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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姑奶奶是陈家的姑娘,虽说是庶女,可出嫁之前自然也该由陈家养活。
要给压箱银,也是嫡母自己随心意定下的。
至于赵家的事情,李家就算再势大,十三姑奶奶一个出嫁的人,也不能没头没脑的就去伸手,事后知道了不也及时写了信回来,还叫了国公爷一道去给撑腰。
事情后面变成这个地步,谁也不愿意,说起来还是十姑娘自己太软弱,被养的娇惯了,半点风雨都经不起。
怎能一股脑儿怪到十三姑奶奶头上。
朱妈妈心里知道的道理,却不敢拿出来和这个时候的三太太说,只能一边给三太太顺气,一边道:“您注意身子,注意身子。”
三太太却充耳不闻,跟着了魔障一样。
“还有陈纯瑶那个丧门星。在家里就一直克着我,出嫁了还要克着陈家,在周家干出那样不要脸的事情,居然皇上还把她放回来了。怎么不让她跟周家一起去死,偏偏要回来继续祸害,可怜我的纯贞,这个丧门星一被放了合离,我的纯贞就难产送了性命。都是她克的,都是她克的!和芳这个贱人,她生的狐狸精克死我的纯贞,还想着要找一门好婚事去做当家主母,去过好日子。做梦!”三太太脸上满是青筋,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就拉着朱妈妈手道:“我就是不答应,拖死她们母女,她不是趁着你们不在来给我下疯药,想让我更疯一些。啥,她这个贱人以为我是真疯了,她以为我真的会喝药。我从来就没喝过。我就顺着她意思去疯,她挑拨我几句,我就端着她给的药去送给冒姨娘。反正我是疯子,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等出了事情,老爷自然会查清楚,陈纯歌那个贱人也会查清楚。我是正妻,我是嫡母,他们能拿我怎么办,还不都是那个贱人的错。”
“太太,太太,你歇口气,歇口气……”朱妈妈看三太太不喘气的说了一大堆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就要去倒茶给她喝。
三太太却不理会,继续道:“那个蠢货,看着那边母子都没事。还敢自己跑到李家去,她想用别人的手绊倒我好把陈纯瑶这个丧门星嫁出去,结果反而让老爷对她动了杀心。等着,等着,等洗三那天一过,我就去看着她咽气,还要把事情都告诉她,再让她看着我把陈纯瑶弄回来给我侍疾,我要她死不暝目!
朱妈妈看三太太抓着她的手都在发抖,忙安抚道:“是,是,您就放心,一切都在您的算计里呢,谁也出不了您手掌心。”
三太太就一个劲点头,“等那两个母女都去地下服侍我的纯贞了,就该轮到陈纯歌那个贱人。国公府又如何,怀着三个孩子,什么时候死,都要看我的意思!”
提到国公府,朱妈妈心里就是一个激灵。
看着三太太越发癫狂的神色,朱妈妈心里直打鼓。
看太太这样子,劝是劝不了了。
不过就算是告密,自己也没有法子。
不是找不到机会,而是太太现下越来越不相信人,什么时候都是悄悄做好了,事后再来告诉自己。
就连发现和姨娘在换药的事情,也是和姨娘从李家回来,被老爷下令灌了慢性毒药之后才跟自己说起。
至于要如何对国公府那边动手,半个字都不肯提。
第十八章 捕蝉(下)
可和姨娘和十三姑奶奶又不一样。
和姨娘不过是个妾,没了就没了,老爷本来也存了心思,和姨娘更是自己找死。
但十三姑奶奶……
朱妈妈想到就觉得寝食难安……
要是出了事,只怕整个陈家都要牵连进去。十三姑奶奶肚子里可是有国公府的嫡子和嫡女!国公府背后是皇后和即将册立太子的皇长子!
