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退了一步,不要儿子,只要女儿。国公爷和太夫人对我心存愧疚,无论如何也会应允的。何况国公爷也不会指望把女儿再送到皇家去,嫡女庶女也就没什么差别了。要是过继给了我,将来就要招婿,就会养在家里,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有什么不好。”二夫人信誓旦旦,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样。
香雪就在旁边,头皮发麻的站着看二夫人自己动手卸下钗环首饰,上了床睡觉,半天没反应过来。
第七章 过继(中)
连大奶奶见过纯歌就去了赵家。赵大夫人本来还想拿拿架子,为难为难连大奶奶,结果被赵老夫人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
“你想怎么为难人家,又能如何为难人家!我们家里现在什么光景,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都消停消停,这个时候能少得罪人就少得罪人。亲家是做不成了,也别成了仇家。好歹你丈夫儿子都还在牢里头呢。你也不为他们想想。”
二话不说就回了连大奶奶的话,说赵家这个节骨眼上,陈纯贞的婚事也不能风光大办,赵家上下都愧疚的很。也只能靠着陈纯贞的娘家人出头了。
话说的很谦卑,还坚持着要出一百两银子办丧事,只是把一应事情正式托付给了连大奶奶,还写了书信证明,省的日后有人说嘴。
一百两银子办一场丧事,要是以前,的确就是赵家太过。
但这个时候赵家还能挤出一百两银子来给人,也算是十分不错了。
连大奶奶痛痛快快收下银子,找了人帮手料理丧事。因吴四奶奶是陈纯贞正经的嫂子,却有身孕,心力交瘁的三老爷就打发了一个管事媳妇在连大奶奶那儿打下手。
不过三天,就发丧把陈纯贞埋在了赵家的祖坟里。
陈纯贞下葬后的第五天,宫里又传出了圣旨,赵老太爷被赐死,赵老爷和赵明等人一应都判流放到乌萨里江去。女眷要是愿意跟过去的也可以举家搬走,要是不愿意走的,朝廷发还一套宅子,也可以住着。
男人就是顶门立户的,赵家的女眷都选择了跟着走。
乌萨里江虽说偏远了些,环境艰险,好歹赵家的财产还回来了,熬过一些时日,还能在边塞上重新把日子过起来。
要知道边塞上有些富商靠着在边关买进卖出的,日子也过得着实不错。
只是赵老夫人在赵老爷子死了的那天也跟着上吊自尽了。
赫赫赵家一夕之间就树倒猢狲散,让京城许多人都扼腕不己。不过内里的缘由,却很少有人敢去猜测。
只是偶尔有些人会私下议论几句。
陈家上下都想尽快忘了这件事情,可三太太却很不满意。
眼看着早上起来三太太又摔了碗,吴四奶奶气的肚子痛,还不得不强忍着过去伺候,回来就痛哭了一通。
旁边吴妈妈就劝她,“夫人,太太心情不爽快呢,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计较,要保重身子。”
吴四奶奶擦掉眼泪恨恨道:“我也知道她不痛快,这么些日子我都忍了。她总说咱们不为十妹妹讨公道,她也不想想,但凡赵家还是齐整的,咱们能不伸手。可赵家都落到那步田地。难不成要咱们去把人家整治的抄家灭族,只怕全无下都要戳我们的脊梁骨呢。”
自从三太太清醒过来知道陈纯贞事情最后的处置因赵家突如其来的祸事而草草收场后,心里就一直不自在。
叫嚣了好几次不能就让赵家这么躲到边关去,一定要赵家人偿命。
三老爷想着陈纯贞,又想着三太太这些年的情分,一直隐忍着,只是好言劝慰。
陈端崕也从来没有多言顶撞过,听过就罢。
本来大家都以为三太太闹过几天就好了,总知道会以大局为重。结果三太太果真越来越好,连先前的狂躁症都莫名消失不见,见着三老爷和陈端崕也是面容和缓,就是眼底藏着一丝郁色。偶尔还会偷偷找个地方抹眼泪。
三老爷和陈端崕看见三太太这幅强忍悲伤的样子,都十分不忍心,一再嘱咐吴四奶奶好好侍奉。
吴四奶奶就只能一直忍受着三太太这几天在没有三老爷和陈端崕时候变本加厉的鸡蛋里挑骨头,还不能抱怨。
因为在三老爷和陈端崕面前,三太太对她总是嘘寒问暖的。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得罪她了。早知道上回她装病,我就不该还在旁边劝和,就该让夫君早些去跟公爹说了,把她远远打发去住!”吴四奶奶越想越生气,两三年来的隐忍都变成了仇恨。
吴妈妈吓一跳,急忙去关窗户,又见着周围的确没有人,才埋怨道;“夫人,您就少说几句。都说媳妇熬成婆呢,您总能熬出头的。您不想着别人,好歹想想太太千里迢迢叫我来伺候您的这份心意。”
吴四奶奶闻言就瞥了过去一眼,瞅着吴妈妈似笑非笑道:“你大老远从娘家过来伺候我,我也领情,不过娘叫你来,真是为了伺候我?”
