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尉迟策,他就风尘仆仆地踏进小院。看到我一抱拳:“夫人。”
“您有事吗?”我拉拉小帘衣角,她躲在我身后不出声。
“是这样的,”尉迟策庄重道,“在下恳请夫人能将茉群许配给在下,尉迟策定当顾她一辈子!”
怔住的,绝对不只是我,我能感觉到小帘在我背后轻颤。
我想了想,同样认真道:“只要她愿意,我自然千百个同意。”
然后,起身离开。
如果现在不放他们自己去商量这些事,恐怕自己只会添乱。
小帘,如果这次不把握好,再遇到能包容她过往的男人,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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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韶华殿。
“呯!……哗啦!……”
细长手指不客气地扫过桌面,扯下金丝桌布,掀到地上,登时满地碎片。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殿内马上齐刷刷跪下一排婢女,拼命磕头,眼泪直往外冒。
原来温婉大方举止得体的岚主子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怀了龙胎,脾气反而暴躁,动辄发火,虽不让她们受皮肉之苦,可斥责起来也是毫不留情面的。
欧阳岚两眼发晕,一手托腰,一手抚额慢慢坐下。她也不想发脾气,可就是心里有火有憋屈有气使不出来。
她火,昨夜那么冷,她还是拖着不适的身子去看他,可他非但不领情,还把自己直接赶走。
她气,她活在后宫之中被这牢笼禁锢,却没有半个人让她体会到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儿。
她憋屈,来了这深宫冷院儿,才发现之前的他都不是自己认得的,他心里只有江山和她的妹妹。
刚发现的时候,她真是委屈到了极致,也哭也闹。
那时付炎卿还宠她,忍着她哭闹,不温不火的任她撒娇纠缠。
可后来,他不愿顺着她了,家里也出事,就对她更加能躲则躲,躲不掉了就直说客套话。
付炎卿娶她,是为了她的妹妹。
她想恨,可恨不起来。她的妹妹,从小最与她亲近最不争风头的妹妹,能被付炎卿喜欢也是自然的。只是她不明白,小妹本来就是心向付炎卿的,却怎么嫁给了付篱。倒不如和她一起在深宫中做伴了。
现在她的心要谁来体谅,她过了冷宫那最艰难的时刻,心已经疼痛到无法察觉了。
哪怕是她看到茉群走进付炎卿的寝宫,哪怕是她瑟缩在门外听着付炎卿在情动时一声声叫着她妹妹的名字。她都只是替屋内那个傻女人可怜罢了,爱上帝王已经是这世界上的最大伤心事。
付炎卿,陌生得让她不知所措,冷酷的让她浅浅挣扎就心死。
已经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爬出,她还有什么怕的?
欧阳岚勾起嘴角,仍是那高贵典雅的模样,却冷的她自己四肢发寒。
习惯性带着奴婢走到付炎卿寝宫,走进去,里面空空如也。也是,这个时辰他早就忙公事去了,怎么还会顾及这里的人呢?
帝王,昼的天下,夜的后宫。
而她,只是这黑夜中的一小瓢被嫌恶的水罢了。虽清,却不够甘甜,更不能让他觉得可口留恋。
罢了,罢了。欧阳岚此时已经心灰意冷,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再次为之动容,情感为之牵扯。
走出寝宫,欧阳岚看到一个满身盔甲的小兵在奋力奔跑,根本没在意他已经跑在了御道上。
他身上沾了好多血,暗红色发黑,欧阳岚心狠狠一颤,难道难道……
不好的预感!
她什么也不顾就跟着他跑了过去,果然那人直奔皇帝的御书房!
小兵连通报都没来得及,就满头大汗的冲了上去。
接着赶来的欧阳岚只趴在门上听了半句话,就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来人啊!岚昭仪昏倒了!……”
呼啦啦围了一圈人,手忙脚乱把她抬回韶华殿。
可书房的门却紧闭,里面的人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不出声响……
婉罂
第十四章
“你,”小帘涩涩道,“何必如此。”
尉迟策双手垂下,不言语,只是目光坚定看着小帘。
小帘移开眼:“我不值得,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还?”
尉迟策眼神中多了种怜惜:“我愿意娶你。”
小帘听到这话,冷笑一声,转眼盯着面前的男人上上下下打量,几乎是用鼻子哼出声音:“愿意?茉群是不需要别人同情的。”
同情?尉迟策在心里掂量,是有同情,但更多的不是这可有可无的感觉。他也说不清怎么会被茉群吸引,哪怕知道茉群已经不是处…子,他还是觉得她干净,甚至可以说,这件事让他看到了茉群的内心,他不能抗拒。
就像罂粟,迷了,就戒不掉。
那天早晨,他刚起来,开门时,茉群就在门外,衣衫凌乱、面又憔悴,他问她怎么了,茉群只两眼呆呆的答:“回家。”
心疼和温暖一起涌上尉迟策的心。回家?她让他带她回家!
