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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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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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降的匈奴人皆被赶到部落空地之上,手背到身后,低首跪着,因是半夜于床榻间被骤然惊醒,大多数人都来不及穿外袍,仅着单衣在冷风中,背脊微不可见地发着抖。

子青在这群人中看见有几个怀抱婴孩的女人,但都不是扎西姆。手持短铩,掠过不好的预感,她快步走近扎西姆所住的帐篷,还没进去便听得到里头有异样的声音,她想进去,却被另外两名汉军拦在门口。

“办着事呢,识趣得就到一边去!”那两名汉军朝她道,压根也没把她放在眼中,赶苍蝇似的赶着她。

子青不动,问道:“办什么事?”

“小孩子家,还没开过荤吧。”其中一汉军笑道,“要不,你排最后,等我们玩过了再留给你。”

子青这才明白里头在发生着什么事情,眉头紧皱,短铩疾出,分点向二人腰腹腿间,逼得他们让开路来,口中怒叱道:“军中明令,严禁□妇孺,你们难道不知!”

说话间,她人已闯了进去。

帐内,眼前的一幕让她更加怒火中烧——

扎西姆的衣袍尽落,被逼着趴在矮柜上,一名曲长装扮的大汉趴在她身上,大手紧握着她的腰。子青看不清扎西姆的表情,一下又一下地冲撞让她发丝散落下来,她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着,柔顺地仿佛这个躯体不是她自己的。

孩子,静静地躺在身后的床榻上,睡得正香甜。

为了孩子,她什么都能忍受。

子青连想都没想,一脚猛力踹开那名不知是哪营的曲长,自地上捡起衣袍,飞快覆上扎西姆微微颤抖的身体。

“你!”曲长踉跄几步,站稳身子,看清子青只是名寻常士卒,怒道:“找死啊!活敢坏老子的事!”

子青挡在扎西姆身前,短铩笔直地指向曲长,沉声道:“军中明令,严禁□妇孺,违令者杀无赦!”

“她是匈奴人!”曲长捡回大胯,狠狠吐了口唾沫,“匈奴人年年入关,打家劫舍,□我汉家女子。我玩一个匈奴女人又怎么了!你给我滚开!”

扎西姆草草裹好衣袍,飞快地扑到床榻之上,抱起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复躲到子青身后。直到这刻,真实地抱着孩子,她眼中才忍不住滴下泪来。

原先守在帐外的两人也冲了进来,见到子青护住扎西姆,铩尖对着曲长,都有些愕然。

“这小子居然帮着匈奴人,你们还不给我上!”曲长提着大胯,怒骂道。

那两人对视一眼,果然向子青冲过来,却被子青夺了其中一人的长戟,借力打力,一拨一挑之间,干脆利落地将另一人的长戈击飞出去,落在地上,犹自微微抖动。

曲长这才明白眼前的少年绝非泛泛之辈。

“匈奴人也是人,一个女人何辜之有,此举禽兽不如!”子青鲜少骂人,更鲜少用如此重的话,此时确是恼怒之极,铩尖轻抖,“你若执意而为,休怪我不客气!”

扎西姆此时方才察觉出子青的声音有些许耳熟,仔细盯了她一眼,不由地吃了一惊:“是你!你……你原来是汉军!”

子青望了她一眼,轻点下头,未说话。

“原来你们认得!”曲长一声冷笑,自觉抓住了子青的把柄,有机可趁,“身为汉军,私通匈奴,是叛国之罪,该斩的人是你!”

“我是否私通匈奴,不是你说了算!”见他是这等迫不及待就反咬一口的小人,子青根本不屑向他辩解,短铩滴溜溜在手上转了一圈,径直划开身旁帐壁,外间的喧嚣合着冷风呼啦一下全灌进来。

单手持铩,另一手拽住扎西姆,子青戒备地盯着三人,带着她自裂缝处退出了帐篷。

曲长为首,其他两人跟随其后,亦步亦趋地逼着她。

外间其他汉军见状,皆有些诧异,曲长趁机大喊大叫起来:“此人勾结匈奴人,现下还想护着这匈奴女人逃跑,快抓住他!”