要不就这样去告诉四少爷,不管太太打算怎么做,都告诉四少爷,四少爷总有办法查出来。
但太太这段时日表现的那样好,就连昨天端了药给冒姨娘喝,事后药渣真的查出问题来,老爷和四少爷都还有些半信半疑。
现下又查出和姨娘有问题,到底人家是母子,自己无凭无据就跑去说了,只怕四少爷不仅不信,还要收拾自己。
真是左右为难。
朱妈妈神色不定的想着,三太太一通发泄之后,却拉着朱妈妈的手,带着一丝诡谲的笑意陷入了沉睡中。
院子外头陈端琅看着紧闭的院门皱了皱眉。
怎么这样冷清……
跟以前在家里时候可真是没法比。
真是树倒猢狲散了……
特意来看望冒姨娘和弟弟的陈端琅嘴角就浮现出一丝讥诮。
旁边领路的丫鬟看见如今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又看着那一身精致的上等苏绣竹纹衫直缀,还有腰间在日光下闪烁着夺目光芒的金嵌玉双狸佩,眼中闪烁的满是欢喜和淡淡的羞涩。
看陈端琅对着三太太的院门发呆,就上去小声道:“七少爷,太太这些日子都要好好歇息,您还是先去瞧瞧冒姨娘。”
陈端琅从回忆中抽出来,朝着旁边的小鬟瞥了一眼,发现对方晕红的双颊时,微微一笑。
“母亲既然要静养,我也不便打扰。不过我也得尽一份孝心。”
说着就毫不犹豫的掀起了袍角,跪到了地上,磕了几个头。还振振有词的祈求上天保佑三太太身体早日安康。
旁边跟着来的几个婆子丫鬟看见都在心里称赞不己。
觉得比较起来,还是陈端琅这位庶出的少爷更知道孝道,不像三太太,见到这位七少爷就要打骂,没有半点嫡母的慈心。
陈端琅隔着院门给三太太磕了头,也就没有再耽搁时间,径直去了冒姨娘的院子。
冒姨娘正坐月子,躺在床上。不过陈端琅还没有束冠,还算是孩童,三老爷得了幼子,心情大好,又看着陈端琅出息,就破例让陈端琅直接去看冒姨娘,也不用隔着屏风帘子了。
陈端琅一进屋,早得到消息,心情急迫的冒姨娘就想要从床上下来,旁边的鬟急忙拦住。
陈端琅有心想要上前搀扶,想到来时纯歌的叮咛嘱咐,还是硬生生顿住脚步,强忍着泪意,给冒姨娘行了礼。
“姨娘,我来看您了。”
冒姨娘眼中蓄满泪水,看着一年不见的儿子,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连连说好。
丫鬟给陈端琅端了凳子摆在冒姨娘床边上。
虽说有些不合规矩,陈端琅还是顺水推舟的坐下了。
在过去十来年的岁月中,陈端琅几乎就是冒姨娘人生全部的希望。至于后面生的儿子,则是完完全全意料之外。
当初迫于无奈离别,如今见到了人就在面前,而且隐隐已是大人模样,冒姨娘既欢喜又心酸,拉着陈端琅的手,哽咽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最后也只能道:“七少爷,您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陈端琅一听到冒姨娘喊七少爷,心里就跟刀割一样难受。
以前是孩童不知道滋味。总觉得喊姨娘跟喊母亲也没什么差别。
现在慢慢懂得了,才明白其中的真意。
尤其是上一回过来探望冒姨娘,却也只能先去给三太太请安,还束手束脚,不能直接见到冒姨娘人的事情,让陈端琅心里更有无数感慨。
陈端琅就露出笑容,连连安慰冒姨娘。
“姨娘放心,姐姐把我照顾的很好。我在李家族念书,每天都有先生教导,下午姐夫还要教我练武。太夫人也常常叫我过去说话,赏我东西。”
听到李建安和太夫人都对趁端琅不错,冒姨娘就忙道:“好好,国公爷和太夫人照顾您,您也要记在心里,今后要好好报答人家。”
“姨娘放心。”
冒姨娘是个不菩言辞的人,有一肚子话想要跟陈端琅说,但真的要说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是一个劲盯着陈端琅看。
还是旁边丫鬟知道时间不多,提醒道:“姨娘,要不要把八少爷抱来给七少爷瞧瞧。”