尉迟策只做了匆匆收拾,和皇帝告别,就带着茉群往回赶。可他从御书房走出时,实在面色阴郁。
付炎卿的状况也不好,下人都碎嘴说他喝醉了,宠幸了一名女子,可竟不知道这女子是哪里来的。当天守门的正好到了探亲日离开了,想找这人就更加难。
尉迟策马上明白过来。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路上对她照顾备至,还特地换了软鞍,歇脚也都在舒适的客栈。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耻她嫌弃他,可他看着茉群那恍惚无焦点的眼神,就狠不下心,就没法不管她。
擎湖城战事紧张,他必须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可离开前,他还是忍不住说了,想娶茉群。
“何必想着他,你明知不可能。”尉迟策开口想劝。
小帘的神色一下子冷却,淡淡道:“我没想着皇帝,没有。”
的确,不是他。
付炎卿只是让她死心的那个人罢了。这代价,她也不后悔。
“那么,你为何不愿嫁给我?”
“不是不愿,是真的没有心思了,”小帘抱歉地屈身行礼,“茉群实在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真是个好理由,尉迟握紧双拳,看着她送客的姿态,一甩衣袍:“在下还恳请茉群姑娘再三考虑,告辞!”
离开。
小帘别开脸不看,心里还是有落寞的。又一个离开,又一个。
是她没抓紧,可抓紧又有何用?
一个莫枫,一个付炎卿,她真的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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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在院门口,想要和尉迟策交代些事情。可谁知他一脸愠色大跨步离开,根本没看见我。
我揉揉眉间,这两个人也是冤家。
待到傍晚,付篱归来。现在我已经搬到他房间去,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心底甜又得意。
“累吗?”我迎上前,“我叫人给你布菜。”
他按住我的手:“不用了,陪我待一会儿。”
他神采奕奕,可也风尘仆仆,虽不知他都做了什么,但是看样子真的很累了。
我帮他揉肩:“歇一会儿就去吃吧,晚上我可以陪你待着。”
“好的,娘子。”他回头看着我一脸思索的样子,坏笑。
我推了他一把:“去,别瞎想。”
“你又直到为夫在想什么了?”他口气轻佻欢快,一副吃准了我的样子。
我尴尬啐道:“你别没个正经。”
他马上换上严肃认真的表情,一板一眼字正腔圆:“是,娘子,您的教导为夫记下了,一定谨遵。”
我忍不住笑了。他还真不适合这种正气的表情。
付篱倒是若有所思,慢悠悠道:“尉迟回京了?”
“嗯。”
“几时走的?”
“就上午的光景。”我想到他早上和小帘的不愉快,就随口说了,“尉迟说是要娶茉群呢。”
付篱肩膀怔了一下,随即小声道:“哪里有这时间。”
“什么?”没听清。
“说茉群好运气。”
我不满:“明明是尉迟策八辈子修来的大福气!”
“呵呵,”他拍拍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为夫能娶到我的琪儿娘子,才是最大的福气。”
我拍开他的手:“那是。”
他不语,将头向后靠在我腰上,我帮他按摩头上的穴位,想想刚才的吵嘴,就笑了:“我们何必这么护短,待他们成亲,我们都是一家人。”
他一下子坐起,转身道:“你知道了?”
我懵:“什么?”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一丝笑意也无,半晌,才叹了口气:“是我敏感了。”
这回换我心里不'炫'舒'书'服'网'了:“你瞒我什么?”
他吱唔一声不答,将我揽进怀里:“知道了还不是让你烦心,我只想我的娘子快快乐乐就好。”
我心里一阵暖甜,回抱他:“付篱,我什么都不会瞒你,永远都不会。”
他手臂僵着,似乎有些失落:“说什么永远呢,我都不敢想。”
默然,黯然,我也不敢想。
未来,永远,我甚至不敢想明天。
许是察觉到我的低落,付篱抱紧我,“我是想说,我不敢想永远的永远,我们会有多幸福。”
“我们一定要很幸福,一直幸福。”我搂紧他,一遍遍重复。
他没回答,用吻封住了我念着幸福的嘴唇。
到底,还是没有承诺。但没有也好。
我任自己沉醉在这意乱情迷之中。陷下去,将自己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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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策快马加鞭赶了一整日的路,到了傍晚,就休息在农家院子里。
他看着繁星,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摇摆不定了。
从前,他想着的只有国事。现在,心却平白被这红颜挖走了一块。
他睡不下,索性起身继续赶路。
夜色里,一点困意也无,他欺身千里名驹,在森林中飞快前行。夜色里,暗林中,只听得“呼呼”风声和“沙沙”叶鸣。
突然,一声细小的“叮!”向他耳边窜来,他警惕躲开,夜色中一缕刺眼银色飞速前行。
他没有停下,只靠声音躲避银针。
夜袭!
险险过了森林,他停下马,向后看去,大惊,追着自己的人都是顶级的轻功高手,如此夜晚脚点树叶前行竟没有声音,还能追上他的马!