“你满口胡言!是你□妇孺,违反军规在先。”

子青怒道,已见周遭汉军目光已变得异样,虽未对自己出手,但却挡在她们身后,再无处可退。

“出什么事了!”

蒙唐骑着高头大马,六石黑柄劲弓拨开众人,看见拖着匈奴女人的子青,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越骑校尉,你的人私通匈奴,现下又想护着这匈奴女人逃跑,你可不能护短啊。”那曲长自然认得蒙唐,朝他拱手行礼道。

蒙唐冷冷望向子青,问道:“你拖着个匈奴女人干什么?”

子青松开扎西姆,禀道:“这女子被他欺辱,卑职断不容此等有违军规之事,故才护住这女子。”

“他分明是认得这个匈奴女人!想带她逃走!”曲长嚷道。

蒙唐接着问子青:“你认得她?”

“是,我认得她。”子青毫不避讳地承认,“将军也知道此事,我可以解释明白。但他违反军规,□妇孺确是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

“那就到将军跟前说清楚!”蒙唐沉声道,手一点那名曲长,“你跟着来,敢做就得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一个匈奴女人而已,哼!”

73第三章突袭(三)

部落空地上,霍去病淡淡地扫过地上跪得密密麻麻的匈奴俘虏,来回踱了几趟,似乎并不甚满意。

赵破奴疾步过来,低低向他禀道:“问出来了,休屠王与休屠王子日磾前日就去了浑邪王部,正好都不在。”

霍去病用手指推了推额角,目光望向周遭,皱眉道:“也不说悠着点,帐篷烧了快有一半吧?老赵,你把能吃的都找出来,全军原地修整,两个时辰之后出发。”

“诺。”

赵破奴领命,转身正碰上迎头过来一脸阴郁的蒙唐,紧接着便又看见后头的子青、扎西姆、曲长等人。

“你们这是……怎么了?”赵破奴眼看着蒙唐径直朝霍去病过去,便问后头的那名曲长,“郭鸣,出什么事了?”

郭鸣先朝赵破奴行了一礼,才朝子青努努嘴道:“我不过玩玩那个匈奴女子,那小子就跟疯了一样,我才发觉那小子原来和这个匈奴女子是认得的,他有私通外敌的嫌疑,所以我特来禀报将军。”

“不能吧……”

赵破奴看他指得那小子正是子青,心里就直摇头。

这边,蒙唐已经将事情向霍去病禀明,末了硬邦邦地补上一句:“子青虽是我振武营的人,倘若他当真有私通匈奴嫌疑,我必亲手斩了他。”

霍去病听罢,先扫了眼扎西姆。

扎西姆鬓发凌乱,赤足站在冰冷的地上,袍角在风中翻飞,隐约可见里头白皙的腿。她静静搂着怀中的孩子,温柔地看着孩子每一下呼吸,似乎周遭一切全都与己无关。

“子青,这孩子就是上回你所救的那个孩子吧。”他几乎是即刻就明白了整件事情

子青点头:“是,她便是孩子的母亲扎西姆。”

“扎西姆,休屠王的王妃。”几乎是转瞬之间,霍去病双目寒光乍现,转而盯住郭鸣,冷冷道,“你,竟然对王妃无礼!”

“卑职、卑职……”郭鸣有点蒙,将军与子青的对话他全然听不懂,“卑职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匈奴女子,匈奴人进犯边关时,辱我汉家儿女,卑职也是想以牙还牙……”

“军法明令,不得奸犯妇孺,违令者斩。”

霍去病压根不去理会他说什么,只淡淡陈述道。

“将军恕罪!卑职知错!”郭鸣忙求饶道,“将军恕罪!将军恕罪啊!”

