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维廉笑笑,根本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对她摆个手,转身跟着麦少冬并肩走了。
王文夏吐口气,摇摇头,一副疲累不堪。刚转身打开门,瞥眼看到桌上一本英文原文书,啊了一声反射地拎起书回身喊说:
“维廉,你忘了你的——”说到一半,颓然的垂下手,自言自语着:“算了,明天再给他好了。”
她将书丢在桌子,想想,又拿起来,越看越觉得碍眼,嘴角往下一扯,匆匆追了出去。但出了门她却慢下脚步,有些犹豫。
走到巷子中,麦少冬忽然迎面朝她走过来,出现得那般不冷不防。她和他的面无表情,视若无睹地走过去。
“喂!你——”麦少冬突然攫住她手臂,傲慢地盯着她。
“干嘛!”她口气很粗,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
“你是不是要去找维廉?”
“关你什么事。”
对麦少冬的傲慢轻睨,她可不觉得她有忍气吞声的义务上,毫不畏惧的回瞪回去,气焰很盛。
麦少冬冷眼打量她,态度倨傲说:
“我知道你的智商不太高,用词太艰深的话,你大概听不懂,不过,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再纠缠着维廉?”
一股火由王米夏的心头窜上来,但她反倒笑了,撇嘴说:“既然你知道我的智商不太高,这么艰深的话我怎么可能听得懂呢,所以,你这不是废话吗?”
麦少冬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般讽刺又快速的反应,双眸冷光一闪,犀利地扫她一眼。
“看来你倒没我想的那么蠢。那好,我就说得更明白一点,像你这种女孩,根本不配和维廉在一起,连跟他说话都没资格。你能懂什么呢?你们这种女生,既不爱念书,也没有涵养,更别提什么思考层次,光只会吃喝玩乐、打扮、和男人鬼混。就这样,你们的生活意义只有这样。你应该听过镇上的人对你的评价吧?,放浪随性又不检点,丝毫不懂得自爱。其实这些倒都无所谓,只不过,像你这种程度水准的女孩,怎么和维廉相提并论?肚子里一点内容都没有,你拿什么和维廉谈人生、谈抱负?如果你还有一点羞耻心,奉劝你别再对维廉纠缠不休,省得自取其辱。”
“原来镇上的人对我那么恭维,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他们也太客气了,像我这种程度水准的女孩,哪值得他们那么称赞。像我们这种层次的女孩,人生最重大的意义就在吃喝玩乐、打扮、和男人鬼混,难得你这种水准的优等生会这么了解。不过——”王米夏嘻皮笑脸的,既正经又乖戾。她压低嗓音,暖昧地挤挤眉,抿着嘴轻佻地笑了笑,说:“你不必替我担心我跟维廉的事。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是不谈什么人生、抱负的,他们谈……这一点你这个优等生不知道吗?嗯……”她做作地低嗯了一声,带一点故意的放荡,一双大眼眨得水汪汪。“还是你……嗯……需不需要我教教你啊……”眼波一转,抛给麦少冬一个媚笑。
麦少冬英俊的脸阴了一阴,冷漠地盯了她一会,不发一语掉头走开。
她撇撇嘴,抬高了头往巷子口走去。如果这样就想打击她,未免用错了招数。他自己不都先下注解了,像她这种程度水准的女孩,那懂得什么叫羞耻。她啊,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
叶维廉的家就在巷子口,两层楼的透天洋房,有个很大的庭院,整理成一座小型花园。
一楼的窗子开着。她犹豫了一下,绕到窗户旁。窗里灯火通明,叶维廉正倚在书柜旁,侧对着窗子,略蹙着眉,似乎有些怏怏。
“维……”她心中一喜,正想开口叫他,叶维廉那个在学院教书的高尚兼高级知识份子的妈妈,冷不防闯进她的视角镜头中。
“你又跑去找王家那个女孩了?”叶维廉母亲声音听起来很不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离那家人远一点,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说不听!”
“妈,米夏她哪点不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反对她?”
“哪点不好?这还用我说吗?你没听过镇上的人是怎么说的吗?”