十个人一齐上前。
他马上处于弱势,尉迟策看了看身边地势,知道逃不过,面色阴寒抽出腰间长剑。
对面十人齐齐向他跑来,内功激起的气涌起,直直逼得他退后三步。
他望着他们过来的整齐脚步,心叫不好,竟是田国的大内高军!
难道今夜,他就要葬身此地了么?
眼看着他们和自己只差几丈的距离,尉迟策咬牙决定向上冲,哪怕是拼了命也要抵抗。
哪知他们停在了尉迟策面前,中间一人嬉笑着:“师兄,别来无恙。”
说罢,摘掉了黑色的面纱。
青曼女子赫然入眼。
尉迟策眼角凛起,后退半步:“婉罂?”
那女子咯咯笑着,不理睬他的问话,尉迟心里实在没底,这女人恐怖如蛇蝎。
是真正的罂粟。
不过几个交手,就被其余九人制服。婉罂摇摆着腰肢将脸贴近尉迟——
“师兄,你可还记得你的妖儿?”
尉迟似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妖儿?”
“是,”婉罂亲着尉迟策的肩膀,“那是你这一生唯一的意外,唯一的错。”
尉迟策毛骨悚然,他听着这在耳边将近十年的笑声,却觉得寒意刺骨。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她的手刻意地抚摸尉迟的身体,轻轻耳语,“师兄。”
然后她张狂大笑,妖冶中混着邪气:“你还不知呢,晨国大难临头,马上就要永远消失在历史中了。”
尉迟策心里一震,这女人说的话从来都没错过。
“等你再从这路回来,便一定会来找我的。不过,”婉罂嘿嘿坏笑,媚眼如丝,“那时候,祸害开始,就晚了。”
尉迟策被放开,他翻身上马,却没动弹。
婉罂刚才在在他身上写——
“欧、阳、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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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齿轮,穿越之报复,一切的祸根,都渐渐明晰了。
她,能不能被拯救,被释放。
究竟是诅咒,是宿命,是天意,还是人为?
婉罂离开,薄唇勾起,扯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她才是,知晓一切的人。
【番外】知晓一切的人(尉迟策&婉罂)
尉迟策其实生长在田国。
他被师父领养,在孓幽谷里长大,目的是成为大内高军。
所以他没有童年。他只知道他要和他的伙伴一起训练,成为田国最厉害的顶级高手。
没错,和他的伙伴。他们的共同点,其实很简单,身世之谜。
十人成行,他从出生开始,就只见过其他九人和他的师父,其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人,师父为了培养他们的默契,和对自己人温暖对别人冷血的气场。
婉罂是他的师妹。
其实他们十人都是同时被抱回孓幽谷。并无先后,只是长大后按能力强弱排了次序。尉迟策排第三,婉罂排第五。
婉罂,全名尉迟婉,因其罂粟般外表及心肠被赐名婉罂。
婉丽,迷媚,罂粟花,美却毒。她就是让这孓幽谷九命男子成瘾的存在。
无一不爱,无一不垂涎。
即便她训练时下手狠辣,即便她刻薄冷淡,她还是迷人,或许是这九人没接触过美丽女子,但确实,遇到过婉罂的人,很难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更美的人存在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师父说,婉罂是在这时空中知晓一切的人。
说白了,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她自从有记忆起就能直到很多事情,她明明从未出过孓幽谷,却还是能直到外面的所有事。
开始时,她只是知道谷外一点范围的事情,可渐渐的,她连田国乃至晨国大事都通晓清楚了。甚至,她能感知未来。
真的是神一样的存在。
可神也有弱点,那就是尉迟策。
孓幽谷十一人都知道,谷中唯一一枝毒花的爱人是尉迟策。婉罂对尉迟策的喜爱近乎痴迷。
在两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有些事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在孓幽谷的春天,傍晚,二人步履如飞踏到谷边青青软土草地,待在树枝上站定,二人打量鞋子,白底的鞋子下没有一点青色。
尉迟策抬起头,正好看到婉罂撅着嘴看着衣角被扫湿。
“怎么了?”
“沾上了一点儿,”她哭丧着脸吐吐舌头,“怎么办,又要被老头骂了。”
老头就是师父,其实他不老,保养的也很好,只是训练时严酷苛责让这十人实在忍受不了。但只有婉罂敢当面叫他“老头”,师父也不恼,只当她闹腾。
要说他们的师父,才像是不沾染一点凡间尘土的了,哪怕是对婉罂,他也只是时常念叨她小时候有多脏,帮她换过多久的尿布这些破损形象的事情。所以婉罂的闹,也是被别样的宠着的。
尉迟策一笑:“要不,我们换?”
婉罂眯眼,细长的眸子眯起,中间闪着丁点星光。
这时尉迟策感觉,那魅惑的姑娘似是变成了天使,一点也看不到平日里嚣张妖娆的影子。
他一冲动,就前点一步抱住了她的腰。
婉罂一吓,重心下降,细枝很快发出“