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怔了一下,神色微许不自在的说:“学长,你别这么说。已经不是上学的那个时代了,都过去了。”
“以后就叫我莫言吧,像你说的,已经不是上学的时候了。小颜,我不希望在你眼里能拔得的,仅是一个学妹对学长的尊敬。”沈莫言点到为止,相信她听得懂,拿起外套起身:“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容颜本意推拒,他言语上虽然轻淡,但一眼看出意态坚决,不是容颜能反抗得了的。
一路上两厢无言,世间事真是奇妙啊。没想到画上句点的故事能重新开启,不要说沈莫言没想过会见到容颜,只怕容颜更是做梦也没想过会再遇到沈莫言。而且左逃右选,会在这个城市落脚。
真难以想象她和这个男人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纠葛,云淡风轻的就连她和姐妹的感情都被离间了。可见这个男人强大到什么程度,都没觉得出手,伤害就已经造成了。果然是有太多女人愿为他生为他死的,就在这个男人闭眼小瞌或倦怠失神的时候,岂不知在他脚下早已杀戮一片。
容颜觉得她和段安弦只是一个微小的雏形,实则肯定还有不知多少女人像她们这样,为了这个男人结了仇,斗得你死我活。
如果让段安弦知道他们此刻正平静的坐在一辆车里不知她又要作何感想。
有一个瞬间,容颜竟觉得那么悲哀,而且无能为力。
沈莫言停下车跟她一起下来,从相见再到这个刻分别,除了那些时而不着痕迹让她不知所措的言辞外,沈莫言整场表现十分得体。优雅得也恰到好处,不亢奋更不焦躁。如果不是他字里行间说出他还是深爱着她的,会让容颜感觉那些过往已经淡掉了,这果然还是当年那个不温不火的男人。
“进去吧,我看着你。”沈莫言在她低头想事情的时候,发话。
容颜抬起头,映着不算清明的那点儿夜光,注视他:“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回吧。”
沈莫言站着不动,双手扶了她的肩头一把,轻轻的帮她转过身,面向归路的方向。身后人嗓音和缓:“走吧,我看着你,不用害怕。”
那条胡同是有些黑的,以前还有一个路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连那个奄奄的路灯也坏了。容颜正好运气不佳的赶上,就像鬼影一样恍恍惚惚的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灭掉了。她绝对算个胆大的,可是,一抱头,还是哇哇的叫了起来。一门心思往回冲,直到进了门才发现全身都是汗。简直心惊不已。
容颜已经走到一半,正好站在那个坏了的路灯底下。一直没有人修,她起初几天颤巍巍,途经得次数多了便没了什么感觉。常常忘记路是黑的。不过也出过一段不好的插曲,据说某个晚上一个女孩子在这一带被人糟蹋了,她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胆识又退缩成芝麻粒大小,那段时间下班回来得晚了必要将手机里的音乐开到最大声,能壮胆一样。此时此刻周身一片宁静,当着熟人面不好意思开音乐的。不过知道背后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刹时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又成了一条光明大道。
下意识回过头,难怪会有光明大路的感觉,何时沈莫言将车灯打了过来,正照亮这一整条胡同,而他就站在那段明光里,静静的望着她。
实则看不到他的眼睛的,容颜抬手朝大致方向摇了摇,大声喊:“学长,你回去吧。”
沈莫言似乎也抬起手招了一下,没说话也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
一直进到小区,光线是直的,再照不到这里来。容颜拿起包摸索钥匙。瑟瑟晚风中一个冰冷无温的声音传来:“那个男人是谁?”真是冷到极至,冰得容颜的心都跟着不可遏制的紧缩了一下。缩成团,皱巴巴的心有余悸。刚抄起钥匙的手一抖动,“哗啦”一声落在了地上。
蓦然抬头,拎着西装外套,衬衣扯出的秦绍风目色沉寂的看着她。黑衣黑裤融在凄然的夜色中,就跟用定型胶塑过了形一样,一动不动。让人直产生一种错觉,刚才的声音是不是他发出来的。怎么像来源于地下?