“镇上那些闲言闲语,都是一些人吃饱闲着瞎扯的,根本就不负责任,怎么可以当真。”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自有判断。总之,不准你再去找她,省得别人说些风言凉语。懂了吗?”
“妈。”叶维廉显得很冷静,自有主张。“我跟米夏一起长大,很了解米夏,她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你不该对她有那么深的成见。”
窗里另一边响起踢塌的声响。叶维廉的父亲走进客厅中。王米夏下意识退了一步,将自己埋人黑暗里。
“维廉,你妈的顾虑没有错,我也不赞成你跟米夏来往。”
“爸!”
“你现在还年轻,应该专注在课业上,多交些良师益友,对你才有启发、帮助。爸不是说米夏不好,但她跟我们不一样,不适合当朋友。”
果然是念过书的,措词都不一样。王米夏暗暗笑了笑,笑容随即凝住,紧抓着手中那册原文书。
“有哪点不一样?”叶维廉提高声调。“米夏她聪明,反应又快,是个好女孩。爸、妈,你们对米夏有太多偏见了!”
“好女孩会又抽烟、又喝酒、一天到晚在外头厮混吗?”叶维廉母亲接口,口气很冷淡。“以后不许你再跟她在一起,不准再去找她。”
空气骤然静默下来。过一会,才听得叶维廉开口说:“时间不早了,我跟少冬约好明天一起讨论些问题,必须早起,先上去睡了。”随即转身上搂,丢下一些沉默的姿态。
“这孩子!”叶维廉母亲拧眉说:“也不知是中了什么蛊,老是说不听,非去找王家那女孩不可,我真怕他会被那女孩给拖累。”
“再看看吧,真要不行的话,再想办法。维廉也不是小孩子,总不能将他关在家里。”
“但也不能姑息。我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绝对不准他跟那种不三不四的家庭出身的女孩有任何牵扯。看看她那个妈妈,光是想,我都替她们觉得丢脸,我绝对不许维廉再跟她来往。”
这些话像刺一般,刺进王米夏肉做的心坎上。她猛觉心头一阵灼辣的痛,好像有些黏稠的液体从心脏淌流了出来。
她静静站了一会,将书搁在窗台上,慢慢转过身,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窗内的灯暗了,漆漆的黑泼墨一般朝四处染了过来。她抬头望望夜空,随即低下头,看看胸前的项链。隔了片刻,她垂着眼,慢慢将项链解下,没再多看一眼便塞进口袋。
四周蛰伏着一股热,朝她包围着。没有风,仍是一个燠闷的夜。
夏天早已经来了。闷、热、骚、乱也早已四处侵袭着日落后的暖昧人间。
第五章
人类虽说是群居的动物,但其实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像她,烙有正字标记的不良少女、坏女孩王米夏,午夜一点零三分,在所有好女孩都学着睡美人早早入梦乡等着王子吻醒她们的时刻,还悠悠哉哉地一个人在黑得发渍的街头游游荡荡。
这个时候还不回家,还会在街头闲荡的人,非盗即浪,全都是一些妖魔鬼怪——总之,都不会太正常。难怪镇上那些三姑六婆及青菜萝卜南瓜头,会指指点点说她不良。她的确是不太正常。正经又正常的良家妇女,不会在这个时候还不睡觉,穿着一条裤管被剪了好几处破洞的破牛仔裤,和扣子掉得只剩一颗的破衬衫,大摇大摆地在黑街游走。
“给我一包凉烟——不,万宝路好了。”她走进路旁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丢了一张钞票在柜台,顺手拿了一罐啤酒,拉开拉环,仰头便咕噜灌了一大口。
柜台后那个脸上冒着两颗天王星级痘子的打工男生好奇地看看她,她睨他一眼,伸手抄了烟,大刺刺的转身离开。
看得出来,那枚天王痘一副跃跃欲试、想搭她的蠢样。她才没那种美国时间日行一善。那枚士豆看起来硬就像万宝路广告里那些西部牛仔屁股下的马仔们,一身的骚。太呛了,那味道。
她咕噜又灌了一口啤酒,点了一根万宝路。平常她是不碰这种辣货的,免得尼古丁和焦油吸太多,死得太夭折,那就太冤枉。不过,凉烟太淡了,这种时候,她想尝尝滋味烈一点的。
她狠狠吸了一口,太猛了,不防给呛到,咳得弯腰驼背,狼狈地呛出泪来。
“好女孩不抽烟是吧?”她喃喃地,用力又吸了一大口,将烟丢在地上,猛力一踩,狠狠地踱息。仰头咕噜咕噜连灌了好几口啤酒。
好女孩不抽烟不喝酒是吧?那么,好女孩大不大便?做不做爱?拉不拉屎?发不发情?
