
要是以往,太夫人还觉得童妈妈是儿媳妇身边陪嫁过来的老人,不好直言申斥。
但事情干系到李家子嗣,太夫人也没有好脾气,就沉着脸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一点没有给童妈妈留脸面的意思。
童妈妈看着却心中大定,还是不着痕迹的朝着纯歌那边看了一眼。
太夫人的性情,自己也是知道一二。
照常理来说,也不该会这样瞒着自己做这样大的决定。
不过李建安和太夫人对二夫人似乎都格外纵容。
既然自己有疑心,又不能直言逼问太夫人,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弄弄明白到底太夫人的心意如何。
如果太夫人真的做了这个主,自己说不得就只能从李建安那边下手。
今天即使童妈妈告了一状二夫人,因着自己的身体,太夫人心里亏欠,恐怕也不好追究童妈妈。
若是太夫人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那事情就更要好办许多了。
纯歌衡量轻重,就给童妈妈投过去一个赞同的眼神。
童妈妈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起了事情的经过来。
太夫人听完,脸色出奇的难看,浑身都气的发抖,却一个字都没说。
“太夫人,儿女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实在不是咱们夫人不懂的手足之情,可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二夫人就过来送如意扣,您说一下子咱们夫人怎么受得了。”
听见童妈妈这样说,太夫人鬈角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双宜,双宜这孩子,实在是让自己太失望了!
那天到了自己的屋子,苦苦哀求,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也不过是答应她跟老三商量商量。
别说老三根本没答应,就是自己后头想了想,都觉得这事情荒唐。
哪有巴巴过继人家一个嫡女再来招赘的,这不是瞎折腾!
就算是老三答应了,只怕族中那些长老也不肯松口。
何况说是跟老三家的好,却也没见过什么常来常往,这中间还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自己本来想着她也是个聪明的,好歹冷两天,说不定她自己都知道不妥了,也就不用再提这个事情,大家抹过去。
没想到现下竟然敢这样大胆,自己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就跑到老三家的这里来送如意扣。
就这么迫不及待把事情定下来?
要真是这么想过继,以前自己和老三几个提的时候,为什么又每次都给回绝了。
本来看着一个稳妥懂事的孩子,结果居然惹出这种事情来,要真是有个什么,老三那里只怕要翻了天去!
太夫人又失望又担忧,望了一眼床上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纯歌,忽然就有一股寒意涌上来。
二夫人刚回来那天发生的事情再度窜入脑海。
本来是不经意的事情,要是在特定时候再想起来,就会透出更多的古怪。
双宜那孩子,是真的就想着迫切的过继一个孩子,所以才巴巴过来,忘了考虑老三家的身子,还是…
这个想法一冒头,太夫人再也坐不住了,立时就决定要去找二夫人。
不过在纯歌面前,太夫人却只能安抚,“你二嫂那急性子,等我回去说她。我不过说让她从族里挑两个懂事的姑娘养在身边陪着打发时日,她怎的就听成要你生的姑娘了。真是……”
明知道太夫人是在中间做和事老,纯歌也知道不能硬顶着追究。
有些事情,要是顺水推舟装糊涂,自己是受害者,要是不依不饶,自己就要变成不知道进退的刁蛮儿媳妇了。
纯歌就低眉敛目的笑道:“二嫂惯会跟我开玩笑,兴许是故意逗我呢。”还拉着太夫人袖子撒娇。
“娘,都是我不好,您可千万别怪二嫂。”
太夫人欣慰的拍了拍纯歌的手,淡淡道:“放心,我还没老糊涂,我有分寸。”口气中有一股前所未见的坚决之意。
第二十五章 处置(中)
月影婆娑,定国公府宅子里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四夫人和五夫人本来是听说了二夫人的事情,急急忙忙要跑去梅香院探望,结果都被太夫人堵了回来,还被捉着发了一通脾气。