“绍风?”容颜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落地,捡起钥匙朝他走过去。看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实在不怎么好看,想起中午一起吃饭的那码事,有点儿底气不足:“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绍风定定的看她几秒,一如既往的低气压。轻笑了一声,也是冷的,比哭还悲情。
“你也知道很晚了?那个男人是谁?不跟我吃饭,就是因为他?”
容颜微微皱眉:“什么和什么呀,那是我的一个学长,当年读一所大学的。今天才遇到,一起吃了个饭。”看他面色缓和,又问他:“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等的?”
秦绍风低下头,额发一起垂下来,在晚风里轻轻的荡着。声音低沉,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不记得了。”
容颜晃了一下神,他这个样子……没接着想下去,凝了凝神,不说话。
秦绍风低微的一声伸吟,笔挺的身杆弯下一点儿,没抬头,只跟她招了招手:“容医生,过来。”
容颜看出异样,不知他什么状况,走进一些问他:“你怎么了?”
秦绍风已经将一只手臂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反应过来敏感的想要退后,就听他有气无力的说:“别动。借我靠一下。”然后容颜明显感觉有重量袭压下来,一米八几的男人岂是她能招架得住的。被他按着当拐杖用,高低却正好合适,上半个身子靠上来,越积越重,连气息都近在耳畔。
离得这样近,容颜听出他气息沉重,若有似无的哼了两声,极度隐忍着不说话。
她再愚钝还是看出不妥,刹时担心起来:“秦绍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秦绍风低下头,也一并垂在她的肩膀上,风一吹有淡薄清新的香水味。慢吞吞的憋出两个字:“胃疼。”
一个医者的警觉性陡然被惊醒,容颜转过身主动掺扶住他,再不济也当了这么久的医生,基本的职业道德她还是有的。拉着他认真寻问:“晚饭吃了吗?”
秦绍风摇头:“一直在这里等你,吃什么饭呀。中午的也没吃呢。”
容颜有点儿火大:“你傻啊,那么大人了却不知道吃饭。”
秦绍风真是疼到极至了,本来情绪比她还多,一早也想过见到她之后可能会忍不住发作。可是,现在疼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什么话还不都由着她说。懒洋洋的颓废,便被她错误的理解成了理亏气短。
容颜边走边训斥,转眼由小红帽转变成了大灰狼,说不出的耀武扬威,絮絮不停的念叨他。
秦绍风不言不语的跟在身后,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背影很纤细,长发束成马尾随着行走的动作左右摆动,活力又安逸。他渐渐目不转睛,盯着这么个人觉得这一刻的时光很好。抚了抚眉骨,发现拿自己没有办法,那么多女人对他好,就这个女人不知珍重,甚至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为她吃了那么多苦,到头来最放不下的人依旧是她。
容颜将人安置在沙发上躺好,奈何秦绍风长得太高了,而沙发并非很大,他像是疼得厉害,她说什么他都照做,倒是一句话没说,也没吵着窝身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实在不舒服。最后还是容颜看不下去了,觉得他一个病人,左右就不要那么计较了。转过身又回头,往卧室的方向一指:“去床上先睡一会儿吧,等粥熬好了我叫你。”
秦绍风抬眸看她,一张脸已经十分苍白,看着是很有些楚楚可怜。还是没说话,乖乖的翻身下来,拎起外套去她的房间。
容颜骂自己真是不争气,没骨头,虽然他不吃饭是为了等她,可是,话又说回来,她并没让他等着啊。并且她也是巴望他不要等她的,何来的罪恶感呢。
这样一想不禁坦然许多,这边将材料放进锅里,打开小火慢慢熬,那边又急匆匆的去翻药箱,把治疗胃疼的通通找了出来,端上水去卧室。
秦绍风睡觉很警觉,本来轻微瞌着眼,或许是太疼了根本睡不着。一听到门响立刻睁开眼,透过昏黄的床头灯静静的看着她,脸上有一种缓缓如水的情绪,也因为这光被隐去大半,看得并非那么清楚。
容颜一走过去,他伸手去接,被她一下躲开放在床头柜上。
“吃完了东西再吃药,现在还很疼么?”