“狗屎!”她低低咒了一声,将喝空的啤酒罐踩扁,发狠地朝路前一踢。
罐子似乎撞到了墙或电线杆什么的,轻脆的锵一声,又弹到地上,又锵一声,翻滚了两下,好死不死地落在一双突然出现的脚上。
那双脚很长,极不安份地裹在一条脏脏旧旧的破牛仔裤里。那人拧着眉,长腿一扫,将罐踢开,剑眉压得很低很火地瞅住王米夏。
“又是你!”那声音皱皱的,打了好几层结。
这下子倒大楣了!王米夏抿紧了嘴不出声,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才能尸骨齐全的脱身。一听那声音,揪紧的眉不由得皱得更紧。怎么会那么衰!竟遇上这家伙,不仅倒大楣,还煞黑星!
“真倒楣,今天已经霉透了,竟然又碰上这白痴。”长腿的家伙心情似乎很不好,语气很冲,臭着脸,一副阴阳怪气。“你哑了吗?踢到了人不会道歉吗?念了那么多年的书都干什么吃的?这点礼貌都不懂!”
看样子这家伙的心情似乎真的很鸟,比她爽不到哪里去,算她倒楣,好死不死惹到了他。
“对不起,源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她舔舔嘴唇,有些低声下气,却又劣性难改,不知趣地加了一句:“我哪想得到你会突然从那里蹦出来。”
“我高兴从这里蹦出来不行吗?还需要事先向你报备吗?”源赖安满嘴找碴的口吻,没风度到了极点。[霸气书库]
他的心情的确不太好,不仅不好,根本是差透了。他跟余杏香及余杏香的父母周旋了一整天,一直巴望他们能够了解他的理想,结果他们却兴匆匆的硬塞给他一堆房产广告单,频频劝说要他“该买个房子,安定下来”。说什么教育是人生大计,教书是一生的事业,要他在安稳中求发展,他们才放心把女儿交付给他……
结果,他溜到嘴边的话一直没能说出口;结果,还要浪费宝贵的黄金时光继续跟那群头脑智障的白痴学生周旋。然后,正当他一肚子乌烟瘴气的时候,又倒楣的碰上这种晦气,简直背透了。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要不要来一根?”王米夏眯了眯眼窥窥他。自己先点了一根,而后流气的把烟递给他。
源赖安瞪她一眼,很不给面子,没好气地说:“不必了,我还不想那么早死。不过,对你这种脑袋装浆糊的白痴大概没差,反正你们这些白痴活着也只是浪费空间和资源。”
果然!她是自讨没趣,触到他霉头了。瞧他那一脸晦相,她真白痴才跟他当人说话。
“反正这地球人那么多,都在浪费空气和粮食,也不多我一个。”她喷口烟,耸个肩说:“看样子你的心情不太好,我还是早点离开的好,省得不小心惹毛你,没事找气受。”
“少跟我油腔滑调的。”源赖安斜眉歪嘴,表情更臭。他一向不想管这些三流白痴学生的,要死要活是他家的事,干他屁事。但这时候,看王米夏那一副流气的样子,他就是有气,烦透了。他猛然侵向她,一把夺下她手上的烟,丢在地上用力踩熄,粗声说:“小孩子抽什么烟!这么晚了还在街上闲荡,还不赶快给我回去!”