刚生下来的孩子,身体弱,吴四奶奶又有身孕,三太太也需要静养。所以三老爷就答应冒姨娘暂时带着孩子,给找了奶娘安排在冒姨娘隔壁住着。
听到丫鬟提醒,冒姨娘才醒过神,一连声吩咐人去把孩子抱过来。
“跟七少爷小时候一模一样,您见了一定喜欢。”
看着冒姨娘欢喜的样子,陈端琅微微笑着,保证道:“我的亲弟弟,我自然喜欢,将来还要好好照顾他。教他念书,让他练武!”话中透露出一股坚决的信念。
听出来陈端琅言语中的真挚,冒姨娘欣慰的笑了。
乳娘很快就把孩子抱了过来。
软绵绵的小娃娃,裹在粉色小襁褓里头,眼睛还没有睁开,正打着呼噜。
陈端琅看着,有些手足无措,乳娘就笑着把孩子放到陈端琅手上,“七少爷,您得搂着脖子。”
慢慢的,陈端琅就适应过来,打量着孩子的五官,越看越觉得像纯歌,忍不住回头道:“还真是跟姐姐长得像。难怪那天来人回去回报说跟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姐夫还说等看了要是真的像,一定把礼送的再厚些。”
陈端琅兴致勃勃,冒姨娘本来一直噙着笑意的嘴角听了却僵硬起来,忙摆着手推辞。
“不用不用,小孩子,不用国公爷费心了。”很惶恐的样子。
陈端琅也知道冒姨娘的顾虑,没有再多说,却盯着孩子沉睡的面容微撇出神。
这是自己的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
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自己以前吃过的苦,一定不能再让他吃。自己以前因为是庶子,要被姨娘教导着低声下气的过日子,可以后,自己的弟弟虽说不能做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纨绔子弟,却也要抬头挺胸的在陈家过日子!
以前都是姐姐照顾着自己,今后该轮到自己照顾弟弟,帮着姐姐了!
陈端琅心神一定,就回头朝着冒姨娘笑道:“姨娘,父亲说把八弟养在母亲名下。您待会就给八弟换了姐姐送来的襁褓。”
屋子里人一下子愣住。
第二十章 嫡子
定国公府进来的东西。
今早上随着陈端琅而来的那些花团锦簇都涌入了众人脑海之中。
那些东西,不管是襁褓还是鞋袜,大多都是大红的颜色。
按照规矩,虽说长成了的庶出姑娘能穿着正红色。但周岁之前,一般人家都是给庶出的子女穿戴粉色或是玫瑰色的衣衫。
毕竟周岁之前,孩子要办洗三,要过百日,还有剃发,以及周岁这几个宴席要办。
到时候必然是宾客如云,这种事情把孩子抱出来,在穿着打扮上区分一些,也是正正嫡庶差别的名分。
身为国公夫人的十三姑奶奶,到底是不是一时之间忘了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或是正好国公府有哥儿姐儿要出生,准备的都是正红颜色,也就顺手送来了。
这些本来都还让人怀疑。
现下七少爷却直接说要给八少爷换了国公府送来的东西,那不就是挑明了……
冒姨娘的唇一开一合,望着陈端琅,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充满了祈求。
陈端琅回避的移开了视线。
不是不知道姨娘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姨娘虽说先生了姐姐和自己,可碍于规矩礼法,却没有一个孩子是养在姨娘身边长大的。
哪怕是太太不养,也是乳娘看着长大。
当初自己多半时候能够跟姨娘亲近,但也要跟姨娘分开住着,见面说话还是有次数。
而这个刚出生的弟弟,因着太太病重,四嫂有孕,谁也分不开身来照管,再者父亲那边又发了话,只要没有别人刻意点出来,兴许就能一直养在姨娘身边长大了。
是真正的养在身边……
自己和姐姐都不在身边,姨娘应该很希望有个孩子陪伴着。
但要是把八弟过到了太太名下,一切就不一样了。八弟会是名分上的嫡子,没有哪一个人家,会将嫡子养在姨娘身边。
不过这是为了八弟好!