秦绍风半侧脸陷在枕头里,以前的他张扬且不羁,现在的他却是冷漠深邃的。视线一放平,不看她,看窗外璀璨的夜景。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些其他:“你就是在这里住了两年多?”
容颜觉出他情绪不高,转而一想谁疼成这样还能一脸欣欣向荣的。答了他一句:“也不是一直住在这里,离开S城那前半年在其他城市来着。”接着又问:“你的胃还疼么?”
半晌,秦绍风点头又摇头,真是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就像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是疼还是不疼了。有那么一刹容颜怀疑他是不是疼傻了,根本没搞明白她问的什么。
实则秦绍风的确有一刻恍惚,就是不太能搞明白是哪种疼了。曾经就是有一种疼,过了这么久伤口早已经好了,可是,仍旧时不时的会觉出疼,到底哪里疼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沉吟道:“这疼跟以前是没法比的。”
容颜一脸狐疑,想再问明白,一拍脑门尖叫一声杀了出去。忘记了,厨房还熬着粥呢。
还好没有烧胡,一会儿她端着热腾腾的粥上来。一进来看到秦绍风还保持着之前那个看景的姿态,让她一时难解,又感触良深,男人变深沉,基本上就等同于精神病变了。
放开嗓子唤他:“秦绍风,吃东西吧。”
然后把整个房间的疼都打开,顿时明亮起来。
她把粥放下,去扶秦绍风起来,把枕头靠在床头上,帮他寻个舒服的姿势。弯腰时看到他脑门出了一层晶亮的细汗,看来真不是一般的疼。不过这个男人可真坚强,眉毛都不眨一下。
秦绍风端过粥碗时颇俱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容颜即刻接收到,解心术一般:“很不可思议是不是?原来我还会煮粥?”当年在秦家的时候,她可是标准的一无事处。钱不会赚,饭也是不会煮的。当然,即便她会也无用武之地。
秦绍风还真敢应:“不是不可思议,是压根就不信。”
容颜咂咂舌,眯起眼睛非把他高大的形象看低不可。挺直腰板顺带提示他让他睁大眼睛看清了。
“告诉你,别小瞧人。煮粥太小儿科了,我还会做很多菜呢。”
秦绍风慢条斯理的咽了一口粥,还是一本正经的摇头:“不信。”
他说得实在太云淡风轻了,容颜怒火高涨,见过不识眼色的,没见过这么不识眼色的。也不看看他在谁的家,睡谁的床,吃谁家的饭。
“秦绍风,你真还别不信,明天我煮给你看看,非让你心服口服。”
秦绍风动作依是慢吞吞,嘴上答得却很干脆;“好。”
他一说完,容颜就有些反悔了,怎么感觉都像着了他的道。
吃完大半碗粥之后容颜接过碗,又把药和水递过去,当真尽心尽力,职业病一作祟,把秦绍风当良民待:“吃完药就睡吧,你这个胃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当个事治一下比较好。不要小瞧这胃疼,总觉得挺一下就能扛过去,可是个大事呢。”
秦绍风点点头缩进被子里,问她:“你睡哪儿?”