出征匈奴,所获财物,连女人在内都算是战利品,按说应等汉廷明令配赏,但他们身为军士,先尝口鲜,这原是军中旧例,向来是不会被深究的。他是头遭跟随霍去病出征,着实没想到这位年轻将军不仅练兵与众不同,连赏罚也是如此严苛,一丝不苟。

赵破奴在旁看了片刻,见郭鸣求助地望着自己,便凑过来在霍去病耳边嘀咕了句什么。

“哦,你说他爹是郭进,”霍去病转头,盯了赵破奴一眼道,“……不认得。”

见将军决心已定,装傻充愣到底,赵破奴只得退到一边。

郭鸣失望万分,跪在地上只道:“卑职知罪,还请将军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卑职便是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军令如山。”

霍去病望着他,只说了这四字。

郭鸣脑袋轰得一声,便知难逃一死。子青在旁,也未料到霍去病竟能当真做到执法如山的地步。军中虽有条令,擒获贼妇,未奉明文配赏而奸犯者,以军法论处。但当真执行者,却是少之又少,一方面自是军法有驰废之处,另一方面是匈奴人长年进犯中原,民怨极大,士卒中有此等举动,一般为将者亦不会过分追究。

“将他绑了,军前问斩。”霍去病道。

火把高举,将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郭鸣被捆着,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漠然地盯着前方。虽然即将问斩,但他骨子里仍是个军人,哭号求饶这等事情再不会做。

赵破奴上来,将一碗酒凑到他嘴边,郭鸣没有推脱,大口饮下,溢出的烈酒顺着下巴直淌到衣袍内。

“有什么话要留下么?”赵破奴低问。

“没有,我既然做了,就敢认。将军拿我来杀鸡儆猴,我也没什么可冤的。”郭鸣已想明白这事,哑着嗓子道。

赵破奴默然,再无话要说,便退到旁边去。

众人皆已聚齐,整个空地上鸦雀无声,不仅汉军,连同身为俘虏的匈奴人都在静静地等着……

霍去病寒着脸,朗声道:“犯卒郭鸣,奸犯妇女,违我军令,军前问斩,以儆效尤!”简短的一句话说罢,再无丝毫犹豫,朝行刑手微一点头。

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郭鸣身子重重栽倒。

“众将听令,再敢有违军令者,严惩不贷!”霍去病沉声道。

“诺!”

齐刷刷的声音,犹如闷雷滚过一般。

子青又回了残破的帐篷,拿来扎西姆的靴子,又替她披上一件披风,自始至终都沉默着。面对扎西姆,她心中只有愧疚,但她知道,愧疚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她什么都做不了。

匈奴俘虏中一位老嬷嬷战战兢兢地出来,服侍着扎西姆穿上靴子,又想替她抱过孩子。手刚触及孩子,扎西姆便猛地一惊,本能地将孩子死死搂在怀中,直到看清眼前的人,才松懈下来,方由着老嬷嬷将孩子抱过去。

指尖轻轻拨弄着孩子的乌黑头发,她万般眷恋不舍地望着这个孩子。子青在旁看着,心中不好受,想出言安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猛地转开,走开来去。

“子青。”将军在不远处唤她。

子青快步过去,抱拳行礼,静候将军吩咐。

“这女子和她的孩子甚是重要,你之前救过她的孩子,方才又救下她,她必定对你甚为感激。”霍去病道,“你去好言安慰她,让她不必害怕。告诉她,汉廷对于俘虏总是宽待的,定不会伤害她和孩子。”

“诺。”

子青领命,转身欲走。

“等一下……”霍去病唤住她,盯着她半晌,皱了皱眉头,手伸过来,啪啦啪啦在她脸颊上连拍数下,“打起点精神来,这仗才刚开始,愁眉苦脸地怎么能行!”

他拍得不重,脸颊不觉得疼,倒是热乎乎的,子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诺!”

忽然身后传来惊呼之声,子青转身望去,看见几名军士惊慌失措地指着一处火烧得正烈的帐篷惊叫,仅能堪堪看见一角披风自帐帘闪过,正是她方才替扎西姆披上的披风。

“那女人、那女人冲进去了!”有人在大叫!

老嬷嬷抱着孩子,立在当地,布满褶皱的脸上老泪纵横。

火在帐篷上熊熊燃烧着,时而传来支架烧断的劈啪之声,眼看着整座帐篷就坍塌下来……

一人飞奔疾冲入内!