吴妈妈脸上就闪现过一抹很尴尬的神情来。
吴四奶奶看着心凉,垂下眼帘,什么话都没说。
吴妈妈不得不上去安慰她,“您也别怪太太。她如今在吴家日子也不好过呢。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挑了您过来嫁给爷,那位就没安好心,嫡枝中那么多姑娘,为何要挑了您这个偏支出来隔了老远的本家侄女做儿媳妇。还不是觉得这样好控制,能压制住儿媳。这些年吴家越来越不行了。早前陈家这位十三姑奶奶出嫁的时候,老太太就想着趁机会塞一个吴家的庶女去国公府给做妾,结果这事情没办成。就只能指望着这位在吴家三房还站得稳脚跟,您也能多说上几句话。哪知道这位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为了一个女儿把人都得罪光了。吴家还有几个爷们要进仕呢。不指着您在中间牵线搭桥,还能指望谁。”
吴四奶奶听了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娘家那边的打算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这些年也是多亏了自己嫁过来,自己家里才能在吴家慢慢说的上话。这回吴家那位老太太交待的事情自然是要尽力办好。
可……
“吴妈妈,你从小看着我长大,我也不瞒着你。你是瞧着我这的光景了。我那位婆婆就跟疯了一样!今天摔东西,明天就打人骂狗的。那都是做给我看,就是希望我帮着她整治冒姨娘呢。恨不得能把冒姨娘肚子里孩子也弄下来才解气。我当然是不能由着她闹,却也是疲惫的很了,哪还有光景去国公府说这事。”
吴妈妈也来了一段时日了,自然知道吴四奶奶说的都是实情,闻言就沉吟了番后道;“儿女婚事就该是父母做主。要不您就直接去跟三老爷说说,太太也总归是吴家人,让她帮忙这件事应该也不难。”
吴四奶奶就急忙摇头,“陈端琅的婚事,除了那位十三姑奶奶,谁也做不了主!你看看陈家现在的情形,上上下下谁不看她脸色过日子。”
说着就自嘲的笑道:“人家有本事,把国公爷的心栓的牢牢的,肚子里又有三个孩子,太夫人都把她供起来。要是我私下去给陈端琅说婚事,不说公公那边怎么想,就是夫君,只怕都要恼了我。”
断然拒绝了吴妈妈的提议,一点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吴妈妈一时片刻不说话了,吴四奶奶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陈端琅如今上有人扶持,自己又的本事。大家都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吴家有人动了心思一点也不奇怪。但吴家那些人,也实在太自私了些。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关头,什么节骨眼上,夫君那边的恩科都考了两三天了,眼看着就是关键时候。
会被派到哪个地方,弄个什么好缺,就指望这一下子。吴家还三天两头写信来催促,吴妈妈也在耳边喋喋不休,逼着要去国公府说定陈端琅的婚事。
陈家有丧事呢!