要把八弟过到太太名下,并不容易。要不是因这回姨娘难产,父亲和四哥都心中有愧,绝不会那么简单就答应。
陈端琅硬着心肠,又道:“姨娘,一定要记得叫人给弟弟换衣服。他是嫡子,不能再穿这些不合体统的颜色。”
虽说明知道哪条路更好,但生下来的儿子转眼就要彻底成为别人的,以前的希冀都化为乌有。冒姨娘还是觉得心如刀绞,半天都没说话,坐在床头掉眼泪。
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敢上去劝。
小小的孩子好像感受到什么,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陈端琅抱着他哄了一回儿,坐到床边,低声道:“姨娘,这是我的弟弟。我总是为他好。”
冒姨娘慢腾腾转过目光,看到陈端琅长开的眉目,脸颊顺着滑下一行清泪。手就颤抖着伸手抚上了陈端琅的脸。
接着又摸了摸小娃娃胖乎乎还带着泪水的脸颊,眼中云雾沉沉。
“姨娘知道了。”声音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悲伤和认命的绝望。
陈端琅抱着孩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别过头再没说一句话。
本来是高高兴兴的过来,最后陈端琅却是揣着冒姨娘的泪水离开。
陈端崕亲自把陈端琅送到了门口。
看着陈端琅个子都长到他肩膀上,就想起来当初那个跟在后头总是哥哥哥哥叫不停的孩子。
其实前后也不过只相差一岁。
果然环境是最能雕琢人的。自己那个时候既希望这个庶出的弟弟永远长不大,又不愿意将来有一个拖后腿的废物。所以每每教导起来,总有一种束手束脚拿捏不准轻重的感觉。
也教诗书礼仪,也教孝道仁义,但于人心复杂上却从来都不告诉他。只盼望这个弟弟能够纯良一生,过些安乐日子也就罢了。
想起往事,陈端崕心中也禁不住五味杂陈,面对陈端琅温润如玉却如同深海梅一样再也看不清楚底蕴的目光,微微失神。
半响才拍拍他肩头道:“你既然在李家附学,就要好好念书,争取光宗耀祖。不要辜负父亲对你的厚望和国公爷一番栽培的心意。”
这样的话冠冕堂皇,陈端琅却能听出来其中的语气半真半假。
这个四哥,对自己还是真有一份渴望在,不过又忍不住猜忌。
陈端琅就在心头哂笑。
其实何必如此,自古以来,嫡子继承家业。自己这个庶子,不管背后再有多少个姐姐,也只能分一分家产罢了。
何况自己还从没动过陈家的主意。
这些话陈端琅不可能直接和陈端崕说出来,就只是面带恭肃的听陈端崕吩咐,一一应下。
人长大了,也开始口应心不应了。
陈端崕明明看出来陈端琅的心不在焉,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小八那儿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看着。”
陈端琅听陈端崕提起这个,就急忙道:“有哥哥教导,端琅自然放心。”
陈端崕闻言嗯了一声,目光幽幽望过去,似乎想要穿过陈端琅的脸一直看到里去。
最后还是只能应付了几句,陈端琅就回去了李家。
陈端崕一转身就叫了心腹的管家来。
“找人十里河的庄子上,就说是奶奶的意思,给十二姑娘选两个服侍的婆子过去。”
管家点头应下。
陈端崕目光一闪,温儒雅的脸上难得现出几分凶色,“告诉去的人一定要看好了,要是再弄出事情,就让他们全家老小自己给我到漠北去服苦役!”
管家神情一凛,有些骇然的望着陈端
陈端崕却一脸淡然的迈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