四夫人和五夫人看见太夫人愤愤的样子,明知道是迁怒,也只得皱眉听了,然后就迫不及待回了各自的院子。打定主意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要再掺合了。
李妈妈瞧见四夫人和五夫人仓皇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道:“您这是做什么,四夫人和五夫人也不过就是想去瞧瞧三夫人罢了,您把人家教训的跟个什么似的。”
太夫人也知道今天不对劲,不过心头那股火气一拱一拱的,让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这回听见李妈妈这样说,就怏怏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别念叨我。”伸了手去狠狠揉搓着眉心。
“您……”
“你说双宜这孩子,她怎么就是想不明白!等老三回来我可怎么交代啊,万一要是……”
太夫人话还没说完,外头就响起了小丫鬟的声音。
“国公爷来了。”
太夫人和李妈妈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惊惶。
不是说皇上召进宫去商量要事,兴许今晚都不能回来了。
怎么天刚擦黑的时候就……
没等转过弯,身着补服的李建安已经站在了太夫人的面前。
太夫人只看着那一身衣服,就有一种焦急急促涌了上来。
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
又看到李建安一言不发,没有请安,没有说话,只是一脸风雨欲来的神情站在屋中,直直看过来,太夫人嗓子眼里就像是一团火在烧,干的发痛,一个字都不能挤出来。
李建安沉沉的望着太夫人,眼神不断变换,看出太夫人脸上明显的为难神情后,才行了礼。
“娘。”
只是一个字,却如千钧重。
太夫人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急忙叫李建安坐下。
李妈妈就上来笑道:“国公爷回来了,用过饭没有,我去叫人给您……”话音在李建安一抬手的举动中戛然而止。
李妈妈扭头看了看太夫人,想问问下来该怎么做,太夫人却轻轻挥了挥手道:“你下去。”
连自己都要避讳了……
李妈妈又睃了一眼李建安,在心里轻轻摇头,默然无声的退了出去,临走之前关好了门。
关门声在黑夜里有种让人心悸的力量。
李建安抬头看着太夫人,依旧只喊了一声娘。
太夫人眼角坠出晶莹的泪花。
“老三,你二嫂她……”
李建安眼神淡漠,面容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却没有说一个字。
太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都是我造的孽,当年要不是我偏着你二哥,把双宜给了你,那孩子也不用吃这么多年苦头!她心里也不会存着这么多年的怨愤,今天也不会……”
“娘,祸福自招,与人无尤!”
听到太夫人说起尘封多年的往事,李建安幽暗的眼底迅速划过一丝浪花,很快消失不见。
烛光透过晶亮的器物反射在他刀削石刻一般的硬挺五官上,趁出一片迷离光影。模糊了五官,也看不清楚神情。
屋子里只有低沉挥厚的嗓音慢慢响起。
“娘,当年的事情您问过我,也问过二哥,怨不得您。”
“可是……”太夫人望了一眼李建安,哀哀道:“老三,是我做的这个主!我当初想着你二哥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要是你娶了双宜这孩子,将来只怕你二哥存了心结,不肯照拂你,咱们家里也不美。
所以我劝你让一步,跟陈家定下婚事。谁知道,谁知道双宜那孩子死心眼,你二哥也因这个远走去了边疆,夫妻两年连个子嗣都没能落下!陈纯芳后来知道了,跟你也……”
说起这段让人唏嘘的往事,太夫人心里满是自责和悔恨。
早知道如此,当年何必顾虑重重,拆散双宜和老三这一对有情人。
谁又能想到,双宜这孩子心结这么深,到了现下还放不开。
本来以为当年陈纯芳和双宜闹,双宜都主动避让,是懂事了,知晓轻重了。没想到却还是……
太夫人泪水不住,李建安却依旧保持着无风无浪的样子。
“娘,等二嫂寿宴过后,还是送她去庄子上住着。”顿了顿话,又道:“逢年过节的时候再把人接回来。
太夫人听了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望着李建安。
“老三,老三,你……”
逢年过节再把人接回来,岂不是说平日就不能再回来了。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