自己是嫁出去的,吴家那个老太太为难为难也就罢了。
陈纯贞是嫡亲的外孙女,吴家那些嫡系的人也半点不放在眼里,人都没了,奠仪没送份来,就知道催自己办事情。想想都叫人寒心。
吴四奶奶一阵齿冷,就不愿意跟吴妈妈多说话,坐在那里翻账册。
忽然想起来就问吴妈妈,“总说让我去提亲事,还没说挑出来的人是谁呢?”
“是七老爷最小的女儿,老太太疼得很,掌上明珠一样捧着的。”
吴四奶奶听着半响没说话。
吴妈妈看着吴四奶奶脸色,在旁边解释道;“要给七少爷的人,定然要选个好的出来,七少爷再能耐也是庶出,一个嫡出的姑娘,虽说不是长女,配着也是绰绰有余了。”
“绰绰有余?”吴四奶奶就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吴妈妈,这个族妹我可是听说过的。七叔他本来就是老太太的老来子,七叔的小女儿,在家里是何等金尊玉贵,谁又不知道。宠的上了天,十足十的霸王性子。就凭咱们家那位十三站奶奶的精明,她会答应给弟弟挑个这种人过一辈子。真是做梦!”
吴妈妈脸色刷一下子白了。
吴四奶奶这段时日被这件事情缠磨很久,今天话说出来了,干脆说个够。直接道:“你叫人给娘捎消息回去。别什么事情都奉承着大伯他们了,到底不是亲的,嫡枝就是嫡枝,偏支就是偏支。再巴结也亲不了。我如今在陈家也站稳了脚跟,夫君马上也能谋个好缺,咱们顾好自己家里人也够了,吴家其余人等,少管些。”
吴妈妈听着就是一惊。
吴四奶奶却再也没有其余的话了。
吴妈妈子暗自琢磨了一番后,也觉得吴四奶奶话说得对,就没有再多言。
一个青衣布裙的小丫鬟却冲了进来,哭着道:“奶奶,您快过去瞧瞧,冒姨娘见红了呢。”
吴四奶奶脑袋嗡的一声炸响,扶着椅子手柄站起来,尖声问道;“你说谁落红了!”
小丫鬟哭的抽抽噎噎,好在还能回话。
“太太叫了人过去,要逼着冒姨娘喝保胎药,冒姨娘不肯,太太叫了人去压着姨娘,不知道怎的,就见红了。”小丫鬟仿佛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拽着吴四奶奶的裙角道:“奶奶,奶奶,您快请大夫和稳婆过来救救姨娘,否则,否则……”
小丫鬓想到三老爷下的死令,只觉得浑身冰凉。
吴四奶奶也是心惊胆战,根本没有时间去管一个小丫鬓,摔开人急冲冲往冒姨娘住的地方赶。
吴妈妈跟着小心伺候。
到了冒姨娘住的院子,吴四奶奶就听见了一阵咆哮声。
“你,你,我念着你难过,一直不跟你计较,没想到你竟然心狠到这个地步!”
三老爷指着三太太的鼻子,怒发冲冠,顺手抄起旁边的茶盅就要砸过去。
好在旁边陈端崕上去拦住了。
“父亲,母亲定然也不是有意。”
三老爷既担心冒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害怕因这件事让陈家再在外头弄出笑话来,看着陈端崕也有些迁怒,就指着地上一个残破的青花缠枝瓷碗道:“不是有意,我看她就是非要弄掉这孩子不可。药都端过来了!”