霍去病定定看着那个幼树般的身影消失在火中,头一遭,指尖发冷,无法呼吸。

74第三章突袭(四)

火在寒夜的风中烈烈燃烧。

那一瞬,周遭的喧嚣似乎距离他很远,人影在眼前晃动,吵嚷着什么,霍去病完全都听不见,眼中只有那顶燃烧着的帐篷。

他要费上很大的气力才能让自己站在原地不动,而不是冲向那顶帐篷。

一声巨大的劈啪之声,帐篷两根主要的支撑立柱被烧断,半边倾斜地轰然坍塌下来……

堪堪委地的帐帘骤然被撞开,一道人影就地翻滚而出,正是子青死死抱着扎西姆,将她尽力护在怀中。

松开扎西姆,为了扑灭身上残存火焰,子青就地接着打滚,随即便有一件狐皮大麾蒙头蒙脑地盖到她身上,有人隔着大麾急促地替她拍打着,手极重,打得生疼。直过了半晌,确定她身上火焰都被扑灭,才停了手,将大麾揭开来。

霍去病盯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活着,幸而他还活着!

子青坐起身来,双目对上他暗沉的双眸,这才知道方才的人居然是将军。

“不要命了你!”

手穿过衣衿,扳住她的后脖颈,他哑着嗓子,劈头就骂,

对于这样的责骂,子青不知该如何应对,扯出牵强之极的笑意道:“没事……”目光瞥见旁边躺着的扎西姆,顾不得将军在前,忙起身过去看她。

“身上有没有烧伤……”

将军这句在她身后问的话,她已全然未曾听见,心中只担心着扎西姆,低伏在她身边,焦急地唤着。

对于这个压根没把自己当回事的少年,霍去病看着她,突然觉得他自己着实有点多余,站起身瞥了眼扎西姆,遂吩咐旁边士卒拿点水过来。

扎西姆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身上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但因吸入的烟气过多,已然昏厥过去,被洒了冷水之后,便悠悠转醒过来。

对上子青双目,她方知自己竟然还活着,秀目绝望地一闭,泪水涌出。老嬷嬷抱着孩子候在旁边,哭得哽咽难言。

“别寻死!”子青轻声道。

本就拙于言的她,面对这么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只剩下满腹焦急,不知如此才能劝得她回心转意。

扎西姆慢慢撑起身子,望着子青,轻轻缓缓道:“你何苦要救我?”

“你为何要寻死!”子青半跪起来着,双目焦切地盯着她,“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来伤害自己!”

“我无颜再活下去了。”扎西姆低道。

子青扳着她的肩膀,死死地握着,语气近似于哀求:“做错的人不是你!你还有孩子,别留下他,别留下他一个人!”

别留下他一个人!——在她身后,霍去病听见她的话,骤然了解到了什么,双目凝视着这个单薄的背影:子青,他其实就是那个被留下来的人,尽管他倔强如斯,挺拔的背脊似乎能抗下所有责任,可始终没有人问过他,他是否愿意被留下来。

扎西姆滴下泪来,泪眼婆娑地望向老嬷嬷怀中的孩子……孩子正自睡梦中醒来,小鼻子抽了两下,眼睛还未睁开,便先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是饿了还是尿湿了?”扎西姆将眼泪一抹,问道。

老嬷嬷探手入襁褓摸了摸:“尿湿了……”

扎西姆撑起身子,暂且将自己的辛酸都抛诸脑后,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她的孩子需要换块尿布,要不然容易受凉。

看她和老嬷嬷顾着忙活孩子去,子青松了口气,虽然身上因为穿得厚,又有铠甲护着,并未被烧伤,但双手的手背上却燎起成片水泡,此时方才感觉到疼痛。

试探着轻碰一下,疼得火烧火燎,她暗自龇牙,想起身寻易烨,让他替自己处理一下伤势。

“将军。”起身后她这才发觉霍去病竟然还未离去。

霍去病没好气地扫了眼她的双手,道:“你倒是好本事,那女子一点事没有,自己倒弄得满手泡。”

“烫了点皮,小伤而已,不碍事的。”子青明白将军关切之意,微微笑了笑道。

她本待说罢,便向将军告退去寻易烨,不料霍去病已持起她的手来细看,谨慎地只用两根指头拈住她的手指中部,显然是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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