容颜又抓头发,然后说:“我睡沙发,你好好睡吧,不用管我。”
秦绍风当真就不管她了,一点儿不跟她客气的睡着了。
容颜洗完碗收拾好进来提电脑的时候看到秦绍风已经睡实,白天阴晴不定的那么一个人,睡着了倒有几分乖巧。轻轻关上门,看时间还不算太晚,打开电脑争战。
男子漫不经心的晃动手里的杯子,晃动的时间久了,盯着看的桃花眸子微微眯起,像很失神。惯常喜(www。99down。net…提供下载)欢的黑色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儿处,水晶扣子静静的发着光。每个细微之处无一不透出男人特有的优雅尊贵。男子对此并不自知,或是从来都万众瞩目,不仅习以为常,反倒由心生起一丝烦躁。再有风骨媚惑的女人凑上来,不悦的蹙起眉。
还是宋瑞在一旁帮他把人清散,视线再转回来,忍不住一腔幽怨与惆怅。以前的秦远修再不济也只是凉薄,什么时候多这几分忧郁的?而且像越来越忧郁,连带他都跟着有那么点儿像活不起了。
肩膀撞了他一下:“哎,秦少,你拉我出来喝酒,再摆阎王脸给我看,不太像样吧?”
秦远修神色一转,隐约笑了:“阎王脸什么样?没见过。”
宋瑞掏出一根烟,率先递给他,边点火边说:“以前我也没见过,现在见到了。你要真好奇,回家照照镜子。”吐了一口烟圈,正儿八经问他:“怎么?闵家的公司还没上正轨?”
秦远修骨节分明的手指掐着烟却不点燃,一节一节的捻成烟丝,转眼落了一地。抬起眸子淡淡说:“快上正轨了,两三个月的事。”
宋瑞忍不住感慨:“没想到闵家会遭这种难,要不是你秦远修出手,对闵家无疑算灭顶之灾了。只怕日后S城的高门中,闵家就得被除名了。”
秦远修缄默不语,对此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按了按眉骨,依稀疲惫。
一昂首饮尽手边的液体,抓起外套就要起身。
“回吧。”
被宋瑞一嗓唤住:“先别走啊,再聊两句。”
秦远修看了看他,又坐回去。从自己兜里掏出烟点上,眯着眸子问他:“你还有什么事?不用回家陪夏北北?”
宋瑞冲他暧昧的吹了口气,顿时烟雾缭绕,啐粗骂:“操,能不能思想纯洁一点儿,我还没在她床上留宿过。”
秦远修挑了挑眉,轻而易举就能邪气横生。似笑非笑:“是夏北北阵地防的紧吧?”
宋瑞伸腿作势踢他,被秦远修识破意图,轻一抬腿自然搭到另一条腿上,轻松避过。很刻意的笑了声:“你们持久战打得可不短了,还不打算结婚?”
“是想结来着,可是,你知道我们两人之间有一些东西需要刻服。没办法,这事我也常常头疼。”宋瑞猛吸两口烟。
秦远修弹掉一截烟灰,嗓音淡淡的指点迷津:“就没想着给二老下一味猛药?他们盼什么你们就送什么好了,就不信那么投其所好了,二老仍是看不上夏北北?”
宋瑞一怔,转眼眉舒目展,就差握着秦远修的双手大唱敬歌。按灭手里的烟,不得不说:“还是你秦少了得啊,难怪什么事到你手里都游刃有余。”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一心只顺着夏北北的意思来,坚决不肯婚前性行为。就没想过,怀个孩子对他们打通关多么重要,无疑要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啊。再说,他跟夏北北谈了两年多,女的想嫁,男得会娶,没谁抱着玩玩看的心态,早一天或晚一天突破那一层又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秦远修不急,他倒急了,起身拍了拍秦远修的肩膀:“我先走了,谢谢你啊。”
秦远修被晾在沙发上有些好笑,宋瑞猴急成这样还真是少见。他也拿起外套出去,夜已深,场所内外仍旧热闹非凡。没觉得喝了多少久,头却疼得厉害,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似血管都要崩开。
乏力的按了按,仍旧无济于事。快速回到车上闭目养神,许久之后有所好转,开车回家。
手边电话响个不停,秦远修一时想不起去接。直响得他不耐烦,才顺手按了接听键。
原来是闵安月,声音柔和:“干嘛呢?怎么才接电话?”
秦远修坐直身子,沉声说:“正开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