三太太坐在一边,朝着外面望了一眼,眼中划过一道幽幽的冷光,很快又转回来,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老爷,这药是安胎药。”
内宅妇人的手段,即便三老爷身为男子不精通,却也不是一点都不懂。
这药既然端过来,还逼着要灌下去,就绝不可能是安胎药。
三太太冷淡的笑了笑,听着里头屋子里冒姨娘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又看了一眼三老爷,幽幽道;“老爷要是实在不放心我,等冒姨娘生产完了,再找大夫来验验药就是。”很委屈的口吻。
这样说,三老爷反而犹豫了。
今天的事情也没亲眼见到,就凭着过来时候听来的只言片语就说是打胎药是不是过分了些。
这孩子都要落地了,再来打胎也不安稳,要动手还不如早些下手。
再说即便是要下手,也该用一些隐蔽的法子,不应该这样直接端了药过来,落人话柄。
三老爷想到种种疑点,又见三太太确实是一副坦荡作风,就不好意思再发作。
但心里尚存疑虑,也不可能道歉说软话,场面一时之间的僵持住。
吴四奶奶站在门外看了半天,暗暗佩服了一声三太太,觉得时机差不多,才一脸焦急的进去。
先朝着里头望了望,又道:“父亲,冒姨娘可还好。”
屋子里又传来一声惨叫,吴四奶奶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第八章 过继(下)
吴四奶奶有身孕,三老爷对她也不好意思沉着脸色,就随便应付了一声。
陈端崕却过来责备道:“现在才过来!”
“我……”吴四奶奶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陈端崕就接口道:“不是叫你好好照顾姨娘,要是伤了小兄弟该怎么是好!”很生气的样子。
吴四奶奶和陈端崕夫妻好几年了,陈端崕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是做脸面功夫,她也不会看不出来。朝着三太太和三老爷那边睃了一眼,就知道陈端崕这是在拿她筏子,很干脆的道:“是妾身的错,等小叔生下来后,就给他赔礼道歉。”
说是小叔,就应该是个儿子。
又说生下来,就是表明会平安无事了。
吴四奶奶一句吉祥话都没说,但说出来的意思都是福兆。三老爷听了很高兴,脸上也和绥了一些,还朝着陈端崕道:“又不是儿媳妇惊吓了冒姨娘!”意有所指的朝着三太太看了一眼。
三太太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讽的神色,却唇角微翘的朝着产房冷冷望过去。
三老爷心急如焚,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根本没有看见。陈端崕和吴四奶奶却一眼瞥见,心都不自禁往下沉了沉。
两个人都觉得三太太的为人行事,不管闹到什么地步,都不会这么正大光明的过来害了冒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那可是把把柄伸到别人手上,将来还怎么出去见人。
但冒姨娘也不是那种不省心的妾室,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去陷害人。万一弄假成真,那就是丢了一个孩子。
冒姨娘也没有扶正的希望,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谁会做。
陈端崕和吴四奶奶都想不明白,这个时候也不宜追究,就只能将困惑都揣在心里。
眼看着过了一个多时辰,屋子里还叫声不停,吴四奶奶就凑到陈端崕身边,小声道:“要不要叫人去国公府那边说一声。”
陈端崕听着身子一滞。
冒姨娘的肚子,这个时候生产本来也应当,不过就是差几天罢了。让人去国公府报消息也很该。
可这次冒姨娘的生产,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母亲总是牵涉在里头。
要是去了国公府报消息,难免就会问起来原因,到时候该怎么说。
不如等孩子生下来,要是大人孩子都没事,就交待一番下人,也给冒姨娘说一声,自然就能把消息瞒下来。
要是……
那时候再做打算!
陈端崕这么想着,又看了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圈的三老爷,就果断道:“别让十三妹妹着急,等等再说!”
吴四奶奶却害怕瞒了消息到时候冒姨娘保不住反而更把人得罪的深了些,有心想要劝几句,告诉陈端崕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瞒住,不如老老实实说了。又看着陈端崕和三老爷还有三太太脸色都不是很好看的样子,终究闭口不言了。
陈家上下忙乱的一团糟的时候,定国公府太夫人却惊讶的张大了嘴看着面带笑容的二夫人,好像在听什么笑话。
旁边四夫人和五夫人也是一脸震惊的神情。
太夫人唇角翕动了几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着最疼爱的儿媳妇,“双宜,你说要过继谁到你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