这家伙,八成吃错药了。王米夏本能地皱个眉,斜着眉睨他一眼。
“嘿,源先生,我知道你心情不太好,但那又不是我的错,你有风度一点,不要把气出在我身上。”挑衅地又捞出了一根烟。
但还没点燃,源赖安就粗鲁的抢下她的打火机和香烟,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她霉极了,恼声叫起来:
“你有病啊,怎么可以——”
“少罗嗦!”源赖安粗声地打断她的不满。“还有呢?把剩下的香烟交出来。”
“没有了。”她退了一步,皱眉盯着他,说不出的懊恼。
“休想骗我。你既然不老实交出来,我就自己搜。”源赖安一脸阴沉,毫不客气又粗鲁的抓住她,修长的大手在她身上搜索。
“你干什么!放开我!”王米夏恼极了,口气臭起来:“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别往我身上乱摸。再不放手的话,我就大叫,告你性骚扰!”
“性骚扰?就凭你?”源赖安轻哼一声,口气很不屑,根本不当她是女人,一点也不受威胁。“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就凭你这种薄板身材,就算脱光了衣服躺在我床上,我还得考虑。性骚扰?哼!”那口气态度,简直鄙视到了极点;搜寻的动作更一点也不迟疑,根本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胸前的口袋没找着,跟着顺势滑下,修长的大手移到她屁股后,从她破牛仔裤的口袋捞出那包刚拆封的万宝路。
“你说,这是什么?”他拿着那包烟,在她面前晃了晃。
王米夏咬咬唇,不说话。
源赖安将烟捏成一团,丢到垃圾桶,跟着手一推,像丢垃圾一般丢放开她。讽刺说:
“你们这些白痴,就是光会抽烟和嗑药,脑袋才全是一团浆糊。有时间抽这种东西的话,就好好念些书,给那颗浆糊脑袋一些营养,免得混到高中毕业了,还一脸白痴相,丢死人。”
猪!王米夏听得反感极了,反唇相讥说:“念那么多书又怎么样?像你这种人,就是有的没有的念太多了,把脑袋都念坏掉。若像你这样,会念书有个屁用!个性那么差,更加讨人嫌!”
“是吗?起码不会像你脑袋里装的净是浆糊。”源赖安撇撇嘴,嘴角往下一扯,很不屑。猛推她一把说:“好了,我没时间再跟你这种白痴闲扯,还不赶快给我滚回去!”恶劣的口气、粗鲁的态度,完全没有一个身为师长该有的慈爱宽和与修养。
“你有风度一点行不行?”王米夏被他那样一推,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她原就不指望这些所谓“有教无类”、抱着老孔大腿吃他的尿屎混日子的教师能有什么伟大的举止言行。算她乖戾,学校办公室里那些老师,在她看来,除了年轻时会考试念书,一个个刻薄俗气又无知。当然,这个源赖安自然也不例外。
“跟你这种白痴讲风度未免太浪费了,我没送你一个大过,你应该很庆幸。”
源赖安嗤笑一声,懒得再跟她费口舌,表情一臭,便掉头走开。
什么嘛!王米夏一张俏脸紫得透黑。倒楣到了极点才会遇上这个大扫把。她瞪着他的背影,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追上去踢他一脚,将他那张傲慢的嘴脸给踩扁。
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失败地站着。本来嘛!她能做什么?一开始她就屈居下风。
“猪!”她骂了一声,将跟前碍路的碎石子狠狠踢开。
四下阒暗。她下意识抬头,重重吐了一口气。当空一片神秘的午夜蓝,几点星光偷偷地眨啊眨啊的,闪烁得那么暖昧,她觉得像被偷窥。
黑夜中有谁在凝视吗?她不禁敏感起来,睁大眼睛瞪着周遭,随即却失笑起来,摇摇头,将颤乱的发丝甩向脑后。
燠热的空气依旧。夏天实在太长了,长得——她停下脚步,又抬头吐了一口气。
无聊啊,人生。
“阿妈,早。”
长长的假期终于开始,炎热的夏天依然持续上演它的最高潮。天气闷热得连墙壁都长霉,叶维廉穿着洁白的衬衫长裤,一身好教养地含笑向王米夏的外婆打招呼。
“维廉,是你啊。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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